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第九王国,摘录
《去往第九王国》 彼德·汉德克 二十五年过去了,或者就是一天。 这个梦结束,许多梦肯定又随之而来,大梦和小梦,白日梦和黑夜梦。 那些死神就站在床脚,并且可以通过叙述把他们驱赶出屋子。 在我的心里,我只是感觉到了没有声音的起唱,没有调门的节奏,有短长音,抑扬顿挫,却没有相应的音节,有铿锵有力,跌宕起伏的乐段,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字符,有舒缓的,广阔的,感天动地的,持续不断的格律节奏,却没有属于它的诗行,有一个共同的高唱,却找不到开头,为之一震却一片空白,一部纷乱无序的史诗,没有名称,没有心灵最深处的声音,没有一个文字关联。 回忆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回首往事,而是一种正在进行的行为,而这样的回忆行为赋予所经历的东西地位,体现在使之生存下去的结果中,体现在叙述里,它可以依在传递到尚未完结的叙述里,传递到更伟大的生活中,传递到虚构中。 他写的那些童话从来都没有一个故事,而是对事物的描述,并且分别涉及的也只是一个独立的东西,自成一体。 与之相反,写作的原则就是,要字字句句有板有眼的去创造光明中的光明,连临终的一息也一定要塑造成生命的气息。 然而,这并不是为我自己或者我的家人而痛哭,这些泪水来自那些事物和它们的词语。 因为,没有词语的隐含,这个地球,无论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或者是绿色的,便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荒漠。 在这个正在成长的年轻人身上,有某种坚韧不拔的东西要与厌恶和不满的情绪争个高低,这就是期待的快乐,它自然无声无息,因为它没有对象。感受着喀斯特地貌,现在他现在领悟到这个对象了,而且他可以告诉自己的母亲,尽管已经来得太晚:我喜欢来到这世上。 尽管他们向来生活在贫困之中,遭受着一无所有的威胁,可除了玉米棒子,麦穗和葡萄树有数百个名称外,所有那些少得可怜的鸟儿和花儿也同样有许许多多的名称,全都听起来像昵称,仿佛要用这许许多多的名称将这个事物自身围起来,保护起来。 什么样的狂欢呢?向来信仰梦幻的我,对此的回答就是叙述一个梦。 我们久地、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站着,遥远,不可企及,无法交流,在悲哀、从容、坦然和无望中融为一体。 它在我们斯洛文尼亚祖先的语言里叫做“第九王国”,是大家共同追求的目标:“要是我们大家失散后有一天又重聚在一起,乘坐上披着节日盛装的四轮单驾轻便马车,前往第九王国,参加第九代国王的婚礼——听着吧,上帝,我的请求!” 在这叙述结束时,即使今天我就死了,我现在看到自己还处在人生的盛期,注视空白纸上春天的阳光,回响着秋天和冬天,并且写起来:叙述,没有什么更现实的东西比得上你,没有什么更公正的东西比得上你,你是我最神圣的东西。 叙述一定要长存,叙述的阳光将会永远普照在那只有伴随着生命的最后一息才能够被摧毁的第九王国之上。从叙述王国里被驱逐的人,和你们一起离开那悲伤的本都,返回吧。 后来者,当我不在这里时,你会在叙述的王国里找到我,在第九王国里。 在你那杂草丛生的田间小屋里的叙述者,你怀着地方意识,哪怕你平静得一声不吭,也许沉默数百年之久,倾听着外面,沉浸在内心,可是过后呢,王者,孩子,集中心思,挺直身体,支撑在胳膊肘上,微笑一圈,深深地呼吸,再拿起你那调停一切争端的东西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