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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1 18:05 作者:鏡紫苑_Channel  | 我要投稿

再来复制粘贴一遍预警免得创到人:给自己的西幻oc/DND角色卡套了现代AU,应该算个无聊的伦理冒险公路(什么鬼组合)剧。


可能含有(不止一点的)让人感到不适的内容,男主角是个人品稀烂的贱货,脑子不太好使,故事大致可以概括成是两个精神病在一个没啥逻辑的现实世界里互相折磨的故事。


如果喜欢的话请评论或者来找我玩,不喜欢的话请及时退出,不要给我扣三观不正的帽子,可能会继续写,哪天被恶心得写不下去也可能不写了,总之我写得开心大家也读着开心最重要。


P.S.:可能是近期以来拖得最久写得也最生硬的一章,感觉各种都满崩坏的,总之就是请谨慎阅读请谨慎阅读请谨慎阅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2016年的第一个星期三,天气不算晴朗。局部小雪,云像燃烧的灰烬一样堆积在天边。路西恩收到医院发来的消息之后,决定先把手头上的段落写完,给克洛德维娜发去一封邮件简单说明情况,去书店买参考书,然后再去医院等人。他一步步地往前挪着,在重症监护室前的一张长椅上落座,然后开始拆那封新书上的塑料膜。周围的一切安稳且按部就班,有人活蹦乱跳,有人通宵工作,有人在搏取生存的机会,理所当然地,也有人在默哀。

这两周的时间对路西恩而言过得有点快,可能是在要兼顾自己的假期作业,毕业论文,以及突如其来的高中同学的车祸的情况下。他并不是每天都在医院,只是偶尔在医生的催促下过来交钱,或者被带去观察塞芙琳的情况。唯一实质上的收获是他出于兴趣谛听了一场专家会诊,可惜鉴于他没有一点医学知识,听上去更像某种念叨着领域专有名词的神秘社团集会。

 

路西恩倒是不讨厌医院——其实他甚至还有点喜欢,鉴于这是他体弱多病的少年时期常常造访的地方,而且其实医院的环境通常比别处宜人许多。墙壁洁白,有一点无伤大雅的消毒水的气味,周围寂静无声,每个人保持着舒适的节制和缄默,没有同学令人厌烦的玩闹声或者他母亲尖锐刺耳的训斥。甚至,如果是在那几次被凯特琳女士揍得太惨而不得不来医院处理的情况下,这里的医生至少还会虚情假意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而不会迎来那种过于熟悉的搪塞乃至嘲笑。虽然他其实也从来没信过医生说的话,几天前医治塞芙琳的那位告诉他“车祸导致了颅腔损伤,脊椎骨折,以及未能第一时间送医的严重失血,抢救成功的概率很低”,而如今塞芙琳又确实是死了,对他而言这似乎更像一个谵妄的预言就此成了真。

 

在这种他人看来可能有点诡异的温和的氛围里,他把那本崭新的约达尼斯写的《哥特史》垫在被他带来的那本《林中小径》上,开始一边阅读一边用记号笔划出他今后可能需要参考的内容。他还是喜欢自己买书,当然首先出于方便做笔记、折页与撕下来贴在墙上参考的考量,又或许是单纯喜欢看纸制品在房间里一点点堆起来的怪癖。

 

一串节奏不稳的脚步从走廊拐角的某处响起,愈发接近。有个人,可能是熟人,在他面前停下。路西恩的思绪被打断,他感觉得到有一束目光正沉默地打在自己的头顶上。

 

是克洛德维娜,他抬起头来。

 

她出现在这里倒不让他觉得奇怪。毕竟未婚妻死了的话多少还算件大事,正常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缺席。只是速度确实匪夷所思:照例来讲维也纳到慕尼黑的列车班次排得不算密集,准点率让人忧心,路程至少要四个小时。他发出邮件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而如今是三点半,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样想尽办法手脚并用地赶到这里,并且在天彻底黑透之前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当然她现在看上去有点狼狈。她穿着演出服,深灰的丝绸裙子满布褶皱。她的头发乱了,妆容也略微花掉,高跟鞋的系带在她赤裸的脚踝上勒出一道看上去称不上舒适的痕迹。她看着路西恩,路西恩也看着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多少有些缓和氛围的责任。

 

“嘿,我看到你了(英文的I see you)。猜猜这是哪,这里是ICU!”

