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C同人】机动都市外传 Legacy of Ark 第17话
【本话无OP】
第17话 RED SUN
战争。
战争从未改变。
从文明诞生的一刻，战争就作为一种【手段】被发明了出来。用战争来夺取土地、粮食、钱财、资源、奴隶、女人……甚至技术、文化。
从石器时代至今，战争从未改变。
坐在窗前的孩子突然想到：
说到底，战争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他的父亲在他母亲还怀着孕的时候就应征入伍，至今已有四年了。他家家境贫寒，连拍一张小小的全家福的钱都凑不出来，所以他连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而这贫穷的生活，在唯一的顶梁柱离开后更加雪上加霜。
他的母亲是一个工人家的女儿，从小时起便体弱，干不了活，便早早嫁做人妇。这是她唯一的价值。她的丈夫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凌晨起床半夜归家，但很爱她。工人的工资，加上她也会织些衣裤帽袜卖掉……这便是这个家所有的收入。
然而就算是这点小得可怜的幸福，也被战争无情地夺走了——那是四年之前的事。
而这年，他四岁，他母亲十八岁。
他坐在窗前，稚嫩的小手捏着一根针，缝补着邻居们送来的、堆成一座小山的破旧衣物。把这些全缝补好的话，就能得到一个阿尔法币……他的母亲坐在床头，手上的针线活做得飞快——织完这件毛衣，卖给工人的话，能赚两个阿尔法币。
只是针线活实在是有些无聊，所以他偶尔会往窗外瞥一眼。他家在一个国境线附近的小镇，听大人们说这个小镇的地理位置还算重要，所以窗外的大街上总能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有的是步行，有的乘着车……还有一些，是令他目瞪口呆的机械巨物——听说是叫机甲什么的。这便是他能做的所有消遣了。
但是今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一辆不是军用吉普的黑色车子带着一路的烟尘从镇子外面驶来。他耳朵很灵，听到有街坊在小声说着：
“哎……那车……”
“又是来报丧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儿子没了……”
“哎……战争啊……”
车子停在了外头的广场上，两个穿着军官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拿着一个匣子和一个大手提箱，开始一家一家地找门牌号，偶尔还会找街坊问路。
最后，那两个军官来到了他家门口。
轻轻的敲门声。
“您好？有人在家吗？”门外的人问道。
他的母亲放下针线，应了一声：“有的。”
说完，她站起身来，拖着瘦弱的身体走到门边，开了门。
“打扰了。您是【弗洛斯特太太】，是吗？”门外的军官问道。
“是的，我是【安洁·弗洛斯特】。”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抱歉……方便让我们进屋说话吗？”
“好的，两位请进……”
她把两位军官请进了屋子。屋子很小，家具也不多，她只得有些尴尬地请两位军官坐在了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自己搬过一张板凳，但被军官拒绝了。
“请您坐在沙发上吧。我们坐板凳就可以了。”
军官这么说着，请她坐在了沙发上，另一位军官搬来另一张板凳，三个人就这么坐了下来。
她有点卑微地问道：“招待多有不周……请问……两位是有什么事情呢？”
“……”
两名军官四目相对，叹了一声。
“我们前来通知……您的丈夫【安东尼奥·弗洛斯特】壮烈牺牲的消息。”
不止是她，就连坐在窗边的他心中也是一震。
军官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这是霍金斯元帅和联邦总统先生联合颁发的【一级爱国者勋章】……弗洛斯特先生是一位配得上这勋章的高尚战士，只可惜……我们没能找到他的遗体。实在是……万分抱歉。”
说完，军官打开匣子，一枚闪闪亮亮的、纯钻石打造的勋章正躺在红色的丝绒面料上。
另一名军官把手提箱递给她：
“这是弗洛斯特先生四年累计下来的军饷和联邦对家属的抚恤金，请您一定要收下。”
她接过手提箱，打开一道缝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满满的大额现金。
“怎么会这么多……我丈夫他只不过……”
“您的丈夫是一位崇高的爱国者，这些金钱并不能表达我们对他敬意的万分之一。与他奉献出的高尚爱国心相比，这些报偿并不算多。联邦无法为所有英雄的家属都提供最合适的安置，因为这会变相造就不公平，滋生腐败。这不是英雄的耻辱，而是联邦的耻辱。请您，务必要收下这微不足道的表达。”
“……”她无语凝噎，但还是问起：“请问……我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军官苦涩地皱起了眉头，开口说道：
