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骗局
高维空间是存在的,但永动机是没前途的,我以多年的数学研究发誓。——罗夏.黑格尔
你又惹祸了!诺尔的话让碧落眉头一皱,尽管秉持着与人为善不惹事的原则,可是回想起过去的言行举止,碧落发现直接或间接卷入的麻烦还是蛮多的,有些甚至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了直接危险。自己的好友能及时通知让碧落不胜感激,她此刻唯一心存的幻想是,这个惹出的祸不会太严重。
出了什么事,碧落喜欢单刀直入式的了解问题,是最近的飞天水螅教,或者别的,其实这些事并不让碧落多么忧心,对一条龙来说,只要不涉及屠龙者来犯,其它事都好应付。
妈妈又怎么了,丽姬娅与拉扎娜不安的瞅着诺尔,她是妈妈的挚友,自己与妹妹的老师兼保姆,在之前曾救了妈妈与爸爸的命,并为了给妈妈的祖先恢复名誉参与了新历史书的编纂,如果她都带来坏消息,那一定不简单。
拉扎娜突然叫了起来,“天啊,不会是这件事吧。”她指的是前天,妈妈带着她和姐姐在海里进行捕猎,吃饱后,碧落找了块露出海面的,面积不算小的礁石,趴在上面晒太阳,而丽姬娅与拉扎娜则陪在旁边,扬起脖子,再用力落下去,去撞碧落的身体,这原本是水龙间一种按摩方法,以前在东方辽海时,碧落也与两个哥哥在捕猎之余用此法帮烛露缓解疲劳,现在轮到她享受了,两个孩子开始还掌握不好技巧,砸下的力道时轻时重,但经过反复尝试,她们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碧落也曾向丈夫以及凡塞等有翼龙族推荐这种按摩,不过他们都表示适应不了。在按摩的途中,一艘船恰好出现在附近,见状,碧落只好打住并迅速爬回水里,两个女儿也随即升空,尽管动作迅速,但母女三个都相信,船上眼尖的人肯定看到了。
对于妹妹的大惊小怪,丽姬娅却满不在乎,她提醒说,那艘船从空中她看的很清楚,航行方向是离港,船上的人怎么可能把信息传回给岸上。所以肯定不是,“你不应该疑神疑鬼,听诺尔说完。”
拉扎娜哼了一声,被姐姐责备让她感到些许丢脸,不过她到承认这话有道理,所以只是不服气的噘着嘴,并没有继续争辩。
诺尔赶紧打圆场,两个孩子的争执在她看来很好笑,“别太紧张,是我用词不当,其实这不算是祸,但确实和碧落有关系。”跟着她像碧落询问了一件事,就是她是否在芬奇市断过一截角。
确有其事,当晚的经历碧落不愿回忆,复仇成功并未给她带来到多少精神上的抚慰,反而加重了负担,她身心俱疲,只能无奈的接受痛苦的事实,以至于丈夫复活后,她都不敢细说普罗佩斯的身世,怕丈夫心存介怀,如果不是在寻找大伯头颅这件事上听到了丈夫的话,碧落真打算将其中的隐情瞒一辈子,私下里她严肃地要求女儿绝对不许说爷爷用内丹救了道尔的事,可现在,这些都不再是秘密,碧落心头的纠结也轻松了不少,可是在听闻诺尔重提芬奇市的断角,让碧落不得不忧虑,是不是有人通过角发现了这里。
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诺尔消息源自一位叫莫雯的精灵,她是村镇里有名的巧手工匠,姐妹俩玩得自行车就是她复原的,莫雯本来是负责重建赐福之地的一员,可近来她通过乌鸦传信给镇里说自己正身处芬奇市,因为那里有人造出了一台神奇的,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器。
“那是什么?”丽姬娅问。
“永动机。”诺尔说。
“永动机?”拉扎娜眨着眼睛,懵懂的说。
“一种可以不借助外力永远运作下去的机器。”诺尔说。
永动机的设想古已有之,甚至可以追溯到菲雷普利引发的全面大战之前。可考证的最早记录来自精灵,最初的原型包括一个轮子,一系列磁铁,利用磁体的特性达到没有外力也能持续旋转,尽管最终被证实不成功,却成为了后来所有改良的原型,其后的悠久岁月里,不断有人以此进行研发,直到近代,已先后出现了400多种不同类型的号称可以持续做功的机器。在碧落上次拜访诺尔,两个孩子开心的玩着自行车时,她就见过另一张草图,描绘有一个离心泵,一个在火上旋转的烤肉叉似的装置,按照诺尔的说法,是伊芙海尔的精灵研发的另一种永动机,不过原型机刚造出来就被证明根本没用。失败的设计堆积如山,却依然没有熄灭有志之士的热情。
碧落至少目前不关心能永远运作的机器,在她的想法中,这不过是更为神奇的蒸汽机,她更在意诺尔提到的这些与自己断在芬奇市的角有什么关联。
“以前的永动机只是单纯的木质机械,所谓的动力要么来自磁力,要么就是凹槽中的砝码。”而诺尔获得消息独特之处在于,这次的发明内含魔法因素,最令她惊诧的是,制造者宣称靠着在芬奇市搜集到的龙角,配合魔法,造出了永动机。“魔法,你肯定懂,你们对于魔法的辅助作用千百年来早被证实了。”
碧落不会怀疑机器的存在,毕竟芬奇市以拥有各类学者闻名,她只想知道传闻中的角具体是什么,真是自己的吗,考虑到她曾不止一次将角送给诺尔,这一切倒也不算离奇,然而芬奇市的博物馆应该也收藏有其他龙角,毕竟连最大的翼龙迪特罗亚的遗骨都成了展品,以那些学者的能力,从不同途径搞到龙角也完全有可能。
碧落不愿意与魔法有太多纠葛,虽然这么说有点虚伪,毕竟自己常年是禁书购买者,但在丈夫复活后,相关的搜集都结束了,况且她也不幸见过自己的角用于魔法会怎么样,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诺尔随口提到了另一份证据,破除了碧落的种种猜测,捎来的信息中刻意强调,用来制造永动机的龙角是在芬奇市之前夜晚动荡后,在事发区域的广场附近找到的,这下碧落只能相信,那就是自己的角。

我们要去看永动机,卡迪隆回家后,看到两个孩子热烈的讨论着次日的旅行计划。丽姬娅觉得这台发明的专利应该算妈妈一份,毕竟是用的她的角,而拉扎娜的想法更单纯,永动机在她理解中与家里的机械车,起电机,以及公开场合的蒸汽旋转木马没区别,是个新兴的玩具,她已经幻想永动机未来出现商店的橱窗里,只是到时候价格不要太高昂。
“不过就是骗人的所谓无限转轮而已。”卡迪隆漫不经心的话让持续了一天的美好猜想黯然失色。
“什么意思,爸爸。”拉扎娜有点失望的问。
丽姬娅却认为,如果是假的,拆穿能看到发明者的窘样也很好玩,“爸爸,你以前见过对不对。”
当海员的好处之一就是世界各地奇奇怪怪的人和事物都有机会接触到,卡迪隆效力的船长曾从海外带回一个被称为无限转轮的玩意,就是永动机,一个雕有镂空凹槽的轮子,配以尺寸适中的滚珠,号称可以不借助外力一直转下去,船长高价买下了这玩意,原打算带回去作为给侄子的礼物,在回去路上,他都设想若是能等比例放大,靠永动机提供动力去驱动船只,靠风帆毕竟受限于环境,航海史上也不乏船只不小心驶入无风带而被迫停航的事,若是永动机被证明可行,那将解决大难题。
“结果那!”两个孩子瞪大眼睛问。
卡迪隆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容,船长白花了钱,轮子只转了很短的一阵时间就不转了,除非有人施加外力,感觉被骗的船长砸碎了轮子,丢到了海里,并表示,除了真正的异想天开的傻子,没人会把钱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东西上,“他自尊心受伤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我们很多人都憋着笑,这件事作为笑话与教训都很好。”卡迪隆于是得出结论,这次的永动机也是假的,很有可能只是蒸汽机换个名字。
