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爱布洛妮娅，好吗？（前）
哗啦…… 哗啦…… 温热的水流，包括在氤氲的雾气中，沿肩与双腿淌下，带走一天训练的汗渍和疲惫。 头发被水浸满，变得沉重了一些，紧紧贴在后背上，曲曲绕绕。 “呼～” 关掉淋浴，呼出一口浊气，我把打着卷的头发拧了拧，抹了下脸，摘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滴和湿漉漉的长发。 “……”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要照照镜子，可浴室的镜面早已被模糊的水雾铺满。 “算了……”我自言自语——反正房间里还有面大的镜子。 打开门，穿上拖鞋，一边继续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浴室，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即使此时的我刚刚出浴也并不觉得有多冷。 啪嗒，啪嗒…… 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来回晃动。 上一次认真的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呢？ 已经不记得了……我已快忘了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擦了个大概后，我把毛巾丢在一边，带着一丝胆怯，一缕期待，转过身。 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女孩儿，似乎十六七岁的模样，表情里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沉稳，灰栗色的瞳孔，银灰色的长发自然的卷曲为螺旋状，几乎盖住了整个背部，皮肤即便谈不上有多娇嫩，但也不差，很白，弹性很好，也很光滑，身材虽然有点干瘦，但也算得上是小巧玲珑。 “而且……谁知道呢？也许以后还会再长也说不定……”我这样想着，低着头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和大多数不自恋的人一样，我并没有觉得镜中的自己有多么好看，甚至越看越有些不习惯。 “啧……怎么开始想这些了？看来是这些天的训练太累了……”我摇摇头，下意识的想去拿发绳。 “……”手伸到一半，又顿住，然后缩回。 以前，我都习惯把自己的卷发扎两个马尾，这样方便一些。 不过有一次我出门比较急，没来得及扎头发，他却半开玩笑的说“布洛妮娅不扎头发的样子好看多了啊”。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扎头发了，有也只是偶尔扎一个单马尾而已。 “……” 盯着镜中那个一丝不挂的少女，时间久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忽然涌上心头，让我不得不略微僵硬的移开了目光。 反正也不出去了，我就没再穿内衣和底裤，直接披了件睡衣就倒在了床上。 左翻，右翻…… 习惯了黑夜的我，还不想这么早早入睡。 抓起床头的游戏机，想打发这以往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这游戏机，也是他，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最喜欢却一直没能买到的款式…… “怎么又想到他身上了啊……”我一下子没了兴趣，把游戏机撇在一旁，把自己摊在床上，呆呆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是从什么时候呢…… “休息会儿吧布洛妮娅，水给你。” “就知道你来的最晚，食堂都快关门儿了，诺，给你打的饭。” “布洛妮娅，你的游戏机我修好了，晚上一起联机吧。” “……” 他的声音，像甩不掉的吸铁石，死死黏在我的脑子里，让我整晚整晚睡不安稳，让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千方百计的联想到他…… 无论成，无论败，无论丰功伟绩，无论点滴日常，他都会第一个站在我们身边。 他只是个普通人，却给予了我们不普通的力量。 我知道，这些关切并不是我的特权，他是这样关心着休伯利安上的所有人的，我们都是受他照顾的人。 可是…… 心里……好烦……好乱…… 我又狠狠翻了两下身，却没能抵消一点焦躁。 此时，我终于确信了心中的那种烦乱究竟来自何处。 舰长，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 可我……却好像，喜欢上你了……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想重新的，完整的审视自己。 会不由自主的关注自己的外表，去顺应他的喜好…… 可是…… 可是…… 我不该……也不能…… 好烦……好乱…… …… 又是稀里糊涂的忍过了一晚，我想我一定是起黑眼圈了，因为早上再去训练室的时候，希儿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布洛妮娅姐姐，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她的小手贴在下巴上，有些担心的盯着我问。 “没事，昨晚熬夜打游戏了。”我只得编个理由蒙混过去，此刻我的心绪已经勉强平复了下来，把精力着眼于眼前。 “希儿，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嗯。” ……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上午的战斗训练，虽然我尽力集中精神，还是偶尔会不在状态。 “综合命中率……只有96.2%，布洛妮娅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比较以往全部在99.5%以上的命中率，希儿给我擦了下额上的汗水，满眼担忧的劝到。 “……嗯，也好。”我没再拒绝，我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佳。 “希儿！布洛妮娅！”忽然，门口传来呼喊。 那声音，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一次泛起波澜。 “舰长！”希儿惊喜的转过头。 “训练一上午，饿了吧。”身穿笔挺制服的他大步走到我们跟前，把手中的塑料袋往前一递。 “给你们带了盒饭，趁热吃吧。” “好香啊！”希儿接过了给她的那一份，他便把另一份送到我面前。 “谢……谢谢。”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即使尽力表现的自然，还是不小心结巴了一下。 “对了希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转向希儿，把手伸进袋子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上次你不是说食堂的草莓蛋糕很好吃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块儿。” “诶！希儿……只是随口一说啊，没想到舰长还记得。”她接过蛋糕，满眼都写着开心。 “那当然，希儿的话，我可是每句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宠溺的笑笑，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为了这一小块蛋糕，我可是提着盒饭排了好久的队啊，希儿就没点表示吗？”他忽然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满脸可怜像，嘴角却不住的勾起坏笑。 “啊？”她愣了愣，随即也偷笑了一下，张开手臂抱住他。 “嗯嗯，谢谢舰长哥哥，舰长哥哥最——好啦～” “嘿，这还差不多。” “……” 是啊…… 突然间，我冷静了下来。 没错，舰长，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可……唯独对希儿的好，是特殊的。 如果说，他对其他人的好，是出于友情与本身的善意，周到、仔细、温暖…… 那，对希儿，便是悉心的呵护，无微不至，与他者本质的不同。 是啊……他喜欢的人，是希儿。 而希儿，也喜欢他。 这在休伯利安上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公认他们的契合。 “……” 明明已经饥肠辘辘，可又好像被什么塞满了似的，手中香气四溢的饭菜，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 我是在羡慕吗？ 还是……已经，开始嫉妒了呢？ 可……我怎么能嫉妒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呢？ 她能够获得幸福，我应该高兴才对…… “姐姐？布洛妮娅姐姐？” “啊，怎……怎么了？”肩膀被推了两下，我猛的回过神来。 “布洛妮娅姐姐在想什么？再不吃的话，饭就要凉掉了。”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睁的很大，希儿俯下身歪着脑袋，有些疑惑的盯着我。 “姐姐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只有点累了……”我磕磕巴巴的回应到，目光不自觉的躲闪，一只手不自然的拽着自己的衣摆。 “那布洛妮娅姐姐赶紧吃完饭回去休息吧。” “嗯……嗯，好……” …… 怅然若失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滚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身心俱疲，却仍旧合不上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可以，我真想把那个念头彻底掐灭，但也许正是我平日不甚关注这些情感的纠葛，所以当我发现这一切时，它已经像沙漠里的骆驼草，根深蒂固，再没了清除的可能。 好烦……好乱…… 我不由得抓起被子一把把脸蒙上，又用力把它甩开，就这么来回胡乱的折腾，好像想把不快全都发泄在它的身上。 难道……真的要和希儿去争夺吗？ 先不说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我也不该这么做。 更不用说……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希儿可爱，温柔，善良，知性，会安慰，会鼓励，也懂得察言观色，总能让见到她的人心情愉快。 而且……硬件条件也远远超过我…… 这样想着，我的手不自觉的轻揉了下自己略显干瘪的胸口。 少有的，我对自己感到了不自信。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接受理之律者的传承，是否有能力，背负三十万份思想的重量。 不过显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我到底……该怎么办…… …… 晚饭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来到了食堂。 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来了吧…… 为了避免太过刻意，虽然我不怎么饿，还是去打了一份饭，端着餐盘四处走动，装模作样的寻找位子。 果然，很快我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和以前一样，他坐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要了一份和其他员工一样的普通餐，一边吃还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一份报告。 深呼了一口气，我抬脚走了他旁边。 “舰长，布洛妮娅可以坐在这里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 “啊！当然可以。”他似乎猛的被我拉回了神，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听说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怎么样？休息了一下午，有没有好些？” “嗯，好多了……谢谢舰长关心。” “最近的训练量确实有点大，等会儿我去找下瓦尔特，看能不能给你们稍稍放个假。” “……” 原本我早已准备好的措辞，此刻真正来到他的面前时却不知道如何启齿，只能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看着他餐盘里的食物一点点减少，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舰长……” “那个……布洛妮娅，有件事想问问你。” “嗯？什么事？”他放下手里的纸件，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布洛妮娅……有一个朋友。” “她……嗯……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有点不敢转头回对他的目光，左手的食指与拇指不停的相互扣着，咔嗒咔哒的响。 “但是……她喜欢的人，和她的一个很好的朋友是恋人。” “你说……她该怎么办呢？” “啊？”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思考。 “这样的话……如果是我，我应该会放弃吧。”半晌，他开口道。 “放弃……吗？”我愣了下，偏过头看着他，等待着他进一步阐明。 “对呀，既然别人处的好好的，我又干嘛要横插一脚呢？”他抱臂倚在了靠背上。 “毕竟爱情总是自私的嘛。” “真正的，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爱这种东西是很难均分的，而且会越分越稀薄，直到最后连自己都认不清自己，把所有人都搞得难过。” “所以要是我的话，我会放弃，否则太难办了，我可能会愁死的。” “哈，当然，要是她被渣男骗了甩了，那我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没再听了。 脑子里，只剩下了他所说的…… ——“放弃” 是啊，他说的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呢？ 我不过是在任性而已，对本没有希望的事，却硬是欺骗自己般的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够傻的…… “……” “喂，喂，布洛妮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拉回了我飘忽的思绪。 抬头再看时，才发现食堂里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三两人。 “你这走神走的也太专心了，怎么，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吗？”他歪着脑袋，一只手支着头，好像实在是等不及了才唤醒我。 “啊……不是……”我使劲摇摇头。 “谢谢舰长的建议了，我会转告她的。”我不想再停留，起身想走。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违和。 “要说你的朋友，我差不多都知道，应该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才对。” “布洛妮娅，你……该不会是在试探我什么吧？” “啊？！”闻言，原本就心虚的我控制不住的浑身轻颤了一下，手脚像过了电一样麻得动不了。 “你……别胡说，我没……我才没有……” 越是想解释，就越是语无伦次，急的我几乎想跺脚。 “啧啧～，你的想法可都写在脸上了。”他露出了然的笑容，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我的舌头打了结，不由得脸红心跳，羞得无地自容。 但……也有一缕小小的期待。 这种感觉，就好像心事重重的孩子，羞于亲口说出自己的心事，却又渴望得到理解，期盼有人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以结束这份压抑带给自己的苦闷。 “你是在担心我和希儿的事吧。” “放心～，我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绝不会脚踩两只船的，我保证。”他笑着抬手做了一个保证的动作。 “……” 呵，也对…… 他会这样想，才合情合理。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嗯……记住你说的话。” “那……抱歉，舰长，耽误你的时间了。” 无所适从地回应了一句，我尴尬的低下头，默默转身，快步离开了已经冷清的食堂。 他似乎还在我身后说了些什么，可我一句也没听清。 “……” 放弃……吗？ 好像……也只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