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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4》

2022-09-08 11:56 作者:冰瓶子哟  | 我要投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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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域通知——  ”

“请四域I61区居民移步至主侍办公处进行魂种。”

“请四域………”



呃啊啊……

忙活了将近半年终于快要结束了吗……

我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敞开双手双脚,半眯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知道这种近乎颓废的坐姿在别人看着的情况下实属有损风气,但这百来天确实挺折磨人的。

光和扯不清道理的人解释缘由都能磨上我个把月,更别说每天络绎不绝敲我办公门来求问求助的人了。

门前门后的脚印踏到我跪在地上搓都搓不干净,屋前屋后更是因为事务繁忙显得尤为杂乱。

干脆办完这桩直接把这里改造成羊圈吧……以后不当主侍每天躺在羊身上睡觉算了。

不过很快,如此沤珠槿艳的想法立刻被我打消了。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牲畜……除了人类外我都已经多久没见过别的物种了。

好吧我说笑的,也不是不能有羊,而且把我拉回现实的其实是我徒弟的哆责:



“柒老师,请您再坚持一下,这就是最后一批要来魂种的人了。”



我瞥眼望向真正坐在办公桌前的主人公——对各个灵魂进行魂种的差使予枝。

其实在魂种真正开始全民开展之后,予枝才是担当这件事的主心人物。

而我只是借着名义在旁边进行监督与跟进的帮手。

所有主要的操作我都插不了手,几乎都得靠予枝独自进行。

所以与其说我负责着跟进与监督任务……不如说我只能在旁边斋看着啥也干不了。

一连将近四十天……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每天只能在房间的角落里干巴巴看着予枝对每一个人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操作。

我原想过留几位大哥大姐下来在一旁陪我搓两盘棋的……但在一个忙忙碌碌的人旁边干这种事似乎不太文明,

……更何况是在我的徒弟旁边。

于是几次憋不住想要喊出喉咙的话语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每次有人离开都只能不舍地看着搓棋的机会一次次从我眼前溜走。

而在百无聊赖中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吐槽着予枝死命工作的能力,

怎么真的有人能连续工作这么久一点牢骚都没有的啊!

四十天一点干劲都没消下去过!这个人生前到底受过怎样的教育和经历啊!!

还好这个工作主体不是我来做,前面那些浪费口舌的前置手续早就让我飞出彼岸的心都有了。

虽然很感谢予枝在整个过程中给予了我莫大的协助……但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累人的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终于要结束了吗……”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今天结束后你好好休息几天吧……”

我仍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拖着长长的尾音讲刚才的想法尽量浓缩成一句话,有气无力地叹了出来。



“啊没事的老师,这种强度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明天我能回到岗位上去的,毕竟老是麻烦别人替岗也挺不好的……”

予枝笑着伸了伸懒腰,却说出了与他的行为大相庭径的话。



不是吧?!

这小子居然觉得还行?!四十天坐在一个地方的焚膏继晷是还行的程度?!!

还没囊括前几个月跟着我东奔西跑的日子,他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他真的是碳基生物吗??资本家看了都得砸掉自动化器械财产的那种程度了啊喂!!

我已经累到连吐槽和劝阻的想法都没有了,只能一个苦笑默许了他的能力。

真的,考虑一下养羊吧,以后主侍让他来当吧,我变成烂泥算了。

相比我而言他的工作能力可比我强太多了,这种管理的职位交给他完全是超越级的胜任。

以后让关于我的传说再加一个吧……譬如“君主徒弟与放羊老师”什么的。

嗯,结束后这样漱石枕流的生活一定要好好规划一下。






予枝是我的徒弟,

——虽然已经成为正式差使二十几年了,但他总是还像个实习差使一样对所有同行都毕恭毕敬的。

即使这些年新增加的晚辈并不多吧……但该说他是稚嫩呢,还是沉稳呢,

总之,予枝办事的态度不像我一样显得尤为敷衍,他总能给对方留有很大的话语空间。

除了办事效率一样高之外,很难想象这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徒弟。

不过我也十分庆幸予枝没有沾上我老气横秋的态度,以致于相比起我而言所有人都更喜欢他一些。

嘛,不过谁不喜欢小鲜肉呢,相比起更老练的我当然是后辈更受欢迎一些了。

我也不讨厌。

嗯嗯。



予枝是比较罕见的双能力持有者。

一般一具普通的灵魂,拥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都并不常见。

拥有两个能力的灵魂更是凤毛麟角。

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千余年虽然见得不算特别少,但一个世纪里能遇见两三个也已经算是过饱和的情况了。

我自己原本也只是拥有一个能力,但发生了一些事使我吸收了两个双能力持有者的灵魂。

整个彼岸除了我拥有五个能力外,不存在拥有超过两个能力的灵魂了。

我原本的能力,是能改变灵魂物质的大小。

而第二个能力,来自我还在见习差使时期的前辈,是一个能定向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

同样来自她身上的,是能释放禁锢灵魂生物的空间球的能力。

剩余两个能力,同样来自上一任主侍。

一个能制造名为“灵獾”的小型魂质野兽,

另一个是能制造一个适合所有灵魂居住的空间。

没有成为差使的灵魂,离开这个空间后会加速损耗自己的灵魂量。

而在这个空间里的话,灵魂会受到保护而不再消耗,几乎可以达到永生的效果。

用人间来打比方的话,进入这个保护圈内的所有人都不会衰老死亡,

而离开这个空间后,一个灵魂的寿命只有十余年。

除非成为差使,受差使转正仪式的庇护后就可以自由进出于空间内外。

这个仪式可能是这个世界诞生时就带有的能力,也可能是上古先祖留下的庇护。

……反正在我的认知内,就连上一任主侍的记忆里我都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



所以目前为了所有灵魂的生命保证,我将我的几个能力结合起来,创造了多个、能容纳没有理论上限的生存空间。

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好,但顾虑总会是有的。

首先最直接的影响,还是空间范围受限的问题。

即使没有固定的理由,但如果一个普通灵魂因为某些原因长时间离开了这个空间,

那ta的生命我们是很难保证的。

其次,虽然几乎完全不可能,

但要是我遇到了什么不测,并且能力没有被继承下去,

我的能力就会在我死亡的一瞬间全部消失,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灵魂将失去他们唯一的生存环境。

即使能存活下来,所有人的生命也都时日无多了。

导致的蛮荒灾难,并不能因为我的能力短缺所将导致如此结果。

而予枝的出现,为这最后的隐患提供了替补的可能。



予枝的第一个能力,是能大范围检索生物体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生命体的位置、状态、种类等等。

并且生命体并不受限于灵魂,人间的活物都是可以感知到的。

而第二个能力才是造福所有灵魂的关键——

——予枝可以授予一个灵魂在空间外生存的能力。

这个能力被他本人称之为“魂种”。

被魂种的灵魂,可以不再依靠我创造的空间,在整个彼岸世界里自由地行动。

并且这个特赦不受予枝个人的影响,即使予枝不在这个世界了也不会使状态消失。

而比较后知后觉的是,予枝的第二个能力在一年前才被发掘出来。

在他本人的提议与我有组织的跟进下,我们才得以顺利开展了为时大半年的“全民魂种”工作,

使目前在彼岸生活的所有人分批次地被赋予予枝的能力。

所以以后,人们可以彻底告别存续了两千余年的穹顶,我也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放下民生大事了。

本来我成为主侍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里,说不定后面我也可以放下身份真正做一名普通的差使了。

不过想想可能会被予枝拖着双腿扯回文件堆里……还是找个理由禅让退位更明智一点。

对,刚刚是想着养羊来着,那就这样定下……







“咚咚咚——”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让我的注意力放回了现实。

本以为是接受魂种的居民都到了,但门外却响起了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您好,请问主侍先生在吗?”



一听声音就知道,门外的是差使霍琼长老。

疲惫与烦闷感仍像藤蔓一般爬满我的全身,让我完全没心情理会霍琼长老的叨扰。

于是赶在予枝嘴巴张开前,我用尽力气喊道:

“主侍不在!~ ……不在!”



予枝耷下眼帘,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还瘫躺在椅子上的我。

门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


“老朽有要事要找主侍先生,请问老朽能进来详说吗?”




啊啊啊啊啊,不都说了不在了吗!是老人家脑子不好使还是耳朵不好使?

明明知道这样完全骗不动人,但我完全按耐不住烦躁的心情,索性顺势滑倒在地上,啪嗒啪嗒用手脚拍打着地板——



“啊啊啊啊啊不在不在!都说了主侍不在!不在在在在在在在在在在在在————!”



霍琼长老在我的叫喊声中推门而入,见到像条快绝气的鱼一样趴在地上的我愣了半秒。

予枝在椅子上扶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柒老师,请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您这样我都不好帮您解释了……”



“啊啊啊啊啊我好累!我不想再干活了!我想休息,我要在羊背上躺上一百年不准喊我起来!!——”



“呃……羊?老师您说的羊是指……?”



糟糕,不小心把谋划的秘密顺口说出来了。

哎,休息时间没挣到,反而还断了自己隐退的后路。

看来放羊这美好的幻想以后只能在梦里遇见了,啊啊啊怎么还没有实现的条件就要说挥泪说再见了啊——

而且要是予枝知道了,肯定就不会再像以前用师长的眼神看我了吧……

一定会用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不屑地对我喷气,然后从此不再别人面前承认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了吧。

万一以后予枝在别人面前对我说出“啊,放羊的你好啊。我忙着呢,你去找别人吧。”这种话的话……

啊啊啊啊虽然现在我的颜面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我还想保留我作为师傅的事实啊……

我真是,不可救药了。




霍琼长老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用灵杖戳了戳地,然后缓缓开口道:


“主侍先生,老朽这边遇到了比较严峻的情况,希望您能跟老朽来处理一下。”




虽然听到这我还没有想从地上起来的心

意思,但我还是躺在地上接着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了?”




霍琼长老面露难色,顿了顿接着说道:


“您的见识比老朽广得多,老朽方才接到了两具抵达彼岸的灵魂。但其中一具……”

“……长相与人类相差甚远。”




我骨碌一下从地上翻滚坐起,追问道:


“长得不像人类?这里是只有人类的灵魂才能到达的地方啊。”




“嗯,老朽知道。而这具灵魂想必是不能被灵门所接纳的。”

“所以老朽希望您能在魂种结束后跟着老朽走一遭,帮老朽看看该怎么处理——”




我没等霍琼长老说完,径直走向房间的角落,

拿起我的灵杖,然后回头说道:


“不必等到魂种结束。我现在就跟你去。”

“予枝,剩下的这批居民辛苦你一个人推进一下,我这边处理完了再回来找你。”




“好,柒老师您去吧,剩下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了。”

予枝笑着回应道,顺手开始整理准备进行魂种的人员名单。


嗯嗯,予枝确实是靠谱的,在这种事上至少他比我能干多了。

其实一直以来把魂种完全交给他都没有问题……至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简单收拾后,我跟着霍琼长老离开了主侍办公处,走向霍琼长老负责的灵魂接送处。






“这具灵魂你判灵了吗?”



“嗯,老朽第一时间就做了。是一具前身拥有能力的灵魂。”



“能分辨出是档案里原本属于谁的能力吗?”