只是一场骗局的话两个孩子几乎瞬间就丧失了兴趣,但碧落依然有些疑虑,毕竟制造者宣称结合了魔法,还有自己的角。夜里,在入睡前,她跟丈夫重新提及这件事,表达了想去探探虚实的想法。
“你的角。”如诺尔的话属实,卡迪隆也变得谨慎起来,龙身上的东西能起到什么效果他是见过的,自己的鳞片制成过护身符,碧落的角更是被用于……这些都无需赘述,他在意的是碧落想怎么样,取回那截断角,毕竟角是被强行打断的。如何取回,需要他协助吗。出于私心,卡迪隆对于外面有人用妻子的角做奇怪尝试的想法十分反感。
碧落也只能见机行事,要是发明者用自己角乱来不排除碧落会有稍微出格的举动,要只是纯粹的新发明的话,那怕是失败的她也能容忍。我明天启程去芬奇市看看,这么重要的发明,找到应该不难。碧落做好了出行的决定,至于卡迪隆提议陪她去,被碧落谢绝,丈夫总请假不好,因为自己的事而被开除了,她会内疚的。

再次来到这座城市,心头浮现的种种过往让碧落产生了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其实从日期间隔上来说据她初次光临芬奇市并不太长。上次她是为了参与一场拍卖,抱着连自己都无法确信的期望,却遭遇了远比买书要复杂的事,结识了很厉害的人,差点与女儿命丧于此,报了仇,但痛苦依旧……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悲伤的事,丈夫复活了,对她和家庭就是最大的振奋与弥补,此后不论遇到什么事,碧落心底总会知道,身边会有人陪伴并鼓励自己。
与碧落的触景生情不同,两个孩子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的,永动机若真存在,那意味着大开眼界,是假的,当舞台喜剧看也无妨。和大人比,孩子要更放松,她们仿佛完全忘记了曾在芬奇市遭遇的危险。
?扪心自问,这种百感交集的根源是什么。梅里市是自己活动的城市,而芬奇市虽然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短暂,可当日的经历却对碧落有种转折的作用,不只是复仇,而是复仇的过程中内心受到的煎熬,直到今天很多秘密也只是他们家庭内部才知晓,不管是碧落还是卡迪隆,都不会告诉凡塞等其余同类,曾经最强的屠龙者追根溯源的话,体内的力量来源与碧落的爷爷,有些话烂在肚子是最好的选择。
碧落没有带着女儿直接去看永动机,重游芬奇市最初的行程更像是回顾之旅,碧落去了曾与仇人偶遇的广场,再次瞻仰了纪念过去英雄的雕像,然后启程去了上次落脚的旅馆,并由旅馆来到了与葆拉交战的教堂,碧落对女儿叙述着交手的过程。激烈,赤手空拳对兵器,她解除了葆拉的武装,制服了她,但体验不到胜利者该有的快乐。与上次相比教堂修复的迹象很明显,脚手架上有工人在工作,门也敞开了,能看里面许多人在铺新的地板,旧的家具都被搬走了,这里会焕然一新的,就像现在的她。
回顾的旅程来到了最关键的地点,天文台。被打坏的墙壁已经进行了修复与封堵,勉强还能被看出破坏的轮廓,而在激战中断掉的路灯也换了新的,至于水池则移走了损毁的雕像,但没有新的替换,光秃秃的看上去略显单调。凝视水池,碧落似乎又看到了当日的自己,从池中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想要杀了普罗佩斯的样子。
她的目光由水池来到了被打塌的钟楼,现场已被清理干净了,至于无意中砸出的地洞,早被搭建的建筑挡住,研究城市历史的人至今会下到地窖中去探寻遗忘的古老秘密。
碧落像路过的人打听在广场区域发现断角的详情,结果得到的回复很笼统,不具备参考性。碧落没有刨根问底,毕竟当天亲历者只有自己与普罗佩斯,而看到来自天空激战的人恐怕早被战斗场面吓坏了,回忆不出什么具体的细节,这样也好,被当作一个噩梦在人们的印象中逐渐模糊,强过有好事者继续调查背后的真相。
“妈妈,我们走吧。”
“这里没什么意思,去看永动机吧。”
故地重游,恐惧的回忆使两个女儿游玩的兴致大减,对于屠龙者,他所带来的死亡威胁深深扎入她们幼小的心灵,尽管拉扎娜对于被妈妈无意间砸出的洞有一点点想要窥探的冲动,可在意识到不可能下到地窖里,也就立刻扭头吵着要走,去看永动机吧,比留在这回忆不好的事强多了。
“好吧,我们去看。”碧落可没有因为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永动机并不难找,其噱头以让其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出彩的新闻,报纸上,街头巷尾都能不时听到讨论声,有人称赞这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也有人表示怀疑,毕竟历史上永动机的失败作品多到足以让最坚定的信奉者都保持一定的理性看法。
经过打探,她们很快就知道了去那里一睹永动机真容,就位于帕西迪亚博物馆,这并不意外,如此伟大的发明,置于整个国家最著名的博物馆对外展览理所应当。
可事与愿违,在博物馆内,碧落与姐妹俩一无所获。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永动机已经被转移走了。
丽姬娅与拉扎娜大失所望,她们再次来到这里,兴奋之情还来不及表达就遭到冷遇。耳边是两个女儿的抱怨,碧落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们。她深知孩子们的期望与精力,现在除非有其他好玩的,并足够新奇的玩意,否则她们的愁眉苦脸持续到第二天。
幸好工作人员足够有耐心,并且深知这些慕名而来的人的心情,连忙解释说:“因为来看永动机的人太多了。”自从永动机被它的发明者马修·戴森在博物馆内公开展览并演示后,博物馆每天的接待量剧增,很多人,其他城市与国家的人,包括精灵都陆陆续续来到博物馆,永动机的展区完全可以用拥挤来形容,几天内造成了好几起意外受伤事件,有人不慎在人群中被推倒,踩伤或碰伤,还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其它馆藏展品,出于安全考虑,馆方与戴森先生经过商量,同意暂时撤掉永动机,此外戴森也表示要完善下永动机的部分零件,等到彻底改进好,博物馆也会腾出更宽阔的空间,再进行公开展览。
至于这个展览是什么时候,工作人员不得而知,这取决于馆内展品的重新布置,以及戴森的工作进度,两项都是不确定的。
“真有人发明了能永远动的机器吗?”由于没有见到机器,丽姬娅心中的质疑大增,她觉得这可能真如爸爸所说,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只是多了魔法与龙角的噱头。
在工作人员眼中,丽姬娅的发言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态度,“孩子,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城里有一位叫黑格尔的数学家也不相信,他也是个名人,奈何多数人的热情掩盖了他的声音。”
