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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5.神烦间奏

2020-02-29 09:21 作者:Z1_津安  | 我要投稿

<序>

    嚓次嚓次——叮啪次嚓——啪嚓啪次——

    是进食的乐曲。四面八方的独眼食人族蜂拥而来,想要吃掉我们,或是把我们变成他们的一员。

    戴着成对戒指的两手紧紧扣在一起,背靠背站立在十字路口的我们孤立无援。夜小姐受食人族的影响,也变成了独眼怪物,此时正冲在北方道路的最前面,一脸急切地敲着刀叉。而我们的主人,雨,也在先前掩护我们逃跑时落入了食人族的魔爪。

    这次的事变是出乎我们意料的,谁也没有想到曾出现过的食人族又东山再起,而且还多了无数同伴。

    要是一直待在生之世界,估计我们也会变成他们的样子吧。作为永生的生命,他们应该不会去到死之世界,可是他们做出来的非生非死的诅咒娃娃,却能随意通过生死间的墙壁,把诅咒散播过去——这个世界已经无处可逃了。

    所以说,我们逃到这儿了,然后呢?阿静死掉了,小织死掉了,雨大人死掉了,龙鱼族族长死掉了——就连夜小姐都……“死掉”了。事到如今,我们再次回到最初的起点——那个连接生死的通道入口处——还有什么意义呢?

    左手边的通道入口凌空飞旋,散发着黑紫的光。一时的逃脱唾手可得,可是我已经疲于奔波了。与其逃到死之世界,等待诅咒来临,还不如……

    背后的小安似乎从我身体的颤抖中明白了我的想法。她捏了捏我的手,以示回应。于是我完全放下了担子,无视了通道的入口,无视了四面的刀叉交响,无视了内心升起的些许不安。我只是感受着背后那矮我半头的小安胸腔中强力的搏动,静静地抬起头,任自己的双眼被那已然浑浊的夜空沾染……

    “姐姐,这里还是有点可怕……”

    咦?——

    “是啊,妹妹,我们回去吧……”

    两个娇脆的女声令我的双目清明起来。低下头看,有两个模样相仿的红发女孩手牵着手,不知何时起出现在我身前。她们的侧脸对着我,目光则是对着迫近的食人族大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见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左手一挥,召出一个圆形的洞口。那洞口凌空旋转着,发出纯白色的光芒。

    “等等!”

    正当她们转身将要走入洞口时,我叫出了声。为什么要叫住她们呢?我不是已经准备好赴死了么?

    “欸?姐姐,居然还有两个人类……”

    短发的女孩转过头来,把无神的双眼略微睁大了些,除此之外在没出现什么惊讶的神情。

    “是欸,妹妹。你们,做什么?”

    “你们!能不能……”

    我想要什么来着?我不是准备好赴死了么?

    “——能不能带我们一起走……”

    “好吧,来!”

    “欸?!这么痛快!?”

    长发女孩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便抓住我的手臂,向白色洞口拖去。她边走边对我叫道:

    “纠结什么?没见到独眼的怪物都扯坏你的裙摆了么?”

    至于短发女孩,也是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小安的胳膊。

    裙摆?我的裙摆被扯坏了?

    意识渐渐恢复,耳中的刀叉相击声忽地喧哗起来。

    ——寂静。

    随着声音一并暗下去的,是洞口的光芒。只见那洞口缓缓闭合,还剩一半时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盖住似的,一下子熄灭了。

>>>>>>>>>>>>>>

    心中落英缤纷,满是恬静的淡粉。在阳光的萃取下,它们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沁人心脾的甜香。吾轻轻抿住嘴唇,衔起花瓣的柔软——那又是柔软的花瓣,亲近地贴着脸颊一拂而过。

    然而事实上,这花瓣是残花,这花香是残香,看不见的花云早被这团团残念席卷、掩埋。

    熟悉的残花、熟悉的岸边软泥……在最后关头冲进洞口的吾,竟然回到了这个地方。物是人非,时节如流……

    忽然的疼痛。

    吾发现吾右脚的脚跟早被合住的洞口切掉了。

    可是吾仍不顾疼痛,只是努力地用手撑着身下的湿地,爬到了那条黄浊的河边。

    河面映出了吾的独眼。

    这独眼恶心得令吾泪流满面。

<不作猜测>

    据长发的姐姐所说,我们来到的是与生、死相分离的黄泉世界,这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世界,刚从冰冻中解脱出来。这个世界没有阳光,也没有夜,是透明的。从冰冻中侥幸脱身的人们也就因此能够直接看到生或死之世界的情况,继而通过生死间联结的那条通道,选择去往生或是死了。而白发的双胞胎,则是选择留在这里,寻找她们遗落的记忆。

    可是当她们终于找到记忆,选择离开时,又爆发了食人族危机,于是她们只好返回这里,顺便救了我和小安。

    短发妹妹说,因为她们两人在黄泉世界滞留过久,且这里苏醒的活物只剩她们两人。于是就被黄泉世界认成了统治的主人,赋予了她们控制整个黄泉世界的权限。也因此,她们才找回了被黄泉吞下的记忆。至于隐藏世界,不被食人族和诅咒娃娃发现,对于她们二人来说自然是简单至极的操作了。

    “阿姐,吃饭了——”

    “小安,起床了——”

    这里没有昼夜,红发双胞胎便是时间。所以我和小安都按着她们的作息机制安排自己的生活。

    “噢!来啦!”