“我所能说的，只有【他是一位值得所有人尊敬、不容玷污的，崇高的爱国者】。”
拿着勋章的军官注意到了窗边的他，向她问道：“请问，我能跟您与弗洛斯特先生的孩子聊两句吗？”
她点了点头。
军官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问道：“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放下手里的针线和衣物：“我叫【塞缪尔·弗洛斯特】。”
“塞缪尔，好名字。”军官从匣子里拿出那颗爱国者勋章，拿给小塞缪尔看：“你觉得这个勋章好看吗？”
小塞缪尔点了点头：“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得很啊。由无暇钻石打造的这颗【一级爱国者勋章】，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爱国者之心】。”
军官摸着小塞缪尔的头，对他说道：
“塞缪尔，你要记住，【爱国心】是【这世上最崇高的美德】。虽然动物也会保护自己的幼崽，但只有人类才会认为，【为了国家的荣耀而献出生命，乃是与守护家人息息相关的举动】！”
说完，军官把亮闪闪的爱国者勋章佩戴到塞缪尔的胸前：
“能够代替你的父亲带回这勋章，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光荣的事情。”
小塞缪尔无法理解个中含义，但他还是把这些话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里。
军官站起身来，对小塞缪尔敬了个礼，跟另一名军官一起离开。
两名军官离开后，塞缪尔的母亲再也承受不住，蜷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爱国】。
这是在他三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个触动塞缪尔心弦的词汇。
但如果你认为这就是塞缪尔所有的故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四年积攒下来的军饷加上抚恤金，对于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塞缪尔的母亲很有头脑，没有拿着这笔钱随意挥霍，而是在小镇上买了个废弃店面，开了一家裁缝店，靠制售衣裤和缝补旧衣挣钱。由于这里是边境重镇，镇子里的上一个裁缝害怕战争，跑路了，所以塞缪尔的母亲开的这家新裁缝店生意居然还算红红火火的。顾客除了镇民们之外，驻扎在镇子里的一些士兵也会把破掉的军装拿给塞缪尔的母亲修补。
因为生意好起来了，小塞缪尔在白天就不再需要帮着母亲缝补旧衣了，他可以到镇子上跟小伙伴们玩耍。
军队的驻地在镇子旁边的山上，小塞缪尔跟伙伴们很喜欢扒在驻地的墙上，看着里面的士兵们做训练，并进行模仿。男孩子们都对士兵们的枪很感兴趣，不过摸肯定是摸不到了，想要偷偷溜进去的话也只会被抓住然后教育一番，所以大家就只能用木头代替枪。
不过，有个小男孩的父亲是位木匠，他软磨硬泡让自己的父亲做了一把木头枪出来。虽然只有一个壳子，但大家都喜欢地不得了，只好一个个轮流玩。
小塞缪尔对于这种男孩子的浪漫则格外沉迷，在反复观察士兵们训练的模样之后，小塞缪尔玩起木头枪来竟然也算有模有样。
日子又过了两年，战争结束了。
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双方共计牺牲了四千万士兵——对于高度机械化、无人化的高科技战争来说，这个数字已经多到令人发指了。而战争的结果，是【机动都市联邦】的大获全胜，联邦在谈判桌上成功以超低价格拿下了【波利西亚】全境的能量晶体矿脉开采权，一跃成为世界上综合国力最强的国家。
但这些，跟小塞缪尔和他的母亲都没什么关系了。唯一对他们的生活有影响的，是战争结束后，驻扎在镇子上的大部分士兵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几队边防士兵，小店的生意变差了一点，但其实也无伤大雅。
塞缪尔的母亲经常跟小塞缪尔说：
“我们这间裁缝店能开下去，都多亏了镇子上的大家愿意支持我们的生意。镇子上的大家全都是我们的家人，塞缪尔，你一定要长成男子汉，保护镇子里的家人们呀。”
每当这个时候，小塞缪尔就会骄傲地笑着，点头说道：
“嗯！我一定会成为爸爸那样令人尊敬的人，把大家全~都保护好的！”
悠闲而平淡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可能也没有很久，因为实际上，战争结束几个月后，【那件事】就发生了。
那是在一个下午发生的事。
小塞缪尔一个人在山上溜达。小伙伴们凑不齐的时候，他就总会在山上自己玩一会，然后才回家。这不过这天，他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却突然发现——
镇子里有火光。
镇子起火了！
