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流离(第三章)
微服出巡,了解过民间详情,陛下与太子刘徽班师回朝后,刘子行不必再操心宫中琐事,专心致志筹备迎亲一事。
成婚当日,广陵王府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下人各司其职,忙碌着手上事务,刘子行用一座花轿,将时宜接进府内拜堂成亲。
一番仪式走完,时宜被送入婚房,刘子行则留下来,同诸位宾客一一敬酒。
他拿着倒满的酒杯,先行来到姗姗来迟的周生辰身边,“听闻皇叔不日起就要离京,不知下次见面,要到何时了,臣侄敬您一杯,愿皇叔日后在守护边关,征战四方的同时,能够一切安好,保重好身体。”
由于原定的十万大军,因陛下改了主意,缩减成仅剩五万,加上后日一早便要启程,导致他被迫无奈,紧急做出调整,这才耽误了赴宴的时辰。
拨冗莅临,好在来得不算太晚,没错过宴席。
在远赴西州前,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亲族的婚宴了。从那日刘子行入宫见圣,恳求陛下赐婚他于漼氏之女漼时宜起,到今日亲眼看到侄子终于得偿所愿,周生辰端起酒杯,由衷祝福,“子行,皇叔恭喜你,如愿成家了。”
过去陛下忙于政务,周生辰经常会照顾太子刘徽以及刘子行,直到近几年战乱四起,他迫于无奈,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外征战,虽说分离导致感情不如从前浓厚,但血浓于水的关系,依旧无法冲淡他对侄儿的疼爱。
这一晃眼,曾经追着他学射箭的小孩子,到如今各个娶了亲,真真是岁月如梭,让人不由地感慨。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刘子行一杯接着一杯,直至宾客散去,整个人喝的醉醺醺,脚步无法站稳,晃晃悠悠去往婚房。
绕过前厅,总算来到了时宜所在院内,这时太监孟鸾一路小跑到身边,一边搀扶着刘子行的手臂,一边低声说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邱大人联合诸位官员,在昨日向陛下递了多份弹劾漼太傅的奏折,动静过大,恐怕免不了被调查一番。”
刘子行眼睛微微发胀,看上去晕晕沉沉的,在听到孟鸾这段话后,顿时清醒了不少,感到分外诧异,“你说什么?弹劾漼太傅?漼氏乃北陈名门望族,是天下文人之首,且辅佐三代君王,深受父皇信任,为何其他大臣无缘无故要弹劾他?”
“树大招风,总有眼红的,现下到处都在传漼氏狼子野心,甚至还...还说...”孟鸾不敢直视刘子行,怕说出后半句,会惹他不悦。
在关键时候停住,实在是令人焦急不已,刘子行紧着追问,迫切想要知道详情,“还说什么?孟鸾,你只管但说无妨,本王不会责怪于你。”
他抬了抬胆怯的目光,又迅速垂着脑袋,硬着头皮道出:“还说...殿下向来不受陛下重视,并且早已对大皇子册封为太子一事不满,之所以求娶漼时宜,是想与其共同联手,意图篡夺皇位。”
如今的漼氏,不再同过往专注于文学,大约一部分后代都成了武将,承蒙陛下信任,早年间封漼建为卫尉,漼寿为光禄勋,里里外外,宫中军队几乎皆掌握在漼氏手上。
无风不起浪,一本接着一本的奏折,难免引起圣上怀疑。
隔着门窗,还在亮着烛火的卧房里面,坐着等待他出现的新婚妻子,刘子行站在原地停留片刻,毫不犹豫调转方向。
孟鸾见他新婚之夜不进婚房,连忙跑上前问道:“殿下,王妃还在房内等候,您这是要去哪里?”
刘子行略显烦躁地用手臂推了推他,三言两语敷衍,“告诉她,本王今夜身体不适,不过去了。”
主子的决定,奴才自是干涉不得,孟鸾按照吩咐,在门口婉转向时宜传达,“王妃,广陵王今夜咳疾犯得厉害,身体实在不适,怕打扰您夜里休息,便独自去了书房,特地派奴才前来告知,让您早些歇息,不必等下去了。”
去了书房?时宜坐在婚床上,放下遮挡住面容的缺扇,等了许久,也紧张了许久,得知他不来的消息,反而身心轻松了许多。
“好,知道了。”
她简短回应,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夜深了,王妃尽早休息,奴才先告退了。”
孟鸾走后,时宜安下心来,一个人坐在木凳上,看着桌上摆放的合卺酒,床榻上提前备好的喜被,垂下眼眸,是一身红色嫁衣,她突然有些恍然,明明半月前,还守在阿爹阿娘身边,怎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匆匆嫁了人,住进了广陵王府内。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不知煎熬了多久,才迎来了清晨。
一早起床,成喜端来面盆,放置于盆架上,将面巾浸入水中,拧成半干状态,在擦拭之前,不禁关心问道:“王妃看上去气色不太好,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时宜勉强笑笑,故作轻松回应,“突然换了地方,不太习惯。”
“也是,即便广陵王对王妃疼爱有加,可毕竟初来乍到,对此处不太熟悉,需要慢慢适应。对了王妃,为何奴婢从进来以后,迟迟未曾见到殿下?”
若是来得晚,广陵王不在倒也正常,可此刻连辰时都不到,人不在卧房,那会在何处?
娘家带过来的婢女,是她在广陵王府内唯一的知心人,无需对其隐瞒,“殿下昨夜身子不适,在书房睡了一夜。”
刘子行自幼患有咳疾,新婚之夜没有同房,算不上稀奇事。
成喜没有多问,继续为时宜进行梳洗,换上淡粉色衣裙。
出了卧房,时宜正准备寻找刘子行,刚好路过前殿,发现他的身影,“听孟鸾说殿下犯了咳疾,不知现下身子如何了?”
“依旧咳得厉害。”他语气敷衍,附上两声咳嗽伪装。
“那...今日入宫一事...”时宜试探询问,不曾想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遭到了拒绝,“我身子抱恙,无法陪同,时宜,辛苦你独自见母后了。”
她愣了一下,故作轻松说道:“无妨,殿下养病要紧。”
刘子行不肯,时宜只好一人坐上马车进宫,向皇后请安,知书达理的贵族小姐,最是深得戚真真喜欢,浅聊几句不过瘾,不但留她用了午膳,还安排了流华殿,让她在宫中住上一晚。
放她回去时,已是深夜,奈何这宫内地势复杂,时宜走来走去,都没能寻到流华殿所在位置,甚至越走越偏。
经过多次折返以及摸索方向,时宜以为终于找到了流华殿,怎知抬头望向牌匾,竟是“式乾殿”三个大字,铠甲声由近到远,她好奇地投入目光,身后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强行拽入了式乾殿内。
不知究竟是何人,时宜受到惊吓,慌乱中闭上双眼,一边挣脱,一边拍打,手掌落在了男人左脸上,即刻便换来了不被束缚。
周生辰松开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吃痛地皱了皱眉头,“你究竟是谁?怎会深夜出现在宫中?”
他认得她是明月楼内忘记带钱袋的姑娘,所以才会在士兵巡逻期间,将她带入殿内掩护,只是对于她的身份,周生辰很是疑惑。
时宜睁开双眼,往后连着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可当她看清楚男子容颜,不禁感到惊喜,“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