    “呜?……喵噗噜——”

    小安那迷糊状态的回应真是有趣。我摘下写字时戴的眼镜,在座椅上转过上身,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慢悠悠地爬起、穿衣。

    “唔呵……早安呐亲爱的~”

    小安穿上乳酪色内衣,套上黄白的针织套头衫时才发现我的存在。她还没把胳膊完全伸进衣袖里就急着同我挥手问好,于是衣领和衣袖纠缠在一起,让她动弹不得了。还有一半灵魂仍处于睡梦状态的她只顾着用蛮力抻开衣袖,结果衣服越来越紧,衣领处像是木枷一样把她抬起的双臂紧紧缚住了。

    ——真是可爱……

    “早,早安呐……”

    “唔,帮我、一下、啊呀!”

    小安一脸痛苦地失去平衡,倒在了床上。

    于是我爬上了床,开始了我的动作。

    “欸?!这么突然的就!……你欺负我——唔唔!……”

    先是捉住她的小臂,使其从衣领里脱出,然后抓住她身前的衣服,向后翻开,最后捏着她的套头衫,一寸寸地拉下来。

    “好啦,穿好啦,短裤你自己穿吧,穿好后赶快出来,双胞胎姐妹要等得不耐烦了。”

    说完,我溜下床,快步向门外跑去。

    “欸?欸!?不是要?欸?!!”

    小安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没搞明白。嘛,穿衣服这件事,总不能每次都手把手教她吧?于是我无视了她的求助,关上了门。

    进餐期间,她始终没找我说话。我觉得寂寞,就找上了长发的双胞胎姐姐。她看上去比我成熟一点,就干脆叫她姐姐吧。

    “姐姐,我们来到这儿,已经吃了三顿饭了,为什么餐餐都是苹果啊?”

    姐姐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苹果片,道:

    “这里只有苹果可以吃啊,难道你喜欢吃树皮和草么?你又不是甲虫或是山羊。”

    ——哇,姐姐比我想象中的要毒舌欸……

    “欸嘿嘿……咳咳,那短发小妹,既然你们有了黄泉世界的统治权,就不能让它长出其他能吃的东西么?”

    “……喀嗞喀嗞……咕噜!……喀嗞……”

    “她怕生,我回答你吧。”

    “呃呃,好吧……”

    “就算是笨蛋,也知道是不可能让世界长出它原本没有的东西的。除非让世界超负荷进化。可是由此带来的风险也是相对的,使用一份世界的特权就会多一份风险。就连黄泉地下睡着的人们,我们都不敢妄动更别说地上长的食物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轻则让我们失去统治权,放食人族进来,重则让这世界失去平衡,就地爆炸。这样的风险,我们担不起。”

    “哦哦……呃,我是笨蛋么?”

    “就是!”

    小安这么说了。

    “欸?!”

    真让我伤心。

    “姐姐……这可不是在游戏社区,措辞……”

    “——哦哦。我说过火了么?……”

    短发妹妹点了点头。

    “那、那个,两位,我生前在电脑游戏里的毒舌属性似乎有点影响现实中的我,抱歉……”

    “电脑游戏?嘛,算了,没关系的。”

    没关系啦,不管怎样都没关系。反正我也懒得想。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生、死那两个世界算是回不去了么?”

    “再说吧~谁能猜测到神的旨意呢?”

    再、再说吧?!‘再说’,那就……再说吧……

<不必联想>

    从何处说起好呢?……

    ——哦!吾变成了独眼的食人族!然后在追人类时,不小心栽入了她们开启的通道,回到了黄泉世界。现在正处于右脚脚跟流血不止,腹中还觉饥饿的一种状态……怎么办呢?

    怎么办都好啦,不管怎样都好啦。反正吾是懒得想了。

    现在手头上没笔没纸,记不下新的故事。那么就自言自语吧:

    “吾好怕——”

    ——吾不敢再说了。只听得吾的声音在空中悬浮着直打颤。

    害怕的时候,人总会抑制自己的畏惧,并寻求安慰,可是这不安却往往不减反增。这真是件令人颇感无奈的事。

    吾是不愿再多想了。

    ——吾作为灵族的“夜”存在于此,故而头顶上的无星之夜是不会消失的。大概吧。毕竟吾也不是很清楚吾现在到底算是灵族的“夜”,还是一个低劣的食人魔。

    既然吾吃了雨的左脸皮,那么应该已经算不上能被神承认的灵族了吧?可是如果这样,那么这里的天色又为何从吾来到此处以后,就一直是黑的呢?看来吾还是那个灵族的“夜”?然而吾又变成了独眼,而且十分想进食……

    吾是不愿再多想了。多想无益。

    ——吾的右脚真的好痛哦。它一直在流血,害得吾只能坐在草地上,看源源不绝的血流从吾的脚上流到绿地上——湿了一大片。

    这血洼鲜红鲜红的,倒像是生之世界那个少女的唇瓣呢。吾要是有她一半的艳丽,那才美呢。

    慢着,吾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色调了?

