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3）
（八） 五年前，也就是太平五年的八月十六，是罗列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这天中午，罗乡绅在书房午睡，而罗列和母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下棋，仆妇们在打扫房间。本是一片安静，突然书房传来一声惨叫。罗列和母亲听到赶紧冲进去，看见一个浑身酒味、蓬头垢面的人，将剑插进罗乡绅的胸口处。而此时罗乡绅已经断了气。 罗列愤怒不已，当即往那杀人者扑去，口里喊着：“贼人，我杀了你！”动作快得连他母亲都拉不住。 然而罗列却扑了个空。他正要转身，下一刻，一股力量打在他的颈部。在他晕过去之前，他听到那贼人说：“不自量力。” 当罗列醒来时，他看见有人在溪边洗脸，以为自己已经被人救下。待走近一看，顿觉那人身上的衣服熟悉，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人便说：“醒了？” 罗列立刻跳开，警惕地看着对方，道：“贼人，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那贼人说：“你家人已全被我杀，把你带出来，自有我的用意。” 罗列一想到自己的亲人都已经离他而去，对面前的仇人更加愤恨，怒不可遏，又冲过去：“我杀了你，为我的亲人报仇！” 谁料那贼人又打晕了他，对他说：“记住，我叫胡悦。” 胡说看着面前已经晕过去的少年，不禁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 “孩子，醒醒。”罗列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于是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坐着一名老者。 他想起之前的遭遇，忽然坐起，警惕地环视周围。那老者笑道：“孩子，你放心，你现在是安全的。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罗列心想：定然是这位老者救了自己。 他朝这位老者下跪叩头，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者始料未及，急忙扶他起来，连连说道：“孩子，这件事我也有错，你这样可折煞我了。” 罗列流泪，对老者说：“我家人都被杀，恳求您收留我。” 老者摇了摇头说：“你家人并没有全被杀……” 罗列打断：“可那贼人亲口承认。您不必安慰我。若非您搭救，恐怕我也死于非命。” 罗列攥紧了拳头，说：“我与贼人不共戴天。我势必手刃仇人。” 眼下罗列心中装满仇恨，早已听不进其他。他发现自己所在地方有练武场，急急问道：“先生可会武功？” 那老者只觉得这对话有些熟悉，点头。 罗列又“噗通”一声跪下，不断叩头：“求先生教我武功。” 老者说：“我原本便是要收你为徒的。但有几点，需要注意，学成之前不得下山，不可像你师兄一心只想报仇。” 罗列未及深入思索便都答应，赶忙拜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罗列这一学便是五年。这五年间，足够他想清他的仇恨了。 他并非没有疑惑的地方。为何那仇人会上门杀人？还有，他姓胡，跟家对面被灭门的胡乡绅一家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家曾做过对不起胡家的事？ 可是，自己家与胡家虽是相对，却并没有交往。既然都不熟悉，哪还有什么冲突？何况，自己的父亲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可能与人结仇。 罗列忽然想起师父口中的师兄。 “师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师兄啊？” “你师兄他不会回来了。不过，他在山下做了不少好事。你要记住，人不能只靠仇恨活着，你还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罗列学成之后拜别师父下山。他决定先回自己家看一看。他想：自己家现在必然破败不堪，空无一人吧。之前他路过胡家的时候曾朝里面看了一眼，蛛网遍布，青苔染绿白墙，毫无生气。自己家想必也同胡家一样光景。 他走在通往家的巷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胡家的宅子，依旧一片死寂。他往里走，终是到了自家门口。 尽管知道里面没人，他还是敲了门。突然，门开了，吓了他一跳。出现一张他熟悉的脸，那脸的主人一看见他，高兴地大喊：“少爷，你终于回家来了。” “嬷嬷？”罗列震惊地看着她。 他任由嬷嬷将他拉进院子，院子里站了很多人，而正对着他站着的一个笑容可掬的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娘？”罗列失声喊道，泪水瞬间浸湿双眼。 原来，师父说他家人没有全被杀，他只当是安慰，却没想到是真的。 母亲笑道：“我儿回来了，快进来。饭菜已经备好，特地为你接风洗尘。” 罗列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说，但他忍住了。母亲想必等了很久，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早知道当时先回家一趟好了。他不禁有些感叹。 饭后，罗列前去祭拜父亲。之后，罗列母子俩就在当时下棋的那个院子里聊天。 罗列心中有很多疑惑，他问：“娘，当初你们是如何躲过那贼人的，是师父救的吗？” “为什么这五年来没有找我？我以为你们真如那贼人所说……已经遭遇不测了。” 母亲听着儿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也不恼，等他停下，才答道：“当时那贼人打晕你后就把你掳走了。之后，我们就去报了官。官府也没有头绪。” “我们安排了你父亲的后事，也派人出去找你。几天之后，你师父带来了你平安的消息，也告知我们你想在他门下学功夫。几天前，你师父说你要回来，我们便做好了迎你的准备。” “师父……”罗列低头喃喃自语，似有感触。 “嗯，你师父还跟我们说了一件事。”母亲站起身来，将罗列拉到书房，“我们得在书房说。” “凶手杀人并非没有理由。”母亲说。 “莫非是胡家？”罗列脱口而出。 “是。”母亲有些讶异，“我在你父亲书房翻看资料，找到足以给你父亲惹来杀身之祸的证据。” 母亲拿出几张纸，说明了他父亲买凶杀人的事实。饶是罗列已有心理准备，可真到看到证据时，还是很吃惊。一直以来，父亲给他的形象是磊落光明的。他从未想过父亲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是母亲，杀人便是犯法。不管父亲犯下何种大错，他都不应该动手杀人，不借官府之手，就是违法。母亲，我们应该找出凶手。”罗列说。 母亲看着罗列，道：“我儿，几天前，凶手就投案自首了，凶手就是胡悦。” 罗列吃了一惊。 “并且，他还杀人放火，现已被官府盼为死刑，秋后问斩，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罗列惊得瞠目结舌。 那之后，罗列向郡守递上了师父的推荐信，经过考核，当了郡衙的一名捕快。而现在，在命运的安排下，他阴差阳错地成为送胡说最后一程的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