“是的。是九年前转世的差使圆号。”



“圆号姐么……我记得她,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但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

“那另一具灵魂呢?”



“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男性灵魂,估摸着在十七八岁左右。”



“那么年轻……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异样吗?”



“比那具灵魂更异样的倒没有了。不过老朽想提前告诉您的是……”

“……这副灵魂和之前被改造过器官结构的灵魂有些相似,甚至更加离谱。”

“具体的还得等您——”





嚯。

这可不得了了。

我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个灵魂,其中那个形态诡异的生物确实让我开了眼界。

他们两个都还处于昏迷状态,估计还得要好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这下,得卷入到一桩麻烦事里了……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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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子!聒子!”

我坐在轰鸣灌耳的农药车上,却听见了空气中穿透力更强的呼喊声。

停下车子探头一看,三叔正赤脚在田埂上大步向我跑来。

倘若不是他手上挥扬着一星红点的纸状物,我还以为村里哪家又烧起来了。

三叔完全没注意我还在稻田里,把近在脚下的烂泥地当做了一直跑来踩着的夯实平整的田径,

一脚踏进了有着半条腿高的泥地里,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在了泥水中。

手里的硬纸壳在他倒地前往他身后飞出了几丈高,然后万幸地落在了田径上。



我赶忙下车趟着烂泥走向三叔,帮他从泥地里扶起来,

然后取下挂在我脖子上擦汗的大汗巾递给三叔,给他把脸上的泥水拭干净。

三叔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都当了快一辈子的农民怎么把务农的东西都……

三叔往外吐了几口泥水,捂着毛巾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抓住我的肩膀,眨巴着眼睛气嚇嚇地说道:




“聒子!你考上大学了!有出息啦!”








我一时愣住了,望了一眼被落在田埂上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在成绩出来后我便能大概猜到结果,但实打实被城里的院校认可的震惊感还是让我的情绪无以言表。



三叔没在意我的反应,接着哼哧哼哧地说道:

“俺刚刚,去村口拉货时,看到了一个骑着小电车的城里人。”

“他说他是专门……咳咳……专门来送,啥啥啥书的。”

“俺还不知道,这张纸是啥玩意。后来问了他才知道,这是你考上大学的证……证……”



“……证书。”



“对对对!这可是块大宝贝啊!”

“俺货都没去拉,赶紧捧着这玩意往你家跑,把这个给了你爹娘看。”

“你娘看到这张宝贝腿都软了,坐在你家门槛上站都站不起来。”

“俺见你没在家,寻思这宝贝第一个接手的该是你,”

“于是俺等也等不及了,打听了一番就往你家地里跑了。”

“还好俺摔倒时手快把这宝贝扔了回去,要是泡烂在地里那俺养你一家一辈子都赔不起咯……”



我知道三叔因为兴奋,所以说的话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夸张的成分。

但要是刚刚录取通知书真的泡进地里了  也会挺麻烦的……

我向三叔简单道谢了两句,便走向田埂。

小心拾起录取通知书,清清掸去上面的土。

红色的背景,配上金光闪闪的“国家海洋学院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

不知是涂料反光晃眼还是怎的,我的双眼变得有些干涩。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是我未曾设想的人生方向。

寒窗十载,皇天不负有心人。如此恩赐,实为诚惶诚恐。




我没有当场拆封录取通知书,而是对着它一直发着呆。

直到三叔的一个惊呼声,我才从神游世界里缓过神来。



“哎呀俺都给忘了,你还在地里干活呢。”

“剩下这点农药俺来帮你弄完,你快快拿着这宝贝回家去。”

“俺们村里没几个识字的,这宝贝得有人会看才行呀!”



我迟疑地被三叔推着走了两步,然后想起了他刚刚说过的话:



“三叔,你不是说去拉货吗?那些货咋办?”



“哎!俺已经让家里好大儿去拉啦!”

“你快点回家,你爹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在三叔的一声声催促下,我再次向三叔道了谢。

把录取通知书小心捧在怀里,小跳着往家的方向跑去。

我没想到的是,我的人生终于能因此而做出改变了。

而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的人生也因此被卷入了一段无法挽回的悲剧之中——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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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录取,这几天家里全是村里的邻家街坊。

登门寒暄的乡亲络绎不绝,前来恭贺的村民更是踏破了几十年的门槛。

不过也难怪,毕竟我是村里第一个被城市大学录取的学生。

并且还被重点大学录取了,对于文化水平低下的村寨来说也算得上是喜上加喜。



“聒子聒子,你这考上城里大学了,能离开这里去当城里人啦!”



表姨喋喋不休的话语是炒热一批又一批访客谈话氛围的火种。这几天家里格外热闹少不了她的功劳。



“阿聒啊,叔们没啥文化,但叔知道,咱村里没出过你这样的秀才。考上大学可比种一辈子田难多咯。”



“那可不嘛,聒子跟咱这些榆木脑袋可不一样。咱养活自个儿也就一双粗手一对粗腿,哪能吃得上脑瓜饭呢!”



“哎阿聒,去城里念书生活一定要花很多钱的吧?要不叔我赞助你一点?”



我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回应道:

“这怎么行!考上大学是我的事,念大学也是我的事,怎么能让叔你帮我出钱呢!”



堂叔爽朗地大笑几声,然后说道:


“怎么不行!你去念大学家里经济压力一定会很大的吧!”

“多少农村娃考上大学没钱念我也听说过,多好的娃有着聪明脑瓜却读不下去,这多屈才呀!”

“你爹娘往上几辈子都是农民家的,家里盘缠够吃够穿也算过得上好日子了。”

“要是再去供你进城里念书,怕不是以后每天都要吃百家饭咯。”



娘听了也急了,连忙说道:

“小叔这咋行呢!聒子大学的事咱家能搞定!要是聒子想读书咱砸锅卖铁都能供他念完,哪还用你来给咱出钱!”



三表叔听了,撑着堂叔的腰反驳道:

“这多不好。咱一村人一家亲,田里有啥事咱互相帮,村里谁家有喜事咱一起庆祝。”

“你家娃考上大学了,这比谁家的喜事更喜事啊!”

“可不能因为钱的问题误了聒子的前途!多不容易考上个大学呀!”

“钱这东西咱村里人用不上,每天吃饱穿暖能干活就行了!”

“也不是能供太多,但每家每户拿一点出来凑一堆也都够了!”

“就当是咱的贺礼!嫂子你可千万别客气!”



“可是……”



“对啊对啊,这是聒子的前途,可不能耽误!”

表姨在争辩的速度上从来没输过别人,于是抢在我和娘开口前立刻又叨道:

“要是说啥别的事,咱不供钱出力也行。”

“但这可是进城念书的头等大事!是咱一辈子怎么使力气都做不到的事。”

“等聒子念完书出来了,就有出息了!”

“咱村里人做梦都想着能有娃走出这片田,可不能因为钱的事碍着咱聒子出去了!”

“来,聒子,这是表姨这两个月出村卖粮食的钱,你先拿着!”

“多的咱也不给了,怕你娘又说给得太多不收了!”

“这你可一定得好好拿着,别惦记着表姨,啊!等你出息了,再回来看看表姨!”



“我这也有卖鸡崽子的钱!前两天鸡养肥了拉到集市上都卖了,这点钱也算是给阿聒考上大学的贺礼了!”



“俺这也有!俺织的草鞋也卖了快大半了,这点钱你也先收着……”




村里的居民接二连三地把身上带的钱往我手里塞,不一会我两只手都抓不下了。

虽然都是很多面值很小的零钱,但包含了村民热情的纸钞在手里显得格外充满分量。

我和娘劝也劝不来,谢也谢不来,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大家的热情。



“那个……俺今天没带钱在身上,等俺一会回家再拿给聒子。”

三叔一遍满脸歉意地说着,一遍把手伸进腰包里到处翻找起来。

“不过,俺也有个东西想送给聒子,这个东西聒子在城里一定用得上!”

三叔在包里摸了一会,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硬物。

在场的人看到这个东西,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手机?”



“对!这可是俺当年下城时城里流行的宝贝!俺花了好大力气才淘回来一块!”

“但是俺不识字也不会用,就一直当块护身符在包里放得好好的。”

“聒子进城后肯定要用到它!这部手机就送给你用吧!”

“噢对了,它接电的那根绳子在俺家,一会俺回家拿给你!”



虽然念书时有听过城里很多高大上的科技,但真正接触到这些东西还是第一次。

毕竟咱们村实在太穷了,穷得跟城里差了好几十年的生活节奏。

城里的东西大多数只能从书上看过一点,实物就算是我也从来没见过。

我向三叔道着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第一个来自城市的科技物品。

黑色的机身,具有微妙触感的皮制按键……手里的东西仿佛蕴含魔法一般,神秘而又现实地被我握在手里。

看着周围乡亲热切而又惊奇的眼神,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摁下了手机上红色的电源键,

点亮了即将映照在每个人脸上的手机屏幕的光芒——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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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费一共8300。现金刷卡还是电子支付?”



“什……什么?”



眼前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从荧屏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重复道:



“你要交的学费一共8300,我们这现金刷卡或者电子支付都可以。你要用哪种付款方式?”



细密的汗珠很快布满我的额头。

明明室内的温度十分凉爽,我却如在艳阳下的田地里闷热得感到双目晕眩。

倒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


“我……”

我看着袋子里被钞票塞得满满当当的铁盒子。

直到走进这幢建筑的门前我还清清楚楚地数过一遍,

正如这之前无数遍清点的一样,有足足五千出头。

但对方提出的金额更是超出我的想象,就算我现在立刻回村凑钱也凑不出那么多。

更何况路费……



男子见我囊中羞涩,看了一眼还在后面排队的人群,低声说道:

“你这是还没带够钱吗?没关系,你可以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你家长联系一下,等带够钱了再来交学费也来得及。”



大哥是个好人,但他也许没有意识到我所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

这不是联系家长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堆钞票里面值最大的也只有五十,更小面额的钞票都快把装它的铁盒子给挤变形了。

而在大脑一片混乱中,我却本能地顺着他的话做了下去,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往旁边走去。

男子看了一眼一下变了眼神,然后叫住了我:


“同学,请你稍等一下!还有些事我没交代清楚!”



我如触电般定在原地,惶恐地回头看了过去。

办理入学的大哥正向着我招手,示意我回去。

我还没能从被吞噬未来的恐惧感里缓过劲来,像个偏瘫患者一样一拐一拐地回到了桌前。

男子往旁边瞟了两眼,然后低声问我:


“同学……你是农村来的学生吧?”



我再一次被他说的话愣住了。一天让我失态两次的事情可不多见。

但自从进城后,倒也不是不会变成家常便饭。

……只是没想到从一开始的交学费就要经历那么多次的无助感。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抱着惶恐,我向对方抛出了标准的提问。

男子笑了笑,指着我的手机说:

“现在的年轻人设备先进得很,你这种手机除了老年人已经没人用了!”

“这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产品了,现在这种东西在日常生活里可不多见咯!”



城里人的观察能力都那么强的吗?

