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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爱何人 ~Moirae in the time of smallpox

2022-06-15 15:44 作者:混沌骑士正邪君  | 我要投稿

注意:本东二原崩

写作时间:2020.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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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疏离(Isolation)的我们



敏达十四年春之顷。

大连物部守屋步入了大殿庭院,神令中臣盛海正站在石道旁的草地上等候他。正是上朝的时候,这两人立在离匆匆路过的同僚们几步之遥的地方低语密谋。

“守屋,今日依然按计划来吗?形势怎么样?”

“瘟疫还是在肆虐,盛海。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断绝异邦蕃神的礼拜,并且依靠着神国之魂把苏我乱党赶出朝廷。我们按计划来。”两人以名字相称,不仅是因为两家世代相熟,也因这世交的列祖列宗实在太深沉厚重。只有名字才是他们自己的所有物,指代着有血有肉有个性特征的活生生的人,姓氏是一口密不透风的罩钟,一冠上就看不见人。噢,同样密不透风也可能是棺材。

“你的妹子们怎么办?物部和苏我争斗起来她们会有危险的。”

“你总是怜香惜玉。女人家有女人家的命,我们在左右国家的运势命脉,大行不顾细谨!我向祖神祈祷她们好运。如果她们不幸香消玉殒,我也只能祭奠、谢罪、忏悔。”已过不惑之年的物部守屋掂量得清楚鼎的重量。

“明白了,我也会为她们占卜求福的。”

“你发髻快散了,胜海。”守屋上前帮胜海整理了美豆良发的右束。

“啊,麻烦你了。”两人一起登入前殿,大臣们在房间里列队站好,大连与神令走入序列中自己的位置。石上内务丞传令后,群臣便按队列从前殿走入正殿。如密谋所言,物部守屋与中臣胜海共同进言敏达天皇:“如今瘟疫猖獗,国民疲敝,此诚天神震怒。必是苏我马子推行异国淫祀,乱我民德,招致天罚。请陛下下令禁止信仰佛教。”一贯强硬的敏达天皇赞同守屋的观点,于是下诏禁绝佛祀。

两年后,当物部守屋站在稻城工事上被迹见赤梼射中心脏的时候,他一定会想起这年春天与妹妹的谈话。这个时候苏我马子横卧病榻,物部氏上下一心,似乎马上就能斩灭与皇族勾连的苏我氏。



敏达十四年孟春。

春寒之中屋内的微尘和香炉气混作一片,编就一张令人迷醉呆乏的网,让人愿意呆坐念书一天也下不了决心走动几步。物部布都,苏我马子的妾,正在娘家省亲。她出嫁这三年每年都会回物部家住两个月左右。这毕竟是古坟时代的贵族婚姻,男女之情存在与否并不重要,形式也与后世不同。虽然苏我马子相貌不凡,但他的年龄在布都两倍左右,两人相处总有一层隔阂。前几日来报说马子也染了病,布都更有理由在兄长身边多呆一段时间。

物部布都跪坐案前抄写诗篇,她身着上白下玄的衣裳,苍蓝色的纽带如湖泊环绕她纤细的腰肢。缘侧上脚步声走近,是兄长守屋。

“啊,哥哥您今日怎么有意从我这里路过?往日你不必经过我这间屋子。”布都抬起脸,银灰色的眸子如夜中湖面上明月的倒影,带着水一样的柔顺看向守屋,执笔的玉手停在空中。

“今日公务稍闲,想找你一叙,也商量下事情。毕竟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你在家中我都不来看你,那我也太不讲义理了。”穿着白色狩衣绀色差袴的守屋从走廊上进入房间盘腿坐下。

“兄啊,我这偏屋下仆都少来,你可算是要受罪了。”布都从柜里取出清酒与杯皿,亲自倒酒。

“有你这么可爱的妹子,哥哥我还要什么别的仆人呢——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很无聊吗?”

“日课还是画符念咒文,新近有人送我一本汉诗集,写写抄抄度日。”

“我看看,洛中……何邮邮,冠华自相……索。”守屋辨认着布都充满大神灵气的字迹。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我汉文没你好,那是自然的。”

“哥哥有大事要忙,大丈夫怎么会陷于辞藻泥泞呢?”

