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卫一见那二人腰后各系一柄二尺横刀,柄黑如墨,当即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这种兵刃名为墨刀,由前朝双持直刀改良而来,长二尺三寸,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专用于短距离搏杀。
而在赵国,只有一种人青衣配墨刀,那便是墨刀卫。
墨刀卫隶属内务府,专职负责朝廷大案、刺探各国情报,凶名威震天下。
卫一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二人见状,以为他要逃跑,目中射出寒芒,抽刀便上,欲将他制住。
卫一连忙半步变作两步,一个急撤已是到了一丈开外。
两名墨刀卫具是一惊,随即互换了个眼色,一人运足内劲,施展身法绕至卫一身侧,挥刀直抹后颈;另一人则猛抢上一步,挺刀直刺咽喉。
卫一情急之下只得挥起肩上长凳勉强格挡,谁知那两人突然同时变招,一个斜挑,一个横撩,双双袭向凳上包袱。
卫一躲闪不及,两个布袋被挑落。
“哗啦啦啦”,行囊里的东西如水银泻地般散落一地,定睛一看,竟全是兵刃,格式刀剑自不用说,更有枪头、箭剑、钺斧之类,怎么也得百来斤重。
赵国铁矿稀缺,对兵器管制极为严格,连各家各户日用的铁器都需要报备,像卫一这般身带百八十件兵刃的,若无府衙特许,便是谋逆之罪。
霎时间,又有几个墨刀卫围了过来,一股肃杀之意弥漫场间。
卫一无法,高声喊道:“各位大人,小民只是一介磨刀匠,平日就在西城讨生活。这些兵刃都是帮卫所司的军爷们磨的,小民断未私藏兵器,请各位大人明察!”
喊罢,卫一望向丈许外一位冷面校官,众多目光也都随他一同看去,此人是龙城卫所司司副,姓萧名索,外号萧冷面。他身边还站着位锦衣男子,身负三柄兵刃,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卫一。
萧索面沉如水,喝道:“小子,休要胡言。当今圣上体恤民情,深知兵凶,器刃管制严明,我卫所司何来如此多的兵器叫你去磨?”说罢向锦衣男子躬身一揖,道:“大人,这小贼未经批许携大量兵刃入城,还公然污蔑卫所司,意图挠我龙城治安,恐是燕国细作,还请墨刀卫将其压入黑牢,严加盘问!”
那锦衣男子原先面带微笑,听闻“燕国细作”四字,脸色稍沉。
有个年轻城防第一次见这阵势,向身旁一个年龄稍长的同僚偷笑道:“嘿,哥,这燕狗也忒笨,咱这兵器向来都要求随身带着。”
那老城防斜睨了他眼,道:“哼,你个笨蛋。这地上的都是库房里的老古董,不知道搁那儿多少年了,也就这丑小子本事大,磨得比咱手上的家伙还新,妈的。”
年轻城防面露不解,道:“哟,这丑小子还真是个磨刀匠啊?那萧司副咋还说他是奸细呢?”
老城防坏笑道:“嘿嘿,你小子不懂了吧?这批家伙上月已经计入损耗了,库房的弟兄们合计着让那丑小子翻翻新,好私下里卖掉捞点油水。”
“哟,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年轻城防小声惊呼。
“嘿,你小子机灵。所以啊,萧冷面若是认了,从上到下都得挨板子;不认,那便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那小子一条贱命的事。”老城防说到此处,搓了把胡茬,故作高深道:“罗阎王可马上要调去营里了,这司事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这种时候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哦!妙,妙啊!”年轻城防忍不住锤掌感叹,紧接着向老城防头谄笑道:“嘿嘿,哥,以后啊,还得跟您混。”
“哈哈,好说,好说……”
卫一见萧索非但不愿替自己作证,竟还将自己打作燕国奸细,一颗心顿时沉落谷底,转而化作一团怒火。
众墨刀卫正要上前将他拿下,突然场间响起一个声音道:“此间兵刃均为库房贪墨,萧索怕卫所司担责,断了升迁之路,故而于嫁祸于小民,墨刀卫断案如神,恳请各位大人还小民一个公道!”