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从我的随身物品就能看出我的身份什么的……

城市好恐怖……超出想象的事实甚至让我产生来到了外星球的错觉。

要不是巨额的学费实打实地摆在眼前,接下来就算是我稍微跳起来一下都能脱离重力飞起来的的情况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一直沉默也怪尴尬的,于是我尽力挤出了其实我根本不想暴露出来的话: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个是大流行呢……毕竟功能已经这么齐全了哈哈……”

可恶,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明明知道会完全暴露自己是个无知的乡巴佬的话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啊!

此刻我真希望脚下就是外星球的土地,这样我下一秒猛地跳起来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让我浑身不舒服的地方了。



“唔……这个以前确实是大流行。毕竟从它开始很多纸质工作就从我们手中脱离出来了。”

“现在人们用的手机大多都是触屏式的啦,按键式的几乎已经不生产了。你看像这样的。”

大哥拿出了他显示屏式的手机,在上面划拉两下,屏幕上的东西就跟着他的手势飞快地变化着。

我大脑有些跟不上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满脑子只在埋怨着三叔当时夸下海口的“一定用得上”。

我现在立刻想把这块废铁扔回给三叔,添油加醋地把这玩意捧得像绝世珍宝一样,然后让三叔把它供在神位上天天给它上香。

什么用得上啊傻子三叔!被人拿来当笑柄倒是戏份很足啊喂!



好在大哥没听见我牙关发出咯咯的声响,放下手机后继续说道:

“既然你是农村来的……也看得出你那边似乎不太发达,你应该是贫困县出来的学生吧?”

“你老家的地址呢?能让我看看吗?”



虽然我没太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在我的包里把学生档案之类的文件找了出来,

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递给了男子。

大哥看了一会后,示意我跟他去他身后的小房间里。



“是这样的,国家对贫困区的学生有补助政策。”

“最直接的理解方式就是,你的一部分学费将由国家替你支付。”

“但剩下的一部分仍然要你自己承担,这是政策能帮到你的最大程度。”

“如果减免后的学费你还是交不起,那么我们也很难保证你能顺利就读这所学校了。”



我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但同时也担心着减免剩下的部分是否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这沓钱是乡亲邻里一起为我凑出来的,我一个人别说能凑到,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面额。

于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我压着颤抖的声线问道:

“那……我需要承担多少?”


大哥从玻璃柜里取出了一个文件夹,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最后他手指着一栏,上面正是我老家的名字。

“你看这里,你那边属于二级贫困区。”

“国家对考入重点大学的二级贫困区学生减免的学费为……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你自己得承担 4150 的学费。这些你能拿出来吗?”



能行!

我使劲地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摸出了那个铁盒子。

可就当我打开盖子的一刹那,铁盒的盖子突然弹到了天花板上,里面不堪重负的压缩钞票飞得到处都是。

我连忙跪在地上把诸多小面额的现金一张张拾起,然后重新数着该交的学费。

大哥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把现金都先交给他。

然后他把厚厚的一沓钱放在一个机器里,操作一番后机器开始飞速过点着钞票。

在十几秒的轰鸣后,机器停止了点钞。

男子将机器没处理的钱还给了我,说:

“拿回去吧,你可以数一下,应该不会多收你一分钱的。”



我仔细地数了一下,真的一分钱都没有多拿走。

我再次感叹城市科技的发达,这个地方到底还有多少未知的东西我还没接触过的。

这个地方不会真的存在外星科技吧?难道我刚刚跳一下就能遨游宇宙的幻想甚至在这里都是信手拈来的科技?……

……不不不这个还是太不现实了,眼下能交齐学费就是我能遇见最大的奇迹了。

但剩下不到一千的现金……就是我目前所能自由支配的资本了。

本来我预算着省吃俭用至少足够我小半年的生活的……没想到的是城市的开销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在老家时能联系上进城打工的乡亲,并且对方很慷慨地为我提供了一间单人房已经为我缓解了一大半的经济压力了,

看来得去找点临时工才行了呢……要是想在城市里活下去的话。



我连连向大哥道着谢,然后如释负重般地走出了凉爽的室内。

正值暑伏,滚滚热浪在我推开玻璃门的一瞬间便扑面而来,不由分寸地剥夺着我体表从室内带出的阵阵寒意。

但在钢筋林立的陌生地区,这点温度远比不上农田里阳光的恩赐。

于是我怀着对校园的期盼与对生活的缜密规划,沿着平整的道路率先打道回府——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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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也代表着我进城生活快两个月了。

老实说,校园环境比社会环境更加难以适应。

在校园外,即使碰到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科技,结合着具体场景我还能大概猜出来它们的用途。

何况我在书上见过不少相关的名词,结合我的学识大部分都能很快理解它们的作用。

但在学校里,身边基本都是同龄人——都是走在时代潮流最前锋的一批人。

他们的生活方式、娱乐行为……属实不该是我现在这个阶段所能品味到的。

不过好在也正因同龄人,沟通起来更为方便,

所以进学校以后,我学习到的与现代生活相关的东西比在外面更加全面。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多修了一门必修课的知识容量了。



今天是丰收节的第一天,从今天起全国放假总共七天。

按照农收季节来算的话,现在是大部分农牧业迎来全面丰收的日子。

乡下人会将一年的劳动成果运到城里摆摊贩卖,或者直接到农贸市场里做批发生意。

农业、畜牧业、渔业、手工业……所有的轻工业成果都在这几天源源不断向城里汇聚而来。

也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开始,人们在这几天为丰收办起了庆典。

庆祝一年以来国家发展的欣欣向荣,也为来年各地蓬勃发展许下祈愿。



小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很期待着能从城里拿到一些小玩具小零食什么的。

乡下很多人这个时候都去城里摆摊,在庆典上热热闹闹地把自己一年的劳动成果换成生活富足的资本。

然后带点城里的新奇玩意儿回到乡下。

但我爸妈没怎么去过摆摊,于他们而言摆摊相对耗费时间与精力。

而且我们家是以农业发展为主的,批发市场所能带来的价值比庆典上摆摊要高得多。

所以父母每年这个时候把一批批农产品拉到城里交给批发商,就可以回家继续忙农活了。

家里的田还种着越冬的作物,得有人照料。

所以不仅他们每次都不能在城里待太久,我也因此没有机会去过城市一睹风光。



在开学前,我在外面四处打听各种招收临时工的工作。

很幸运地,我找到了一家餐饮店做配餐服务。

因为是十几年的老店,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所以整家店的口碑都很不错,生意十分旺盛。

小小一家店所有人每天都忙前忙后的,门店外面都摆满了桌椅,人手着实略显紧缺。

而他们最近正好考虑拓展服务范围,做点配餐上门的工作。

所以我的到来让他们拓展服务成为了可能,便被安排去为有需求的街坊邻里上门送餐。

而在听闻了我的经历与身份后,老板娘也特别照顾我。

在入职当天就提出了日结、包三餐、高工薪等等我完全不敢想象的待遇。

而为了回报老板娘的热情与关爱,我尽我所能在我空闲的时间内都往店里跑,尽可能帮门店分担配餐压力。

所以即使是开学后,一到周末或者没课的日子我都泡在门店前后,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充实的生活同样充实着钱包,现在我的经济能力在一个多月后甚至已经能再承担一次学费了。

而忙碌的餐饮店也在丰收节期间迎来了短暂的歇业,所以这几天我是能完全空出来自由安排的。

现在回想起来,从刚进城的迷茫与不安到现在的经济勉强独立,

这是我来城市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生活方向。

即使城市确实不存在着轻松就能飞向宇宙的科技,

但就这样下去,甚至毕业以后,没准……




“滴滴滴——”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感慨。

我拿起废铁一看,是同学打来的电话。

是的……等我经济条件足够了首先先把这块废铁换成城市里常见的触屏手机。

没有那个生活质量可谓是大打折扣,办什么事都得麻烦别人……

我接起电话,听孔前传来了年轻人的声音:


“聒,你在哪呢?今晚几点钟去集市那逛逛?”

对,前几天我就考虑过,跟着同学们一起去逛逛一直很想去的丰收节庆典集市。

毕竟小时候一直想来玩却没有机会,也怕经济承受不起……



“啊,我刚刚回了趟家收拾衣物去了。”

“我看天气像是要转凉了,就把学校里一些薄衣服带了回来,过几天再带点外套回去。”

“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五点在集市门口集合吧!我会来找你们的。”



“嗯,ok。记得准时来哈!咱带你去玩好玩的!”



对方挂掉了电话,我也开始着手收拾着东西。

之前他们听说我生活条件不好还争着要请我去吃喝玩乐的……其实也没这个必要。

目前我的经济能力还是承担得起的,小花个几百也就多送几天餐的事。

看来我运气确实很好,在城里遇到了很多好人呐。

我哼着小曲,在脑子里描绘着集市上的种种精彩,期待着城市夜幕的再一次降临——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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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聒……我跟你讲……刚刚那个打……打靶……嗝~……”

“要是再给我……来一次……我铁能把……把那张免金券……给打下来!……嗝~……”



“真是的……你喝太多了啦!”

我笑着和另一个同学扶着他,慢慢地走出了仍十分喧闹的集市。

而我肩上的同学在玩上兴头后吹了近十罐酿酒,酒量本来就不够的他硬是逞着强疯玩了一整晚。

“你这还没成年呢就给自己灌那么多,家里人都不管你的吗?”



“我……都只是还差一两个月!……一两个月的事……不算没成年!……”

“今天咱都玩得尽兴……只要玩得高兴……小学生都该喝!……呕……”



“啊哈哈……”

另一个跟我一起扶着他的同学干笑了几声,然后转移话题道:

“话说阿聒,你的酒量怎么会那么好的?”

“我见你今天也没少喝,咋跟没喝几杯的我一样一点醉的样子都没有的?”



“啊这个啊……”

我挠了挠头,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来好。

“其实这些谷物酿酒很多都是新鲜的,酒精浓度都不是很高。”

“再加上我一直生活在农村,没有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说法。”

“只是说不要过量伤身体就行。”

“所以……”

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完全肩上完全没反应的那个人,然后低声说道:

“其实在逢年过节,喜事席位上,为了应酬我多少都得在餐桌上跟着喝点。”

“而且大多都是杂粮酿酒,不勉强自己的话一般是喝不醉人的。”

“我小时候不仅有时候得喝,还得跟着父母学酿酒。”

“接触多了自然也就对这些有底了。”



同学边听边发出阵阵赞叹。

就这样边走边聊,我们走到了该分别的路口。

同学接过我的手,扶着烂醉如泥的他说:

“我和他家离得比较近,剩下的路我来扶着他回去吧。”

“今天也真是的,说着要带你多玩玩的,结果就变成陪他吃吃喝喝了。”

“集市还会开几天,过两天有空咱再接着来玩呗!”



我笑了笑,说道:

“好,但下次别再抢着买单了哈!”

“我又不是不够钱,真穷到那个地步我就不跟着你们出来鬼混了!”

“你看好点他,我先回去了哈。”



“ok,早点休息,下次再约哈!”



我向同学挥着手,然后向着跟他相反的方向走回家去。

今天玩得确实尽兴,丰收节的集市原来这么热闹。

虽然有点摊位卖的东西我都见过……毕竟都是乡下人做出来的一些小手工或农产品。

但城乡所有人聚在一起摆摊逛街的情景,确实一年里也只有这个时候能体验到了。

嗯,今天早些休息,过两天再和朋友玩点今天没玩过的……











“哐当!”