    吾是不愿再多想了。

    扯了两把青草缠住了流血的脚后跟,吾躺了下来,放松地把身体摆成“大”字形。凭灵族的血脉,一觉醒来,这脚后跟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吧。至于腹中的饥饿……看来是进入洞口时与那几个人类之间发生了一些空间错位。人肉是吃不到了,也不知这里的苹果还有没有剩的。不过这里的人看来已经不剩一个了,苹果自然早就剩不了多少了吧。要是不想饿死,吾还只好得找到以前吾从生之世界到此寻找阳光时经过的那个通道,然后返回生之世界找活人吃才行。

    机缘巧合之下,吾才回到黄泉世界,此时让吾返回那个满是食人族的纷争之地,心里当然有些不爽。就算自己已是食人族,可是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

    也许就是这一点对食人族的排斥,才让唯一神承认吾这“夜”的存在吧?

    其实,是否被承认、是否被遗忘,又有何妨?反正吾是不愿再多想了。吾只是觉得,此处少了寒冰……

    好冷。

<不加思考>

    冰管家早就猜到了,他早就在雨来到夜小姐家里做客那时就猜到了——夜小姐这次去生之世界,或许是有去无回。而漫长的等待,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他一边随手拾起花园里阳伞下圆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小心地擦着,一边思考着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违背夜的意愿,同她一起去生之世界走一趟——即使是送死,也不会让他在今天如此懊悔。

    黑叶白影在随风飘摇,白花黑茎在同风舞蹈——摇曳着植物,轻轻地在花丛上踏空走来的,是仍然穿着灰色衬衫的风。

    风停。

    冰把擦好的杯子放回托盘,又拿了自己身前的另外一个杯子,把它放到风的面前——和刚刚收起来的杯子是同一位置。

    “喝茶?……”

    风摇摇头,答道:

    “无非只有黑白的区别罢了,没什么意思。”

    冰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杯子收回托盘,转身走进屋内。

    风跟在冰的身后。

    “刚刚来了谁?还要你招待?”

    “一个……”说着,冰把托盘上的两个杯子放进了柜子里,“史莱姆罢了。”

    “史莱姆?”

    冰收起托盘,关上悬挂在高处的黑色柜子,转过身来,臀部靠在落地柜沿,说道:

    “虽然我的史莱姆语学得不太好,但我听出他的大概意思是想当夜小姐的精灵,为她做牛做马。”

    “史莱姆除了史莱姆还能做什么呢?”

    “好歹是一只焦黑色的超稀有史莱姆,而且很强壮。可惜,夜小姐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哥哥。”

    “?……夜小姐?……”

    “你怎么还这么迟钝呢?”

    风坐在客厅座椅的扶手上,不想再看这个哥哥了。

    “走了这么长时间,又不让我们同行,你难道就不担心么?”

    “我……不然呢?”

    “你就是想守着这个房子一直到死么!?”

    “她临走时这么说的。”

    “哥哥啊,哥哥,”风两手用力抓住冰的肩膀,晃了几下,说道,“你就没有想过,那句话有可能并不是遗言么?”

    “可是……”

    “只要你我有所作为,它就不是!”

    “我……”

    “哥,你变懦弱了。反正我是不会让雪妹的余生因此而度日如年,这次不论说什么我都要去生之世界找夜小姐。你别再拦着我。”

    风走了,留着冰站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独自一人。冷白的吊灯随着残风微微晃了晃。

    “懦弱”?不,他也许只是不愿思考这件事罢了。因为一切的思考最终只能指向一点:

    神的旨意。

    但是不论多么无力,这次,他想试试。

<不存希冀>

    一周前,我同另一个灵族少女夜,一起吃掉了另一个灵族——雨——的左脸。而在此之前,我还把夜的养母和雨的精灵都分尸了。

    我是罪人,这是铁打的事实。

    我是独眼,这是罪人的标志。

    我是食人族,这标志着人性的侵蚀。

    看着身旁的人们一个个像我一样沉沦,这种不可言说的快感……

    ——让我清醒过来审视镜中的自己时泪流满面。

    食人魔,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我们在冲动事支配于原始,在清醒时,又遭人性的鞭笞。

    但我那个作为食人魔母体的前女友,却不是这样——她分明就是怪物!即使在清醒之时,她也能含着人指,笑声吃吃。也只有她,才能做出万恶之源的诅咒娃娃。只有她一人,才能完美诠释“食人魔”本身。

    我难以接受,这里的一切——难以接受!为何本来平静的世界,眨眼间便灰飞烟灭?

    难道还存有什么希冀吗?

