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骑》第五集历史科普

最近有一部动漫《三十六骑》，已经更新到第五集了。应该说，史官看完后久违地升起了一种想要将它安利给更多人，并科普介绍其中历史背景的冲动——上一部这样的动漫还是《秦时明月》呢。 应该说，《三十六骑》里虽然有一些美中不足的小瑕疵，但在总体来说在历史细节方面还是很考究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史官个人认为是这样）。问题是，也许并不是所有观众都能get到这种细节或者了解其中内涵，史官觉得殊为可惜。所以史官开启这个系列，科普分析《三十六骑》里的历史细节，每集都会更新一篇，以飨各位《三十六骑》的观众和潜在观众！若是有人读了史官的文而去看《三十六骑》，史官会很高兴的！那么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一、题目——投笔

这个题目史官想来不用说太多，显然是动漫主角班超最著名的典故“投笔从戎”。这个故事出自《后汉书·卷四十七·班梁列传第三十七》：“（班超）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只不过历史上的班超没有剧中那么夸张，只是把笔扔下而已，并没有把它折断。第五集是班超正式接受汉明帝任命出使西域，开启他传奇人生的一集，用“投笔”作为题目确实再合适也不过了。

剧中被折断抛弃的倒霉毛笔，历史上并没有这么夸张 二、舞城侯

第五集里，贵霜胡姬仙奴一曲舞罢，有个“榜一大哥”舞城侯“打赏”了她锦缎十匹，意图包揽她，也因此成了班超和耿恭二位男主角的经验包和新手boss。历史上并没有“舞城”这个地方，也没有“舞城侯”，史官个人推测应该是“舞阳侯”的变种，而这个舞阳侯可就大有说道了。 舞阳侯以其封地舞阳县而得名，也就是今天的舞阳县，夏禹时因邑在舞水之南，所谓“山南水北谓之阳”而得名舞阳，在汉朝属于豫州颍川郡，也就是汉末三国诞生了“颍川士族集团”的那个颍川郡。作为秦汉二十等爵的最高一等，舞阳侯（也就是剧中的舞城侯）的地位是高于兰台令史班超和羽林郎耿恭的，所以动手之前耿恭才会思忖“若是打了舞城侯，就是犯上”。顺便一说，老《三国演义》的单刀赴会一段里，鲁肃先向二爷弯腰行礼，而二爷只是拱手回礼不是因为二爷傲慢看不起东吴，更重要的是因为二爷是大汉朝廷封的汉寿亭侯，有列侯的爵位在身，地位高于没有爵位的鲁肃。 历史上活着受封舞阳侯爵位的有三人：第一人是西汉开国功臣，也是刘邦的连襟樊哙，他在汉六年（公元前201年）受封舞阳侯；第二人是东汉开国的建武元年（公元25年），“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吴汉被封为舞阳侯；最后是曹魏时的黄初七年（公元226年），魏明帝封司马懿为舞阳侯。其中樊哙家的舞阳侯爵位在王莽篡汉时就彻底断绝了，而汉明帝时期司马懿显然还没出生，难道这个反派“舞城侯”是吴汉或他的后裔？ 当然不是，因为吴汉的舞阳侯爵位根本没传下去，在受封舞阳侯之后一年，吴汉就被改封为广平侯，舞阳侯爵位随之撤销。换句话说，在历史上，汉明帝朝根本就没有“舞阳侯”，当然更没有“舞城侯”。不过个人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一来贴合原著（原著就是舞城侯），二来也表明这是“历史为骨”的改编作品。 三、金饼

在仙奴抵死不从的情况下，舞城侯打算用一百金收买班超，让班超退出。在这里舞城侯支付这一百金的方法就是金饼，也就是上图这些看上去像是饼的东西。从存世情况看，金饼是秦汉时期最主要的出土黄金货币类型，也就是说，秦汉人支付黄金的时候大概率支付的都是金饼，就像近现代大家支付金条一样。 不过这里出了个小瑕疵，可能是动漫剧组按照西汉的“一百金”去理解东汉的“一百金”了，导致舞城侯实际上给班超的黄金数目远超东汉的一百金。事实上西汉的一百金是一百斤黄金，而东汉的一百金已经是一百两黄金即6.25斤（古代十六两为一斤）黄金了。而从考古发现来看，金饼一般一枚就有汉朝的一斤（也就是今天的250克左右，相当于半斤）。换句话说，动漫里舞城侯这“一百金”给的金饼数量其实是西汉的“一百金”即一百斤黄金，如果按照东汉的行情六七枚金饼就够了，完全用不上这么多。 四、涟漪镜