小塞缪尔心里一惊，立马下山一溜烟跑回镇子里。回到了镇子里，小塞缪尔发现，这哪是什么失火……镇子里有一群拿着枪的难民，正在四处疯狂地打砸抢！
“把我们的【波利西亚】搞成那个鬼样子……”
“抢！抢个精光，然后全tm给烧了！”
“不能让联邦的狗杂种好过！”
小塞缪尔赶紧躲到了一栋房子的墙根底下，看着那群难民分散开，各自去抢、去砸。他担心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家的裁缝店有点小钱，那母亲……
小塞缪尔匆匆忙忙地往自家的店里赶。在路上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镇民的尸体，还有驻扎在镇子里的边防士兵……他们终究寡不敌众，但看得出英勇奋战的痕迹，每一个都身中数枪甚至数十枪……士兵的尸体上没找到枪，恐怕全被难民抢走了……
现在也管不上那些了，小塞缪尔迅速跑到自家的裁缝店附近。可是，还没等到他推开门，他就已经听到母亲带着哭声的哀嚎，和一个男人沉重的喘气声！
小塞缪尔躲在窗户下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往店里看去。而就是那一瞬之间瞥到的景象，却使得小塞缪尔心惊胆战、怒气冲天，更是终身难忘！
一名破衣烂衫的大汉，正将塞缪尔的母亲按在裁缝桌上，用全身的重量压着她，下肢更是剧烈摆动，疯狂地玷污着塞缪尔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竟然正在被难民……
小塞缪尔眼前一黑，等到意识恢复过来时，他已不自觉地踹开门，冲进了屋内！
“嗯？哪来的小屁孩？”大汉直起身来，皱了皱眉：“滚！要抢去抢别的地方去！没看见老子正快活着吗？”
“塞缪尔……快跑……”塞缪尔的母亲只能有气无力地挤出这句话。
“什么？”大汉啧了一声，理解了情况：“妈的，竟然有孩子。我说怎么年纪轻轻就松松垮垮的。”
“快……逃……”塞缪尔的母亲泪流满面，她从小体弱，无力反抗，只能轻声叫唤着：“塞缪尔……赶快逃离镇子，越远越好……”
六岁的小塞缪尔咬牙切齿，就在这时，他瞥见了，在裁缝店的门边，摆着一把步枪。枪的样式塞缪尔非常熟悉，应该就是这个难民大汉从士兵身上抢来的。
“你这杂种……”
小塞缪尔迅速夺过步枪，枪口指向了大汉：“你这杂种……放开我妈！”
“喂喂喂，小鬼，那东西可不兴玩啊。”大汉吓得当即瘫软了下去，举起双手，从裁缝桌前离开了。
而就是这一下，小塞缪尔看见，那大汉的裤裆上竟然挂着一个亮闪闪的勋章……那是他父亲的【一级爱国者勋章】！
不仅要玷污母亲的身体，甚至连小塞缪尔最尊敬的，父亲的爱国者之心，居然都被这人渣玷污得彻彻底底！
“喂，小子，冷静一下，把枪放下来……”
大汉轻轻摆了摆手，想让小塞缪尔冷静，而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这大汉却突然翻脸，一个箭步上来就要夺枪！
“去死吧！”
小塞缪尔一声大吼，手中枪械连发！几发子弹命中那人的胸膛，大汉当即便瘫倒下去，没了呼吸！只是这一下，小塞缪尔也被后座力震得坐倒在地面上。
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小塞缪尔摘下父亲的爱国者勋章，随后迅速抄起橱柜上的餐刀，带着满腔的怒火捅向了倒在地上的彪形大汉！即使不需要补刀他也已经死得彻底、即使小塞缪尔只是在单纯地发泄着怒火、即使那大汉的尸体已经被捅得接近一摊肉泥，再也看不出人形，小塞缪尔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刀。
直到母亲抓住了小塞缪尔的手：“可以了，塞缪尔，他早就死了。”
“妈……妈……”小塞缪尔放下手里的刀，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贪玩……让妈妈受苦了……”
“没什么的，你看，妈妈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母亲摸了摸小塞缪尔的头。
相拥了数秒后，小塞缪尔从母亲的怀里钻出：“妈妈，你在柜子里躲好。”
母亲一愣：“塞缪尔，你要去做什么？”
“妈妈你总是对我说，镇子上的大家都是家人，让我长大了要保护他们……”小塞缪尔擦干眼里的泪，握紧了手里的枪：“所以，我要去保护其他家人们了。”
“塞缪尔……别做傻事！”
“没事的。爸爸的在天之灵会保护我的。”
小塞缪尔把父亲的爱国者勋章佩戴到胸前：“妈妈，在柜子里躲好，千万别出来。”
说完，小塞缪尔挣脱母亲的怀抱，抱着步枪冲出了屋子！
母亲想要追上塞缪尔，可她天生体弱，又刚被强行玷污，双腿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为他默默祈祷。
小塞缪尔从门外士兵的尸体上摸出几个备用弹匣。怎么换弹，他从两年前就已经偷偷观摩过很多次，也拿木头枪操练过很多次了，动作上肯定没有问题，只是真枪的重量实在是重到超出预料，后座力也……有了。