“嗯,国中瘟疫确实令人担忧,都是你那个表面丈夫马子小混蛋害的。”

“唉,我也没把他当丈夫。我们相敬如宾,但是各自家族又交恶,忘年交也难当。”

“这三年委屈你了,妹儿。他一点都不爱你吗?他都没碰过你吗?我会把账加上的。”

“他吻都没吻过我,夜晚他确实最常和我同室共眠,但我们分席而睡,中间还有屏风隔断。夜话也就是些闲言碎语,马子他一定是想在我这里享受清闲,他没把我当做女人或配偶。好也不好。”布都与守屋对酌,徐徐而谈。

“我想马子在暗许你找面首?反正他在家外面也还有很多女人。”

“我没有那么按捺不住,我是侍奉神明的人。”

“真是寂寞啊,为了家族苦了你了,妹子。”守屋紧抿薄唇。两家的恩怨要上溯到父辈物部尾舆与苏我稻目之斗争,背后更大的是神道众神与佛门异神的争斗,这场被神注视的战争理所当然会继续传到下一代,直到物部氏灭掉苏我氏。而自己这代人的任务就是让它早日到来,妹妹当然包括在这大业中。

“兄,出嫁前我们就谈过了,作为姐姐的媵人嫁过去,我很清楚它的意思。”

“妹,只是这些政治大事都让你一个女孩子在敌营深处辛劳……”

“兄,你从小到大没单纯把我当女孩子家教育。嫁给苏我家刺探内情,我不委屈。”布都又给自己和兄长倒上一盅酒。“这是父亲的意思,我懂。”

“我和父亲都没想到母亲在那个年纪还能怀上你,他好久都没宠幸过开始老去的母亲了,全家把你当做祖神们的礼物。”

“不要像讲大国主的故事那样一遍遍说这套话好吗?我不想每年都听一次。”

“好好,我不说了。”守屋盯着酒盅里的玉液。



钦明二十八年仲秋。

初成栋梁的物部守屋在家宅庭院里双手握拳阔步疾走,他焦急地盼着侍女从产房里跑出来通报母子平安的消息。年迈的物部尾舆捧着一碗井水看着儿子。

“守屋啊,喝两口水让自己平静一下吧。”

“这个时候有什么可想的呢?除了祈祷母亲和弟妹平安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想想孩子的名字怎么样。”

“这个得您来定夺吧?如果是男孩该叫什么;如果是女孩又该叫什么。我想应该是男孩子吧,我们家需要一个能辅佐我的人,上神不会给我们一个半途而废的惊喜的。”守屋小跑到父亲跟前站立。

“嗯……就叫他……布都吧,神武天皇赐给我们祖先的神剑,他会是个英勇有谋的孩子,他会像一把利剑插进苏我氏的心脏,为大和带来安宁。”

清脆的啼哭压过了院里雀鸟的叽喳,一名侍女从上周搭建的产房里小跑出来对两位大人禀告:“孩子生出来了!夫人流血不多!很平安。”

“快!守屋!你跑得快!你去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尾舆慢慢走着,稳中求快。守屋则跳下缘侧一路飞奔,冲到产房门口,未来得及和母亲问安,他就抱着丝绸匹缎中的赤子大步流星,不疾不徐走向父亲,生怕摔着孩子。刚刚接生婆对他说了什么,这话语好似蛇毒,在他的经络血管里蔓延开,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以合乎礼数的步子走到了父亲面前。他嚅动嘴唇,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挤出了话语:“她……是个女孩,我的亲妹妹。”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上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尾舆解散了束发,把十指没入花白的发中。

“我的妹妹已经够多了……父亲,这小妹,该叫她什么呢?”

尾舆从守屋怀里接过婴儿,沉吟片刻,他对儿子吩咐道:“这小姑娘,依然唤她布都,她会成为家族之剑的。不要完全把她当用来联姻的女孩家子养,让她多念古文,学习礼仪历史,掌管家族祭祀,与神沟通。她是祖神赐给我们家的礼物,宇摩志麻治命和御建雷神会指引她的道路。政治的事也教她一点,让她有胆识见地,兵法御射也可教,不过不至让她持刀杀敌。你要保护好她,守屋,她是你最重要的妹妹。爱护她,珍惜她,把她当宝具而不是当工具般使用,她一定会是你的利刃——你看看她的胎发,像雪一样。奇人异象,她是灵气的集合。”

“孩儿明白。”守屋抱过小妹妹。

“处理好就把夫人抬出来,给她弄点补身子的汤饭。等会把产屋连着血污衣服烧了,不要留过夜。”尾舆对下人吩咐。

物部守屋在他人生的第二十四个年头迎来了同父同母的妹妹。

物部尾舆在布都三岁时去世,布都对他毫无印象。

物部布都在守屋的指导教育下长大,熟悉祭祀通晓政事,十五岁时作为两家修好的表示嫁给苏我马子。



敏达十四年孟春。

“不过我也不能帮家族多少,苏我马子和我不谈政事。他应该还是提防着我,我们聊轻松的话题,讲讲新罗、百济和隋国的风土故事。他有时会讲佛经故事,我会用大和神明的传说对答。”

