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嘉心糖（1-5）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悄咪咪的淋湿了楼宇。人走在街上，仿佛走进了什么密度极低极低的海里，清冷而又柔软，慢慢的在身上布了密密一层湿润。
木板门上安静悬挂的风铃再一次被人推响，叮铃铃，被人捎进来的雨伞带着微弱细雨的气息，冰冰凉凉，随手被放在了专门的雨伞架上。
随后门慢慢自己合上。
暖洋洋的店内气温合适，乃琳脱下的外套就这样放在红木桌子上，自个儿撑着一只手臂静静看窗外的雨。懒洋洋的安静发呆。
窗外的雨打在地面上，零零散散的聚起一个个水池，激起一圈涟漪，倒映在蓝色晶莹的瞳孔，仿佛在眼睛里下一场慵懒的小雨。
店内的环绕音响正播放Katie Melua的Spider's Web。间奏的钢琴曲不时把乃琳从远方的世界拉回来，只有一瞬，然后就这样看着窗外继续发呆。
这样的日子倒是闲适的不行。
乃琳这样想着。脑中的睡意多了几分，好像池子里上升的水面，水龙头里不停歇的流着，不知不觉就上升一截。
乃琳翻开了手边的书。
下午无聊的时候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一头钻进了某个开在路边的大型书店，照例买了本书回来。
坐在了咖啡店里白天原来的位置。
看起来并不厚的书，拿起来却沉甸甸的，原本就是一块木头，人把他们捣碎了用方法加工过后，就变成了可以印刷的淡黄色的纸。倒是丝毫没有墨香，只有精致的工业印刷品生产线里出来的味道，读来却相当有感觉。
反正是消磨时间，就像裁纸刀慢慢裁下一截，就这样迟钝的、艰难的消磨着时间。音响播放起Keith Whitley的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
时间跨过九点的范围，划向“十”。
乃琳慢慢着急起来了。
也许是今天的那个老婆婆预估错了时间？或者她根本就是错的？
乃琳想着今天遇到的两个侦探——当然是那块石头。
也许已经找到线索了也说不定。
乃琳思忖着。
或许她们就是老婆婆口中说的线索。
但不可能。
如果是她们，那自己还得找什么线索，接着才能找那个女孩儿。
不行，她不愿意。
她懒。
乃琳心里十分拒绝。
侍者在一旁趁着忙碌之余偷看。这个女士显然在等什么人。终于，见她杯子空了，于是整了整领结走了过去，对着女士示意一下取走了空杯，添满后拿了回来。
侍者自觉得举止十分得体。
她当然是，从头顶晃悠悠的发卡，到贴身合适的衣装。
从头到尾。
“请问。”乃琳叫住了侍者，对她露出一个楚楚动人的笑脸，笑得真想人让人把那里的一切都装进盘里带走。若是别的女子效仿，很可能让人觉得不快。但她一微笑，仿佛全世界都在微笑。
侍者忽然想给她点一杯代基里。
“这里什么时候关门？”
“十一点关门。”
“平时都是吗？”
“平时都是。”
“谢谢。”
“不用客气。”
乃琳叹口气。
侍者也回以一个微笑，礼貌的点头，退后以优雅的姿态离开了桌边。
她一直都是这样礼貌而周到。
窗外依旧是不会增强却也不曾有过衰减的细雨。下的好像熟练的多了，把空气密密斜织，扑面带给人月夜的清凉。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流逝着，咖啡店明亮的灯牌在黑夜中为偶尔路过的行人照亮门前一块地方。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终于剩下了女士一个。从窗外看去，她似乎依然安于店内的温暖。
侍者再次来到桌前，微微俯身对她说着什么。
女士犹豫一下，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披上那件格调高雅的大衣，拿起一旁的手袋和看了一半的书。
走到门边，刚拿起长长的雨伞，就回头对侍者说了些什么，似乎在恳求什么，侍者苦笑摇摇头。女士于是叹了一口气，撑起雨伞，迈入了清凉的雨中，慢慢消失不见。
看来她是放弃了。
如果女士被允许再待上一段时间，大概就可以看到她想要找的那个身影出现在这里了。
昏暗的夜雨里，乃琳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编辑好一条信息。
点击，发送。
长出一口气，盯着手机出神了一会，又收回包里。
并不平平整整的路面不时会有雨水积成小池，轻踩过，留在鞋底一片湿润。
午夜十二点整。
嘉心糖带着嘉然敲开了咖啡店的门……说是敲开也不准确，毕竟是用的是脚，嘉然甚至害怕木门被嘉心糖踹开一个大洞。
侍者被吓了一跳。
她正在做最后的清扫，把各种东西放回应该放的位置什么的，扭头看见了来势汹汹的嘉心糖和一个好奇的女孩。
“你好……”
“给这个女孩准备点吃的。”嘉心糖俨然一副来到自己家的模样，“她不吃辣的。”
又问：“老板呢？还在后面？”
“是。”侍者回答道。
“坐。”嘉心糖给嘉然示意一下，整了整衣服沿着白天走过的路线，进入了咖啡店某个无人问津的门前——
然后飞起一脚！
“驼子！出来说话！”
……
……
码头，灯火通明。