 

脑子帮他自动生成了一个笑话,可惜没人发笑。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补救,不过周围再没什么和重症监护室谐音或者押韵的东西了。他决定跳过那些夸张滑稽的部分,直接开始讲述事实,克洛德维娜一直都是个实干派,她一定会喜欢的。

 

“抱歉,也对,她现在已经在太平间里了。刚才那个不好笑吗?”

 

这份不详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该不该讲笑话。

 

“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的声音平静且略带嘶哑。

 

“如果你指你未婚妻的人生的话,”路西恩耸了耸肩,回答她的问题,“那确实已经结束了。”

 

他百分百肯定自己是在讲述事实。塞芙琳·维尔德今早死了,在圣诞节过后的第12天,新年的第一个星期三。他车祸时在场,这个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在场,他听着医生的建议做了挺多他自己不知是否有必要的事。不过他不懂如何处理丧事,又不想联系维尔德家那些与他母亲来往甚密的长辈,只好打电话给克洛德维娜,叫她来解决这些与她关系该更亲近点的人留下的难题。这就是一切,他毫无保留地在那封邮件中坦白,可惜当时克洛德维娜并未回复他,如今也用这种责怪般的沉默当做矛头对准他——他做错了什么吗?他冥思苦想,难以寻得头绪。一般情况下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他犯了什么显而易见的重大错误时,他身边的那些人才终于会用沉默来惩罚他。

 

克洛德维娜面无表情——她在拼命地克制着什么,空气中酝酿着一种路西恩始终无法理解的氛围,有一片凝重的阴云在他们的头顶熊熊燃烧。

 

“我明白情况了,德拉图尔先生。钱款我会还给您,现在请去前台办理费用说明,我会写欠条。感谢您对塞芙琳的照料,剩下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路西恩偏过头去。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脸上出现太显而易见的,对她刻意的疏离感到厌恶的表情。

 

“你真的没必要装出一副我们完全不熟的样子。而且至少和她比起来我和你的关系不是好多了。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去……”

 

“所以为什么不能把她的消息早点告诉我?”

 

“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克洛德维娜。你比我聪明得多,你完全可以理解……”

 

“有整整两周的时间,两周。我在联系不上她的情况下拨打了无数通电话,问过包括您在内的数十个人,您反复强调‘她只是不方便和你联络’。为什么?塞芙琳是我的未婚妻,医院本该第一个联系上我。德拉图尔先生,我理解您的人生哲学就是如此,可是为什么您会剥夺我的知情权?”

 

路西恩不喜欢被人打断,他也得承认他从来都没怎么喜欢过克洛德维娜的大道理,更多的只是对她在讲述这些东西时的那副坚定的态度感到好奇。他几乎感觉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他的语气也显而易见地被这种毫无来头的情绪感染得愈发焦躁。

 

“……能不能别再强调你们那套未婚妻不未婚妻的东西了?我不在乎,克洛德维娜,我不在乎谁死谁活,你死了的话我也顶多会比现在更伤心点。我和你讲过一万次,我特别讨厌麻烦事,该做的的我都做了。你现在难道还要把她的责任扣在我的头上?我不欠她什么的,她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车又不是我开的。”

 

“不,我没有办法理解你,理解这一切。无论是您的选择还是您从我们确定关系开始便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冷嘲热讽。假若您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可以为她更换条件更好的医院,我可以做到很多,我至少可以见她最后一面。为什么要出于这样的直觉做出一种让我们两方都遭受损失的选择?恕我实在不能……”

 

她向后退了一步。

 

“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您’和‘德拉图尔先生’了?你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还没开始这么叫我!你到底在生我的什么气?我搞不清楚我做错了什么,更不理解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整天这么愿意惦记什么‘最后一面’,你在怕什么?你也得死,我也得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她不过是早了一点,你不懂吗?”

 

路西恩向前跨了一步。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在您的心中我会以一个这样的形象出现,德拉图尔先生。我更不能理解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要第一时间责怪您?老师早就教过我们‘意外’一词的含义!”