“做得好,你不要对马子那小子有太深的感情,妹。早晚你得和他闹掰。”

“我宁愿结束这段婚姻回到家中。”布都把脸枕到桌案上撒娇,守屋轻触她散开的束发,那是富有光泽毫无暮气的似瑞雪如溪流的银白秀发。

“大概你不用再忍受多久了,妹儿。”守屋心中冒火,马子这个混蛋竟敢让这么可爱的女人受委屈。

“此话怎讲?您要扳倒苏我氏了吗?”布都的语气兴奋起来,想探听更多内容。

“是,这次瘟疫可以拿来做文章,我不想再让苏我氏的人当国家蛀虫了。”

“他们与皇族勾连,您这一战摸清他们底细了吗?”

“天皇一向支持我,过几天我就要请他下诏废佛;陛下的嫡长子押坂彦人大兄皇子有所实力,他也不喜欢苏我氏,起码他不会反对我;陛下的弟弟们平庸无奇,但大兄皇子的儿子厩户皇子德才兼备、天姿英迈、少年老成。他是马子的外甥孙,父母是马子的外甥和外甥女——该死的苏我稻目!但我想厩户皇子才十岁出头,成不了事,也没什么家族观念。等我把这干苏我外戚灭了,一定要扶持培养这孩子。一定要让殿下早日当上天皇,他会率领以我为首的群臣,让这国家日新月异的。任那府也能夺还,新罗百济的经营也会成功,下一代孩子们就不用再苦心斗争了,他们能享福了。”守屋厘清了一遍豪族系谱。

“若您已考虑得这般周全,小妹我定将全力辅佐。”布都对守屋作揖示诚。

“我想你应该也不用回去苏我家了,马上就会有毁佛运动,你作为神明的使者,应当在事件里做一个表率。等尘埃落定,马子和他的兄弟儿子们人头落地,我会代表家族补偿你的。你一个小女子分担这等家族重任,太烦劳你了。既然你保守贞洁,我想把你献给厩户皇子。你见过他吗?他应该有时会到苏我府上走动。”

“没,没有。我只听过马子的转述,看过他的画像——是个翩翩少年,清朗俊秀。”布都对兄长撒了弥天大谎,她把迷恋对象说成陌生人。噢!喔!她怎么会没见过!她怎么会对这小情人陌生?

那是谈吐得体风趣的厩户皇子!那是英俊帅气气韵不凡的厩户皇子!那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厩户皇子!明明还是个孩子,他却知道如何略施小计把马子和侍从都支开,他会把布都大姐姐拥入怀中,轻声细语仰慕缠绵的情话,他会边轻念着“叫我丰聪耳”边嗅布都脖颈处的体香。布都不明白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少年怎样懂得了玩弄女人心,自己的阅历明明都能看清这一点,但根本抵御不住他稚子游戏般的求爱。明明还是个孩子!布都分不清对他的爱究竟是母性关怀还是男女私情,但厩户皇子对自己百般温存,他略有亵玩,她也毫不在意。既然丈夫对她来说是个假男人,那么这双手能给谁牵呢?这个怀抱该送给谁呢?布都从心底深渊泛起哀伤的气泡,明明还是个孩子!他却有着政治谋略,阴谋大局。他利用这不洁之情让布都当双面间谍,帮助马子一起对抗守屋。马子他——自己的表面丈夫,假惺惺的朋友——知道她和厩户皇子的关系吗?丰聪耳同时在利用夫妻二人吗?

“呜呼……我不知道啊……”独自睡去的夜里,布都便会潸然泪下打湿大片枕头,然后抹干眼泪睡另一面。她痛恨起两个家,守屋与马子的争斗充满了老男人的现实臭味,他们毁掉了各自与布都的爱。而这个越搅越大的漩涡把她真正可爱的丰聪耳也卷了进去,他也世故老练……“这是兄长和丈夫的错!是你们让我爱的人变成这副模样!混账的政治与神明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只想……我只想和心爱的人……”矛盾与痛苦让物部之剑屠戮着自己的心,随着每一下搏动的悲哀令她难以忍受。

“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和充满灵智才气的你谈得来,你会做皇后的,你的孩子也会成为天皇。我不会亲眼看到你的孩子登基,但是我们的家族会繁荣下去。卿当日胜贵,我和先祖们在黄泉之国也会开心的。”守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姐姐怎么办?他的孩子呢?”布都压抑着即将溢出的感情,借这句担心话抖落眼角的小泪珠。

“啊,这可麻烦,她还在苏我家里呢。她虽然比你大十几岁,但见识短浅多了,妇人心不知会不会害了我们。她和马子感情应该深厚,把她留在苏我那边也无妨。马子不是傻子,他不会谋害正妻的,你姐姐明显不可能参与物部氏的计谋。”

“这,苏我家的人也许会很毒辣,小屠自古怎么办呢?”

