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奶/奶璇】 撒野
你说“一、二、三，转身”
你听我被抹掉的慌张
一
段府来了位新伴读。听说，这是王爷亲自为小郡主段艺璇选的，文武双全。
十四岁的刘姝贤遇见了十三岁的段艺璇，不卑不亢地施礼。段艺璇惊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新伴读，上前拉起她的手。
“姝贤姐姐，你要和璇璇做朋友吗？”
“属下不敢。”
“我知道了，你和爹一样不喜欢我。”
“郡主何出此言？”
“爹爹不让我出去玩，你不和我做朋友！”
刘姝贤想了想，反牵起段艺璇的手
“那我带你出去玩。”
二
王爷知道了，赏了刘姝贤一顿板子。
段艺璇偷偷跑到刘姝贤的房间，在她面前晃了晃最好的金疮药。
“既然你带我出去玩了，本郡主就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伤口涂了药疼痛感减弱。刘姝贤趴在床上，余光看见段艺璇喝了口自己房内的茶水，然后下一秒皱眉的表情。
对了，自己房里的劣质毛尖自然比不上段艺璇房里的明前龙井。段王爷就这一个女儿，可不得好好宠着嘛。
想到了段艺璇的身份，刘姝贤又想起了刚才师傅对她说的话。
“她可是郡主啊，万一受了伤咱们可担待不起！姝贤，王爷不让小郡主出去就是为了小郡主的安全，你贴身保护小郡主，不能再出闪失了。”
刘姝贤看了看段艺璇活泼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的城墙。她第一次觉得，皇亲国戚这身份也不是那么好。
三
刘姝贤伤好了，段艺璇说要和她练武。
练武阁里，段艺璇大汗淋淋却不肯休息，倔强的和刘姝贤学着一招一式。
“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段家人不能说累。”
刘姝贤知道她要面子，于是说：“我伤口痛。”
……………
黄昏了，段艺璇和刘姝贤坐在门外的石坛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
“段艺璇。”
段艺璇心里一惊，忙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别的小厮，说：“大胆，你竟敢直呼本郡主的名字…”
“现在你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你是段艺璇，你是你自己。段艺璇，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坚强，那么不近人情。”
段艺璇苦笑了一下，与她幼稚的年龄极为不符。
“在皇家，你生来就不能是自己了。刘姝贤，我可不想你再因为我受罚。”
其实，她一直都懂，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只有这样自欺欺人，才能让生活多点乐趣。
起风了，刘姝贤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模糊不清。她对着段艺璇说：“没关系，你可以在我面前撒野。”
段艺璇忍不住笑了，轻轻说了句“放肆”。
四
一晃两年了，段艺璇马上要行及笈礼。
段府上下欢腾，段艺璇却待在房里闷闷不乐。
刘姝贤来找她，问她怎么了。
段艺璇写楷书的手抖了一下，半晌叹气说：“那我这段时间就不能玩木头人游戏了啊。”
最近，她迷上了木头人游戏。
‘一、二、三，我转身，你不许动。’
可哪知，她是在烦及笈后就可以嫁人了这回事。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和刘姝贤分开。
刘姝贤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抓住段艺璇的手，说：“跟我来。”
走了一段时间，刘姝贤捂住她的眼睛，带到一处后，松开手。
眼前，是一片绿色的草坪。很大，周边被砌上了墙。
“哇，这是什么啊？”
“你不是说，你没看过朔漠的草原吗，我把它带进段府。”
刘姝贤去过很多地方，给段艺璇细细讲时，后者的脸上总是有着向往神色。
段艺璇看着她，激动的说不出话。
“我……我要干嘛？”
“去踩，去跑，睡在上面也行，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段艺璇拉着刘姝贤跑进去，刘姝贤跑不过她停了下来。