 

她的面容不知从何时而起变得陌生,她的声音仍然平静且有一种几乎撕心裂肺般的凄然。第一次,他感到克洛德维娜的语调和内容让他感觉头痛得无法思考。乱七八糟的回忆开始涌上来,那声生命体征监护仪停转后的漫长噪音像新年时的普默林巨钟一样贯穿他的耳膜,充满了一些痛苦与无意义的东西。

 

“您既然这么执着于把我当做您的朋友看待的话,您能不能提供哪怕一点点的情感价值?为什么您总是故意地做出一系列让其他人痛苦的选择?这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而他也确实不知道此刻该抱怀怎样的感想。能怎样想,又能怎样想?他感受不到文学作品里的那种爱恨交织,他对一个人的感官是恒定的。人生中的友人、亲人或过客就应该像一整个蛋糕,如今有人切走了它的六分之一或八分之一。又能如何看待?哪怕他对塞芙琳的厌恶确实只浮现在对她的日常举止的不满和质疑那些小打小闹的正当性,但蛋糕被做出来就是注定要被吃掉的,人生下来也无非就是为了死亡,塞芙琳是这样,他自己也是这样,这一切都只是早晚的问题。

 

“人总归是得死的。我告诉过你,克洛德维娜,你和我妈一样都让我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赶紧闭嘴。你一直都在问我为什么?那为什么你又这么执着于为一个死得活该的蠢货和我吵所谓的仁义道德和关怀呢?我说的每一句话难道不都是实话吗?”

 

克洛德维娜的视线前所未有地激烈。

 

“您说我这么执着于……谁?”

 

一个唐突的上扬的质问的声调,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八度。他第一次听到这种针尖一般的语气出自这位只愿意每天把大道理挂在嘴边的高中同学口中。那双蓝色的眼睛牢牢地锁着他,路西恩找不到逃避的理由,他决定也同样激烈地盯回去,就像是曾经无数次试图去惹她生气的时候一样。

 

“我他妈说塞芙琳·维尔德是个死得活该的蠢货,你要没听到的话我再和你重复一遍。”

 

不过这次截然不同了。

 

凯特琳女士揍他的时候也几乎没揍过他的脸,于是在她攥紧的骨节分明而纤细的手指猛地朝着他的视线范围内挥过来的时候,这个体验还有点并不惹人愉快的新奇,大家亲爱的小洛蒂就这样送了他一拳。一种清晰的钝痛开始朝着他的整张脸扩散,他没料想到她的力气还挺大。路西恩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后退了接近三米,险些跌在地上,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开始因疼痛而变得扭曲,他的鼻子开始流血。一阵用袖子进行的胡乱擦拭,狼狈地稳住重心的后续动作的过程中,他对面的女性的眼神变得显而易见地震惊,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震惊于他过于缺乏同理心的发言还是在她自己在盛怒之下的举动,他也第一次感觉自己没办法读透那个因他而出现剧烈波动的人的想法。他站在那里捂着鼻子,和满面惊恐更胜自己的克洛德维娜对视了半天,直到对方后退一步。

 

“我不敢相信。”

 

她说。

 

然后关于这件事的回忆就停留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

 

似乎也有保安闻声赶到,她不知如何做到快速冷静下来,和他们叙述事情的经过。

 

医院仍在运转,仪器和人工作时发出的杂音相当清晰。

 

许多次偶然想起或者做梦梦到,他始终感觉自己像争执中的旁观者,他抓不住这件事的主旨究竟在何处,像一个荒诞得过了头的谜面。

 

 

——

 

 

于是时间理所当然地,在几乎一成不变的速度中来到下午。

 

路西恩一边打量漆黑的屏幕一边发愣,他的电脑刚刚没电。不过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不幸的是,直到十五分钟前,维也纳的各大新闻首页上都未出现任何关键词是“中年女性家中遇害”的报道。

 

“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看看?”

 

实在被无聊逼迫得太久的前提之下,路西恩还是把头转向了驾驶员。

 

“不可以。新闻我会帮你留意。”

 

克洛德维娜照例在认真开车。那双纤细而裹着皮质手套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听到他说话后甚至目光都没有转动哪怕一丝一毫,语气毫无波澜,像是这辆车自己搭载的人工智能一般。

 

“你可真是够无聊的。”

 

路西恩把书包扔过自己的脸,想要闭目养神或者索性再睡一会。不过或许因为天气使人心生压抑,又或许是无聊的程度超过某个阈值,他很快和鲤鱼打挺一样弹了起来,满脸兴致地凑到驾驶员女士的身边。他从置物架上拿过克洛德维娜的手机——不是什么新颖的机型,半透明的塑料硬壳陈旧泛黄却很干净,手机的主人因为他的举动而困惑地稍稍转过头。

 

“之前塞芙琳会翻你的手机看吗?”