    ——已经不需要了。他终于放弃了自己在生之世界里的颜色。风雪洗去城市里掠食的噪声,将他深埋。

    行了,行了,闭上你的嘴吧,这令人恶心的食人魔社会。

    夺去我的身体,无所谓;夺去我的生命,无所谓;夺去我的希望,无所谓。反正我根本没对这世界有所期待。就看你夺走我的所有之后,那副欣喜若狂的肮脏嘴脸究竟能存多久吧。

    任你自生自灭。

<神界①>

    “欸……”一曲奏毕,我放松地靠在神座巨大的白金靠背上,轻抚着琴弦,嘀咕道,“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怎么办呢?……”

    然而空荡荡的云中楼阁中,没有一人能对我的疑问作出回应。天籁之音传至房间的边缘,如同拨动了最后的琴弦般——传回寂寞的回声。

    有时候吧,真的是会觉得被世事吹打了有一段时间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得到后又失去……回过神来,却并没有多少获得感。就好像是被发展的洪流遗忘了一般,一直在原地踏步,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要有片刻的喘息,就有无尽的疲惫与失落袭来。

    就想呆坐在黄泉世界的路旁,仰头靠着树干,知道会有繁花凋落,于是暂且等待着,为了听那漫天的落寞……

    现在想来,从黄泉世界算起,我从一个被大树爱上的白衣小女孩,到后来破碎凡体,进入神界,直到如今登上唯一神的宝座,才经过了将将十年。在这主观上的十年里,生之世界从一开始一个人的隐患,发展为现在的食人族危机。黄泉世界从一开始宁静的童话之乡,变为现在仅剩四人外加一个食人族的冷清之地。就连大家都本以为能永葆安宁的死之世界,都开始躁动不安了。

    这些时间,究其根本,其实全在我一人。要问为何……

    全怪我在十年前因病去世之时,把自己的食人族之血传给了我的姐姐。当时不懂此事厉害的我本想着借食人族之血,让一直受欺负的姐姐能够有反抗的力量。可没想到,这从原始时代便出现的食人族之血只有在作为母体的我身上时,才不会爆发它对人性的侵蚀力。而当我把它传到姐姐身上时,便一下子失控了,让她沦为了真正的、毫无人性的“食人魔”。

    若是我早些拥有现在这样知悉世间万事的神之力,我就不会做出这样的罪行。

    现在想起当初我以为临死传给姐姐的血能够保护她再也不受他人欺负,而一脸满足的跳跃在黄泉旁的小路上的样子……我真想杀了当时的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我已经死了。

    现在,狂乱的悔恨充斥了我的整个胸腔,几乎要让我难受的吐出来了。

    可是,我只是抠出右边蓝紫色的假眼,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尽量沉浸在黑暗之中。

    于是,我甩起手中的古典吉他,把左侧红色的假眼也砸了下来。

<黄泉①>

    妹妹看到快要饿死的夜时,差点就要被吓哭了。虽然她并不是那种情感起伏很大的人,但不得不说,看到独眼的夜,对她的冲击就是这么大。

    不过,即使妹妹对这个独眼的“食人魔”害怕极了,她也没有立马跑掉,去找姐姐求救。一是因为趴在烂泥上的夜已经半死不活,没有多大威胁了,二是因为她幼稚的心里满是好奇。

    她爬上旁边的大树,摇掉一颗苹果。那水灵灵的苹果落地后正好滚到夜的面前。

    半眯着眼的夜大致判断出那是一个苹果,然后张开嘴小口啃了起来。

    过了蛮长时间,她才把大半个苹果啃完。这时,妹妹又给他摇下另一颗苹果。

    一共三只苹果,夜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们全部吃掉。

    吃完后又趴了一会儿,夜感觉有了些力气,这才翻过身来,仰望这棵会自行掉下苹果的树。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汝难道是?……”

    没想到妹妹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说道:

    “你怎么会说话?……”

    夜仍躺在地上。她皱了皱眉,不解道:

    “会说话,很奇怪么?”

    “我以为只要是独眼的食人魔,都……”

    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夜道:

    “吾是食人魔,这没错,不过咱们也是有清醒的时候的。不是每个食人魔都只会敲着刀叉乱叫唤的。”

    “那你是什么?……”

    ——吾是什么?……

    仍是夜晚,似乎是被神承认的灵族身份仍发挥着效应,使这个世界变为了永夜。

    “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

    “……透明的。”

    ——好吧,看来猜得没错。

    “吾是……夜。”

<生之世界·动乱中心>

    冰和风雪一同来到了生之世界。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狼藉:鲜血、残食、断肢、原始、哀嚎、狂叫、混乱、黑暗……

    可是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丝希望——

    他们看到,有一个一脸痛苦的食人族咬掉了自己的右肩,似乎是恢复了人性,想流血而死。

    于是他们立马用风雪将他深埋,让他隔绝了周围的混沌,并且用冰帮他堵住了伤口。做完这些事后,他们进入雪堆,在雪堆内部的空洞中开始了谈话。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体冻住?!”

    “为了让你不流血。”

    冰答道。

    “不用问为什么,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

    “你们?……”

    “——第一,你见过一个名为夜的少女吗?”

    看着风咄咄逼人的架势,他沉默了一会儿,只好答道:

    “见过。”

    “她在哪儿?现在怎样了?”

    “我……我和他分食了一个名为雨的灵族的左脸后,正追杀两个雨精灵时,她和她们一同消失了。”

    “果然已经收到了食人族的污染了么?”

    “第二,食人族母体在哪儿?”

    “这个……你们要是问别人的话,他们还真不知道。不巧,她正是我的前女友……”

    “在哪儿?”

    “如果告诉了你们,你们找到她把她杀了的话,那么我们整个食人族不是也会死么?”

    “你本来就不想活了,不是么?”风敲了敲他被冻住的右肩,说道,“要不你为什么要啃掉自己的右肩,来让自己流血致死呢?”