这句话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关键是声音竟与卫一十分相似。
在场众人具是齐齐望向萧索,萧索此时也是变了脸色。
卫一第一个反应过来——是老马!
身前一个墨刀卫见他怀中动静,也发觉不对,挥刀便砍。
只听老马不忿道:“我去,不讲理啊!”
卫一心知这一刀若中,老马必有性命之忧,想起先前对方仅为挑落布袋,也是屡出杀招,如今依旧如此霸道,任他脾气再好,此刻也是动了真怒,=把心一横,抬足挑起地上一个枪头,反手握住,横在胸前。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嗡鸣,火星迸射,枪尖不偏不倚正中刀刃。
卫一手中枪头应声脱出,在掌上留下两道狰狞血口,腥红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掌纹嘀嗒落地,在尘土中晕开。
再看那柄墨刀,刀刃处豁开一个口子,刀身遍布裂纹,俨然是毁了。
那名墨刀卫见状目眦欲裂。要知道墨刀卫“刀比人贵”,如今刀毁,自己必受严惩,他掌中探出一柄袖剑,欲上前搏命。
其余墨刀卫也目露忌惮之色,收敛锋刃,准备徒手将卫一擒下。
老马双翅捂头,掩面哭道:“完了完了,公然抗法,袭击墨刀卫,就是全涎溪镇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的。呜呜呜,秋香,如花,是哥哥对不住你们!”
卫一听闻会连累乡亲,一时间也没了方寸。
只听一个声音笑道:“哈哈哈,好功夫。都退下吧”
众墨刀卫闻声而退,散至两边。
人群后行出一人,正是先前与萧索对话的锦衣男子,此人身形如鹤,双手过膝,五官皆是寻常,嘴角似永远带笑,令人如沐春风;背后、腰间、腿侧各配一把兵刃,形制各不相同。此时他手中正把玩着先前飞出的那截枪头,枪尖银光闪闪,锋锐如新。
锦衣男子开口道:“小师傅竟能执一截枪头击毁墨刀,不知师出何人呐?”他边说边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先前那名坏了刀的墨刀卫当即被人架了下去。
卫一心想:这人当是此间墨刀卫的头目,他问我师承何人,当是在试探我背后是否有靠山。想到这,他耍了个心眼道:“家父师从南山,从小教了我一些腿脚。”
南山老祖贺守格,江湖人称“不死不休”,手段奇诡,性格乖戾,是楚地数一数二的魔头。多年前,楚国太子不知如何得罪了贺老怪,任是被连续刺杀了十七次,最终惨死,相传这位太子尸块至今尚未找齐。
卫一常听说书的提起这个故事,故而此时扯虎皮当大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锦衣男子闻言又问:“哦?原来是贺老祖座下,不知令尊是“天”字辈还是“通”字辈啊?”
卫一这下犯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忽觉胸口处被啄了两下,当下反应过来,晃头道:“哈哈,大人莫要说笑。师祖神功盖世,性情洒脱,桃李遍布天下,收徒向来随性而为,逢人喜欢便教,不喜欢便杀,从不论资排辈。”
在场看客都暗啐了一口:呸,什么桃李遍天下,分明是魔孙遍地走。
锦衣男子笑道:“哈哈哈,小师傅见谅,想来是在下记岔了。”
卫一昂首道:“知道厉害就好,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说罢便要离去。
锦衣男子沉声道:“且慢,小师傅,赵国以法立国,我等虽不会因你出身魔道而阻你,但也不会因你师承而放你。今日你私带兵刃进城已是犯法,若真是我赵国的兵器倒好说,若是来路不明,休说你是贺老祖的徒孙,就算你是赵国太子,也要法办。”
老马听闻暗道不好:“完蛋,证据肯定早就毁掉了,如今只能想办法诈出人证。”正欲再替卫一出声。
忽听卫一高声道:“简单,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