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史传（9）信长与天皇

永禄十二年（1569年）正月十九日，得知织田信长率领轻骑前来京都救援以后，正亲町天皇十分感动，下诏说要召见织田信长。不过这下却让公卿们犯了难，织田信长在上洛后虽然以信秀的官位“弹正忠”自称，但也仅限于自称，和“联合国五星上将”差不多，是没有编制的。

尽管织田信长上洛后开始冒充平清盛之子平重盛的后裔，但是纵使祖先如何荣华富贵，如今的信长无官无位，便是平民。在室町时代天皇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被流放，可以被废，但是就是不可以接见平民。

大伙儿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将一神一人会面的地点定在平常用来接见幕府将军时用的小御所里。当然，因为信长不是幕府将军，这次也不可以是正式的接见，所以就再降一级，在小御所的庭院里见面，由出任导演的公卿们来指导信长如何在庭院里“偶遇”天皇。

织田信长偶遇天皇的这天刚好是宫中举办“三毬打”祭典的日子。“三毬打”祭又被称为“左义长”祭，是日本古时候在正月里举办的驱邪仪式。人们将竹子扎成锥状，然后再将其点燃，据说只要吃了用竹束的火烤出来的食物，在将来的一年里就会无灾无病。

信长带着五百名马廻众来到了小御所外边，因为担心吓到天皇，信长命令马廻众在门外等候，自己只身进入小御所里。在举行“三毬打”仪式以后，织田信长在庭院里转角遇到了正亲町天皇，天皇表彰了信长的功绩，下令赏赐酒杯给信长。然而还没有等到酒杯拿出，织田信长便匆匆告退了。

这件事被后人大做文章，用来证明织田信长十分轻视天皇。不过，一方面在小御所庭里赐酒杯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三好三人众之一的三好长逸也曾享受过这个待遇。另一方面，当时的京都刚经历了三好军来袭的“本国寺合战”，织田信长还有非常多的政务需要处理，他的提前告退，很有可能是与幕府的政务有关。

从织田信长对天皇相当恭敬从命来看，信长与天皇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差。只是织田信长不拘小节的性格，让他在一些事的处置方法上与常人有些差异，不太被普通人所接受而已。

那么，织田信长要忙的政务是什么呢？在本国寺合战期间，许多在信长上洛时归降的地方土豪举旗反叛，加入了三好三人众的一方。因此，织田信长觉得特烦恼，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地方豪强为什么不忠于足利义昭呢？这恐怕与足利义昭政权的权威不足有关吧。为了确立足利义昭政权的权威，织田信长给幕府制定了名为《九条殿中掟书》的法令，后来又追加了七条，被称为《十六条殿中掟书》。

旧说里说足利义昭对信长干涉幕府行政一事感到不满，从这时开始便与信长有了矛盾。不过，法令的内容大致是维持秩序、裁决公正等关于室町幕府如何施政的指导，这虽然约束了幕府的行为，但是却是确立义昭政权正当性的标志。因此足利义昭在《十六条殿中掟书》末尾也署名确认，从这点来看足利义昭并不反对这事。

除了制定规矩以外，织田信长还采用了另一个方式来强化足利义昭的权威。在本国寺合战期间，本国寺防御力不足的缺点暴露了出来，因此织田信长便决定给足利义昭修筑一个更能体现将军权威、更为坚固的御所。

信长选中的是一个叫“武卫阵迹”的地方，这里在“应仁之乱”期间是西军大将斯波义廉的住宅，后来一度成为足利义辉的御所。在应仁之乱期间，许多大名将自己在京都的别墅改筑成了军事堡垒，修筑城墙、塔楼等等，还在墙外挖掘壕沟用来防御敌袭，所以“武卫阵迹”其实就是一座以城堡的修筑方式建起来的别墅。

织田信长调集了两万多名工匠，任命村井贞胜、岛田秀满为筑城奉行在“武卫阵迹”的遗址上修筑起一座新的城池，这就是足利义昭时代的“二条御所”。

织田信长花大钱给足利义昭修房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天皇派遣万里小路惟房、广桥兼胜为使者前来拜访织田信长，说要推举织田信长出任室町幕府的“副将军”。

织田信长一看怎么又提这茬儿，便表示自己早就和足利义昭说好了，我管他叫将军大人，他管我叫爸，咱俩各论各的，不提什么副将军了。

万里小路惟房并未感到惊讶，也没有想劝信长的意思，而是委婉地表示出任副将军这事其实只是拜访弹正忠大人的次要目的，这次天皇派自己来其实还有个主要目的。

啥主要目的？织田信长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之前打麻将欠了天皇钱没还吗？

万里小路惟房说，确实欠了，不过不是打麻将欠的，而是弹正忠大人之前承诺过的几件事。

经过万里小路惟房的提点，织田信长恍然大悟。原来是当初平定美浓国时，天皇下圣旨表示祝贺时，曾经提出想让信长支援朝廷点钱修修皇宫，举行诚仁亲王成人礼什么的，还有就是能不能帮天皇从皇室的直辖领里要点租子。当时织田信长一口允诺，但是后来因为拥戴足利义昭上洛的缘故，一直忘了这件事。

诚仁亲王在去年就已经举行了成人礼，当时织田信长献上了三百贯钱，但是天皇却说信长献上的钱乃是“恶钱”，有点不高兴，开始质疑起信长同志对组织的忠诚。

当时日本流通的铜钱里既有中国传过去的铜钱，又有日本自己铸造的铜钱。但是由于铸造工艺、铜的比例等原因，日本人自己造的铜钱在市面上并不受欢迎，价值也比从中国传入的铜钱要低，这种钱被称为“恶钱”。

此外，皇室在丹波国桑田郡有个叫山国庄的庄子，这里在平安时代是专门给朝廷输送修筑宫殿木材的地方，后来居住的人多了，发展成了一个庄园。天皇曾对织田信长提到过，自进入战国时代以后，山国庄就一直被附近的土豪宇津重赖占着，已经好多年没有向自己交过租子了。当时织田信长层诺会帮天皇处理这件事，但是因为修筑二条御所后太忙了，所以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织田信长对万里小路惟房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请首长放心。果然，信长同志从来没有让组织失望过。在二条御所竣工以后，织田信长立即马不停蹄地开始修缮天皇的皇宫，而且用料又好又贵。

同时，织田信长以织田家的名义给抢占山国庄的宇津重赖送去书信，告知宇津重赖不日就会有朝廷的使者进入庄子里收租。此外，信长还让木下秀吉、丹羽长秀、明智光秀与中川重政联合署名，以幕府的正式文书格式给宇津重赖送去命令，警告他的违法乱纪行为。

宇津重赖只是个地方小土豪，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又是织田家又是幕府的。他一看幕府文书署名的前三个大佬四维加起来都破千了，吓得连忙派人向京都送来了拖欠的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