警员忙忙碌碌的把运输船上集装箱里的东西搬到码头旁停靠的货车上，凌乱的人影在刺眼白炽大灯下投向周围交错的影子，不时有人大声呵斥，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搬运着。
除了警长。
警长带着晚贝两人踏上了运输船。
两艘运输船都属于小型运输船，被两层甲板分为三层，每一层都在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装入了货物。
警长粗略估计一共加起来可能有几百吨。
三人一路来到最底层，这里还没有人来，所有警员都还在上面两层忙碌。警长按照经验知道这批货里最好的都在这里了。
按照对于一般船只的记忆，警长试探的摸索到了某个地方，果然发现了开关，打开后整个第三层的照明系统统统亮了起来。
晚贝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的眯起眼睛，但很快恢复了视力，适应了光线。
然后禁不住感叹了一声。
“喔哦！”
整整齐齐的高大货架一路延伸到远处，到竖起来的船壁处停下，货架上是被牢牢固定在上面的华贵的瓶子。
精致的瓶子里是满满当当的还未开封的酒。
在枝江市里几乎见不到的各种类型的酒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慢慢塞了一船。是的，不仅是这里，两艘运输船上全部都是，是早在三年前的法令里就被禁止公开售卖的东西。
三年前，枝江市发布法令，禁止私人售卖任何酒精，凡是制造、售卖乃至于运输酒精含量超过0.5%以上的饮料皆属违法。
很快便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干起走私酒精的活计，从中大赚特赚。
显然，那个溜走的人就是一个干售卖私酒活的人。
“挑几瓶带走吧。”
警长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吹一口烟雾。
晚贝也没有客气，立刻在里面到处找了起来，最后一人拿了一瓶提在手里。
警长点点头，三人很快上了主甲板，来到主甲板的一片空地，这里原本的集装箱已经被边上的起吊架吊走了。
晚风微咸，带着远处大海的风味，像是一头泡进大海里。
警长背靠栏杆，把两只胳膊搭在上面，仰面吹着冰冷的晚风，轻咬着烟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贝拉看得出神。
她曾见过警长类似的模样。那是在一个晚宴里，晚宴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整整一支绝对完备的爵士乐队欢快的演奏乐曲，所有的厅堂、客室、阳台都已经是五彩缤纷，一盘盘鸡尾酒随处流转，好像水流一般送到每个人身前。
而她一个人在室外的草坪上吹风。
对着滚滚的枝江，一身昂贵优雅的礼服，却十分叛逆的轻咬一根香烟，烟嘴处留下她口红的印记，被她软和的嘴唇下意识轻轻抿着。
风吹起礼裙的下摆，越发衬托她的潇洒不羁，明明穿着华贵的礼服，却依然掩盖不住身体里面的锐气，一身衣装修饰下，更添几分高贵优雅，恍若刚从月亮下凡的仙子，抬头望月，回忆过往。
而现在她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在一只运输船上吹海风。
她很少会需要警服来点名自己的身份，虽然她并不在意，但是她那份美丽的面庞，还有盛气凌人的气质，就是她最好的名片。
就像现在，慢慢吹一口浓白的烟雾，带着深邃的目光望着远方，明显的看出来是有心事，却依然站得笔挺。
贝拉并不喜欢闻二手烟，但晚风不小，吹散了烟雾，她也乐意欣赏这副美景。
“这次的行动消息……”
警长咬着烟含糊开口。
晚贝竖起两只耳朵听着。
“是我从局长哪里偷来的。”
警长说着，一个警长偷拿警局局长的东西，却被她说的十分淡然，还不如晚上骤降下的气温更让她留意几分。
“三年前颁布的禁酒令，一直到现在，那群人还是从来没有短过酒喝。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禁酒令就是一个笑话。我知道今晚的酒里，肯定有她一份，我很清楚。”
局长？
尼驼？
迎着晚贝两人震惊的目光，警长满意的点点头。
“是，我故意的。”警长伸了个懒腰，“我只是不爽，不爽明明禁酒令颁布后，我就不得花最多的精力四处查走私，不爽明明已经很认真了，她们却从来没有短过酒喝，不爽明明她们自己从来没有短过酒喝，却让我查民间不许有私卖酒精。”
警长淡淡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但很快又收回去。
晚贝不知道说些什么？这算什么？
警长对局长的反击？
这么勇吗？
警长忽然动身，走向远处，背着手一步一步踏的稳稳当当，然后忽然转过身来，冲两人露出明媚的笑脸。
“简单的抱怨，别往心里去。”
警长微微俯身。
“行动结束。辛苦了，两位。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