唔?什么动静?

我循声转头望去,声音是从一条小巷里发出来的。

但小巷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超大号垃圾箱。

刚刚发出声响的应该是从垃圾箱上滚下来的一个废弃微波炉,砸到了地面上才发出那么大响声。

因为四周无人,所以其实我还真被吓了一跳。

本想着可能只是这个微波炉的主人在丢弃它时没放稳什么的,准备离开时,

却在我视线离开小巷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整个垃圾堆似乎起伏着动了一动。

但当我再次回过头定睛观察时,又好像是我的错觉。

真正动弹的只有围绕在上面的一些苍蝇。




我对来回牵扯我注意力的垃圾箱感到些许不安,

如果我的感觉不是捏造的话,可能垃圾堆附近住着流浪动物之类的。

但流浪动物怎么会撞翻那么沉的微波炉,还能让整个垃圾堆起伏动弹呢?

这座城市不会真实现了什么宇宙科技让外星人来窜访了吧……

虽然以我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的常识来说确实不会那么夸张……虽然我也没见过,

要不……凑近点看看?



我定下神来环顾四周,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小巷,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后,

便小心翼翼地往垃圾箱靠过去。

我这种行为就像是当小偷一样,不过要是被旁人看见了一定会被当做什么神志不清的流浪汉吧。

年纪轻轻就满城市鼓捣垃圾箱,说不定还会被哪位热心的市民拉出来犒赏几个钢镚。

要是周围出现了什么会对对方造成不好影响的人的话,我会立刻装作无事发生逃离这里。

嗯,绝对不会让陌生人留下这座城市治安很差的印象的。



我这样想着,慢慢靠近垃圾箱,用手清清拨弄着上面的东西。

其实堆在顶上的都是这些天进城的乡下人丢弃的农杂物品,光是麻袋我不用翻都能看见好几个。

往下一点点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只是大概这堆垃圾确实过了有一段时间没人来清理了,

小巷前后都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



但当我再稍微翻一翻,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浅层垃圾覆盖着再往下一点点,很多垃圾都混着不知名的粘液。

并且不止一处,而是整个垃圾箱横向剖面的某一层开始都遍布着这种透明胶状粘液。

质感上感觉很新鲜,跟混杂在一起的陈年垃圾放在一起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我确实还没胆大与变态到去尝一尝这种东西……但闻上去却并没有任何味道,也感觉不到有什么腐蚀性。

难道真的有外星人来过?我刚刚感觉到的真的是外星人作出的动静?

但对一个垃圾箱下手,究竟是为了什……





突然,我的腰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然后猛地被拉到了垃圾箱阴影的一侧。

我本能地惊叫出来,却被一根柔软的东西封住了嘴而喊不出来。

双臂也被迅速摁在墙上,整个人以瘫坐的姿态倒在垃圾箱的阴影里。

我使劲板着身体,怎么也抵不过把我死死摁在墙角的东西。

我回过神一看,绑住我的竟然是黏糊糊的触手,

而且跟章鱼的腕足长得十分相似。

章鱼……章鱼是头足纲八腕目……

不对!这个时候想这些知识没有用啊!

难道真的是外星人?外星人长着章鱼触手来绑架人类了?!

还是这是他们的武器?专门用来针对人类的?

不管怎么样,对面是有备而来,我一时的鲁莽肯定挣脱不了对方的束缚,

得冷静下来,冷静……



“嘘——……”

“……救……救我……”



旁边的垃圾箱里突然发出了纤细的声音。

不对!我自己还在被绑着呢!这种情况下怎么救……

我稍稍停下来动弹,顺着腕足望去,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

绑住我的腕足正是从垃圾箱里钻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垃圾箱里的东西绑住了我,还让我救它?

我还想干点什么,但双手双脚仍被腕足摁死,嘴巴也被封着,根本无法行动啊!

我一时没理清现实,小巷外面又传出复杂且急促的脚步声。



“部长,您还没找到更具体一点的位置吗?”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并且正在慢慢靠近这条小巷。



“都说了不是我找!我们就是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的,就是逛一圈巡逻一遍。”

“具体数据与推算还得总部那做处理,我们再实地埋伏把它解决掉。”

“要是我们这趟出来能发现点什么的话是能尽快抓住它的,但我估计真正动手还得等总部指令。”



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以及几个轮流着交谈的尊卑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绑住我的触手不知什么原因把我勒得越来越紧,

现在我就算想喊也喊不出别人能听到的声音,只能由本能的恐惧控制着,缩在垃圾箱旁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借着月光,我看到几个被拉得很长的人影轮流飘过小巷口,向远离小巷的地方走去。

看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垃圾箱旁有什么异样,慢慢地我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一直缠紧我的腕足在脚步声消失后,慢慢松了劲缩了回去。

留下一根把还没从混乱状态里缓过来的我拉了起来。

然后,垃圾堆剧烈起伏着,探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头。

看长相大概还不到十岁,比我妹妹小几年……

不对!垃圾堆里怎么能捡到小女孩的啊!!

虽然长得跟人类没啥区别,但结合刚刚发生的离谱的事情,她不会是外星人假扮的吧?!

还是说外星人就长这样?她刚刚绑住我现在又松开是为了什么目的?!



不对,万一不是她绑的呢……毕竟她的脸和上半身看着跟人类确实完全没区别。

不不不外星人什么的果然还是太离谱了,我宁可相信刚刚那些都只是道具……她操控着的道具。

不管怎样人家还在盯着我,总得说点什么吧,

那个……那个……



“啊那个……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不对!笨蛋!哪有迷路的小孩子会钻进垃圾桶的啊!!

而且还拿不明腕足类东西绑架路人,这明显不是正常行为吧!

但无论是结合现实还是常识,我都想不到我能问出其他更多的问题,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太超常识了,要是说我被壮汉绑架抢劫那还至少算是有理。



“我……”



眼前的小女孩像是患上失语症一般,张着嘴却用极其古怪的语调说着话。

难点这是个有精神疾病的小孩?那这么多奇怪的行为似乎也都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样,把她交给有能力的人才是上策吧。

……毕竟我还不是本地人,这种事我没有太大能力能帮到她。



“那个……小妹妹你先别急,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来到这的吗?”

这次的发言明显比上一句靠谱得多。

考虑到她可能没有能力说出家庭相关的事,那至少来这里的记忆还是该有的。

只要她能给出大概的方位,那么等会我去找警察时至少也能多多少少帮得上一点忙。

嗯,这才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该负得起责的事!

我为自己的成熟暗暗窃喜着,没料到她却说:



“不……不是……我,被……被……”

女孩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话,一边用手撑着自己钻出垃圾堆。

而当她跳出垃圾堆的那一刻,我被吓得瘫倒在地。

女孩只穿了一件很长的衣服,而下摆以下露出的不是人类的双腿



而是数条刚刚勒住我的章鱼腕足!




倘若普通人见到这种异形,估计一下子就被吓晕过去了。

不知道是刚才离奇的事情给我打了麻醉针,还是自小就出于对水生生物的狂热,

即使被吓得不轻,但我还没有产生头晕的感觉。

这种东西……是不该存在在地球上的吧?!

即使这个城市的科技相比乡下来说确实发达得离谱,但这玩意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出现的产物啊!

只可能是外星人了吧?这种生物已经超出自然界生物的范畴了吧?!

要是外星人的话,我现在也跑不了啊!我一介草民凡体肉身的怎么逃得出去?!

不不不性命要紧性命要紧,还是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好了!

我后悔几分钟前靠近这个巷子来满足什么奇怪的求知欲了,从今往后我绝对不再碰任何古怪的东西!绝对!!

我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里的兴趣,强大的求生欲迫使着我连滚带爬跑出这条小巷。

但她迅速用腕足捆住我的脚,使劲把我往后拉。

高声嚎叫的话语迫近嘴边,而在喉咙发力的前一刻我却听到她呜咽着说:



“求……求你……救救,救……救我……”

“我……啊我……被针……针刺……好……害,害……”

“不……不要,丢……呜,救……救救,我……”





虽然她说的依旧十分含糊,语调也几乎让人听不懂,

但在混乱中,刚刚的一幕幕迅速闪过我的脑海。

我想我大概理解了她遭遇了什么情况,以及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让我走了。

我稍稍冷静了一下,趴在地上缓了一会,然后伸手拍了拍仍绕紧我的脚不松的腕足,以表示我不会再逃跑。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慢慢将腕足往回收了一点点。

虽然我还是不太理解她的状况,但既然稍微搞清了一些当下的情况,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反正我也跑不过她……

我翻了个身坐在地上,正式面对着她,慢慢问道:



“我大概……理解你现在要我帮你干什么了。”

“你认识刚刚那些人,对吧?他们是来抓你的?”



女孩没有回答,腕足胡乱地盘在地上,手撑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你被那些人……做了些不好的事,然后逃了出来。”

“现在想让我帮帮你,把你藏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女孩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我,拼命点着头并啊呜啊呜地想说着什么。

哎哟……我是真应付不来女孩子哭……

以前我妹妹对我撒脾气哭闹时我总是拿她没办法。



我打断了她想说的话,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好懂了,而且让她费劲半天也讲不出什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不管怎样我先带你回家吧,毕竟现在除了我你都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我也没想到哪里能帮你躲起来的地方,一直躲在这垃圾堆里就算不被发现你也会挨饿的……”

“这样吧,我看这地上还有好几个别人丢掉的麻袋,”

“要不委屈你一下先钻进去,我把你先这样抱回家吧?”



虽然钻麻袋对于已经钻过垃圾桶的她来说更算不上是什么委屈……

但问题可能不出在这里,而是她愿不愿意相信我。

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把她骗进麻袋然后完全封死,再把她丢到什么地方的。

但这样做似乎显得太不人道主义了一些……即使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地球生物也不能就这么丢掉她。

所以我是真心想帮她……也只能帮她稍微躲一躲了。

而关于她的身世以及后面要面对的问题,等我把她带回家再考虑吧。



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还是她本能的求生欲,

总之她拼命点着头答应了我的提议,比我还迅速地用腕足灵活地扯来几个麻袋,然后钻进了其中一个相对完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抓起麻袋,然后扛在背上走出了这条小巷。

小巷外面还是空无一人,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扛着麻袋里的她,踏着寻常的夜色,

走向不寻常的夜晚,与不寻常的明天——






















10/19

记录者: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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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丰收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七月流火,丰收节过后天气就开始慢慢转凉了。

不过今年的寒潮似乎早来了几天,丰收节还没过完北风就开始呼啸着刮遍大街小巷了。

接受寒流洗礼的人们早早地从箱底里扛出一袋袋的秋冬装,每家阳台都洗晒着腌了大半年的五花十色的衣服。

走在街上都能闻到气味各异的洗衣液的味道,一些不堪重负的衣架也时不时随着风与阳光吱呀吱呀地晃着。

我倒是带够了衣服,给我纺织这些绒衣绒裤的大哥可是全村闻名的手艺达人。

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冬夜户外,一滴北风都渗不进棉袄表面半寸。



只是……现在多了个要照顾的对象……




被我带回家的女孩……也许也不太能被形容为女孩。

总之,她已经住在我家里七天了。

当我问起她的名字时,她支支吾吾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她还是自称为“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想出来的。