    “我……”

<生之世界·暗巷>

    阴湿的小巷中暗影涌动。雨的左脸凭着灵族特有的能力,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看上去仍狰狞无比。

    想当初一个食人族男人和夜在把雨击昏,吞下雨的左脸后,才注意到被他的刘海遮盖住的那只蓝紫色右眼,居然是只假眼。

    食人族很忌讳残食同类,于是他们放了雨一马。

    虽说雨的右脸未受损伤,但他的左脸却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痕。如烂掉的苹果一般的半张脸皮似离未离地贴在他的面部。看上去将要脱落的眼球脆弱地搭在眼眶的皱褶上,好歹是和神经连在了一起。与他蓝紫色的假眼和头发不同,他这只左眼是纯净的黑色。

    自己的灵族血脉是蓝紫色的,这使得他每每看到自己手下那些因他的力量而变成异色眼眸与头发的精灵们时,都会由心底产生一丝似有若无的罪恶感——似乎他把他们都染成了自己那只假眼的颜色。

    假眼的蓝紫色,代表着食人魔的罪恶。这只蓝色的眼睛,是由现任的唯一神赠予,让雨得以压制内心食人冲动的工具。

    雨也是食人族的一员。

    雨本来没想到小织会是食人族的某人做出的诅咒娃娃。他还以为生之世界里唯一的食人族隐患早在唯一神十年前死去后便完全消失了呢。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所以说,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唯一神查清真相,而不是在生之世界漫无目的地调查。在此之前,他和夜的行动方向错了。

    说到夜,她现在如何了呢?想到她啃食自己左脸的样子,看来她立下的豪言并未得到实现吧?

    来到生之世界前,雨曾给过夜一只用来压制食人冲动的眼睛,以备不测。

    雨这两只眼睛本是唯一神生前的所有物,因为唯一神生前不小心咬伤了雨,这才把有着自己血脉的两只眼睛送给了他。只有在两只神眼的庇佑下,拥有食人族血脉的人才不会被食人的冲动侵蚀了人性。

    雨现在想起夜之前说到“要用自己的意志击败原始的冲动”时的样子,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到头来她不还是屈服于冲动,吃下了我的左脸么?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对好心的劝说一概不听。

    既然夜已经收了食人族的感染,那么就更不能在生之世界盲目行动了。

    综合考虑,果然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唯一神吧?

    想通之后,雨扯下身上披着的一块破布,做成一个黑色的面罩,将自己丑陋的左脸遮了起来,只留下一只能用的左眼露在外面。他整了整刘海,盖住了蓝紫色的右眼。

<黄泉②>

    “愿唯一神的旨意惠及咱们所有人。”

    “欸?你是在祈祷吗,夜小姐?”

    这是敏捷外向的姐姐在说话。

    “……”

    这是胆小矜持的妹妹沉默着。

    “祈祷,是什么?”

    这是迟钝的阿姐。

    “虽然你也信唯一神,但我还是对你这个食人族放不下心来。”

    这是精明的小安。

    姐姐和妹妹是双胞胎,都有着相同的白发。阿姐和小安是情侣,并且戴着成对的戒指。而刚刚进行饭前祈祷的夜,则是有着食人族和灵族双重身份的大小姐。

    五位少女其乐融融地围坐在圆桌前,桌上却只有苹果可以吃。

    “世间万物生长,都源于唯一神。就连像吾一样的这些控制世界运转的灵族,都要得到唯一神的承认。这次咱们的重逢,或许也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吗?不过我刚看到变成食人族的夜小姐时,真的被吓了一跳呢。多亏夜小姐居然没有吃掉我的妹妹啊。”

    “一昧相信她的话,小心哪天连你一起遭殃。”

    “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安?夜小姐不是说过了嘛,她没有杀死雨大人。这不就证明她战胜了食人的冲动,保持了人性么?”

    “吾没有……”

    “欸?”

    “吾并没有战胜冲动。吾没有杀死雨,只不过是因为在冲动中看到了他的假眼而已。食人族很忌讳残食同类的。”

    “你说什么?!雨大人怎么可能是食人族!”

    “吾不大清楚,只是吾看到那只假眼后,真的感觉到了与食人族相同的气息,甚至要浓烈得多。”

    “算了,不要说了。我们干脆把她杀了如何?反正她自己也承认没有战胜冲动了。”

    “这个……夜小姐,这确实有点……”

    不同于退后的姐姐,妹妹却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了夜的身前。

    “不许!……”

    “‘不许’?难道就因为这个食人族用那些残花烂叶给你编了个发冠?!”

    “我生前,喜欢发冠……”

    “——小安!不许那样说我妹妹!”

    “你们!……”

    “各位,听吾一言……”

    “有什么可说的!你这食人魔!”

    “——吾也许有办法解决这次食人族的危机。”

    ……

    “……你当真?”