小塞缪尔脑筋一转，仿照着士兵腰射的姿势，把枪的中段死死夹在了自己的腋下。这样应该就能分担一些后座力了。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一半，再把裤子的裤腰反过来套在上衣外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收纳袋，小塞缪尔把几个备用弹匣丢进去，开始在镇子上挨家挨户搜索难民。
只要发现难民，无论男女老少，小塞缪尔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短点射过去——虽然他也不是有意使出短点射这种方法的，只是他的持枪姿势不方便一直扫射罢了。偶尔能见到持枪的难民，但他们也都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孩居然来真的，再加上小塞缪尔毫不留情，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通通被射杀。
在搜索过程中，小塞缪尔见到了更多熟人的尸体。有他的小伙伴、有面包店的叔叔阿姨、有铁匠叔叔一家、木匠叔叔和他的妻子、工厂里的工人、经常照顾裁缝店生意的老两口……
死了，都死了。
那天，难民们血洗了小镇，而塞缪尔血洗了难民。
确认了镇子里的每家每户都没有难民了之后，小塞缪尔目光呆滞地走出了最后一家。
远处，有几个重伤的难民正在往镇子外面跑。
跑？想往哪跑？
小塞缪尔动作利落地换好弹匣，警惕地跟了过去。
跟着人影一路来到国境线周围的树林，人影消失不见，而小塞缪尔则敏锐地察觉到了，在那些逃命的难民经过的路线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小塞缪尔追踪着血迹，来到了一处由折断下来的巨大树杈搭成的天然帐篷下面。
“不会吧……”
“这小鬼怎么会跟到这来的……”
“呀！！！！”
几名重伤的难民恐惧地往深处缩了缩。而这时塞缪尔也看到，在这巨大的天然帐篷里面，挤着十几名虚弱的难民。有的中了塞缪尔的枪伤，有的饿得面黄肌瘦走不动路，有的跟塞缪尔差不多只有五六岁大，有的失去了腿或者胳膊，只能爬着移动……
小塞缪尔冷漠地打量着这一群虚弱的难民，然后开口说话了。
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
“就剩一个弹匣……全杀光应该够了。”
就在话音落地之时，一名难民突然暴起发难，亮出了手里的手枪，对着小塞缪尔的胸口要害扣下了扳机！
叮！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小塞缪尔居然毫发无伤，随后他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对那持 枪的难民扣下了扳机！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待到这最后一个弹匣被清空，小塞缪尔便也将手里的步枪丢到了地上。难民已经都死完了，无论男女老少。枪已经没用了。
小塞缪尔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枚晶莹剔透，闪烁着灼目光辉的【一级爱国者勋章】就正正好好地挂在他的胸前。刚刚难民射出的子弹打在了爱国者勋章上，弹开了，小塞缪尔这才没有受伤。
而那无暇的爱国者之心，在硬接了一发子弹之后，竟仍然完好无缺。
“爸……谢了……”
小塞缪尔看向西边。火红的太阳正在没入地平线——夕阳西下了。
如果是寻常的某一天的话，这个时间的小塞缪尔应该是玩累了，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也大差不差吧。正好是这个时间，而且塞缪尔也正好累了。该回家了。
回家吧。
小塞缪尔懒得再多看那些难民的尸体一眼，转身朝着镇子的方向走了回去。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
昏暗的牢房里，法洛斯被数条粗壮的铁链吊在房间里，如同一只尚未出炉的烤鸭，渺小、丑陋、软弱无力。
塞缪尔翻看着法洛斯的犯罪履历，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哎……”
塞缪尔合上文件夹，才注意到法洛斯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正用血红色的双眼打探着他。
“【十七岁】？”坐在门边的国防部长哼了一声，盯着法洛斯看：“弗洛斯特上校，你如何能够假定一个克隆人的年龄？”
“……”塞缪尔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声：“您说的也对。”
法洛斯蹙起眉头，虚弱地重复道：
“克……隆……？”
国防部长颇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什么……你对于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吗？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说完，国防部长笑了笑：“若那样的话……假如你知道这些事情，世界观想必会瞬间崩塌的吧……”