照顾她也并不算是麻烦,至少在起居饮食等方面上倒不需要我去为她操多少心。

那晚我把她带回家后,她从麻袋里钻出来第一时间就爬去了有水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身体需要吸收大量的水分来维持体液平衡,否则她的皮肤、或是腕足都会变得皱皱巴巴的。

于是她一天待得最久的地方,便是我从来没有用过的浴缸。

浴缸每小半天就要给她放满一次水,而她在里面泡着泡着水位就会自己降下去。

所以家里的水表读盘转得比车轱辘还快……仅仅几天就超过了这个月其他住户的水表读数。

物业甚至前两天还找上门来,以为我家水管漏水了。

但毕竟她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孩子,所以这件事就被我糊弄着搪塞过去了。

……总让她躲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虽然我经济上能供得起但我也有自己的学业和生活,

长期如此肯定是不行的,有空得为她的去处想想办法……



起居方面,她一直穿着一件很长的薄衬衫,如果衣摆那多些褶皱我都快认为是连衣裙了。

家里实在没什么衣服能给她穿……于是我还专门出门给她买了几件合身的上衣。

而至于裤子什么的,不是说不给她买,而是她根本不需要……也穿不上。

她的腹部以下都是腕足,根本没有和人类相似的结构。

而且和人类有着明显差异的是,她的体温也似乎并不是固定的。

就像变温动物一样,体温的变化完全由周围的环境决定。

一开始我还怕她会冷或者会热,结果她对环境温度的变化完全没有刺激性的感觉。

所以衣服买给她也只能起到遮挡的作用……维持体温什么的我还是少做无用功了。



而饮食方面她让我既头疼又不用操太多心。

往好的方面想的话,她对食物没有任何种类的需求。

所有食物她都能吃,没有任何忌口或者不喜欢的东西。

并且她的进食方式也比较特别,并非直接把食物送入口中咀嚼然后咽下,

而是先用她的腕足分泌出来的强腐蚀性粘液把食物溶解为糊状,再以流食的形式饮咽下去。

所以往坏的方面想的话,不仅仅是粮食……

任何能被腐蚀融化的东西都能是她的进食来源。

第一天晚上把她带回家时,我听她喊肚子饿就出去给她买了点东西回来。

结果我刚回到浴室,就看见她把各种盆桶甚至水管都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第二天我还专门把她藏好后让物业上门帮忙修缮一下……

我始终忘不掉水管工抚摸着遍体鳞伤的下水管道,用职业生涯里从未见过此般情景的眼神盯着我的场景。

好在对方不太攀谈,把水管换新后就离开了。

不然给他编理由还得我费尽心思去琢磨措辞……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



这几天家里多了个人,本来也不应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我有个亲妹妹,照顾她的经验相比独生子女而言还是相对丰富一些的。

但为了她我不能再长时间出门了……虽然这段假期也没什么需要长时间出门的事。

顶多只是拒绝了和同学再一起出去玩的邀约而已——理由当然是随便编且合理的。

她性格比较黏人,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她会在家里做出些什么事情。

比如爬出浴室把家具全都腐蚀一遍什么的——

不过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过,顶多只是在浴缸里待无聊了爬出来用粘液把各个角落涂了个遍而已。

所以这些天……家里一直很整洁。

——因为每次我都得把所有她碰过的地方擦拭一遍。




我洗澡时得让她出门等会却被她撞进门来的事还是不多提了……





今天我看家里的冰箱快空掉了,便寻思着去市场买点食材回来。

出门近两个小时回来推开了家门,习惯性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往常的话她会飞速爬出浴室,用腕足缠上我的双腿表示亲昵。

但今天回来后,浴室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把新鲜的肉菜暂时放在桌上,转头走进了浴室,

却看到她倒在浴缸外面急促地呼吸着。



我连忙抱起她,发现她的体温比往常高出了许多。

并且还在不停地流着鼻血,血迹很快染红了我的袖口。

这是……急症?她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明明我出门前还看她挺精神的,不会是服下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吧?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先打急救电话,

即使我也不清楚医院能不能处理这种情况——

但在我刚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她居然往外吐了一大口血。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救护车赶来,我对她做的一些紧急医疗处理也不起作用。

不管情况如何,性命要紧,得带她出去找人帮忙——






我抱着近乎失去意识的她,不顾一切地往大门冲去。

在我触碰到门把手前,她突然睁大了满含泪光的双眼,









七窍迸发出令人恐惧的光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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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着用能力看完了两人生前的记忆,沉默了许久,

然后拾起灵杖,站起身来。



“……主侍先生,他们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

霍琼长老见我起身,顺势追问道。



“……霍琼,在解释之前帮我召集点人手过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盘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予枝那边应该快结束了,让他解决后立刻赶过来。”

“然后是现在还在值班的祁彦,让他找人替一替也立刻赶过来。”

“另外再把塑型师请过来,我和予枝祁彦三个人要去现世一趟。”



霍琼长老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回应道:

“事态严重是吗……老朽这就去安排。”



“嗯,辛苦你了。”

“我要留在这处理一些事,快去快回吧。”



转眼,霍琼长老便不见了身影。

我握紧我的灵杖,敲了敲名叫聒的男孩的身旁。

金光闪烁,他的身体随着光束慢慢浮了起来。

很快,他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地上只剩下还没恢复意识的名叫腕的异形生物。



不一会,祁彦和予枝一起赶到了现场。

他们看着地上从未见过的物种都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回过神来。

“柒老师,她是……”



“嗯,辛苦你们两个过来一趟。”

“正如你们所见,这是一个灵魂残缺的人类个体。”



“人类?……即使身体结构变成这样也能被称之为人类?”

祁彦打断了我的话,凑近了点仔细研究着地上的异形生物。

“这是什么人体实验吗?现在人类科技文明已经发达到能造出这种生物了?”



“就目前我窥取她的记忆来看的话,恐怕是这样的。”

我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她来自你生前的国家。”



祁彦身体猛地震了一下,用极为震惊的眼神抬头瞪着我的脸。

“这怎么可能!我们国家的科技和经济水平落后世界大国近半个世纪!”

“我才离开那个世界二十几年,就造出了这种当时超级大国继续发展二十年都难以现世的产物?!”



“祁彦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即使是前辈,予枝对待别人的态度还是那么温润且张驰有力。

“既然是柒老师看过对方记忆才这么说的话,那即使难以想象也应该和事实也不会有太大出入的了。”



“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要是事实是这样的话目前我们也只能接受。”

“但如果你生前作为一个平民都无法想象的话,恐怕她的诞生甚至不该在人类社会道德期许的范围内。”

“我这次叫上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去现实世界调查一下这个情况。”

“即使我们本无权插手对面的事情,但要是最后导致的结果是残害来到彼岸灵魂本身的话,”

“既然有第一次,那这种情况必将重演不知凡几之多。”

“至于我们插手与否,至少得先去摸清具体情况再作出判断。”



“……所以主侍大人,您是希望我用生前作为本国人的身份来推进调查的进展?”

祁彦轻轻捏起她的一条腕足,用手指戳了戳软乎乎的组织。



“这是一方面。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你的能力能帮到我们。”

“无视物质结构的超速移动是你的强项吧?即使你不是本国人我还是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的。”

“只是碰巧你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你的国家,所以……”



祁彦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问道:

“可以倒是可以……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唔?很稀奇呀?”

我对祁彦的反应感到些许惊讶,便打趣着说,

“我还以为你的回答里该夹杂着些许千岁鹤归之情的,没想到居然并不在意吗?”



“……主侍大人,这种时候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祁彦用鼻子喷着气,眼神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人终有生老病死,大限降临了怎样都该放下了。”

“留恋什么的死后都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祁彦的这些话,并不是他来到这里后才诞生的想法。

但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去拆他的台了。



“咳咳……抱歉,讲了点题外话。”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在那边的世界找到制造她的团队。”

“我很明确这是一个实验组织,但他们身居何处是我在她记忆力看不到的。”

“因为她一出生就在培养缸里没出去过,直到最后逃出来却被找到并处死……”

“我可以和你大概描述那个场所的场景,结合予枝检索生物体的能力,应该能比较准确地定位那个地方。”

“而这些我们需要尽快推进与解决……毕竟残缺灵魂是不能接受魂种也不能被灵门所接纳的。”

“我们的时间就是她的生命,一会我找塑型师来后我们就出发。”



予枝和祁彦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霍琼长老正好带着塑型师赶到了。



“主侍大人,您这是又要去现世了吗?”

塑型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女孩,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嗯,现世那边有些人的行为违反了彼岸接纳亡魂的法则。”

“我先带俩差使过去调查一下,麻烦你给我们造个方便行动的身体了。”



“没问题。和以前一样按你们的形象来就好了是吧?”

塑型师双手握紧他的灵杖,笔直地将它杵在脚边。

“不过主侍大人,您这几十年间亲赴现世的频率变高了啊。”

“法则上确实明文写着‘无故不得随意返回现世’的。是那边的情况开始变复杂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接下他的话茬说道:

“确实距今两百年之前的时间,我完全没回去过那边的世界。”

“但我回去的理由,基本都是因为那边的人们做出了直接残害灵魂的事。”

“这对我们这边接纳与保护灵魂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不过说是频繁,其实加上这次也就三回。”

“上一回都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那是一起非法的人格改造实验。”

“再上次我记得是……”



“一百九十年前。已经过去了近两百年了。”

霍琼长老补充道。

“那次真是全差使最黑暗的时刻,老朽至今对那些灵魂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嗯。那场发生在某个国家里长达近十五年的战争与屠戮。”

我看向塑型师,他为我们制造的能在那边行动的躯壳已经基本成型了。

“历史上演过无数场战争,和平总是偷憩在纷乱的夹缝之中。”

“但那场对灵魂迫害的灾难并不是简单战争所能导致的……”

“……那是屠戮,对国家平民的屠戮。”

“当时我们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人数规模也超过了百万具灵魂。”

“经验缺乏使我们没能在这边救下多少灵魂……不被灵门接受的他们很快一个接一个地在这里永远消失了。”

“所以当再次遇上这种灵魂残缺的事后,我不允许再重蹈那次的覆辙了。”

“霍琼长老,我们离开后请你先给她做一做护灵工作,然后麻烦你看好她直到我们回来。”

“后面我再想办法给她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老朽明白。主侍先生务必一路小心!”

霍琼长老点了点头,刚好塑型师也把我们的躯壳造好了。

于是我和两名差使站在一起,用灵杖敲了敲我的脚边。

很快我们便被一圈金光包围,一瞬吞没了眼前彼岸的光景。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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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束消散后,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很小但十分整洁的房间。

而被我送回来的男孩正躺在地上,仍未恢复意识。

予枝以为我们闯进了谁的房子里,紧张兮兮地拉着我问道:

“柒老师!……我们这是去了哪里啊?”



我抱着歉意笑了一下,摸着后脑壳解释道:

“噢抱歉,忘了和你们说了。”

“当时那个女孩在临死前被监禁她的研究员发现,并往她体内注射了一些活性物质。”

“这些活性物质似乎可以让她整个身体都变成一个定时炸弹,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自爆而亡。”

“这样既可以抹除证据地处理掉她,又无需考虑这种实验继续推进的风险。”

“最后这种事件顶多只会被当做煤气罐爆炸之类的吧……只是比较倒霉的是这孩子也被牵连进去了。”



“那涉事地点是……?”