    “当真——吾在生之世界时,确实被食人的冲动侵蚀了人性,在不清醒的时候总会做出伤人的举动。而当吾到了黄泉世界,吃下这里的苹果后,吾的食人冲动就再也没有复发过。这是否意味着……”

    “而在此之外,也确实存在着能压制食人冲动的方法,”夜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红色的圆球,“这个,是雨送给吾的神之左眼。据他而言,这是唯一神送给他的、货真价实的神之左眼。吾本想用意志力对抗食人冲动,所以并未使用它。不过吾相信它确实有着神的力量。不然,雨早就因为冲动而失控吃掉吾了。而正因他已算不上是罪恶的食人族了,他才能得到神的承认,维持他管理世界的灵族身份。现在吾仍有着灵族的力量,能把黄泉世界变成永夜。这也证明吾是吃了苹果后得到了神的承认,脱离了食人族这一约束,所以才能继续保有灵族的力量,担任管理世界的职责。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要把那些苹果分发给生之世界的人们么?”

    “不,在此之前,吾还有一点疑惑——虽然吾没有见过唯一神大人,但是那只神之右眼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食人族气息?难道唯一神也与食人族有关么?……”

<神界②>

    “你怎么把我那只红色的左眼给她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那只眼镜只是单纯的神之血脉,并不能压抑食人的冲动。要用食人族母体的那只蓝紫色的眼睛,才能压制食人族的冲动。食人的冲动,要用食人族的血脉来压制。”

    “照这么说,夜是没有机会再恢复了吗?”

    “我不知道,雨,我只能知道夜紧随着四人进入了黄泉世界。那个世界不是我创造的,所以我完全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那里是无神之地么?”

    “不清楚,反正我的力量达不到那里。”

    “所以,伤了你这个母体之后,在那里的夜也不会因为同身为食人族,而受到与母体等量的伤害了?”

    “大概……不会吧。而你有着我食人族母体之眼的庇护,应该也不会被波及。”

    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清楚的很。

    “准备好了吗,你?”

    她伸出右手的手指,示意暂停。

    “——只是,这样之后,你就成为世界上仅存的食人族了,到那时,你会如何?”

    “我绝不会像某个傻子一样把这血脉传下去,找到夜之后,我会把她杀掉,然后自行了断。”

    “……好吧。那让我再弹一曲……”

    说着,她开始巧妙地拨动那几根琴弦。

    “……我在想,虽然杀了我这个母体之后,剩下的食人族也会因血脉的反应而死去,继而使世界渡过这次危机,这没错,但是,现在生之世界的人们几乎全都变成食人族了,他们要是一下子全死光……”

    “永生的食人族死去后,既解决了危机,又不会占据死之世界的空间,只不过是化作泥土罢了。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生之世界那边,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了。你是新上任的神,还没感受过沧海桑田的时光变迁。你要知道生之世界的人们远比你想象中的更顽强,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琴声未止,略显幽怨。

    “我当上唯一神,还没感受过沧海桑田,这就要死了?”

    “这是你的责任,别自怜自伤了,这不是一位神的风格。”

    “我……还没尝到黄泉世界的苹果呐……”

    “——‘苹果’?!我想到!——”

    要不是她双目失明,看不到早就逼近过来的雨,她还是可以提前制止住雨的动作,然后说完这句话的。

    毫无准备地,她的死亡突然降临,她在失明的黑暗中,用一曲戛然而止的弦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本是不必再死一回的,因为她在最后关头,想到黄泉世界里的苹果树在自己进入神界后应该吸收了她那有着唯一神和食人族双重力量的尸体。这样一来,从大树上结出到苹果也将拥有她生前的力量。故而,只要让变为食人族的人们吃下苹果,苹果中所含的食人族母体的气息,便能把他们心中的食人冲动压制下去。继而,这次世界级的危机,也就不必伤害一人,而迎刃化解了。

    几秒钟的时间差,她死了,连着血脉波及到的食人族们也都失去了生命。食人族中活下来的,只有有着食人族母体之眼庇佑的雨,和远在黄泉世界,并且吃了压制食人族血脉的苹果的夜,两人而已了。

<生之世界·最后关头>

    风,是诅咒娃娃小织的歌声孕育而成的晚风。他被小织创造出来后,顺着通讯宝石从死之世界流到了生之世界,而后又在黄泉世界定居。

    在这段时间里,他清楚了自己的立场——他要站在灵族这边,与身为诅咒娃娃的小织作对。

    可是没想到,小织已经“死了”。而又因为她是非死非生的娃娃,死后不能进入死之世界,所以风这一生都不得与她相见。

    想到刚出生,就被传入生之世界时的那种无助与不知所措,风心中萌生了想与小织见一面的念头。

    可是小织已经“死了”,这怎么办呢?那就让食人族里能做出诅咒娃娃的人再做一个好了。

    然而,他带着雪,和冰一起来到生之世界后,居然连一个能做出诅咒娃娃的食人族都见不到。

    于是他找到了食人族的“母体”。据说,只有人性全失的她,才能做出万恶的诅咒娃娃。

    但是……

    “——冰!为什么要妨碍我!你不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吗?!难道你就不想和妈妈见上一面吗!?”

    长刀贯穿风的心口,把他和那只食人族的母体一起钉在了铁黑色的墙上。

    “母亲是罪恶的源泉,这你我都知道。”

    “我只是想和她见一面而已啊!见一面之后再把她杀了,这不行吗!?”

    “把她做出来就是一种罪恶。”

    “那你这样把我杀了,难道就不是罪恶了?把这只母体杀了,灭了整个食人族,难道就不是罪恶了?”