黑格尔这个姓氏听来十分熟悉,碧落便随口问了句这个数学家的情况,得到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对方口中的数学家,正是卡迪隆之前救下的罗夏·黑格尔。
“竟然是他,那个吃光了……”拉扎娜险些要说出她们认识罗夏的事,幸好被姐姐捂住了嘴。罗夏留给这个女孩最多的印象还是他的胃口,以及不知该怎样描述的跳跃过程,除此之外,他在拉扎娜记忆中的比重还不如那堆能动,能咬,能毁的人偶。
“黑格尔由于拯救了舞女,他的名声超出了学术圈。”工作人对此侃侃而谈,在私下,有人认为实际是罗夏制造了整个绑架案,因为能提供第一手资料的人寥寥可数。不过许多有名望的学者出面为罗夏作证,使他保住了名誉,所以他现在依然能授课,并去自己最爱的俱乐部享受咖啡。
碧落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了龙角,工作人员却不清楚,他不负责处理这种东西,不过在谈话中他隐约提到,戴森在数学、机械、魔法方面皆有造诣,并且与博物馆现任馆长的关系很好,得到一小部分龙角样本不算难。
交谈就此结束,毕竟对方还要履行本职工作,与碧落的对话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便扭头离开了。至于碧落,看不到永动机,她也没带女儿一走了之,既然又来到了这座博物馆,有另一个家伙,她想见见。
重新站在迪特罗亚的下方,看着这具不知已经被多少人参观的骨架,一股冥冥中因果循环的讽刺油然而生。你杀了我素味蒙面的大伯,割下他的头当战利品,如今大伯魂归故里,而你那,没有人会为你的死掉泪。过去,你掠过他人头顶,带去多少死亡与畏惧,今天就会收获更多的嘲笑与鄙夷,我不知道你的灵魂是否还寄存于这具尸骨中。但我希望你能听到。碧落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对着仇人的尸骨怀念自己的大伯总是有些怪,达不到原本的庄重,可也不是能用悠闲来形容的。回顾完自家的伤心事,碧落领着女儿走出了博物馆。目标没有了,而其余展品又没什么新鲜的,接下来去那,回去吗,时间还长,该怎么办,永动机肯定今天是不会看到了,于是碧落决定继续带着孩子在城市的不同地方逛一逛,也许日后芬奇市也会成为她们散步的好地方。
一家人走着,偶尔停下来,在街边的店铺碧落会花钱给丽姬娅与拉扎娜买点零食,嘴里嚼着好吃的糖果,可拉扎娜仍对永动机念念不忘,她异想天开的说要不去打听下马修·戴森的住处,亲自拜访发明者,也许他会对她们讲讲这个发明。
“别天真了。”丽姬娅说,“你忘了博物馆那人说的话,恐怕这个人现在每天都要面对蜂拥而至的访客,家肯定被挤爆了,怎么轮得到我们。”
“总得试试吗。”拉扎娜转而寻求妈妈的认同,“我们去打听一下好不好,万一此刻他家没有人那。”
丽姬娅觉得妹妹在给妈妈添乱,她宁可接受永动机是假的事实,本来在博物馆展出,为什么要挪走,说是改良,谁知道是不是像爸爸说的,是场骗局,芬奇市本来就有着不少学者,被揭穿肯定很丢脸。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愿成为整个城市的笑柄。
“你就不能乐观点嘛。”拉扎娜说,毕竟这里是芬奇市,学术氛围浓厚,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以及实践者,“连诺尔的好友都在试着制造永动机,也许人类中真有聪明的人,想想看,咱们的玩具,还有蒸汽机这些神奇的东西不都制造出来了吗。”
“那不一样。”丽姬娅反驳着妹妹,努力表现出一副自己更加聪明的样子,“诺尔也说过,千百年来所有关于永动机的尝试都失败了,精灵们认为可能只有外贤才能造出类似的玩意。”
碧落突然觉得,听两个孩子争辩,要比看永动机更有意思,有时她和卡迪隆会制止,但有时,他们也鼓励,争辩会带来思考,而思考对成长是有意义的。两个女孩各执一词,互相想让,时而还要试着争取妈妈的支持,她们认为只要妈妈点头自己就赢了。碧落不偏不倚,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中立的看法,不过通过两个孩子的对话,她倒是决定,就算今天无功而返,他日也要多来芬奇市几次,一定要看到那台永动机,这不仅是关乎到自己的角,更关系到孩子成长中对于知识的摄取,就算让她再次贡献两只角,她要弄清这是不是真的。
行至一处陌生的街道,一栋民宅外的情况引来了碧落的侧目,那并不是多么奢华的建筑,却涌出来十几个人,在人流最后,应该是房屋的主人,他正竭力驱赶这些人不要打扰他的平静,可这些人看样子不肯善罢甘休,频频有人扭头向他发出提问,于是他郑重地说,“我会着人给你们送信的,把要说的全都写清楚,回去等好吗,我重申一遍,明天的报纸我不想看到你们以我的名义发表任何评论,我不相信永动机。”
这个词牵动了两个女孩敏感的神经,抬头望去,她们随后拉着碧落的衣服,悄悄的指着。不需要女儿提醒,碧落也认出来了,这个面带不悦的人,是罗夏·黑格尔。
我不喜欢记者,从乔提辛死里逃生后,他立刻成了当地的名人,每天都要面对记者的采访,他们挖空心思想要从自己嘴里得到些更劲爆的内幕,有些人则曲解了他的意思,在报纸上暗示罗夏在整个阴谋中扮演的不只是受骗者,而是更加不光彩的角色。解释,抗议让他心力交瘁,于是便一门心思把精力花到学术中,只要警方不来找他麻烦,他就不去理会公众的舆论,幸好学院有人出面替他的声誉作保,让他不至于陷入难堪。
我真不该公开发表对于永动机的质疑,若说只是永动机本身,可能还不会引起他的关注,可是这次有些是他擅长的领域。但他后悔了,因为一篇简单的声明,使自己再次陷入焦点中心,他和永动机的制造者没有对立的倾向,只是单纯的学术质疑,可记者们的到访已经妨碍了他的生活。就在勉强赶走记者,想要回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在注视这里,难道又有人了,他想用果断的语气拒绝接下来的拜访,却在看到对方后愣住了。
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关键在于有别于大众的样貌,这张脸他很熟悉,见一次就忘不了,不仅是因为面孔的特殊,也有更深层的原因。
“你也来了。”罗夏说。
“你可真是忙碌啊。”碧落说。“而且你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上次见到的那种精神衰弱已经从罗夏的脸上一扫而光,现在给人的感觉有着充足的体力与精神,他不需要在挣扎着逃命,而是努力迎接生活中的新挑战。
不知道他的胃口是否更大了。两个女孩暗自猜想。然后,她们收到了罗夏的邀请,与对记者的态度不同,面对救命恩人,罗夏表现的热情又友善。在会客厅里,或许是先入为主的错觉,母女三人都认为他将对于数学的极致追求应用到了生活中,每件家具的摆放仿佛都透着严谨的排列对比。
罗夏给碧落沏了茶,并说:“我可没想到你的交际圈这么广。”接下来他的话完全在碧落意料之外,因为他提到了弗尔切克。
自从梅里市告别后,弗尔切克先是前往了芬奇市,与几个还能算得上朋友的人做告别,对于他的离开,罗夏是怀有惋惜的。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在电学方面突出的见解使他未来必定大放异彩,而在得知弗尔切克对于未来的规划后,罗夏对他的人格更为钦佩了。
“你认识弗尔切克。”丽姬娅问,“你也研究过电学?”
