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狼】她有着一支烟就能讲完的故事(2)

傍晚的夕阳照在乃琳的脸上,她脸颊上未褪去的红晕在暮色里柔和些许,以至于面部的线条几乎把轮廓输给斜阳。她拢了拢偏去的刘海,从柜台上取下一盒牛奶。
我摆了摆手,
“那个…我不喝牛奶了,要一杯茶吧。”
乃琳的动作丝毫不受言语影响,她连扭转身都不用,顺势拿过茶饼、把牛奶盒子放在一边。
“我们家只有一种茶叶,是从南边儿进来的红茶,可以吗?”
她不必征求我的意见,水已经坐上,我也不是专为了喝茶来的。我没说话,点点头。
乃琳用小刀片下茶饼上的干叶,慵懒地坐在柜台后的转椅上与我一同等水烧开。我注意到她也时不时地朝我刚刚望着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比我复杂很多;有期许,有满足,还有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情感在里面,这让我对她的故事更加好奇。
“那我们讲讲故事打发时间咯~”
我从包里拿出本和笔,乃琳看到笑出了声。
“你还挺认真~”
去过些酒馆,见过些人了,我以为我习惯了陆地上的人们的话术;可同样的一句话乃琳说出来总是有一种魔力,我不好搪塞、不好不作反应。她手中把玩着那把小刀,自顾自地开始了她的故事。
…
那是多少年前了呢?我不愿记得那么清楚了。我来到枝江时是个奴隶,当时我还很小,枝江本地的一个小贵族买下了连我在内那一整船的奴隶,我就到了他家里。他实在不是个好主子,打骂是常有的事;有些年纪大一些的姐姐经常被叫进他房里去,我不说你也知道是做什么。
我自认是幸运的。他夫人很喜欢我,我也勤快,就作了贴身的丫头。夫妇两个没有孩子,据我所知是生不出来。那主子没当回事,该怎样还是怎样;夫人因为这事总上火,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那时候我晚上伺候她,有些时候不小心犯了迷糊,她从来不打我、骂我,只是亲昵地摸着我的头。我或许应该感谢她泛滥的母爱,不然我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夫人最后决定收养个孩子,老爷也不反对。很奇怪,我明明是个奴隶,但是看到那个女孩儿牵着夫人的手走进家门的时候,我嫉妒了。那之后我负责伺候她们母女。女孩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让我替她做什么;她总是眨着那双可爱的大眼睛,我有些时候会忍不住地想,她如果双目失明,夫人还会这么喜欢她么?
我们年纪大了些之后就熟起来了。她不爱出门,所以能接触到的同龄人也只有我了。什么?其他那些奴隶?你年岁还小,我就不说些吓人的事情了,总之她们不在了。夫人乐见我们一起,因为我守本分,从不越线。她什么事情都和我说,我也渐渐不那么讨厌她了,毕竟她也只是一只生活在笼子里的小鸟罢了。
后来那个家发生了些变故,我成了自由身,到这酒馆工作。夫人和老爷,可能已经死在牢里了吧。至于那个女孩儿,你下午才见过她的。
…
水开得很不合时宜,打断了乃琳的故事。她起身去把壶拿来,将片下来的干叶投进面前的碗里,小心地用热水打着碗壁,把粘在上头的叶子冲下碗底,那些叶子也渐渐舒展开身躯。茶香慢慢从柜台后面飘出来。
店门口的风铃响了,来了客人,毕竟到了晚饭时间。我端着自己的茶挑了一个靠角落的小桌子,把本和笔放在桌子上。乃琳看到我,冲我一笑,大概是谢谢我对她工作的理解吧。我抿了一口茶,有些烫。
这个时候客人还是不多,我没有什么可以添的故事,索性坐着整理思绪。那个女孩儿显然是乃琳故事中重要的角色,我很想和她谈一谈;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听听她的故事。乃琳方才讲的显然略过了很多细节,虽然这故事本身已经足够吸引眼球,可是我总觉得,她还能讲得更完美。
…
过了晚饭的点儿,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枝江一年比一年好过了,虽然我从来不怎么在意这些。
乃琳的优雅和从容没有因为忙碌就减去分毫:她穿行在木桌和酒杯中间,只是礼貌地记下点单,从不做没有必要的停留;她从来不会扯着嗓子大喊,只是走上前去,温柔地请求客人再重复一遍点单。男人们来了这里都收敛不少,下流的笑话没有了,虽然偶尔会有些争吵,却没人打架闹事。乃琳也乐见此般。
我坐的角落离窗户很近,能够远离人群的嘈杂。但是我喜欢听他们吹牛,于是拉长了耳朵去捕捉有趣的信息。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轻轻敲着我身旁的玻璃。
那是一双像宝石一样的紫眸,即使是在黑夜里,也独自闪耀着光芒。我被那瞳子迷住了,稀里糊涂打开了窗户。眸子的主人笑了笑,她示意让我往边上站站。原来是下午和乃琳温存了一番的那个女孩儿。
她身子很轻灵,曲线意外地很紧致,翻过窗口时像一匹又魅又野的狼,但眸子里却满是小女孩儿的乖巧。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对不起,还要你专门给我让开。”
我摇了摇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我问她是不是来找乃琳的,她显然有些惊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个~哎呀,你下午是不是看到乐?”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像一只成熟的夜莺,又婉转又有深度。她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不出声叫乃琳,也不走上去。我问她这是为什么。
“我不想打扰她工作,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我难免怀疑这与下午在柜台后面亲近乃琳私处的人不是一个,不过我什么也没说。我很想多了解她一些,或许该说我对她们俩的故事真的很好奇。
“我吗?我叫珈乐。嗯…是个画家…吧?”
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一盒烟。我看了一眼,与乃琳去年送我的那盒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烟盒上的女人装束不一样了。
“你看,这是我画的。你要不要买一盒呀?”
“好啦~这个小家伙不抽烟的。来了为什么不说?”
乃琳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就如同她替别桌点单一样。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她与这个女孩儿保持着非必要以上的关系。珈乐显然不如乃琳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她像一只乖乖等着主人奖赏的小狗一样,期待地看着乃琳。
“乖~一会儿下班儿就带你回家~”
我在中间有些尴尬,所以往后闪了闪身子。乃琳看到我,不好意思地说。
“麻烦你了,她有些任性。”
并不是客套,我真的不认为这有什么麻烦的,所以摇了摇头。我问她之后还可以来听她讲讲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吗?乃琳一愣,
“那个故事已经讲完了呀。”
我没有说什么,向她们道了别,揣着本和笔出了酒馆。之后到枝江的频率会高不少,没有问到的,就等那个时候再说吧。
夜空借着星光宣示着对地平线短暂的主权。我追着那一条线,跑到了海边。我突发奇想,乃琳当时会不会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踏上了枝江的土地呢?我脑子里是乃琳和珈乐的模样,说来有些奇怪,我明明没有见过她们小时候的样子,此刻却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一样。
小小的乃琳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谨慎,但是眸子里,有着刻在骨髓中的桀骜不驯;小小的珈乐不必顾及什么,可她好像一举一动,都在等着乃琳的允许。
我把脚边的石头拾起来,丢向大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