“唉,这,我们不能太软弱了,唉。”每每想到妹妹的小女儿,守屋就会体验到父亲看待布都那样的情感。“怎么她身上就有苏我马子那小子的血呢?多好的孩子。”

“我有一计,当马子与兄长您在朝堂之上辩论时,我可以乔装打扮,驱车去苏我家把姐姐和屠自古接回来。”布都真的很爱这个外甥女,她的母亲身体常年微恙,布都常常和她一起在充满阳光的苏我家庭院蹴鞠。屠自古那么天真可爱,她的笑颜小嘴堵上了布都心头每个流血的缺口。她才不到十岁,必须让她远离大人们的政治风暴。她是布都唯一可以安心相处的人了,小小的可人儿。她就像是布都的亲生女儿,布都要把屠自古放在手心看护她,正如守屋看护着自己。

想到屠自古,布都才有勇气去执行黑暗的背叛阴谋,她才会把自己当做布都御魂剑去使用。为了这个年岁是自己一半的孩子,布都会去为她谋划安宁祥和的未来,稳固永续的幸福。屠自古是另一个自己,一个不被认为是家族之剑的女孩子,一个可以保有自由烂漫天性的女孩子。布都发誓保护这个物部与苏我的结晶,即使屠自古象征的两家修睦只是人尽皆知的谎言。

“如此甚好,马子不在的话,你定能周旋成功。我会找机会约马子在朝堂上辩论。布都,家族大计就要实现了!”守屋站了起来,快口灌酒让他的脸涨得通红。

“你会成为物部氏的利剑,带领我们走向胜利。”他激情难抑,挥洒热泪。

“我,我会成为所爱之人的利剑。”布都双眼如涌泉般泪下,她咬牙切齿、顿挫有力地念出了回答。



敏达十四年春之顷。

敏达天皇下诏后,物部守屋毁坏佛寺佛塔,鞭打信徒。明火执仗引领众人的一直是物部布都,她放起樱井寺的第一把火,第一个用石头砸佛像,带头向大和众神们献上祝词,主持驱除佛门邪灵的仪式,但是善良的布都不会去鞭打信徒,让他们背上开血花。

瘟疫却更加厉害,敏达天皇也病倒了。物部守屋让苏我马子抱病当着染疾的天皇与群臣辩论是非,物部布都趁机把姐姐和苏我屠自古接回家中。



用明二年夏之顷。

自守屋灭佛以来两年,物部氏与苏我氏的激烈斗争终于在这个夏天因用明天皇的驾崩进入白热境地。被人称为丁未之乱的这场内战因为中臣氏的叛变与押坂彦人大兄皇子的倒戈而以物部氏的败亡告终。物部守屋在老家河内国被苏我马子率领的,厩户皇子、难波皇子等在内的众多皇子豪族们组成的联军杀死。物部布都于决战前夜不辞而别,神秘消失。苏我马子夺回了正室与爱女。



用明二年季夏。

战后第三日,厩户皇子亲自驾着马车回到自己的府邸,现在父亲用明天皇已去了高天原见列祖列宗,十四岁的他就是一家之主了,无人敢过问这位早熟聪慧,机敏过人的皇子。他轰走佣人,把马车停到一间偏房门口,下马推门进去。布都无力地卧在地上,泪眼婆娑迷离,红肿不堪。她哭了几天,少进水米,快成人干了。

丰聪耳双膝跪地把形销骨立的布都扶入怀中,安慰着她:“布都啊,按照约定,我把守屋的尸体带回了。我下令让堂兄的门客赤梼射杀了他,一箭浅浅地射入心脏,流血不多,伤口不大,看上去就和睡着了一样。我下令责罚了想要桀首耀功的豪族。我用香料处理过尸体了,明天清早我们去个山清水秀的宝地把他埋了。对,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他……”丰聪耳皇子微微哽咽,他只心疼布都。

