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人】Natural——六十四:老面孔

黑暗,名副其实的黑暗,不同于色卡上的棕黑,藏黑,象牙黑,眼前连一点其他色号都不存在,只有深不见底的无尽漆黑,睁眼和闭目是同样的景色,伸手不见五指不仅仅是因为可见光不足,也可能是眼前根本没有四肢的存在,不,别说四肢,自己是否还有意识都是个问题,比起活的生命体,现在吉弔更觉得自己像一团物质。
吉弔不清楚自己在哪,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就好像儿时偷偷去厨房拿了一堆调味品,把糖果融化后挨个倒进小锅里再用小木棍来回搅拌,直至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自己不小心深吸一口后陷入昏迷的感觉一样。
我在哪?
吉弔自言自语道。
也可能没在自言自语,因为她根本没感觉自己的嘴在动。
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吉弔在心里沉思。
绞尽脑汁调动可用的所有感官,渴盼回忆起零星的残像,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我睡着了?不对……我刚刚……在哪来着?
嘶……好怪,好像有什么要冲出来……
不对,有什么要进来了……是她?还是……我自己?
吉弔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支离破碎的低语更像是胡言乱语。
这场黑暗秀并没有持续多久,亦或上映了一百年也没放片尾曲,总之,在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的状态下,捉摸不透的黑暗中凭空闪出两个身影,有且仅有两个身影,周身围绕着淡淡的光,在一片黑幕中格外明显。
一只是水獭灵,另一只也是水獭灵。
水獭灵妇人婀娜多姿,一杆烟枪不离手,脚步轻巧优雅,旗袍随胯部扭动而一起一伏,如舞蝶般诱人神往,目光中却透露出黄蜂般的致命。
在一旁谈笑风生的水獭灵汉子体态圆润,肥嘟嘟的肚子衬托圆滚滚的脸颊——叼着个烟斗,外表看来憨态可掬,人畜无害,活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任何外人都会留下这种第一印象,当然,前提是外人。
熟悉,打心里的熟悉。但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朝思暮想,几乎每晚做梦都会渴盼再见一次的身影。
爸爸!妈妈!
吉弔尝试大声叫喊,但二人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说笑的姿态,就好像不曾听到女儿的呼唤,这里只有夫妻俩,仅此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呢?吉弔产生一丝疑惑,甚至有点害怕,不仅是父母没听到声音,就连自己都听不见方才的呼喊,叫声还没吐出口,就被黑暗所吞噬。
咕……爸爸!妈妈!
吉弔誓不罢休,就算自身现在混浊不清,但双亲就在眼前,自己拼了命也要冲过去!
有时候,意志的力量的确强大,有人可以靠意志力举起压住儿子的小卡车,有人能用意志力一晚上赶完死线。同样,靠这股执念和冲劲,吉弔在这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状态下,确确实实拉近了与沧川夫妇的距离。
烟斗上飘荡的白眼肉眼可见,嬉笑声逐渐清晰入耳,母亲旗袍上的图案纹路愈发清晰,还差一点,就差一点,让我往前再近一点!
啵——!
欸?
吉弔不可思议地扭转视线,她刚刚……穿过去了?
果然……我还在梦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
吉弔惨笑,但她笑不出声;吉弔哭泣,但她流不出泪水。
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梦境,居然会把自己骗到。吉弔很清楚,越真实的梦境,当发觉是黄粱一梦后,梦醒时分就越痛苦。
“夫人,你说……咱家孩子到底能不能成啊!哎呦喂,早知道我就跟着一块去了!现在Natural那家伙也没个消息,可急死我了!”
“别急,再说急也没用,老爷您总是这么急性子,虽说我当初就看上您这点了吧。”
嗯!?爸爸妈妈?他们……我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吉弔奋力拉回距离,尽可能让父母同时出现在视野内。
“啊呀……要是,要是咱家吉弔真能拿头奖!嘶——呼——我绝对,我就算散尽家财也要把她培养成材!”
“呵呵……这话我可记下咯,等吉弔回来,我就告诉她‘哎呀,老爷说吉弔你要是没得奖,他就不要你啦’!”
“欸!夫人你别这样!搬弄口舌差不多得了!对自家人还这么干啊!”
“呼——呵呵,原来曾经杀人不眨眼的老爷也有怕的时候啊。”
“嘿嘿……我这不是,不想被宝贝女儿怕嘛!小时候她老怕我,不敢靠近我,我都特意把自己吃胖了!”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之前爸爸又高又大,我都不敢让他抱我……
“对了,夫人你觉得咱家吉弔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演说家?政治家?其实要是能留在咱身边,接手咱的生意,让Natural辅佐她成为一代商业巨鳄,也不是不行吧?”
“她就不能成为自己吗,老爷?她就算想出门闯荡,我们也拦不住她,不是吗?”
“噫……得,还真是……啊呀,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咱俩会为了后代这么婆妈……”
“是咯~曾经刀口舔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咯,呵呵呵呵……”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可惜温馨的幻想并不会持续太久,当二人仍在有说有笑畅想未来时,第三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沧川夫妇背后,但二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与其说是“身影”,更应该用“黑影”来描述那个物体,周身黯淡无光,唯有被沧川夫妇的光线才能衬托出轮廓——让吉弔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等等……那是?爸爸!爸爸快躲开!小心后面!爸爸!
吉弔疯了似的嘶嚎,向父亲发出警告,只可惜和几分钟前一样,就连自己都听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反握匕首的双手毒蛇般攀上沧川的脖颈,一把捂住他的口鼻,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匕首闪出寒芒,轻松迅速地划过沧川的脖颈,切断大动脉、割裂喉管,灵魂混着鲜血如涌泉大肆向外喷洒,又与掉在地上的烟斗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啊啊!!爸爸!爸爸!!不!妈妈快跑!快跑啊!
吉弔不顾一切地冲撞,奔跑,除了拉近和远离三人外毫无作用,她只得被迫观赏这场由至亲主演的悲剧秀。
黑影缓缓抬起手臂,枪口对准逃离的夫人,印着雕花文龙的精铁枪身反射出瘆人寒光。吉弔想闭上双眼,但只是无用功,睁开与闭合眼皮所看到的景象没什么两样。
手指轻轻勾下,枪膛发出鸣叫。
嘭!
“呃啊——!”
夫人的身影随一个踉跄一声惨叫,与沧川一同化作烟尘消散。徒留下收起手枪和匕首的黑影。
为什么……这是梦?不……这不是梦!怎么会……我到底在哪……你是谁!
明明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但黑影像是听到吉弔的问题,缓缓转向她的位置,
就算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吉弔也能感受到自己和她四目相对。她决心注视对方,就算是幻觉,也要看清楚是谁残害了自己的双亲!
“是你哦。”
什么!?
“是你的软弱,你的无能,导致他们惨死。”
黑影戏谑地笑了一声,鬼魅而空灵。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啊!能听到我说话就说啊!
“我……”
黑影缓缓开口,即便漆黑一片,吉弔也能看到她露出嘲弄似的笑容。
“就是你。”
你说什么!?
吉弔尚未明白黑影的话,只感觉有什么重物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狠狠地把她压在下面,甚至喘不上一口气。一团带着轮廓的黑影在眼前渐渐消失,随之一起的还有模糊的意识。
黑暗变得不再黑暗,取而代之的则是异样的朦胧感。
噩梦尚未结束,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