“我专攻数学。”罗夏说,“但我任职的学院相当开明,你可以去不同的教室听课,那怕不了解,只要有兴趣。”在弗尔切克的声誉被败坏前,罗夏旁听过关于电学的讲座,同样,弗尔切克也就数学上的计算,像罗夏请教过简单的问题。罗夏很羡慕弗尔切克对于知识传递技巧的掌握,若是他有对方1/10的程度,他相信自己的课会更受欢迎。每个认同罗夏专业知识的人也会或直接或间接的提醒罗夏强化授课能力,一位听过他课的老师指出,罗夏可能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公式上,以至于都要忘了怎么与人正常交流。
“社会学可不同于其它科学,学术上的新成就不过是挑战前人的知识体系,而他要挑战的目标……”罗夏的话不言而喻。
他看了弗尔切克带回的新大陆见闻,每件事他都相信,对于奴隶与原住民他也抱有同情,但发生洛克希德的事后,让他更加小心,缺乏像弗尔切克那样挺身而出的魄力,他自嘲这种同情最后不过是感动自己,可于事无补。他知道弗尔切克要做的事,若是成功会给世界带去什么,那不是像一小撮奴隶主,殖民者宣战,他最终要颠覆的是整个社会阶层。替那些为了蝇头小利而每日奔波的人。蝇头小利是个相对概念,以罗夏,包括碧落来说,只要他们不去肆意挥霍,手里的积蓄是可以在当下维持体面的,而那些被上层不屑一顾的蝇头小利,却往往左右着许多下层家庭的生计。
“他跟我谈起你,他真的很感激你。你具备挑战精神。”罗夏说,早于弗尔切克,他就对面前的东方女人有了不同寻常的见解,面对那种就算男性可能都吓傻了的环境,她竟然能想出应对之策,并在保护女儿的同时吸引洛克希德那些恶心玩意的注意力,这样的胆识绝非寻常的女人,“用不用我引荐你去跟学校的魔法系研究者认识一下,你们应该能有不少相同的话题。此外,我相信学校的民俗学家应该也会乐意听听关于东方的逸闻,有刚从外面归来的船员说震旦爆发了一场致力于推翻皇帝统治的革命,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碧落虽然愿意跟人聊聊家乡的事,可也怕描述有误,给对方造成错误的判断,这种错误已经让她受了不少罪,想要了解东方,还是等那里平稳后去实地考察的好。谢绝了罗夏的引荐,碧落再次问起了罗夏的近况。
“你后来怎么样了。”拉扎娜说。“有没有再跳跃着尝试下。”她可是直言不讳,说妈妈惦记着让跳跃能力在自己身上显现,这样长途旅行就能缩短时间了。她说这些话时,丽姬娅不止一次紧张的担心妹妹把全家的身份给透露出来,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捂住她嘴的准备,所幸拉扎娜最基本的谨慎还在,只说跳跃的事,其余的守口如瓶。
跳跃这个词以及背后超常现象已经彻底从罗夏的身上消失了,被突然提起来,他表情凝固了片刻,跟着向后仰头,闭上眼,像是在回忆,也像在酝酿该去怎么和人说。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拉扎娜小声说。
“让他冷静下。”碧落知道,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听父亲提过,爷爷在最后的几年,总是反复对身边的人聊战场的事。回忆大伯,回忆战斗,回忆牺牲的人,这是悲剧留给心灵的一道疤,永远不会痊愈。
罗夏一言不发的起身,从身后的抽屉中取出纸和笔,然后当着碧落以及两个孩子的面,随便的写了些东西。丽姬娅与拉扎娜仔细一看,只会几行简单的数学加减法,她们都熟悉,并不难。
“看出什么了吗。”罗夏问。
也许是因为他数学家的身份,两个孩子开始乱想,简单的公式背后隐藏着什么深奥的秘密,但凭她们的小脑瓜可解不出来,于是要求罗夏公开答案,然而碧落却说:“你的手。”
手,女孩们的目光齐齐的从纸上的数字来到了罗夏持笔的左手上,那只手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是左撇子。”拉扎娜恍然大悟说。
“有什么奇怪的吗。”丽姬娅说,左手写字在生活中不常见,可并非没有,与她们一块上课的精灵中就有左撇子。
“我写字曾与常人无异。”罗夏说,可在经历过那次事之后,等他向警察解释完前因后果回到芬奇市的家,写信给亲友叙述发生的过程时,这件事的后遗症出现了。
他不自觉的用左手拿起笔,写下心中所想,等察觉到反常,他的内容基本写完了。他问自己,以前有过这种行为吗,努力回想后得出的答案是没有。
他又尝试用回右手去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很难看,就像根本不习惯用右手写字。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的,罗夏很惊讶,但在仔细思考了几个小时后,他发现了根源。“以前我恐怕不会信。”他在四维被颠倒了。
为了便于令碧落以及她的女儿理解,罗夏不得不搜刮词汇,他让碧落想象用纸剪出一个人物轮廓,然后正反颠倒,原本的左手就变成了右手,或者更直接点,对着镜子,你的右手就是左手。
我被颠倒了,就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是常规的从一个地点抵达另一个地点,而是空间的连接与置换。罗夏短暂的脱离了三维,置身于四维再回到三维的他从内到外的颠倒了。这像是1+2=2+1,尽管数字排序颠倒,但结果一样。
碧落却想到了别的问题,罗夏从逃跑到来到木屋,肯定跳跃了不止一次,难道就没有变回来的可能。
“我当时想的就是逃命,顾不得别的。”罗夏可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计算总共跳跃了多少次,但肯定是奇数,若是偶数,那他写字的手应该依然是右手。罗夏并不打算试着再完成一次跳跃变回去,换只手写字不会妨碍他的生活,没有一条公式能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若是再跳跃入高维,是会变回原样还是像洛克希德那样,永远弥散在异界。
他很努力的试图让客人理解,可是看到对面坐着的两个女孩的表情,效果不如预期。这不赖他,就连很多饱学之士在涉及这些知识时也会遭遇惊人的理解障碍。
高维,对这个词以及相关的概念碧落不算太陌生,她买的禁书里就有相应的描述,有人相信灵魂居于四维(罗夏不置可否,他逃跑途中可没见到已故之人,也有可能是他来不及注意),也有人坚信在那里,魔法能被充分发挥,甚至是腐朽阴云就存在于高维中,而精灵们相信外贤掌握着高维的秘密,并在其中修筑了一座梦幻般的仙宫。
“我只敢在学校内部发表自己的猜测,引来了不少关注与猜想。”对于高维罗夏从前只把这当做数学上的戏法,闲暇之余博人一笑的乐子,但更苛刻的学者则斥责为奇美拉式的畸形怪物,与其受到相同对待的还包括原子论。敢于公开且认真去讨论的人往往会招致嘲笑,被批不务正业,或者骗子。而现在,罗夏的遭遇让部分人转变了念头,不得不正视其中的奥秘。
若说碧落对于谈话的内容只有隐约的认知,两个女孩则是完全一头雾水,恰好罗夏想要借此培养下自己的语言技巧为日后授课做准备。他将面前的纸翻了过来,先是确定一个点,随后通过点画出三条线,直观的看这是个角。到此还比较好理解,接下来,罗夏让丽姬娅与拉扎娜开动脑筋,去幻想一条与这三条线程直角的第四条线。