 

他按下电源键,屏保上几乎理所当然地浮现时间、日期、几条来自社交媒体、新闻和闹钟的无关紧要的提醒,这一切的背景则是那个红发女人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的脸。他开始在密码栏胡乱地敲进一些数字,不过自己推测到的那几个六位组合显然都不是正确答案。想到克洛德维娜确实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生日设置成手机密码的类型,他索性开口询问。

 

“她生日是几月几号来着?”

 

“她不会看。”驾驶员回答道。“我没有义务告知你我的手机密码。”

 

路西恩躺回副驾驶的靠背上,爆出一阵显然不合时宜的大笑:“你这人也太好猜了!”

 

当然他还记得高中时班主任蠢兮兮地弄了个塑封过的A3纸挂在课前点名教室的正门口,上面记着班里所有人的生日,不过他很少去看,他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不怎么惦记,自然不可能记得塞芙琳的。又进行了几次密码的尝试之后克洛德维娜的手机终于被锁死了,他盯着屏幕上出现的“请等待五分钟后再试”的字样,叹了口气。

 

“请把我的手机放下。”驾驶员几乎使用着用一种和学龄前儿童讲道理的平和语气。

 

真够无聊的、真够无聊的。路西恩一边这么想,一边把手机放回置物架上。克洛德维娜的双眼平视前方,但即使如此在反复的升温降温下结冰湿滑的高速公路也为驾驶提供了难度,过度的颠簸使她不得不放慢了下来。

 

“你说两年前塞芙琳是不是因为这个死的?”他把头从窗外转回来冷不丁地问道。

 

而几乎理所当然地,克洛德维娜并未回答他。

 

“那个肇事的司机,后来你和他怎么样了?”

 

“走了司法程序,做了我该做的。”

 

“就这么放跑人家可真不是你的作风啊,我还以为你会和他开着车去公路上决斗。就是那种你们同时踩油门,然后看看谁能率先加速到把对方撞死……”

 

路西恩开始编撰出一些旨在让对方听着感觉很不舒服的言论。

 

“我没有那么闲,德拉图尔先生。”

 

她顿了一下,仍然直视着前方的侧脸上出现了全然称不上赞许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有人并不想成为这个话题的一部分。

 

“况且以这种方式报私仇违反法律,塞芙琳若仍在世的话,也不会想要我为了去做一件不能给她带来实际利益的事情而把自己送进监狱。”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恨不得看那个把我害死的蠢货被千刀万剐的。我要他们死,绝对要他们死,如果变成幽灵活在世间的话我绝对会在他们开车的时候捣点乱,我要他们被撞成一堆碎肉,然后再被烧成灰,验尸官来了都没办法判断这群家伙的身份……”

 

路西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凑到了克洛德维娜身边,后者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猛踩一脚油门,车身稍稍向路边倾斜。

 

“所以我还是很好奇,如果刚巧是塞芙琳不小心把自己的亲妈给捅死了的话,你会更情愿一点地帮助她吗?她也需要在你家门口呆上整整一晚来博取你的同情吗?”

 

“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克洛德维娜的语气并不气恼,却也完全算不得友善。

 

“我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发表更多的言论,请不要再问了。”

 

路西恩耸了耸肩,挪开了目光。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百无聊赖的瞬间,他盯着窗外看个不停,不过着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植被与房屋在逐渐变得苍白,周围偶有告示牌叫沿途司机警惕路面结冰和雪灾,一成不变的景色令人昏昏欲睡。路西恩合上眼睛,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忆令他头痛欲裂,本来索性想用工作来抵消空余出来的时间或只是理想化地为无聊增色添彩……可惜如上所述,他的电脑没电了,他也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用来书写的纸笔。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的时候没往书包里塞本书了,什么都好,真的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一本高中英语教科书也不会让他像如今这样无聊。

 

一阵唐突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将他狠狠地从安逸又怠惰的想象中拉了出来。

 

