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
“越残酷现实，越需要……” “反抗，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当他们朝你举起屠刀时，你不会等到屠刀落到你身上时，你再反抗。” “早，菲利克斯队长，”安克雷奇走进菲利克斯的指挥部，“怎么称呼？”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菲利克斯把抽完的烟头踩灭，“抽点烟。” “我的意思是，你作为游击队长，总该有个……军衔？职位？来凸显你的……” “中校，和你一样的军衔，嗯？不过我不在乎。” “军人怎么能够不在乎军衔呢？”安克雷奇看了看菲利克斯的衣领，确实没贴。 “这个能当饭吃？还是能砸死异种人？”菲利克斯坐到椅子上，“荣誉，尊严，在这个时代，一文不值。” “怎么能这么说，军人的荣誉，代表的是人类的作风……” “哈哈……”菲利克斯冷笑了几声，“那我问你，那些一枪没开就投降的军官有荣誉，还是那些俯下身来把异种人当父母的士兵有尊严？”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在影射什么，不过我也知道，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此类的情况，我也见过。” “然后呢？” “让他们回家，他们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或者……” “让他们继续反抗？” “不，没有战斗力的士兵，就是活靶子，炮灰。” “因为反抗会继续带来伤亡，对吧？” “反抗就会有伤亡，但是我们已经对异种人宣战了，因此我们……必须战斗。” “不宣战就不会战斗？”菲利克斯摇了摇头，“你们空间站出生的人，思想还真是简单。” “看起来您对空间站颇有微词。” “当然。”菲利克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安克雷奇坐下，然后递给他一根烟，安克雷奇不吸烟，拒绝了。“你想听吗，这可能改变你对某些事情的看法。” “没事，我也……经历了一些事情。” “那就好。”菲利克斯吐出来一口烟，然后把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幅讲故事的样子。 “战争开始十年之前，你知道空间站对地球人是怎么承诺的吗？” “不知道，那时候我两三岁吧，即便是知道，也记不住。” “那会，我七岁，我清楚的记得那个胖子绘声绘色的描绘地球——空间站的伟大宏图，然后讲每个人都会有食物，金钱和可以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只需要扩建空间站，给更多的人提供生存空间。” “然后呢？” “然后，轰轰烈烈的扩建项目就开始了，‘欧若拉’计划，正式被提上了日程。无数地球人为空间站付出了汗水和鲜血，只需要等待胖子的话兑现，然后……呵呵呵，全世界最大的谎言。” “怎么说？” “他答应的一项都没有实现，哈哈哈哈……”菲利克斯笑着摇头，“知道空间站之前叫什么吗？” “新盖娅，我知道。” “答对了，短短几年，空间站的规模几乎翻了个倍，然后他们开始向塞勒涅进发，把月球改造成了月面基地。” “这不挺好的嘛。” “挺好？你在说什么梦话，胖子攫取了地球劳动力，却没有给他们空间站公民身份，等‘欧若拉’计划完成，他也没有付给为之劳动的人民一分钱，总是一延后，再延后，直到战争爆发，主张妥协的胖子下台……他妈的，这个混蛋怎么没死！” “战争状态，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不过他的治理也确实不好。” “战争？那胖子真信了异种人的鬼话，异种人打着共同进步的幌子，这个胖子就毫不留情的把地球卖了，来为了你们这群该死的空间站人，当时空之门开启的时候，你们即便是知道了从黑洞中传送而来的是敌人的宇宙战舰，却仍在想拿地球去换取和平的筹码，直到异种人的战舰朝你们引以为傲的‘欧若拉’号开火，直到异种人登陆你们的月面基地，直到异种人伤害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类同胞，这就是你们空间站，妥协，欺骗，一退再退！你们说不会让异种人沾染地球的一寸土地，你们又食言了，无数次欺骗让我失去了信心，也让许多人类同胞对你们失去了信心。”菲利克斯神情激动，看得出来，他已经把这些问题伴随着怒火积压了很久。 “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尤其是地球人，看到异种人，他们选择了妥协吗？” “因为他们怕死。” “不，因为他们恨空间站。空间站夺走了他们手中的一切，却在这个时候试图夺走他们仅剩下的生命……十年，空间站人在天上十年，每天除了看地球上的硝烟，毫无作用，引以为傲的科技，都他妈的是狗屁。” “……”安克雷奇不再言语，他知道，菲利克斯说的都是实话，毕竟他自己也收到过不公正的审判，他的家族为空间站奉献到如此地步，却仍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应有的待遇和公正，即便是自己上身背负着公正与审判的名号。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抵抗吗？” “我知道，因为他们脚下踩着我们的土地。空间站虽然在这些方面做的不好，刀地球一直是我们的家园，我，我们，不会把属于自己的家园每一寸，拱手让人。” “回答正确，”菲利克斯点点头，他对这个比他年轻好几岁的战士刮目相看，至少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语言。他改变了语气，至少没那么伤人。 “我出生在东欧，一家人几代都在为生活寻找出路，当战争爆发后。我选择了再次相信你们，我英勇奋战，却只能看着一步一步溃退……经过几天的战斗，我英勇的被俘了，然后我在战俘营看到了你们空间站军队的腐败，无数地球人士兵参加战斗只是为了每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他们不愿意拼命，即便是我的上级，他们也都这样子。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越狱，继续战斗，直到我死去。” “我用尽我平生的所有力气，终于逃了出来，却目睹了混乱的撤退场景——空间士兵为了争夺飞船的名额大打出手，甚至有的人宁愿不穿防护服，直接抢着登上飞船……混乱，让整个撤退变成了大溃逃，失败情绪在常规士兵之间弥漫开来，很多人甚至没有开枪，就变成了战俘。在广阔的战场上，西欧洲，南亚，中亚，白令海峡，北美洲，都先后沦陷，甚至有传言空间站准备抛弃地球人，直接开往比邻星系……哼……” 安克雷奇努力压下去内心的波澜，他知道，空间站确实有这计划，并且因为此差点爆发内战，即便是十年后的今天，工程议会的政客也因此不和。 “于是，在一次次辗转中，我的部队被一次次打散，一次次重组，我的战友也越来越少，我没时间安葬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冲锋，直到你们那里的那头猪！” “猪？” “就是伯纳德·戴维斯那个蠢蛋，我作为一个下级军官了解局势都比他清楚，那场惨败，我们在挪威峡湾被包围了200万人！他一次又一次跟我们说守住，跟我们说八天，然而那么多人没有任何补给和支援，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要不是我用木头做成筏子漂到摩尔曼斯克，我恐怕根本没法活下来……也是在这场战斗中，我失去了左眼。”菲利克斯指了指自己左眼上的绷带。 “再往后，我就在一些零碎的地方，遇到了抵抗组织，他们有的给自己起名地球中队，有的则连名字都没有，我以退伍士兵的身份加入了他们，我无法忘记他们的样子，以及在冻土的三年。再后来，异种人加强了对我们的围剿，大批大批的同胞牺牲，最终，太平洋舰队的几艘驱逐舰帮助了我们，他们冒着死亡风险，将船开进北冰洋，然后带着我们逃离了冻土……然而好景不长，十三艘驱逐舰，又被异种人的飞行兽击沉了好几艘，我又幸运的活了下来，但是，我熟悉的战友，却再也回不来了，我带着他们的愿望，在这里，重组了游击队，并选择了洛林十字，作为……对过去的思念吧。” “有的人曾经对我说，因为你们的反抗，才导致无辜的人牺牲，而我则想说，当敌人占据了你的土地，抢夺了你的财产，并给你带上镣铐时，你不会跪倒在他们的面前，因为受到了侵略，我们就应当反抗，直到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属于我们的自由，然后用敌人的脏血，来浇灌我们的土地！” 如同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也似乎是为了战斗的号召，菲利克斯站起来说的最后一段，他最后一句喊的很大声，安克雷奇感受得到，这个纯粹的战士话语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纵使如此。”菲利克斯重新坐到椅子上，“只要压迫还在，我就不会放下拳头。” “……我也是。”安克雷奇说，“纵使成功要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 “你是空间站的军官，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或者返回空间站，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的。”菲利克斯说，“另外，你带来的那个孩子，还有那个霰弹枪射手，也都算在这里面，你自己考虑一下。” “我……我会让空间站更多的人知道你的故事。” “完美的回答。”菲利克斯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那么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荣幸之至，战争英雄菲利克斯·捷尔泽维奇，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我们在战争方面犯下了诸多错误，我们必须……为他们争取到属于正确的利益，无数地球战士仍未放弃他们的信仰与意志，欧若拉空间站需要移除广泛失败主义，同时继续鼓舞我们的战士作战，而地球战士也不应该与空间站战士存在隔阂，他们都是同胞，必须授予他们……合格的身份。据我所知，有不止三十万人的游击队战士，正在敌人的后方，为自由和解放斗争，他们和我们一样，尽管他们与我们信仰不同，但是，我们无法，为了我们前面的利益，而忽略了那些，为地球捐躯的战士们，他们同样值得尊敬……”安克雷奇在报告中这么写。当希拉在演讲台上朗读他的报告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团结，无论什么身份，我们，固然是属于自己的我们。 这天，菲利克斯早早穿上了他的空间站军装，然后握紧了人类联盟的旗帜，这面旗帜是从异种人的营地夺回来的，当时那群杂碎正在拿旗帜垫桌子。 指挥部外，是他的三十六游击队。 “我的同胞们，我希望，只要升起这面旗帜，它就不会落下！” 简陋的升旗仪式花费了几分钟，战士们眼含热泪，目睹了这一神圣庄严的时刻。 不会落下。 不会落下。 “我会坚守我的意志，直到死去，人可以被消灭，却永远的，永远的，不会被击败，只要他内心的火焰，还在燃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