任凭姐妹俩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很快她们就败下阵来,并求助于妈妈。可碧落也是爱莫能助,她只能想到基本禁书中的只言片语,而无法想象罗夏说的第四条线。
“我也不行。”罗夏坦率的说。
两个孩子认为大人在耍她们,如果不是当着碧落的面,早发做了。看着她们赌气的小脸,罗夏笑着说:“这不赖你们,我们对于外界的认识是基于前后,左右,上下的三维,环境的局限导致我们不可能构想出四维。”但这并不妨碍数学家与魔法研究者进行思考。
“看来洛克希德的阴谋在你的身上还是留下了永恒的痕迹。”碧落同情地说,以后,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只要罗夏动笔,就会意识到自己因为逃跑而内外翻转的事,也就会想起险象环生的经历。除非日后他只用口述,让人代笔去记录相关内容。
“你没有求助学院里研究魔法的人,或者精灵,试着帮你变回来吗。”丽姬娅说。
罗夏的冒险精神在巫女绑架案中几乎被透支殆尽,写字用那只手根本不会给他带来困扰,对于数学的沉迷也足够忘却危险,“我对于现在很满意,你们不知道,学校里找我讨论那条公式的人比登门的记者还要多,我总会担心他们去复制我的过程。”
成了学校的名人就势必要面对一波波的咨询者,接待他们让罗夏有时力不从心。若说外界只是感激他救回了舞女,校内的人则是非常在意他计算的公式,为此专程找他的学者中,研究魔法的超过数学系,有胆大者如丽姬娅所说试探着提出要帮罗夏,而他从来不予考虑。
每位熟悉,不熟悉的客人在拜访时都会盛赞他的研究,其实从内心深处,搁置学术的激情,罗夏说不清是否后悔从事相关的研究,为了这个让不少人陷入危险。所以在谈论公式时他会很谨慎,并一改之前言简意赅的方式,从枯燥的数学角度去描述。问的人都会郑重的表示,自己怀着单纯的学术崇拜,而不是对虚空中可能的恐怖进行崇拜。
也许我该把数学知识用于炒股,这只是他自嘲式的幻想,罗夏不是没试过,结局不堪回首,他买的每只股都赔了,尽管他付出的钱不多,财产也没受什么损失,可依然觉得在股市中,他就是个白痴。当然,他并非完全一无所获,通过观察他还是得出了一条结论,投入股市的资产,80%进入了20%的人的腰包,至于80%的人怎么办,要么去争抢那可怜的20%,要么就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去,更惨的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个大骗局。比永动机对于公众的迷惑性还大。
碧落偶尔也会冒出去炒股给家里弄点钱的念头,如潮水般涨落,罗夏的教训让投资股市的想法彻底终结,她还是老老实实干打捞吧。
“啊,抱歉。”罗夏突然说,“你们来芬奇市干什么,是给孩子找学校吗。”他清楚比碧落一家是住在梅里市。见到她后,自己只顾着谈论身边的事,却忘了问碧落此行的目的。
“永动机。”拉扎娜说,“我们是来看永动机的。”
“可惜被从博物馆撤走了。”丽姬娅说,“我们见到你时,你好像正在对外人谈这件事,看你的态度,你是反对的,这个是假的对不对。”
听完她们的来意,罗夏喝了口茶,考虑了片刻后问:“你们回答我,知道永动机是什么吗。”
这一点都不难,从字面的直观理解看,就是能永远动的机器。两个孩子提到自己买的上发条的自动车,钟表,还有蒸汽机。
罗夏带着鼓励点了点头,并看着碧落说:“弗尔切克总是强调要激发孩子对于知识的兴趣,在这点上她们不错。但我得说,永动机,不太一样。”永动机的讨论甚嚣尘上,罗夏也不自觉地卷了进来,他提到对于永动机,历史上出现过两个版本,一种是类似卡迪隆曾提过的那种转轮,不需要外力,永远运行,且不损失能量的机器,而另一种,是更为神奇的升级版,可以凭空创造出能量。
碧落想到了丈夫提到的,老船长曾想在证明永动机可行后用放大版本去驱动船只。与罗夏的描述不谋而合,“这会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并将蒸汽机完全淘汰掉。”可随即他话锋一转,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不管是风车,靠水力驱动的磨坊,还是烧煤的蒸汽机,都需要不断有外力注入,一旦断掉,几乎马上就会停止运作,而永动机显然违背了所有已知的机械模式,抛开创造出的能量,光维持本身运作的能量从何而来。之前历史上的转轮永动机,看着很巧妙,实际在转动中随着能量消耗,很快就没用了。
罗夏站了起来,随手指着周围,问两个女孩:“你们真觉得能量能凭空出现吗。”
“我记得这台机器也有魔法要素。”拉扎娜说。
魔法,一个让罗夏感到神秘且费解的知知识体系,他与魔法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自身的体验让他得出了种猜测,魔法可能涉及维度,经由高维到底维的未知效应,以上源自他的直觉,没有证据佐证,只能等待未来有人去证实或真伪。
“我写信问过马修,让他说实话,那到底是什么。”罗夏说,“可他总是神神秘秘,回信说,我已经出尽风头了,现在轮到他了。”
这也能叫风头,被阴谋家利用,差点死了。若是这也叫风头,那碧落自问整个梅里市恐怕没有人比她这个‘东方寡妇’更有风头,她的遭遇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然而从罗夏的话中,她也听出了些蹊跷,罗夏似乎认识马修·戴森。
事实确实如此,罗夏承认与马修是校友,毕竟在数学上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昔日佛朗奇的数学讨论会他也有参加,而且表现得相当瞩目,实际上洛克希德最早是希望能得到马修的协助,只是马修对于洛克希德的求助不屑一顾。回想起来,罗夏隐约怀疑,可能在当时,他就已经开始从事永动机方面的研究了,他还记得在讨论会上,马修提到关于能量形式的计算,以及关于高维的假设,因为太大胆,旁听者中回应的寥寥可数。
“这个人听起来很厉害啊。”碧落说,像罗夏这样,仅仅是从事数学的人,都能误打误撞使用出让她惊叹的魔法,那么在博物馆听到的,关于马修同时在数学、机械、魔法三个领域都有涉猎的话,则证从侧面表明,此人绝非哗众取宠的骗子,而是有过硬的真才实学。
“对了。”拉扎娜突发奇想说,“你认识他,能不能带我们去他家。”她可不想等到下次展览,面对把博物馆堵得水泄不通的游客,自己被挡在后面只能急的跺脚,或者排很长的队。她现在就要看到永动机,了解这东西是多么神奇。
马修·戴森近来闭门谢客,有需要都是派佣人去外去购买日用品,也断绝了多数社交行为,全心投入在永动机的制造与完善上。罗夏虽然知道他的住址,可不确定他是否会接待自己,学院里不少比他更有名望的人都在马修家吃了闭门羹。马修表示,在奇迹降临前,谁都不要去打扰他。
面前的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并且罗夏也不忍让两个女孩白跑一趟,“我可以试试,但我得提前声明,那家伙未必卖我面子。”