    “多说无益。”

    “等等!哥哥!我知道错了,至少让我在最后关头给雪妹唱首歌如何,今后她再也不能……”

    “做梦。”

    风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哥哥竟是如此的绝情。下一秒,他的面孔因狂怒而扭曲了。

    “你——”

    风和那只成为母体后单眼脱落的食人族一并变成了两半。

    “——浑蛋……”

    风撑起上半身,抓紧了冰的裤脚。

    冰的长刀插进抓住自己裤脚的那只手的手腕,毫不费力地把它切掉了。

    ……

    转身走出房间,门外是乱长的杂草,整个花园里只有一棵白杨长势还算良好——这个院子根本没有一点花园的样子。

    站在门旁的雪,背靠着墙壁,像是感到寒冷似的,用一只胳膊抱着另一支胳膊,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将脸侧向一边。

    在雪扭过脸避开的那一侧,一个受到食人族血脉连结影响的男人,睁着眼睛死在雪堆里。

    “你在门外全听到了吗?”

    ……

    “没有办法!我不能让诅咒再度复活!即使她是我的母亲,即使他是我的兄弟……”

    “至于夜小姐,既然她已经受到了食人族的污染,那么也只好为她默哀了。就算她也许会因为母体的死亡而一并死亡,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吗?……”

    “要想渡过危机,只有杀了母体,让食人族全死光了。非这样不可……”

    ……

    “汝说,什么?……”

    少女怀中的苹果摔下石质台阶,发出水泻般连绵不绝的闷响。

    只见夜扶着墙壁出现在阶梯的转角处,目光呆滞地俯视着房门前的两人。跟在她身后一并出现的,还有四名略显怪异的少女。

    “夜小姐!您!?怎么会?……”

    “‘全死光了’?……我只不过是来晚了半步……”

    “夜小姐!……”

    “别!别跟着吾!……”

    夜瘫倒在四名少女怀中。那四名少女为了接住夜,纷纷把怀中的苹果丢掉,于是又是一阵连绵的响声。

    “走!走!……”

    夜扯着一名白色短发的少女的衣袖,脸上是恳求的神色。

    “——请把我也带走吧,姐姐!”

    雪用快哭出来似的声音大喊道。可是只得到白色光圈消失前一秒,夜那双眼睛中的莫大悲痛和无法填补的不信任,以及内里暗含的惧怕。

    “夜小姐?……”

    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声音中满是怅然若失。

    “——不过她还活着!这好极了!你说对吗,雪妹?”

    现在雪的脑中只能想着夜的那个眼神。

    她大哭起来,泪若连珠子。

    她大哭、大哭着,跌坐在地。

    ……

    “哭什么?”

    “欸?……”

    这是冰的声音。

    雪无声的睁眼看向夜刚刚离去的那个阶梯转角处。

    “您难道是?……”

    戴着面罩的雨无视了冰,推开房门,向内张望,而后又关上门退了出来。

    “你们怎么把她杀了?这让我怎么看效果啊……哦!雪堆里,这个倒是死了。”

    “您来这里做什么?”

    雨蹲下身拨开死去食人族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放下手来。食人族还是未能瞑目。

    “看看这些食人族死没死啊……”

    “我把母体杀了,他们当然全死光了。”

    雨笑了笑,站起身来。

    “把母体杀了之后,其他食人族一般都会死掉,这没错。不过也只是一般情况……况且真正的母体是不是你杀的,那也说不好……”

    冰没有听到与最后的那句话,一是因为雨刻意压低了声音,二是因为他因强烈的冲击,而无暇他顾。

    ——被雨撩起刘海而显露出的那只蓝紫色的眼睛,竟然可以取下来!?

    雨把眼睛重新安回去,说道: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特殊的食人族,现在正要去找另外一只。所以告诉我吧,夜小姐在哪儿?”

    “您……”

    冰的刀尖在发颤。

    “——放心,我是安全的。”

    雨安慰道。

    “——您不是和夜小姐一起走的吗?”

    “是啊,后来走散了嘛。我只知道她现在在黄泉世界,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走。你应该知道怎么走,而且已经在那里见到她了吧?你都到生之世界来把你所谓的‘母体’杀死了,不会没有先在黄泉世界找到夜吧?”

    “我……确实没去。”

    “欸——呃?你杀了母体后,远在无神之地黄泉世界的夜不会被血脉连结波及到——难道不是因为确认到了这一点,你才能毫无顾忌地把母体杀死吗?作为一个管家,至少也要确保主人的平安吧?”

    “我……”

    冰一直支支吾吾的,其实他是在思考雨的那句“我是一只特殊的食人族,现在正要去找另外一只”。他又想到刚刚看到的夜小姐有一只眼睛是闭着的,但里面确实有着眼珠——对于这点,冰早有心理准备。

    “——您是知道了夜小姐变成了食人族,然后才与她走散的么?”

    “……是啊,怎么了?”

    ——那就清楚了。

    冰看着雨的面罩,心中有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雨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存活下来,并保持理性,但他是货真价实的食人族,他在撒谎。

    其事实是应该是,夜小姐并不是食人族,她见到雨食人族的真实身份后从他身边跑开,逃到了黄泉世界。而雨却不知道黄泉世界的入口在哪里,所以来找冰询问,目的是去黄泉世界把夜也感染成和他一样的,“特殊的食人族”。

    ——幸好夜小姐刚刚走掉了,要是撞见雨,她就有危险了。

    冰现在完全忘记了自己杀死食人族时,对夜的生死不管不顾的那种决绝。

    “所以,有什么问题吗?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去黄泉世界?”