“嗯,这里就是涉事地点。”

“只不过我们现在在爆炸发生前两天的日子里。”

“然后这间房子的主人我也给他送回来了,他不该被牵扯进这种事件里来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了这个还在昏迷的倒霉蛋,

然后把他放到床上,走出房间并给他带上了门。

“那么即使后面有人顺着先前的线索偷偷摸上门来,也发现不了他们要找的目标。”

“因为那个女孩现在还在彼岸,被霍琼长老看守着。”

“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破坏这里的理由了。”



我话讲到一半,发现祁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阳台上,眺望着夜幕下星星点点的灯光。

于是我便上前搭话打趣道:

“怎么样?再回到这个世界有什么感觉?”



祁彦没有回应,而是缓缓移动着目光,将眼前的场景尽收眼底。

“……挺新鲜的,但还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没能跟上世界的步伐。”



“……所以你还是难以相信发展状况只有如此的国家能造出那种产物,是吗?”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感受到的和五十年前我去发达国家时的一些城中村差不多。

如果不是上次实打实地也发生过这类事件,我履历的国家之间真的存在时间欺骗了自己的感觉。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后面的工作也算是比较好推进了。只要你在全城里找到和这个国家发展状况完全不一致的地方就行。”

“因为是秘密实验,所以我推测实验室会藏在非常隐蔽或者过于显眼的地方。”

“你对自己国家比较熟悉,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找到后找我们汇合就好,我们会找个地方等你的。”



祁彦收回了他迷惘的眼神,回应了一声后,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他无视物质结构的超高速移动这个能力蛮方便的,但目前他也只能凭感觉一寸一寸找场所,

估计得花相当的时间。

我使劲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初秋转凉的晚风,

然后转过头来招呼着予枝: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等祁彦回来。”

“总待在别人家里不太好,咱出门逛逛去。”



予枝不太能理解我的话,问道:

“可是柒老师,现在似乎已经很晚了,我们还能去哪里?”



“哼哼,这个为师早有准备!”

顺着我的话,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了予枝。

予枝接了过去,借着月光念出了印在上面的字:





“旅……旅游黑金会员消费卡?!”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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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几位?”



“三……三位谢谢,我还有个朋友等会过来。”



“这是你的弟弟吗?真可爱~”

“嗯,63号桌在小包间里,那边请!”



予枝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我被他牵着手在底下拼命地憋着笑。

塑型师给我们塑型时用的都是我们在彼岸时的形象,而在彼岸里我们的模样都是生前刚去世时的样子。

我生前还不到十五岁,而予枝生前也只比我大十岁左右。

因为在彼岸习惯了所以所有人都不太在意彼此的形象和生前年龄。

反倒回到了现世就要处处为年龄这方面着想了。



而我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形象,自然是不能持卡消费的。

所以至少得让予枝充当我的长辈,我才能跟着去大部分公共场所。

而对于性格极为谦逊的予枝来说……这种挑战几乎是炼狱级别的。

他甚至刚才还一路抓着我一直问怎样才能演好一个长辈的形象而不被人起疑。

真是的……生前都出来打工了年纪都不小了吧,

我甚至没机会体验更多的在世经验,这问我我哪教得动他?

不过好在夜宵餐馆的服务员极其热情,即使可能会让予枝为此更加难受,

但至少也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是被他拐卖的小孩什么的。

嗯,这样就很棒了,等下让予枝多吃点好的。



等服务员做好登记离开房间后,予枝如释负重地瘫倒在椅子上。

他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甚至没能在他疯狂工作的日子里见到过。

当前辈真的有这么糟糕吗……好多人可是巴不得在对方面前摆出涉世丰盈的形象的。

我看着显得有点神志不清的予枝,不怀好意地阴阳怪气道:



“哎呀,这家夜宵餐馆的服务和环境还真不错呢~”

“即使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牵手牵着十几岁的孩子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呢~”



“……别说了老师,以后请不要再让我尝试这种东西了……”

予枝青着脸有气无力地叹道,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不久前我瘫在办公室里的形象。

果然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我带的徒弟的。这小神情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差别了。

不错不错,小鲜肉果然还是小鲜肉。



“呀,我倒觉得偶尔换一下身份还是蛮不错的嘛~”

“当长辈的感觉也没那么大压力吧~换做我可是在那里能当几乎所有人的前辈了,”

“而且你刚才进店那一两分钟也没说几句话,这咋还累得比伏案个把月还夸张?”



予枝抬起一只手捂着眼睛,咕哝着辩解道:

“……倒也不是都因为这个……我的社交能力很脆弱的啦,”

“柒老师您刚遇到我时应该也知道吧……”



“唔……单纯社恐也不至于当个长辈讲两句话就大汗淋漓吧~”

我突然萌生了什么恶趣味的想法,措辞从我光滑的大脑皮层溜过去后迅速脱口道:

“难道你……应付不来女孩子?让你紧张的是刚才的服务小姐?”



予枝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却一下失去平衡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他完全顾不上疼地爬起来,急红着脸辩解道:

“老师!您怎么会对我有这种见解!”

“我的怎么会因为这种浅显的事而产生压力!只是一下子要我充当您的长辈让我感到不适应而已!……”



“噢?……那你生前有谈过恋爱吗?”

我打断了予枝毫无营养的狡辩,突然向他发问道。



“我!……就,就算是这样,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吧?”

“这是误解!误解误解误解!”

“老师您别对我想太多,而且您生前不也没开启过恋情吗?”



“我?”

“我跟你生活的年代不一样,而且我还是士卒出身。”

“在肝髓流野之地,个人私情哪能和保家卫国放在一个天平上掂量轻重~”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和攀比的事,但既然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是继续调侃道:

“你出身已是楚楚秀才,颜丹鬓绿便白衣卿相。”

“如此斗南一人竟没有哪怕一段佳恋,不会显得有点令人费解了么?”



予枝还想对我辩解些什么,但逐渐靠近房门的脚步声和门把手被转动的金属摩擦声让我们不得不暂时放下话题。

趟门踏进的,还是刚才的服务员小姐。



“二位打扰一下,这是你们要的菜单,让你们久等了~”



她还是一脸热情地为我们提供着服务,看上去完全没注意刚才我和予枝拌嘴的嘈杂声。

我知道予枝此刻并不能给出太自然的反应,于是顺着气氛对予枝喊道:



“哥哥,说好了要吃黄金炸虾的吧!”

“祁彦哥也快过来了,我们先点着菜等他吧!”



予枝支吾了一声,默默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餐牌。

他故意将本子翻得哗啦哗啦响,但我还是听见了他牙齿咯咯作响的摩擦声。

唔……是不是玩得有点太大了。本来我还打算难得出来一趟带他到处逛逛的。

还是先吃东西吧,后面的事后面再安排~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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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可算是回来了!”

“来来来,坐下来吃点好吃的。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厨师手艺是真不赖!”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推门而入的祁彦看着琳琅满目的主食点心,有些愤懑地质问道。



“呀——这不等你没事干嘛。”

“我想着你满城到处转那么辛苦,就找了家店点了点东西等你回来尝尝了!”

“虽然可能你吃过不少吧……我也不会点,也看不懂,总之我们俩觉得看上去不错的都点了一些!”

“来来来,吃点东西再说,这桌东西我请客!”



祁彦转身把门关紧,却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而是冲到我面前,压低嗓子神情紧张地问道:

“主侍大人,您这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

“这家餐馆的消费水平并不低的!您哪来的钱点这么多东西?”



我嘴里还塞着刚刚嚼进去的香辣鸡肉,口齿不清地说道:

“啊,原来这里的消费那么高嘛?”

“可是我是先付后食的,这桌东西在菜品上桌前我就已经买好单了。”

“我付钱时看卡里的数字几乎没怎么变化就没在意,既然是正规买卖咱就放心大胆地吃呗~”



说着,我让予枝把那张黑金卡递给祁彦看了看。

祁彦对着卡片瞪大了眼,一脸惊愕地追问道:

“主侍大人,您怎么会有这张消费卡!您从哪弄过来的?!”



“啊这个啊……”

我拿起一旁的果汁,呲溜了几口才继续解释道:

“几年前我帮助过一个这个国家的灵魂,完成了他一些在世未尽的心愿。”

“而他为了答谢我,就送了我这张卡片。”

“他说反正他都已经逝世了,也用不上这东西了,就当是纪念物送给我了。”

“他说这张卡可以在全球几乎所有国家里进行消费,而且里面还剩一点金额。”

“本来我就觉得这东西送我也没什么用处,毕竟我很少来这边的世界。”

“但既然是对方的一番心意,我就当是纪念物收下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得上,并且还能用好多好多次。”

“我还以为这玩意在你们国家就像是储蓄一样呢,应该是人手都有的东西才对。”

“既然是人家的心意,那我有机会就让它发挥一下作用呗~”

“恰巧他又给我推荐了这家店,说他生前没能去这里消费一次是他此生在美食领域最大的遗憾。”

“那这次我替他尝尝,回去有机会的话和他分享一下,也不挺好的嘛!”



祁彦被我不太讲理的逻辑绕得有点晕,但还是勉强接受了我讲的故事。

他终于慢慢地坐了下来,但还是盯着桌上的美食无动于衷。



“我说主侍大人……这么多你确定我们吃得完吗……这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嗯……这倒不用太担心。”

我望向了还在狼吞虎咽的予枝,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椅子底下被予枝吃剩却无从摆放的餐具。

虽然是出于对予枝和祁彦的犒劳而点了那么多东西,但我没想到的是予枝的食量竟然如此恐怖。

以前一直在彼岸以灵魂形态存在的时候,因为不需要像现实那样以进食来维持生命,

所以所有人对这方面一直都不太了解。

但现在在这副躯壳的拖赘下,还是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生理活动的。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予枝还是一个不怎么会吃胖的大胃王……



“呀——我就是想着难得过来一趟,就一起吃点不错的东西嘛!”

“咱边吃边聊吧,我觉得把桌子清干净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讲讲你刚才的发现吧。你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才回来得那么快的。”



祁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了出来。

他捧起手边的一碗菌菇浓汤,缓缓啜了一口,紧接着开口道:

“唔……如您所想,我确实是发现了一个极为反常的地方。”

“我看到了一个非常像……不,就是一个秘密实验室。”

“里面矗立着许多巨大的玻璃舱,而舱体内被灌满培养液。”



祁彦把脸从汤碗旁移开,里面的菌菇汤已经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而一些舱内……关着和那个女孩极为相似的异形。”



予枝听到这句话后,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转着眼珠看着我们俩。



“舱内都是相似的人……是吗?”

“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祁彦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顿了顿继续说道:

“实验室里还有很多细节,但大部分应该都是实验相关的器材。”

“而这个实验室,是建造在地下的。”

“它的上面还有至少三四层楼层,越往底下分布着越多研究室模样的房间。”

“而前面一两层,和普通的办公区域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至于地表那一层,是一个很空旷的洗车间。”

“根据地上的水渍和轮辙来看,这个洗车间的生意应该还是蛮不错的。”



“我问一件事。”

我打断的祁彦的描述,向他提问道:

“你们国家把建筑盖在地底的情况很常见吗?办公区造在地下一两层不会显得不正常吗?”