在“华夏无形者兄弟会大师”班超为我们奉上了一场完美的跑酷表演并与耿恭一道以少胜多力挫舞城侯的手下后，两人遇到了一个双目失明的月氏老人。老人自称会涟漪镜，可以为两人算命占卜。这一段其实是捏他了历史上班超的一段奇遇，或者说历史上的大人物发迹前都会有的一件事——算命高人预知未来，也就是《后汉书·卷四十七·班梁列传第三十七》里的这段记载：“其后（班超）行诣相者，（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班）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不过显然这段在动漫里没法复刻，一来这月氏老人是个盲人没法看相，二来动漫里的班超也不是“燕颔虎颈，飞而食肉”的长相，总不能如有的电视剧里天帝指着没长眉毛的孙子说“你看这眉毛多像朕”…… 话虽这么说，但按照后面月氏老人说的情况，涟漪镜应该是一种预言书。就像华夏的《推背图》一样，这种预言书在西方也很盛行，典型就是古罗马奉为镇国神书的《西比尔书》。这名字哈迷可能很熟悉，对，就是特里劳妮教授的名字。历史上西比尔是小亚细亚一名著名的女预言家，罗琳选择这个名字给占卜课教授特里劳妮命名很是合理。 然而比起业务水平相对欠奉的业务水平，西比尔的业务水平可是相当厉害，她卖给罗马人的三卷《西比尔书》是古罗马一直尊奉到基督化的神书，遇事不决必然翻阅的那种。相传原本她写了九卷，但罗马国王小塔克文嫌贵不肯买，西比尔也很有脾气，直接焚烧了六卷，迫使塔克文用原价买了三卷。无论如何，这种预言书在西方确实也很有市场。 五、挂印

其实这一段并没有什么历史细节可说，史官要说的是这段和历史的反差大得不是一点半点。比起动漫里颇有二爷挂印封金潇洒离去的感觉，还得到汉明帝大力支持的班超，历史上班超从兰台离职甚至可以说不怎么体面：“后坐事免官。”等于是犯了事丢了官职。而且历史上班超从兰台离职到出征西域隔了将近十年时间，不过动漫如此改编更加紧凑，并没有什么问题。 六、休沐日

在汉明帝和班超见面时，汉明帝说今天是休沐日不必拘礼。休沐日其实类似我们今天的周末，也就是汉朝给官员每隔五天放的一天假。古代燃料获取不便，更没有电力，所以除非泡温泉，否则烧水洗热水澡还是一件相对奢侈的事情。因而朝廷制定休沐日，也就是让大家都回家洗澡，拾掇干净了再来上班，当然这只是一个放假的名义而已。休沐日不属于正常上班，所以汉明帝表示不必拘礼。到了唐朝，休沐假改成了十天一次，也叫“浣”，由于十天一次，“浣”后来也代指上中下三旬。 七、《河图》

在被问到西行的目的时，班超援引了一句出自《河图》的话“昆仑山为地首，上气通天”。这句话确实出自《河图·括地象》，但原文是“昆仑山为天柱，气上通天，昆仑者地之中也”。作为一本谶纬之书，《河图》这本书已经失传了，但一些文字靠着其他作品的援引得以保留至今，因此还算幸运地留下了相对可观的辑本。 八、前朝武帝和金人

在两人讨论梦中金人的时候，汉明帝说“前朝武帝派霍去病远击匈奴，带回了一尊西方金像”。这句话在历史上没有问题，汉明帝说的显然是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出征河西“收休屠祭天金人”的史实，但这句话的表述方式其实是有问题的，这倒不是说东汉人不会把西汉叫做前朝（事实上东汉名臣第五伦就被评价为“前朝贡禹”），主要是汉明帝不会直呼“武帝”。 事实上，东汉（也包括后来的季汉和匈奴汉）一直自认为和西汉是一脉相承的，是刘邦建立的汉朝的延续。所谓前后汉或者说东西汉是后人分开的，类似拜占庭帝国（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的东罗马帝国）和古罗马帝国的关系。而汉武帝在汉朝的官方谥号是“孝武皇帝”，所以汉明帝应该说“孝武皇帝”。例如《后汉书》里就收录有东汉的《罢盐铁诏》，其中写道“昔孝武皇帝致诛胡、越”；《后汉书·儒林列传》里也有“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的说法。 顺便一说，在东汉抨击西汉的皇帝也是可能惹上麻烦的，前面说出“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的孔僖与崔骃就是因为评价汉武帝，被人借题发挥控告“诽谤先帝，刺讥当世”而惹上了官司，原因就在于东汉自认为和西汉是一脉相承的，西汉皇帝自然也是东汉的正统皇帝。也正是因为这几个“汉”都自认为是一脉相承的，“汉高祖光文皇帝”刘渊才会写出那句让人蚌埠的“（我）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 至于那尊祭天金人，动漫里明显是处理认为这是一尊佛像了，这个说法在历史上也是有依据的。《史记正义》记载：“按:金人即今佛像，是其遗法，立以为祭天主也。”《史记索隐》也援引北魏名臣崔浩的话“胡祭以金人为主，今浮图金人是也”，也认为是佛像。然而对照佛教传播史，公元前121年的时候佛教还没有传过葱岭，因而当时的匈奴人不太可能成体系地信仰佛教，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个别佛教僧侣或佛像通过西域传播过去的可能。总之，虽然休屠王祭天金人是不是佛像这件事在历史研究上有争议，但作为艺术作品的动漫如此加工显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