微乎其微的可能好过直接回家,两个孩子开心地感谢着罗夏,但跟着却碰到了点难题,其是这本不算是难题,只是对于碧落来说不太习惯。戴森的家离此处有些距离,罗夏要出去雇辆马车,鉴于有不记者来找过他,若是自己与他同行的事被这些人得知,不知会被怎么写。
此外,与其他男性共乘马车总让碧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嫁到西方多年了,依然不能全盘接受某些事。在梅里市,她都拒绝丈夫的公开陪同,就是怕闲言碎语。
“你想步行吗,沿途需要经过几条街。”罗夏说。“你把家安在树林里,还要进城买东西,我相信你的体力肯定不错,但我们可以更快捷点。”
思来想去碧落同意了罗夏的建议,坐车被看到,或是带着孩子跟随罗夏步行往另一处,没什么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碧落自然希望能用更短的时间,她安慰自己,这是芬奇市,没人知道自己的事,不会有问题的。
马蹄声,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耳边呼呼的风声,这一切本该是怡人的,但碧落却觉得脸有些燥热,罗夏雇的是敞篷马车,车夫好像也是学院的人,在上车时还特意问了碧落的身份,罗夏只说是熟人介绍的朋友,可还是让碧落有些尴尬,在车上,她低着头,不去看风景,也不看罗夏,两个孩子看到妈妈的情况,觉得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罗夏倒是很随意,在他看来请女士坐马车是男士理所应当的礼貌。
“只是坐不惯。”碧落说,“我很少坐马车的。”她控制着没有把头埋到胸口,心中突然非常想要一件面纱,仿佛挡住脸就能与外界的目光隔绝开。
马车耗费的时间并不长,可对碧落来说这个已经有点难熬了,不止一次她想提出让罗夏告诉她地址,他可以先到去交涉,等她们抵达再告知结果。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怎么不等到丈夫休息一块来,要是卡迪隆也坐在对面,碧落不会感到任何不妥。随着胡思乱想,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矫情,当初碧落可是去酒吧买醉都习以为常,以及孤身进入男性浴室,在外人的注视下与小马登斯交谈也镇定自若,现在却认为和罗夏乘车不妥。若是勉强解释。还是因为生活的改变造成的,进浴室是出于对皮奥人被屠杀的义愤,而这次则没有那种心情。
想透这点,碧落全身逐渐放松。表情也恢自然了,来到西方后,乘马车可是屈指可数,她应该好好享受这个过程,果然,就在她沉浸于欣赏沿途的街道时,马车停了,戴森的家到了。
丽姬娅与拉扎娜立刻一跃而下,急不可耐的要去敲门,碧落叫住了她们,用眼神示意,接下来的都交给罗夏。罗夏与车夫交待了几句,让他去附近等着,这次拜访预计不会花太多时间,车夫点了点头,驾车离开了,临走时看他的表情,好像还在推测碧落的身份。
罗夏轻轻的敲着门,声音非常有节奏感,先是三下,然后两下,最后再三下,这是戴森与学院同事间的约定,若是他们来访,就用敲门声提前告知。几秒后,门半敞开,一张女仆的脸露了出来,“黑格尔先生,是你。”她的目光跟着看向后方的母女三人,“她们是谁?”
“朋友,从其他城市慕名而来。”罗夏小声说:“马修的研究还在继续吗。”
女仆点了点头,透露戴森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起的也很早,从脸上的表情看工作很顺利,他此刻正在读新买的报纸。
“请去通报一下,我想见见他。”罗夏说。
“可以。”女仆的回答干脆利索,戴森很早就嘱咐过了,黑格尔若来访不需要拒绝,他有很多高端话要与其讨论。
讨论,罗夏不信,炫耀更有可能,马修的性格与自己相反,罗夏内敛,而马修相当外向,这种外向反应在他为数众多的情人身上,学院的人都清楚,马修是充满激情的人,然而对于学术的激情和对于情人的激情孰轻孰重,则没有定论,有人私下觉得二者相辅相成。罗夏不会去评价别人的私事,他目前只想搞清永动机到底是什么。
与罗夏的稳重相比,马修·戴森身上散发着浪漫的气质,与他对视的话,能强烈的感觉到他的表现欲,马修穿着时髦,在教养与轻浮间能任意切换,只要在涉及专业知识的场合,就会设法成为一间屋中最亮眼的人。他也确实具备这样的资本,出众的外貌,不俗的学识,以及妙语连珠的话术。这都成为了他成功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先是与罗夏拥抱,跟着就望向随他一块进来的碧落,接下来的话将他的性格发挥到了极点:“啊,是你,你竟然和罗夏搞到一块了。”
作为开场白,这未免过于戏谑了。碧落和罗夏听得一头雾水,似乎不明白他话的含义。然而,那张挂着暧昧笑容的脸却总给碧落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以前应该见过他,可是在那,一时想不起来。
碧落在回忆,而罗夏则直接反问是什么意思,他可不是马修,不会随意的去给自己找个情人。马修毫不掩饰的透露,曾受邀参加爱泼斯坦的宴会,并见过碧落,当时她拘谨的样子成了很多人的笑谈,“告诉我女士,你是不是早就和罗夏搞上了,这家伙可不会说甜言蜜语。那两个小孩是谁,你的孩子是吗,我记得你是寡妇,你们怎么结识的。”
原来是他!碧落想起来了,并因为对方的误解而满脸通红,不光是对方提及这件事,还有他在看到自己与罗夏后产生的误解。马修·戴森就是那个服用自己的角,当众搂自己,还想要在大庭广众下发生关系的混蛋,她以为他只是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每想到竟然有着不亚于罗夏的数学天赋,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但这并不代表碧落会欣赏他。
对于马修的情场韵事熟悉他的人都有所听闻,他曾有次讽刺罗夏不擅长待人处事,并以炫耀口吻提过自己足够被编排目录的情人数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少数学点子是枕着女人的大腿想出来的。碧落当时拒绝他可没忘,真没想到能再见到她,而且还是在罗夏的身边。在学校罗夏的收入也算不少,而且他没有乱花钱的毛病,短期供养这样的女人不难。
让这个混蛋闭嘴行吗,丽姬娅与拉扎娜都看出了妈妈的尴尬,那场晚宴的事妈妈只是粗略地说了几句,用的最多的词汇就是无聊,就算她们小,通过马修的话也能猜出他也在现场,而且这个男人对妈妈很轻薄,让她们不高兴,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城里,她们会偷偷找个地方,现出原形,好好吓吓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罗夏更是不知所措,他以为碧落是个嫁了人,便安心于家庭的女人,她竟然会去参加爱泼斯坦的宴会,一个能被马修喜欢的宴会会有什么节目恐怕只能用骄奢淫逸来形容,这让他对碧落的为人产生了新的想法。这么个有夫之妇,并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难道厌倦了普通生活,也渴望体验些难以想象的乐趣!