“其实……”

予枝突然插话进来,抢过祁彦的话头说道:

“其实我生前上班的地方……也是在地下的。”

“可能是因为当时高楼大厦建得太多,土地资源变得越来越紧缺了吧。”

“虽然在那时还不算多见,但如果有建在负层的办公室的话……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不过也可能我的国家确实寸土寸金,才不得已往地下发展吧。”

“不过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失为一种瞒天过海的妙计。”



“啊……居然还有这种发展方式吗?”

他们的措辞让我开了开眼界。想当年我的国家往地下挖还是为了打地道埋伏战的。

每次回到现世都有屡变星霜之感,平时还是该多去学习一下的。



祁彦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嗯,我也觉得这应该就是掩人耳目的方法。”

“一般的市民根本不会对洗车间本身有着太大的探索兴趣,即使有他们也应该很难发现地底甚至还有建筑。”

“通往地底的是一个垂直升降梯,只有持有员工身份卡的内部人员才能去到地下一层或者二层。”

“而地下一二层都只是普通的车辆保养营业厅,即使有外来人进去了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而想要继续往下深入抵达实验核心区,得通过暗门和复杂的密道才能进去。”

“何况楼层之间还有便衣守卫驻扎,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侦查团队想要突破这样的防线也可谓难如登天。”

“如果不是使用能力专门去为此调查,恐怕连知情的我也难以靠近核心区一步。”

“更不用说保密性达到足以瞒过全国人民……甚至全世界的情况了。”



祁彦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在质疑刚刚亲口描述的事实。

如此专业的手段与规模,这个实验团队并非等闲之辈。

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他们所在进行的实验一定不是被当下法律或者道德所应允的。

至于他们背后有着怎样的势力、实验目的是什么,我们都还无从得知。

老实说,在我们真正搅和这件事而抛头露面之前,就此收手是最为保险的选择。

但如若放任不管,来到彼岸的残缺灵魂从今往后只会变得越来越多,在我们找到连存在性都不能确定的解决办法前只能放弃对他们的接纳与救援。

我合上双目沉思良久,拿定主意后吩咐着说:



“二位,想必你们也能察觉到,这次的调查非同寻常。”

“要是我们以彼岸差使的身份介入干扰,一定会面临前所未知的风险。”

“但倘若我们坚持要拯救更多被摧残的灵魂……从根源调查并解决问题是最有效且一劳永逸的方法。”

“这是彼岸第一次直接干预现世的行动,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但如果要进行下去,二位,我需要你们的鼎力相助。”

“倘若你们不愿为此冒这个风险,无论是出于个人原因还是其他理由,我们在这件事上就此收手,一会就回彼岸。”

“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一起继续调查与干预,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的身份与安全。”

“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一下,然后给我你们的答复。”



予枝和祁彦都沉默不语,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许久,予枝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既然老师一开始就决意莅临现世亲自调查这件事,我想肯定是有为保护彼岸和里面所有人的想法的。”

“我成为差使时便立下了誓言,誓死捍卫所有应受保护的民众的生命安全。”

“如果我是老师,遇到这样的情况,”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是我成为差使前就早已愿意蹈锋饮血去恪守维护的使命。”

“我会跟随柒老师的抉择,无论生死。”



我默许了予枝岳峙渊淳的决意,果然很有予枝的行事风格。

而一旁的祁彦在予枝说完后,接上话头表示道:



“说实在,即使是亲眼所见,我还是难以相信我的国家居然会、并且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

“我不知道他们进行这些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是好是坏,我都想彻底了解整个实验的前因后果。”

“我离开这里后,即使已经没有必要再为任何与我早已断绝关系的世界产生什么留恋和联系了。”

“但如果能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愿意为这个国家——甚至可能的话,为整个人类文明的导向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

“倘若如此,我也需要更有决策力与领导力的人来帮我将想法实现为可能。”

“主侍大人,我会在这件事上做出任何我力所能及的事,”

“无论最终能抵达怎样的地方。”



“嗯……好,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被我们清扫得一干二净的餐盘。

“那我们今晚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明天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争取尽快了解整个实验的来龙去脉。”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能直接解决所有祸患……但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我们去找间好点的酒店休息一晚再说~”

“祁彦,要不你推荐一下地方?”



祁彦顿了一下,随后脸色有点难看地说道:

“主侍大人……您现在在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家高级宾馆。”

“其实楼上就有房间,这里只是宾馆开放给外面的餐饮区域而已。”

“但我不推荐在这里进行消费,因为……”



祁彦讲出了我所没能料到的事实。

我以为他担心我们消费不起,便借着他的犹豫说道:

“啊……这倒没关系,卡里的余额应该不至于让我们一天都住不起的”

“要是你觉得这里可以的话我们就住这呗,也省得耽误事了。”



“不是的主侍大人,倒不是钱的问题……”

祁彦结巴着说着,却四处张望着。

确认旁边没有外人后凑近了点低声说道:

“我生前做的就是酒店宾馆服务,对国内的酒店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家宾馆在这个城市内搞垄断,并且对不知行情的旅客做宰客生意。”

“对外餐饮倒还好点,只是做着一般高端酒店的餐食服务,贵点也正常。”

“但入住的话,我真不确定他们能做出怎样的行动来。”

“我倒是不担心您这张卡的储蓄……但在这里被人宰骗确实不值得。”

“这些入住费可以给其他好点的酒店赚,而不是为垄断再贡献那么大的力量。”



予枝的反应比我还大点,他看着刚刚被他席卷而空的餐盘发起了愣。

还是该庆幸祁彦跟着我们,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难以想象。

我打着哈苦笑着,文过饰非道:



“也是,也是。那咱就再去找另一家吧,这也不是什么事儿。”

“不过既然祁彦你对这方面熟门熟路的话,还是你来带我们去找地方吧。”



嗯,以后要是有啥需要去现世的情况的话,还是该带个本地人在身边才行。

不然我的无知可能就真变成别人的资本了……


这个世界真是,想想都令人后怕。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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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秋色笼罩着整个城市,眼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幕中一一消散,跟头顶的星光一起躲进了无垠的云块中。

予枝和祁彦分别蹲在我的两侧,而我们正站在那间洗车间的顶棚上。



“予枝,里面情况如何?”



“……比较严峻。”

予枝睁开了眼,缓缓说道。

“虽然到了晚上,洗车间和地下一二层都没有人在了,”

“但这个建筑所有人都是参与实验的人员,包括白天在地面做伪装工作的人现在都回到地下三层及以下了。”

“白天我没遇到这里有任何内部人员离开这幢建筑的情况,也就是说应该所有相关人员都集中在这了。”

“除开实验体的话至少有两百多人挤在这三层的建筑内……想要完全掩人耳目地进去几乎是不可能。”



唔……正面闯入确实为涸辙之鲋,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能。

我转头向祁彦问道:

“白天让你仔细调查第五层时,你看到的实验室结构是怎么样的?”



祁彦回想了一下,然后描述道:

“整个地下第五层只有一条走廊通道和一个实验室。通道上有十名守卫轮班驻扎。”

“实验室和走廊之间完全隔音——或者应该说是完全防爆。”

“实验室内只有实验人员,并且实验室里装有警报和通讯系统。”

“如果实验室有什么需求或者危险,随时可以联系各个区域的人员过来。”

“当然,整个建筑的电力控制系统也在实验室内,几乎所有电力设施的运行都依赖实验室的调配和操作。”



“首脑都在里面……是吗?”

“也就是说只要夺取实验室的控制权,至少在这幢建筑里我们就有了足够的操控权了是吧?”



“是这样没错……”

予枝回应着,却同时闭上了眼睛。

“可是柒老师,实验室里至少有四十名实验人员。”

“虽然他们看上去都没有很强的防卫能力,但他们掌控着整个建筑的结构系统。”

“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们顾不及来控制他们的啊!”



予枝说的确实在理,但他忽视了我们拥有的重要先机条件。

我笑了笑,对予枝说道:

“予枝,我想你应该没看过我战斗时的样子吧?”

“毕竟几百年来彼岸一直光风霁月,你没见过也不怪你。”

“这点小事为师还是有能力去解决的。接下来听我安排就好。”



予枝没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我也不必再做解释,马上他就能明白了。

“予枝,祁彦,准备一下,我们马上突破建筑闯进去。”

“祁彦,动用你的能力,我们三个直接飞进实验室内部。”

“成功进去后,你们听我指令立刻夺取整个建筑的通讯和控制权。”

“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不怕,我来给你们做掩护。”







予枝和祁彦都点了点头,做好了入侵的准备。

祁彦双手抓着我和予枝的臂膀,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我们破进了实验室中央。

实验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们。片刻的宁静被一声恐惧的发问倏然划破:



“……什,什么人!”










我缓缓起身,摘下头上的兜帽,

取下腰间的灵杖,锋芒出鞘。






“动手。”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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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所有人员移步至第四层会议室内,预期半小时后召开实验研究全体会议。”



真是无巧不成书,也省得我再去找理由把所有人集中到一块了。

我对着麦克风念着从一张桌子上摸来的稿子,对这幢建筑所有人发号施令。

重复两遍后,我关掉了麦克风,发现予枝和祁彦仍对着眼前的场景发着愣。



“喂,你们两个,别再发呆了。等下还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安排给你们。”



整个实验室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陷入昏迷状态的研究人员。

一闯进这里,连予枝和祁彦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我便在兔起凫举之间夺取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方法……单纯只是用剑柄挨个把他们敲晕罢了。

避免他们因此拉响警报啥的,要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再行动可就麻烦了……

唔,看来这些年来的锻炼是有效果的,身法比蛮荒时期确实提升了不少。



祁彦首先回过神来,看着我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主侍大人……您究竟是什么人?……”



呃……往后退一步是认真的么……

看来我的个人形象还有待完善啊,可能平时不正经的人设对他们的见解来说有点根深蒂固了……

以后主侍的职位被淡漠后开个训练营吧。

——要是予枝坚决反对我去当牧羊人的话。



“唔……你们的战斗能力也不差啦。这种事情你们两个一起来做的话应该也能办到的哈哈哈……”

我打着哈哈,尽量为他们找着双方都能下的台阶。




“……柒老师,半秒内打晕四十几个人还是过于天方夜谭了……”

“即使是亲眼所见……我还是不敢相信彼岸真的存在拥有如此战斗能力的差使……”



也难怪,即使和平的世界并没有让我疏忽平日里刻意的修行,

但真正能施展拳脚的地方,确实不多。

不过我并没有否定他们两个的能力,作为差使来说拥有悬河泻火之力可是胜任这个职位的必备条件。

其实他们两个也都很强……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件事上我才需要他们两个全程的协助。

当然,尤其是下一步。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道:

“予枝,帮我查查这幢建筑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第四层了没有。”

“然后大概给我报一下总人数。”



我边说着,边切断了所有通讯和报警系统。

这个控制台居然还有电波干扰功能……看得出来他们的防护措施做得确实优秀。



予枝闭上了眼,沉默好一会后,睁眼对我说道:

“老师,总共174位相关人员,全都集中在四层会议厅内外了。”