周身突然像是地震一样开始猛烈晃动,他开始大声尖叫并且全然按照自己的直觉喊出一系列几乎有点滑稽的名字。克洛德维娜、克洛德维娜,你疯了吗?而她当然没有疯,她眉头紧皱,正在专心应对车辆突然而然的失控,他听见尖锐的鸣笛声,几股力量来回拉扯着他,他几乎感觉自己要被颠上车顶棚之后再一头冲破挡风玻璃。驾驶员女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状而没用力地踩下刹车使他真的飞出去,只是与方向盘激烈地搏斗了很久,中途他的脑袋撞上侧玻璃窗,所幸没有流血,但大概留下了淤青。最终他们勉勉强强泊入紧急停车带,几乎撞上了高速公路的围栏,安全气囊弹出来,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爆炸声使他感到体内一定有什么东西被震得四分五裂。

 

在事故的余波中,他叫了几声痛,勉勉强强地撑起身子去查看克洛德维娜的状况,所幸她看上去没事,只是受了点无伤大雅的惊吓。他自顾自地检查自己书包里的电脑时,有一只手——不用猜是谁的,突然伸过来抓住他的衣领,被拉扯过去的空档,他看到驾驶员小姐的面色难看得更胜从前,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平淡而又无力的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不系安全带?”

 

他露出习惯性的讪笑。“可能是刚才找电脑的时候不小心解开了,哈哈。”

 

克洛德维娜近乎恼怒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心,那张长相本就美丽且带有攻击性的脸上此时出现了和它很相称的神情,她放开他的衣领,用完全不顾及是否会造成二次伤害的力度捏着他的下巴检查他的脸上是否有伤口,路西恩甚至还为此感到一种有点事不关己的兴奋。可惜她开口,语气依旧像教导主任和被记了大过的学生讲些陈词滥调的大道理。

 

“请你珍惜你自己的生命,德拉图尔先生。我真不希望要以治病或抢救的名义先把你送进医院,请你谨记我们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

 

他点了点头,还是决定尽量装出一副认真忏悔的样子,权当用来应付对方炽热得过了头的目光。

 

他们一同下车检查。路西恩没考过驾照,对一切关于这种四轮载具的知识都很陌生,所以也并不知道致命的故障究竟出在哪里。不过显而易见地,一个轮胎爆了,此刻最下面的小半截如同溶化一般与地面难舍难分,恐怕这就是方才的大动静的来源。路面的新雪被刚才的一番挣扎涂上了一个抽象而诡异的痕迹,从车道一直延伸到紧急停车带的小片积雪中。银灰色的车漆上被刮出一大片(甚至有点颇具艺术感的)划痕,恐怕是水泥围挡的杰作。他伸手摸了一把,被冷汗浸湿的指尖粘上了一堆石块和沙粒。

 

他几乎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我会赔你的,克洛德维娜,放心吧。”

 

“我心怀期待。”对方如此回应,面色依旧阴沉。

 

雪开始下得有点大了,无数细小的白色晶体被疾风裹挟着飞向高空,只有其中的少数落下来、然后被污水浸透。克洛德维娜从后座上拿出三角形的警示灯牌,放在他们的车的后方,而后几乎训练有素地开始拨打紧急救援的电话。通话途中她的表情仍然很凝重,路西恩在一旁站着,他束手无策,显然对频繁到来的坏消息帮不上任何实际的忙。尚存的一些良心正在告诉他:你或许该去感谢她,或者至少对给她添的这些麻烦表达一些歉意,不过某些更顽固的东西正反复地提醒他这些空洞的语言的无效性,他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交谈的间隙,克洛德维娜抬起头,用她既无允准也并非谴责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他的脸,想必对方其实也并未期待来自他的任何一句好话。

 

或许克洛德维娜早在上路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是怎样的一路货色,他如此在心中自嘲。

 

冻结的雾气从阿尔卑斯山的前沿一路涌来,将天空渲染得灰暗一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够了,他厌倦于给他人主动无止尽增添麻烦的日常,更无法追溯这种厌倦是从何而来。有那么一瞬间路西恩很想冲到马路中央,一定有人会或故意或无意但大发慈悲地解决他人生中包括这条错误的生命在内的所有麻烦。

 

“请别盯着路中间看了,回来。”

 

克洛德维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回头,而她沉默地伫立,仿佛黑色石碑。昏暗的空气使得她的面容模糊,风将她的黑发和衣角拂起。

 

雪地中人烟稀少,森林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加寂静,周围的车辆漠不关心地飞驰而过。路西恩几乎产生了一种幻觉,此时的世界之中只剩他们人二人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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