    “咳,没问题,当然可以。”

    冰在心中暗暗地定下了下一个要杀死的目标。

    “我带您去吧——雪妹,你……!?”

    雪泪流满面,正咬牙切齿地瞪着雨和冰两人。在她心中,这俩人都是罪人。世界上唯二的好人里,一个被冰杀了,另一个弃她而去了。

    只见雪头上的樱色忽地染上了黑,黑色自脑后向发旋上覆盖,变成了一片扇形。而发尖的白色,此时也变成与她双眼一样的酒红。

    黑色的扇形如波纹般流动,最后沾染了全部的细丝,发梢末尾的深色向下滴落,在黑色的裙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巧艳丽的红。

    ——目睹的血腥和内心的黑暗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事……”

    雪闭目几秒钟后,故作平静地说道。

    “……那你就在这个城市待着。我把雨先生送到黄泉世界。”

    “要走,尽早。”

    雪闭着眼,皱着眉头。愤怒和不耐烦的指数快到极限了。

    “好,你保重……”

    几分钟后,雪重新睁开了眼,瞥开眼睛,啧了一声。

<番外·冰的诞生>

    冰是风同母异父的哥哥。如果说风是小织用歌声编织深夜而成的温柔晚风,那么冰就是小织用泪水打湿初月而成的冷峻寒冰了。

    “妈、妈?您为什么又在哭呢?”

    一小滩月出的泪水在沥青的路面上再度成型,天真地抬头问道。

    “人家……”

    小织掩住了泪眼,只是发出一下一下的抽泣声。

    巷外是雪夜下一半的月光,只有这里才略显平静和生机。

    “人家,再也无法履行和他的约定了呀!……”

    “约定?……”泪水偏着头问道,“约定了什么呢?”

    “烟火大会……可是人家变成了这个样子,再也不能去见他了呀!……”

    小织说着,将捂着双眼的双手缓缓张开一条缝,害怕地露出她那双纯黑的眼眸和苍白的面容。

    “可是,他真的会在乎这些么?妈妈和他的爱难道那么微不足道么?”

    小织愣了一下,又把脸埋在并起的双膝中,说道:

    “人家和他的爱……怎么可能嘛——人家单相思,而且人家这个样子……”

    “妈妈为什么这个样子呢?”

    小织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因为他的……前女友。她、她把人家……呜哇——人家讨厌这头恶心的长发!!……”

    泪纯真地望着哭叫着的小织。小织发狂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可是又因为力气小而没有扯下来。

    “他的……前女友?我不懂,为什么他的前女友这么伤害您,您还要继续爱他呢?”

    “你不懂!人家,也不清楚啊!……没办法!为什么!?完全没办法!为什么不能忘掉他——分明得不到的啊!……”

    看着痛苦的小织,泪水终于明白:人是不能产生爱意的,它会把一个原本完好的人搞得不成样子。

    ——欸?

    抬头仰望着的泪水注意到天空上突然飘下一个人影,然后一个白色的光圈一闪而现,将那个迅速变大的人影全部吞入。继而,辽远的墨蓝穹苍失去了光芒,只留下一个不大的白洞在旋转发光。

    “欸,妈妈,”泪水出神地望着那个消失的人影,喃喃道,“据说,死之世界那边的人们都没有痛苦哦,他们只会在生前最向往的梦境中度过永远,很棒的样子呐!”

    “你的意思是,”小织抽了抽鼻子,“让我到那里去,好让自己不这么痛苦么?”

    “对吖!”泪水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小织,“妈妈难道不这么觉得么?与现在这么强烈的痛苦相比,睡去死之世界美丽的麻醉幻境中不是更好吗?”

    “貌似,很有道理……”

    “而且您是非生非死的布娃娃,应该可以随意穿越生与死之间的障壁吧?”

    “对啊!还不如逃到那里去的好!”

    “是吧。”

    “谢谢你了,人家这就走,这里的痛苦太教人难受了!”

    余音未落,小织已经站起身来,一步走过了那个泪水看不到的生死障壁,消失了。

    结果,泪水被丢下了。

    ——果然,人是不能有爱的。

    自己的经历与妈妈的故事重合后,泪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于是在这雪夜中,陪伴了小织多年的泪水选择变身为冰,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因为冰与其他事物之间总是有着鲜明的空隙。

    然后,他选择了离开这个令母子俩都伤心的世界。所以他从那个人影对面的高楼上起跳,纵身跃入了那个半空中的光圈。

    光圈那侧是阳光建造的黄泉世界,在这里,冰会尝尽与外界隔离的痛苦与寂寞,可是现在,就算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为改变的事物再也无法复原,无法变回泪水的冰,将会永远同外界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缝隙,永远感受孤独的煎熬。

    就算是妈妈,就算是阳光,就算是夜和风雪他们——都从来没有被冰真正地爱上过。

    冰是独行的游侠,他的心永远受着冷峻与孤高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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