“唔,好的。”

我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粒小胶囊。

“这是我之前找了一位有能者帮忙制作的小东西。”

“把它捏碎后,可以在一瞬间对一定范围内差使以外的所有生物发出超高频的声波干扰。”

“被波及到的生物,他的脑电波会在短时间内完全失调,整个人会在半小时至一小时里处于意识紊乱状态。”

“一会儿你们两个上去第四层,在人群里把这东西捏碎,控制所有相关人员。”

“当然原则上尽量不要伤害任何人,但如果遇到几个身强力壮不太起效的就直接砸晕他们。”

“确认所有人都被控制后回来找我就行。麻烦二位辛苦跑一趟。”



予枝接过我手里的胶囊,捏着它仔细观察着。

祁彦问我道:

“那主侍大人,您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会在你们离开后立刻关闭所有能从第四层脱离的通道,同时开启所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的干扰装置。”

我看着手边的操作台,寻找着相关的按钮。

“然后我要去读取地上这些人的记忆,了解整个实验的来龙去脉。”

“祁彦,你直接用能力带着予枝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祁彦嗯了一声,抓起予枝的手臂便飞了上去。

我立刻开启了通信干扰装置,然后把四层所有电闸门都放了下来并牢牢锁死。

然后我拿起放在一旁的灵杖,走向了躺在地上的研究们,挨个盗取了他们的记忆。







真相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就跟他们背后的势力一样,也许完全超出了彼岸所能涉足的范围。

要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介入这件事,不把彼岸摆在明面上恐怕近乎不可能。

扫视完四十余名实验人员的记忆后,我站起身来,走向一个个林立的培养缸。

虽然数量不多,但几乎每个培养缸里都困着一个和那个女孩相似的异形。

上半身是人类模样,但腹部以下都是腕足。

年龄最大的可能比那个女孩还小一点,而年龄最小的甚至还在胚胎阶段。

看着他们的记忆,我为这次行动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

而就在我对着玻璃发呆的时候,予枝和祁彦飞了回来。



“主侍大人,上面的相关人员已经全部控制住了。”



“嗯……哦哦,辛苦了。你们没受伤吧?”



“呃……确实有几个比较棘手的。”

予枝摸着脸上的淤青,难堪地说道。

“有几个比较强壮的守卫在胶囊的控制下还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没留神就被其中一个打了一拳。”

“我和祁彦先生花了好些力气才将他们制服……看来以后还得多跟老师精湛武艺才行。”



唔唔,果然他们两个还是足够靠谱的。

虽然苦了予枝一拳,但结果还是在预想之中的。

放心吧予枝,以后有机会的话这一拳我会帮你报复回去的。



“二位,我已经把实验的真相差不多摸得清楚了。”

“只是……事实如积薪厝火,并且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峻……”



予枝和祁彦都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等着我接下来的发言。

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开口道:

“这个实验,从头至尾都是合法的。”

“但同样,他也一直是脱离当下人类社会道德期许范围内的。”

“这个实验的背后……是整个国家的计划。”

“以医疗和军事方面发展的活体实验计划。”



祁彦震惊得说不出话,直愣愣地看着身边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实验体。

见两位都没有反应,我接着说道:

“这些实验体,都是从医院被废弃的胚胎中挑选出来的。”

“实验人员将这些胚胎和海洋生物干细胞融合,解决生物细胞间的排斥反应问题后逐步将这些胚胎培养成生物形状。”

“而因为这些海洋生物的细胞再生能力比人类强很多,再在实验人员研制的活性试剂的加持下,”

“这些实验体的组织器官再生速度远比自然生物高出了数百倍。”

“而这个实验项目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可持续生产活体人体器官与组织。”

“这项应用在现代医疗与军事上将会是划时代的突破——甚至可以说是人类文明跨时代的转折点。”

“所以即使在财政赤字的情况下,这个国家还是投入了大量资金在这个项目的秘密推进上。”

“而最后,所有可生产的活体人体组织器官将从这些实验体身上不断获取——凭借着他们超速的再生能力。”

“但这件知黑守白的事放在人类道德上……至少目前,肯定是会被所有人所排斥的。”

“这个实验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如此……相信具体的理由你们也能想明白,月露风云之语我就不多赘述了。”



予枝和祁彦都默不出声,想必他们也意识到了事实的严峻。

倘若这是一个私人实验,那么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地以彼岸的名义悄无声息地将它解决。

但这个实验的背后有整个国家的暗中支持……并且在实验成果出来后,至少在医疗上都将造福以倍数为量级的患者与病人。

——即使是建立在极少数人的人权与生命之上的。



彼岸一直以守护与拯救灵魂尚存之人为存在意义。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能使现世更多生命存续的条件下的。

这次彼岸无论做出怎样的行动与抉择,都会损害不同处境与立场的生命。

但放在眼前的,是文明与道德的抉择。

虽说破除封建是解放文明的先机,但这一次的跨越是否杵逆了自然界的应允,

我想,做出判断与抉择的,除了彼岸的统领者,更应有人类自己的选择。



就此收手吧……虽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着实有些许不甘,

但真正推动文明发展的主体资格,应该还给正在创造文明的人类自己。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都是已死之人,本就不应过于干预现世的发展。

下定决心后,我对予枝和祁彦说道:



“二位……如果你们对继续走下去的方向仍毫无头绪的话,”

“我的建议是彼岸暂时为此收手。”

“但这不代表着彼岸对这件事就视而不管,而是现在的处境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远远超出彼岸所能及的范围了。”

“至少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存续与发展的必要终究该由人类自己决定,因为他们才是现在正在创造文明的主体。”

“我知道我们一路谋无遗策的行动走到这里却面临放弃确实存有不甘……但倘若以舍为得,也许在可以预见的不久后——”





我话音未落,不远处却发出了轰然声响。

我们的目光立刻转向轰鸣来源,发现靠近辐射实验区的污水管壁被大量涌流无情炸开。

实验污水正哗哗地往外喷涌,同时似乎带出了一个不知名的异物。

我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冲过去一看,一个全身变得有些许透明且正发着弱光的异形无力地趴在地上。

当它抬起头时,熟悉的面孔让我愣在了原地。






名为腕的那个女孩,正孱弱地在我面前蠕动着。





我还没能搞清楚情况,她便以和刚才截然相反的形象在电光火石之间向我扑来。

我下意识地举起灵杖正面抵御她的袭击,却被她向我伸出的数根腕足牢牢缠住,带有腐蚀性的粘液灼伤着我的肢体。

我在砭骨锥肤之下本能地往一旁倒了下去,她却松开了腕足,冲我身后的辐射实验区飞扑过去。



“予枝!祁彦!拦住她!!”

这句话在脱出口前,予枝早已向她掷出了他的散魂刃,将她的其中一根腕足牢牢钉死在墙上。

而祁彦更在刀刃穿刺之前飞速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摁倒在地。



但我还没来得及提醒祁彦,腕便挥舞着她的其他触手同样死死缠住了祁彦的肢体。

祁彦的哀嚎伴随着几缕青烟向空中散去,很快腕便扭动着身躯使劲挣脱了祁彦的束缚。

她主动切断了被散魂刃贯穿的那根腕足,不顾一切地冲进实验室,

将她整个发光的身躯趴在了硕大的金属储罐上。



我飞速读取了她当下的记忆,意识到现在正处生命攸关的危险处境。

她不知用什么方法从彼岸回到了现世,想用她即将爆炸的身体引发整个储罐高危物质的反应,

从而完全炸毁整个实验基地!



时间不容解释,从彼岸回到现世的灵魂要是再次死去,

这个个体便会立刻魂散,从此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思绪未尽,身后又传来了沉闷的摔落声。

回头一瞥,那个名为聒的男孩正趴在地上,身旁是布满灰尘的通风盖,正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祸不单行。






“祁彦!立刻带着予枝和那个男孩远离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老师!那您——”












“五秒!快滚!!!”



其实看情况,最多能撑三秒。





我朝着与安全相反的方向冲去,拔出了我的散魂刃。

眼前愈发耀眼的光芒,让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感到愈发头晕目眩。




一秒。




剑指刀锋,刀尖精准地刺穿了眼前的异形。

腕的灵魂被我从她的身体里释放,回到了她所应去的归宿。

同时我掌冒黑雾,无数蛮荒之物在烟团中迅速聚集成型。




两秒。




我在空中背过身去,将大量灵獾聚集在我和腕的躯壳中间。

而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三人往外飞出的残影,和仿佛已经凝固了空气的实验室上——














轰鸣灌耳。




巨大的冲击波向我的身躯喷涌而来。

我如被枪膛射出的子弹一般,和爆炸物一起沿途撞穿了好几个培养缸,最后重重砸烂嵌入已经变成瓦砾与碎片的实验桌。

我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身体早已失去了疼痛感,只有无尽的耳鸣与目眩在我身旁萦绕。

但我凭借着甚至超乎自己想象的意志,最终还是没有晕过去。

在缓缓恢复感官知觉后,我还是瘫死在废墟里完全无法动弹。

我用尽全力转动着眼睛,视野之内一片火海。

我才意识到,实验室的各个地方本来就放着好几个一样的罐子,刚刚的爆炸只引燃了它附近的两三个。

但它造成的破坏甚至炸穿了具备高强度防爆的墙体结构,上面那层被我们控制的相关人员几乎都难逃一劫,

全都在爆炸与火海里变成了难以名状的碳化组织。

——更不用说本来就在这层的实验人员和实验体了。



我尝试着移动我的身体——至少能让我捡回我的灵杖,这样我才有可能逃离这里回到彼岸。

但我意识到,我完全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我眼睛往下一看,身体失去了知觉是因为容纳我灵魂的躯壳被炸得惨不忍睹。

我的双腿被完全炸废,右半身更是失去了所有该有的结构。

沾血的组织零散地落在我的身边,与如河流一般的血液正在火焰的肆虐下一并蒸发。

看来情况不太妙……这样下去我的生命可真的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的身边还放着几个结构破损的储罐,缺口处甚至撒出了一点同样具有强烈爆炸性质的高危物。

无需火焰蔓延到那……甚至只要温度达标随时都可能剧烈反应产生新一轮的爆炸。

予枝和祁彦应该都安全脱离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太可能再回得来了。


恐怕这次……真的万策尽了了。






















虽然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

能以另一种形式再苟活两千余年,

已经是上天无上的馈赠了。



但我还是有点惋惜,

没能在有生之年内,

实现保护每一个彼岸灵魂的誓言。



人的贪欲总是无限的。

我也只是凡人出身,始终脱不开尘俗。



不过如果上天要我止步于此的话,

我想,我也该放下了。



抱歉,予枝,

我的差使生涯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知音,

或者成为引导其他人的前辈,

肩负你早已能承担的责任吧。



抱歉,腕,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

但我可能不能再为你做更多安排了。

希望彼岸那边能有超越我的存在,

拯救更多与你一样的灵魂吧。



抱歉,所有受我而牵累的各位,

我在这个位子上的任性让不少人平添了许多烦恼。

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作为……即使我并没有资格去求得谅解,

但以后,也许不再会有了……







































抱歉……岸。

让你久等了……

我来找你了。






权限等级:Overt

保管区域:Underground

记录者:柒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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