国防部长越来越起劲，站起身来走到法洛斯面前：
“对对对……就这么做吧。我还挺想看看，【诺亚克隆体】精神崩溃是什么样子的。”
国防部长亚当斯笑着搓了搓手，对着法洛斯娓娓道来——
“可以了吧？”安黛拉拨通了给亚修的全息通讯，转向摘下了面具的路契仕。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亚修一脸惊诧：“……这是……什么情况？”
“接下来我会一一说明的，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对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相关情报统合整理一下。对于遗漏或是谬误的地方，就请诺亚先生指正出来。”路契仕说道。
“没问题。”诺亚点了点头。
路契仕稍微思考了一下从何开口：
“首先，关于【诺亚·班吉克斯·罗德里格斯】先生……我有一些事情要向你确认。”
诺亚摊了摊手，示意路契仕随意。
“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感应能力者】……没错吧？”
“没错。我是在调校AI时无意间觉醒感应能力的，与你们觉醒感应能力的方法有所区别。我想这应该是我的感应能力天赋比较强的原因。”
“以及，你应该是【世界联合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路契仕问道。
“没错。我也是【Project Ark】的策划者和核心执行人。”诺亚点头说道。
“普……罗……什么？”爱莲娜歪了歪头。她听不太懂这些东西。
“……我的资料库中没有类似名词的记载。”莫比乌斯皱起眉头：“【Project Ark】……那到底是什么？”
通讯另一头的亚修插嘴道：“关于【世界联合运动】，我倒是知道一些。那是第四次世界大战后，借由兴起的国际主义浪潮而发起的一场政治运动……当时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参与了，只不过……最后还是破灭了。【世界联合运动】的破灭……应该是105年前的事情了……这位【诺亚】先生，你难道想说你来自一个世纪以前吗？”
诺亚沉默了片刻：“……确实如此。”
就在众人诧异的时候，路契仕讲起了大致来龙去脉——
国防部长看着法洛斯的脸：
“你，还不知道你这张脸代表着什么吧？”
“……你是什么意思……？”法洛斯充满不解地看向国防部长。
“在一个世纪前，曾爆发过一场叫做【World Union Movement】——【世界联合运动】的政治运动。”国防部长说道：“而自那场政治运动中，诞生了一个庞大的宏伟计划……【Project Ark】，【方舟计划】。”
“方舟计划的核心人物是【诺亚】……这是他的照片。一个月之前刚拍的，热乎的很。”国防部长给法洛斯展示手中的PDA，只见PDA的屏幕上赫然印着一个与法洛斯相貌完全一致的金发男子！
“这是……”法洛斯的瞳孔如地震般震颤起来。
“是吗……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一点不知道啊。”国防部长说道：“你是【诺亚克隆体】。编号……你的那台机甲是LEGACY001……所以你应该就是第001号复制人吧。”
“……”
法洛斯眼前一黑，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自己的生命……竟是别人的复制品，那样的话，自己一路战斗到现在又有什么价值了……
“【方舟计划】的核心，是创造出999台可以引发人类觉醒【感应能力】的机甲，并以它们为起点，让全人类都觉醒感应能力，以此创造出全人类互相理解、互相认同的世界。”国防部长说道：“而诺亚本人虽然拥有被称为【人中之神】的超强感应能力，但当时世界上的感应能力者仅有他一人而已。”
“所以，为了让【方舟计划】得以启动，诺亚以自己的DNA创造了999个克隆人……虽然由于克隆技术尚不成熟的原因，这些复制人或多或少地存在基因缺陷，存在各不相同的问题，一些普遍的问题如【性状表征与诺亚本人有微小差异，如肤色、发色、声音等】、【生理年龄状态达到20岁后，衰老速度会急剧加快】，而一些个体层面的问题，我见过的有【极端理性】【极端感性】【情绪极不稳定】【自我中心】……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种呢？”
国防部长说道：“尽管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无法否认的是：即便由于技术缺陷，没能完美地复制下来诺亚的感应能力天赋，但每一个【诺亚克隆体】也已经拥有【远超常人的感应能力】！诺亚将999个克隆体与999台机甲一一配对，也就是说每一台方舟机甲，都有一个诺亚克隆体作为专属驾驶员。”
国防部长戳了戳法洛斯：“说到这里你明白了吗？你是与【LEGACY001-方舟骑士】配对的【第001号诺亚克隆体】！”