布都的泪继续流淌,她的整个脸庞都颤抖抽动着。

“没事了,我的姬君,我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厩户皇子捧住布都的脸颊,又一次窃吻上她的唇。爱情的狂喜震悚与亲情的极哀心衰猛烈地在布都心田对冲,她彻底空虚如人偶,倒在丰聪耳的怀里,喃喃低语:“我的兄长照顾我,他却像是我的父亲,但也不把我当工具……我的丈夫与我相敬如宾,他尊重我,我还保有童贞,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你,丰聪耳殿下,能让你这样搂着说情话,互诉衷肠的女人,还有许多吧……我到底该爱谁呢?你们这些爱我的人,不是让我的心彻底坏掉了吗?”布都语声渐强,但最终的一问也只是无力敲打在丰聪耳心上。

他挤下眼中浅泪,把布都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耳语:“布都啊,我是真心爱你的,但可能和你一直认为的爱有些不同。你有被疼爱的欲望,你渴望被爱,这是一种毒。你的长兄对权力有迷恋欲望,所以他覆灭了;马子也有,他早晚会败亡,别的豪族会取代苏我氏。我除了治国济民的理想,也有一些私心。欲望,它才是最可怕的瘟疫,它会传染亲密相爱的人。欲望是迷墙,它把相爱的人们都隔开了,让我们受到孤独的苦,最终死掉。要存天理,灭人欲,才能和谐相爱。”

“我听不懂,听不懂啊!不要再把我当政治上的利剑了,我已经钝得不成样子了。”布都抽泣不已。

“你现在可以知晓我真正的计划了,亲爱的布都。”丰聪耳轻拍着她的背说话。“还记得这几年我送给你的那些汉家书籍吗?那是一位朋友兼老师送给我的,她是从隋国来我们这里的。她教给了我很多大智慧。听她开导,你就会懂了。她明后天会来拜访我们,你会理解真正的道,也会明白我是真心爱你的,你会理解这种爱。”

又是鬼话连篇,又是圈套一个接一个,但在丰聪耳的温柔乡里,布都无法停下脚步。她死心塌地放纵沉沦,让自己完全接受这位富有魅力但老谋深算的皇子,这样也许她的内心空洞能被心上人灿烂温暖的光辉填满。

“关于未来,呃……你会和我保持这样亲密的关系,我保证一直爱你,我们会一起见证这个国家日新月异。但苏我马子他,他想明年把女儿嫁给我作妃,就是你姐姐的女儿,屠自古。我和你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布都,你怎么了?”丰聪耳停止低头,中断再次凑近布都樱唇的动作,他焦急地看着自己第一个真心爱上的女人,心痛万分。

失神的布都从他背后勾住肩头,主动送上虚弱的一吻。屠自古还是卷入时代漩涡之中,她一直不愿意接受小可爱无法逃离的事实。在那个她去接回家人的日子,屠自古坐在她的膝头嬉笑,她快驾着马车,脸上带着草木气氲的风和带着绿色的光荫,像是清冽的甘泉滋润她的心。身后的苏我宅邸越来越遥远,化为孩童把玩的戏画皮影,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象征,代表无关紧要的生活。

布都念叨着含混不清的词语,也许,也许自己的心怎样都无所谓了。为什么要被心爱的人伤害呢?只要自己依然去爱他们,自己依然会是幸福的。多想想自己吧,布都,去为了自己爱人吧,不是他们需要被爱才去爱他们。她在丰聪耳的怀中继续落泪,皇子还是没法完全摸清她的心。

丰聪耳扶她躺下,退后一步说到:“我对你说了太多话了,现在听不听都无所谓,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今晚我来陪你睡,你不会做噩梦的。你受了太多苦,我的姬君。”

“屠自古,她是个好孩子……”布都卧在席上,吐露内心的痛楚。

“嗯,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你休息一下,睡一会,把一切都忘记。我不会把你当做剑去伤人的,不会的。”神子面色凝重轻掩房门,走出屋外。

夜里,彼此倾心的二人游巫山沐云雨,布都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和谐,阴阳的交融,丰聪耳与她在布衾里相拥而眠。

多年以后,当物部布都怀着复杂的心情偷偷替换掉苏我屠自古用来尸解的宝壶时,她一定会想起这个夜晚尚不是太子的丰聪耳怀中的温度,还有他肌肤的触感。那个时候,她万念俱灰,愚钝不堪,仿佛再也无法知晓幸福与智慧的滋味。

“我所爱的是何人呢?”布都对着过去和现在发出疑问,在心上人的怀里闭上眼,期待未来。



我所爱之人,是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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