我不是,我没有!碧落想要解释,可还没等她开口,罗夏就先说话了,“我跟这位女士没关系,只是之前我遇到危险时,躲到了她的家里。”
你该不会躲到了床上,并借由她的身体安抚内心的焦虑吧。马修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可他也是成年人,还是顾及碧落身旁的两个孩子,而且碧落也露出警告的眼神,她是带着好奇来看永动机的,可若对方继续出言不逊,她就会用臂力来阐明自己的来意,一拳使马修冷静下来。
必须得把这家伙从对风流韵事的兴趣上拉回到学术中,不然这次会面将不可想象,罗夏也意识到气氛的不妥,赶忙切入此行的正题,“你为什么把永动机从博物馆带回了家里。”
“零件更换。”马修说:“之前用来制造的零件并不完全符合标准,会导致与我原本的设想出现偏差,我重新打磨了新的零件,并完善了公式。”
“永动机在那里。”丽姬娅问。
“让我们看看。”拉扎娜说。
马修仔细端详着两个可爱的女孩,眼神重新在碧落与罗夏间来回游走,从神色上看,他对于二者身份的兴趣相当浓厚,罗夏烦躁的摆了摆手,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说,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永动机。
马修先是邀请他们来到客厅,在揭示杰作前他希望参观者能有初步的印象,如果来访的只有碧落肯定会不会让她进门,但罗夏不同,“你拥有卓越的智慧,而我拥有超凡的妙想。你一度触及到超凡的边缘,可你的遭遇让你胆怯了,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马修惋惜的说。
我已经往前走得太远了。罗夏想。他宁可维持现状。
马修从屋内的保险柜中取出几张稿纸交到罗夏面前,上面绘制着永动机的粗糙结构,但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有些经过反复的计算。
拿起稿纸,罗夏立刻被内容所吸引,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尽管他一动不动,可是从低沉的呼吸,以及惊讶的眼神,都在告诉旁人,他脑海中正在快速做着计算,要不是因为这是拜访,他会直接抛下其它事,提笔进行验证。
虽然不懂,可不妨碍两个孩子的好奇心,罗夏聚精会神的样子感染了她们,丽姬娅与拉扎娜伸着脖子去看纸上的内容,碧落微微摇头,并小声说:“人家正在忙,不要打扰。”
姐妹俩只得听话的坐好,屏息以待,可她们的内心始终不肯安分,总是四处张望。
短暂的审阅完毕,罗夏由衷地赞叹说:“你是个天才。”他再度想起学院里的人对于马修.戴森的评价,此人总能提出奇思妙想,就算多数被证明不切实际,剩余的那些依旧蕴含着智慧的宝藏。
“我不是天才。”马修更正说:“我只是在正确的方向上很努力而已。如果指望天才引领社会发展,恐怕现在的生活水平不会比400年前的战后提升多少。”
这句话是到现在为止碧落罕有认同的,马修确实不是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公子哥,为自己的放浪形骸自鸣得意,他也会有鼓舞人心的一面,但这不等于碧落会将他与东方文化中的风流才子相对应。
“我的发明涉及一个四维的公式,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肯定不懂,但罗夏,如果我把完整的计算公式给你,用不了几天你就能理解。”马修也在研究高维,不同于罗夏的是,对于魔法,他同样有着独特的理解。以数学、魔法再结合日新月异的机械技术,让他成功打造出了一台永动机。“有时,好吧,请恕我无礼,但女人柔软的肌肤对于我来说确实能提供不少好的灵感,虽然我在与她们温存时,尽量不把工作带进来。”
可惜罗夏手头没有自己曾写下的公式,幸好他的记忆力不错,套用的话他发现马修的公式中有许多与自己相重合,区别只在于,马修的是逆向的,“这些都是你独自完成的。”
“也参考了额外的书籍,数学魔法皆有。”马修宣称如果罗夏的公式值得喝一杯佳酿庆祝,自己的则足够喝八杯。
“那么,”罗夏也看到了随他而来的客人脸上的急切,尤其是孩子,“这些专业的内容我可能得待会抄一份回去计算,先让我看看成品吧。”纸面上的公式不论多么优雅,终究也只是少数人能领略,而一台呈现在眼前实物,则更容易被公众接受。马修既然会把之前的机器运到博物馆,就是希望被公众看到,他的表现欲一贯的强烈。
“好的。”马修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早给你留了最佳位置。对于另外三位女士,你们也很幸运,当今最伟大的头脑迸发出的火花,在舞台上为你们无偿闪耀。”
随着他起身,穿过走廊,来到另一间更加宽敞的屋子,尽管屋子也有朝阳的窗户,却拉着窗帘,无形中使屋内变得有些昏暗。不清楚是出于保密还是主人刻意营造的神秘氛围。在马修的指示下,女仆点上了灯,然后退出了房屋,并关好门。
为了彰显它的价值,马修清空了屋里的其余家具,只有一些被换下的旧零件堆放在角落。对于这台机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感。罗夏想到的是曾为了计算而申请使用的加法器,只不过要更大,更复杂,它的体积约等于两个大衣柜。碧落则想到了钟表,一个拆除了精美外壳,将让人眩晕的复杂结构暴露在外。而两个女孩将其与以前玩过的蒸汽木马,以及在阿什莉家见过的写字机械人做对比,密密麻麻的齿轮,连接杆不知道起着什么作用,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这机器太丑了,没有美感。
大致观赏完奇特的外观后,碧落注意到永动机有一个玻璃窗,而透过玻璃,能看到位于其中,被铁夹固定住的一小截切割过的物体,那正是自己被打断的角,“龙角!”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罗夏走上前,脸几乎贴着玻璃窗,龙角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帕西迪亚博物馆他也观赏过龙的骨架,但如此近的目睹还是初次,“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传言说是两条龙在芬奇市上空打斗,可现场只找到了死去的人类遗骸,到现在整件事都没有调查清楚。
作为当事人,碧落绝对不想有人总是惦记搞清真相,连忙插嘴说:“你是怎么想到用龙角的。”
“临近完成时,我在考虑用什么作为稳定魔法的介质。”马修说,他实验了几种物质都失败了,这时,爱泼斯坦的晚宴给了他启发,他不止是纵情声色,学过的魔法知识让他意识到龙角就是最合适的介质,只是他不能像主人索取,幸好他在芬奇事,尽管发生在天文台当晚的可怕现象至今扑朔迷离,但发现了货真价实的龙角,马修并不在意死者身份,只是急需完成自己的发明。“我跟馆长有点交情,要到了龙角,免费的,你们不知道,若是设法去买,我的财政也会比较吃紧,而且未必能买到。”
两个女孩这时已经走到机器旁,伸手去触碰,孩子本身就有种特性,有趣的东西不仅要看,还有亲手摸一摸。此外,由于机器用到了碧落的角,她们自然有些不见外,在心底,姐妹俩认定若非靠妈妈的角,这台永动机不会成功。
“你们注意点,不要乱动摇杆。”换做别人,马修早就下逐客令了,看在对方是跟罗夏来的,并且是孩子,他仍保持着克制。碧落也知道女儿的行为不礼貌,这毕竟是人家的心血,于是她拉过女儿,并对马修道歉。
罗夏的眉头因困惑再次皱了起来,马修的公式毋庸置疑,可他就是想不通,高维与无尽的能源之间的关系。
“你见过瀑布吧。”马修说,落差令水剧烈往下流淌,并可以驱动水车运转,以此类推,维度间也存在落差,在对高维的计算中他联想到可以利用这种落差来产生能量,顺着这个思路,他陆续攻克了计算以及工艺上的难题。
也许他是对的,罗夏听着忍不住点头,并恳请马修正式启动永动机让他看看,实物运作带来的震撼要远胜于华丽的措辞。
当然要这么做,不然自己带他们来看是为什么。马修郑重地走上前,在转动一个摇杆的同时,另一只手做出了一系列繁琐的动作,并且嘴也低声念出了几段听不太清楚的句子,碧落认为这里用到了咒语。