“……”法洛斯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可以料想到的是，他的脸色很难看。自己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复制品……最珍重的老友【方舟骑士】也只不过是与自己配套的工具……
法洛斯如同耳鸣一般，听到了轰隆一声。那是他的世界观轰然倒塌的声音。
“国防部长先生……别说了。”塞缪尔在国防部长再次开口之前打断了他。
“哼……也罢。”国防部长背起了手：“弗洛斯特上校，你觉得……怎么处置这个诺亚克隆体比较好呢？”
“……您有什么想法？”塞缪尔反问道。
“哼……洗脑之后加入【鬼枭】……你觉得如何？”国防部长说道：“那里都是他的诺亚克隆体同伴，他应该不会孤单吧？”
“……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诺亚先生的下落。而那群袭击者的下落……这少年应当知晓。”塞缪尔说道。
“啊……要拷问吗？不错，我最喜欢拷问了。”国防部长笑了笑：“……我自己就是情报部队出身……还没有我撬不开的嘴。上校，这么重要的情报可务必安排我来拷问。”
“倒也不必。这少年是感应能力者，而且感应能力放眼所有诺亚克隆体中，恐怕也是中上游水平。我们有更高效的办法挖出他脑中的情报。”塞缪尔回答道。
“……你指【伊莉雅】吗？”国防部长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如此，用【野兽】来对付【野兽】……真是个好主意。就按你的意思来吧。别让我失望啊，弗洛斯特上校。”
“……当然。”
塞缪尔目送着国防部长走出房间。随后，塞缪尔看向法洛斯：
“抱歉，诺亚先生的下落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我们必须要从你的脑袋里挖出情报。但是，尽量不再给你带来更多生理层面的痛苦……我只能帮你到这。”
法洛斯抬起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塞缪尔说道：“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从冷冻睡眠舱里苏醒之后，就连带着方舟骑士一起被投放到了地下角斗场，在那里被迫度过了十年的杀人生活……而你似乎也并没有乐在其中。我不对你的行为是对是错发表评价，因为旁观者的我没有评论的资格……但是，我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正义】，【属于你自己的正义】。”
“……为什么这么说？”法洛斯困惑道。
“诚然，在传统观念中，【正义】应当是真善美、高大上的。但我认为，真善美、高大上的东西不一定是【正义】，更有可能是【虚伪】。”塞缪尔说道：“我认为，【正义】无关对错，只要是让一个人坚信并义无反顾去做的行为或信念，都可以称为【正义】。虽然这样的正义只是【自己的正义】，无法得到大众观念的认可……”
塞缪尔抱起双臂，说道：“但是，人终究是自己生活的。即使拥有感应能力，最多也只能与他人心意相通，结伴而行，却不能做到真正的共享生命……人的一切终究还是只能自己来扛。一个人孤零零的出生，认识亲人，结识好友，寻找挚爱，结婚生子……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塞缪尔眼神坚定地说道：“说到底，人只能自己活着，只有保障了自己的生存，在此之上才有人生的一切。因此，【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乃是从太古时期便传承下来的、烙印在人类DNA里的、绝不会动摇的【绝对正义】！无论牺牲多少生命，付出多少鲜血，创造多少悲剧，只要是【为生存而战】，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在情理之中！”
“为生存……而战……”法洛斯小声重复道。
塞缪尔继续说着：“而当社会结构出现后，【国家】这一概念将无数的人们团结到一起，这也是对于那些无法【为自己的生存而战】的弱者生存的保证。所谓【国家】，有国才有家。对于一个国家的人民来说，国家的国力强盛了，自己的生活水平便也能得到保障；而对统治者来说，只有国家的国力强盛了，才能稳固自己的统治。因此，对国家来说，获取更多的资源，优先保证本国的发展，维持本国的强盛与繁荣，无论对公民阶级还是统治阶级，都是【绝对不容退让的正义】！而基于这份不容退让的正义，所诞生出的【爱国心】，就是【这世上最崇高的美德】！虽然动物也会保护自己的幼崽，但只有人类会认为，【为了国家的荣耀而献出生命，乃是与守护家人息息相关的举动】！”
法洛斯垂下了头。【不容退让的正义】、【爱国心】……可是，生命的根源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他，到底归属于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呢……