在马修默念完并停止转动摇杆后,玻璃窗内的龙角碎块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并有弧光在内部闪烁,随着内部的运作逐渐趋于平稳,在机器左侧一个类似灯台的延伸物中央的孔洞中,无数闪烁的光粒喷涌出来,马修这时赶紧吹灭了屋里所有的蜡烛。
这些光粒,不断在黑暗中扩散,就如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两个女孩想要用手去抓住光粒,瞧个究竟,然而光粒穿过了她们的小手,在屋内有规律的盘旋着。
“这到底是什么。”丽姬娅看着自由穿过,却不能被实际拦住的光粒说。
“有股温暖的感觉。”拉扎娜感受着手掌的温度,并大胆的令自己整个挡在光粒流动的途径上,暖流遍布了全身。
“你没事吧。”碧落担心这样可能给女儿带来危险,连忙想让她躲开,可小女儿只是伴着光粒手舞足蹈。
罗夏拍了马修肩膀一下,他完全服了,任何赞誉都不过分,可也配不上此刻的马修。仅仅是这些光,就足够在黑夜中阅读书籍报刊。而暖意如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传统的照明与供暖完全可以被淘汰了,这台机器还能带来什么,谁也说不准。“我收回否定永动机的话,你创造了历史。”
得到伙伴的赞赏,马修骄傲的说:“这只是初步阶段,还能提升等级。”随即,他做了个手势,闪烁的尘埃走势变强,马修就如同乐队的指挥,将氛围带入了高潮。
光粒快速的在屋内旋转,并重新向如灯台的装置中央聚集,渐渐地化为一个散发出五彩光辉的球体,马修愿意将之称为炫彩的微型太阳。
“想想看,一颗触手可得的,能被置于屋中的太阳,我们用它能做什么那……”马修忘形的畅谈犹在耳边之际,小太阳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波动,随后,爆炸了。
乍逢巨变,在场的每个人都本能的摆出防御的架势,怕受到宣泄出的能量的伤害。然而就如之前的光粒,能量带着热流穿过身体,却没有造成灼伤或疼痛等已知的任何伤害。但是整个实验室,地板与天花板,以及墙壁都被炫目的色彩覆盖了。神秘的未知,向围观者敞开了一道缝。
生理与心理都遭受着巨大的冲击,不过就算这样,他们的大脑仍然用各自熟悉的方式去帮着理解眼前的变化。对比当下,罗夏认为以前在跳跃中遭遇的身体分崩离析,扭曲畸变都只是轻描淡写。他注意到许多违背古典几何的角度与实体,在三维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出现,以他的判断,这绝不是自然的造物,而是难以理解的人为产物,每件变化中的实物都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感,他隐约怀疑众人正置身于异界的巨大的建筑内。
马修的侧重点在于能量,非光非热,又无限的蓬勃,有时化作升腾的烟柱,却又在同时如流体般自上方倾斜而下,集高不可攀与深不可测于一体,在这种矛盾的环境中,数以百万计的恒星诞生并湮灭,他不自觉的笑了,为了自己的成就,为了这疯狂的现实。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或者投入其中。
碧落可没有那两个人考虑的那么深,这一切带来最直观管的影响就是,自己的女儿,丽姬娅以拉扎娜快要吓傻了,她们的牙齿在打颤,两双小眼睛呆滞的凝视着远方,没有哭出来或者因为惊慌变回原型已经值得夸奖了。
搂住女儿,碧落吻着她们的额头,拼命安慰她们,“不要怕,有妈妈在,妈妈会……”可惜,她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两个孩子毫无反应。碧落心急如焚,就在她想要命令马修关掉机器时,耳边响起一阵声音,那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声音,没有正常的嗓子能发出来,意义不明,可碧落坚信这是有目的的低语,某个,或者某群活生生的存在,发现了他们,并企图与他们建立联系。
“关上它。”碧落对着马修大吼。
马修充耳不闻,口中却在不断重复着类似咏唱的话语,像是在呼应对方。
现在由不得碧落有任何耽误,她冲向机器,用肘撞碎了玻璃,伸手强行取走了用来稳定魔法的龙角……
接着发生的事,次日的报纸进行了简单的描述,街上的行人突然听到从戴森的家中传来如同建筑垮塌的声音,不一会儿,整个街道就飘荡起一股刺激性的怪味,谁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赶到的警察敲开了戴森的门,看到两个神情有点萧条的人,马修解释道是自己在对罗夏展示机器运作时出了意外,警察盘问了几句,又看了看受损的机器,一地的碎玻璃以及零件令单调的现场尽收眼底,调查于是结束了。在此过程中碧落与女儿躲在阁楼里,她可不想露面。
碧落曾以为至少需要一周或更长的时候,两个女儿才能走出心理阴影,实际上当机器停止后,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她们就恢复了,也许是复杂的现实令她们的大脑陷入了恍惚,让她们不记得具体的情况,因此姐妹俩受到影响反而是最小的。
从阁楼下来后,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对于目睹的种种异常,没人敢于深入的交流,众人已暗自达成共识,看到的,听到的,只能是曾令这里闻之胆寒的存在:腐朽阴云。
“我又重新分析了下,一切都是猜测。”罗夏犹豫着说,这台发明与其说是永动机,不如说是个泵。马修在数学上的方向与罗夏正好相反,罗夏是从三维跃入四维,以实现长距离的瞬间抵达,而马修的公式结合魔法再由机器来运转,使他可以将高维的能量抽出来,运送到人类所处的维度。
“那么说这不是永动机。”拉扎娜失望的说。
“常规意义上的两种永动机都不是,可也足以被称作惊世骇俗的发明,可惜这个时代无福消受。”罗夏说。
不管真相是什么,碧落不期待看到机器被修复,太危险了,就算她了解最片面的真相,也接受不了。
“你力气可真大。”在经历如此的精神冲击后,马修竟然还有闲心去和碧落打趣,“我理解你在爱泼斯坦豪宅的警告了,我真佩服你丈夫,他一定有着钢铁般的体魄。”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碧落并没有生气,而是询问他将怎么处理剩余的机器。
“这台机器太可怕了。”丽姬娅说,她瞅着地上的龙角,寻思要不要偷偷捡走,可罗夏与马修就在身边,最后她只好放弃打算。
看着被破坏的机器,马修百感交集,他渴望荣耀,也懂的荣耀伴随着风险,而这次风险太高了点,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只能忍痛放弃。

“这么说,那东西彻底毁了。”卡迪隆在听完碧落的叙述后说。两个女儿对着他抱怨,兴趣未得到满足,机器就被迫销毁了,还不如家里的自动车带给她们的欢乐多。
“拆除了。”碧落说,意识到其中难以掌控的危险后,马修主动拆了机器,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会在日后对外的宣传中进行粉饰,罗夏答应帮他,毕竟好友已经证明了可行性,不能给外人留下马修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的印象,这样会对他未来的学术生涯造成打击。相对的,为了不给世界平添恐慌,几个人都决定不对外提及腐朽阴云。
机器的销毁卡迪隆不觉得遗憾,根据妻子带回的消息,泵能正常发挥作用龙角必不可少,如果这种机器是安全的,下一步将被量产化,很可能会带动新一波的屠龙行为,那样他们的生活怕是将无宁日。
“发明者看到自己的杰作最终获得如此结局应该很沮丧吧。”卡迪隆说。
沮丧,未必会,从道别前马修的反应看,他肯定会在未来的几天中从某个情人的体香中寻求安慰,知道享受生活的人总能快速走出心理上的困低谷。“对于一条龙,真不知道那种更糟,是自己的角被用做疯狂的魔法实验,还是男欢女爱。”碧落半开玩笑的说。
卡迪隆必然喜欢后者,前提是这种事只局限在自己和妻子之间。
第二天,碧落来到精灵的村镇,将永动机的真相告诉了诺尔,诺尔在惊叹于工程的奇迹之余也认同毁掉的必要,另外她还用惋惜的口吻跟碧落说,“当初不该把你的角全都卖掉,交给莫雯的话,她应该会试着开发角的新用途。”
碧落则故作吝啬的回答说:“不给了,除非再遇到高价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