“你为了自己和爱莲娜的生存，一路拼尽全力战斗到了现在，对吧？”塞缪尔说道：“这很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思考一下，除了【为生存而战】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奋战的理由。”
“……”法洛斯沉默了许久，说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塞缪尔风轻云淡地说道：“我说过了吧？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
“其实很多人恐怕都没意识到，【孩子】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人。孩子没有形成是非观念，不知什么不该做……因此，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会不择手段达成……【生存下去】也好……【保护家人】也好……”
一阵风吹动塞缪尔米色的短发。塞缪尔回身看去，囚室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而连恩正站在门边。
“连恩……？”塞缪尔的神情有一点惊讶。
“……我听说法洛斯被活捉了……来看看。”连恩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
“……你是……”法洛斯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连恩：“连恩·塞维尔…………【方舟恶魔】的驾驶员？”
“……”
连恩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攥紧了拳。
“你要出气吗？”塞缪尔问道。
“……弗洛斯特先生肯定会阻止我的吧。”连恩轻轻叹了一声。
“从客观角度上来讲，确实是这样。他是重要的……怎么说呢……”
“【诺亚克隆体】对吧？我其实早就到了，在门外……抱歉，偷听了很久。”
“……无妨。你们【夜莺】也有知情的权利。”塞缪尔说道：
“我们要从他的大脑里挖情报，需要让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尽快恢复，所以道理上来讲，我不能让你打他。”
“……”连恩舍不得放开攥紧的拳。即使面对着仇人，可现在的法洛斯，如此惨状……连恩害怕自己放开拳头的话就再也攥不起来了。
“但是，从情理上来讲，我不会阻止你打他。你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战斗到现在的吧？那是你的【正义】。”塞缪尔说道：“……只不过，我会盯着你的。不能让你把他打坏了。”
“……谢谢，弗洛斯特先生。”
连恩咬牙切齿，抡起一拳狠狠打在了法洛斯的脸上！
“……”法洛斯没有什么怨言，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默默看着连恩，随后闭上了眼。
“就是你……”
连恩再次一拳轰在法洛斯的脸上。
“就是你……！”
拳头雨点般落在法洛斯的脸上、胸口上。法洛斯没有呻吟，没有求饶，也没有看向连恩，只是默默承受着连恩的怒火。
直到塞缪尔拉住了连恩出拳的手：“到此为止吧。”
“……是。”
连恩看向鼻青脸肿的法洛斯：“……法洛斯，我问你，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抱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悔意吗？”
“……”法洛斯抬起头，说道：“我不曾做过违心的事情，为什么要后悔？只是对于已死之人，我会抱有应有的敬意。”
“……”连恩将拳头攥得更紧了几分，犹豫了片刻，又放下了：
“……是吗……你在为了你相信的事而战吗……”
“……”法洛斯看着连恩，发觉他的表情微小地明朗了一点点。
“相比之下，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连恩摇了摇头：“虽然我其实觉得你没机会逃脱……但【杀了你】这件事还是留到战场上吧。单方面的殴打只会让我的【复仇】变得廉价。”
塞缪尔默默听着这些话，只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连恩向塞缪尔敬了个礼，简单的告别后，便推门离开了法洛斯的囚室。
“虽然我不能放你下来，但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好好休息。那么，我也告辞了。”
说完，塞缪尔也离开了囚室。
沉重的关门声响，法洛斯的囚室恢复了黑暗。
ED：ACCIDENT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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