段艺璇一边跑一边对她笑。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刘姝贤恍了神。
五
燕王府出了乱子。二郡王在护卫司里查出了细作，在盘查之际松懈了郡主寝居的防卫，竟然差点让刺客得手！
幸亏刘亲卫为郡主挡了一剑，使得郡主安然无恙。
那一剑，刺在右肩，伤筋动骨，怕是最近都拿不起剑了。
刘姝贤只着单衣，一个人在房间里喝着粥。右肩伤了，不能用力，她只能用不习惯的左手舀粥。
忽然，门开了小缝，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过。正是段艺璇，她穿着侍卫服，鬼鬼祟祟的进来。
“段艺璇？你怎么来了？你穿的谁的衣服？”
段艺璇忸怩地说：“…你的。你可要小声一点，我爹爹不让我出来。”
刘姝贤还没说话，段艺璇就急忙转移话题说：“你说你明明打不过，还逞什么强。”
“谁打不过？明明是他偷袭。”
段艺璇没理她，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衣服。刘姝贤刚失色想躲，就见段艺璇轻轻抚摸着她伤口上的纱布，说：“疼吗？”
“不疼。”
段艺璇瞥了她一眼，开始细心的拆下纱布为她上药。
虽然很感动，但刘姝贤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个……我上过药了……”
“闭嘴！”
六
最近朝廷不大太平。
越发年迈的段老王爷被参了一本，老皇爷一生气，贬了段府三位小王爷的职。
燕王府里，大世子说：“璇儿十八了，嫁去丞相家，或许能有一臂之力。”
老王爷一口回绝，说：“我燕王府气数还未尽，不可能沦落至此。”
话传到段艺璇那里，她琢磨着，一夜未眠。明日刘姝贤来了，她进门后扑掉披风上的雪，转头撞进了段艺璇那一双深色眼眸里。
段艺璇退下侍女，上前解开刘姝贤的披风，带她靠近火炉取暖。
落座，她轻轻靠在刘姝贤肩上，说她可能要嫁人了。
刘姝贤沉默了一会，说：“我跟你去，护你一世平安。”
段艺璇直起身，眼里已有了怒色，说：“就只有这个吗？”
刘姝贤不说话。
段艺璇看着她，突然靠近吻住了她，用力咬破了刘姝贤的嘴唇。
悲与伤一瞬蔓延，刘姝贤却忍着痛不说话。段艺璇抽离，在离开前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刘姝贤没有动，没有回应，没有去追。
这世间本就薄凉，她又何苦要不同。她们没有选择，只能服从。
七
自那日后，她们就没再说过话。刘姝贤依旧跟在段艺璇身后，只是少了亲昵。
前日上朝，老王爷突然晕倒，后来被诊出患病，燕王府更加处境艰难。
夜里，段艺璇刚刚为父王喂完药，转头看见三哥对自己使了使眼色。
他们静静地退出房，段艺璇小声问：“三哥，怎么了？”
三郡王压低了声音，说：“府里有事要说，你跟我来。”
她随三郡王去到大世子的房内，看见自己的两位哥哥正在那等着。
二郡王站起来，颔首说：“璇儿，关于父王这件事，我们怀疑是投毒！”
“毒？！谁这么大胆敢对父王下毒？”
“刑部尚书，林州行。”
林州行，她记得他的弟弟在营里被父王斩了。难道真的……
她这么想着，跌跌撞撞出门，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刘姝贤扶稳了她，然后解下裘袍系在段艺璇身上。段艺璇抓紧了系绳，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刘姝贤抬起她的头，轻轻把段艺璇脸上的泪水擦干，拥了她入怀。
八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林州行与三郡王合伙上朝状告“燕王府谋反”，所谓“证据”一出，老皇爷君子一怒下令抄了燕王府。
虎落平阳，官兵一到，草菅人命。
燕王府里一片混乱，砸碎的器皿与伏尸遍地可见。
“段艺璇！”刘姝贤冲进段艺璇房间，顾不上礼节直呼她的名字。
段艺璇见她进来，心中的忐忑有了些许平稳。
她抓住刘姝贤的袖口，问：“刘姝贤，我哥哥父王他们呢？”
刘姝贤目光有些闪躲，但听着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严重还是说了出来：“他们都被绑了。”
段艺璇泪光闪着，激动地抓着她，说：“你快去救他们啊！”
“你镇定点！来不及了，我们先把衣服换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在纷杂的环境中，刘姝贤说出的话却坚定有力。她的眸子清澈，闪烁着段艺璇看不懂的光。
换完衣服后，刘姝贤转身：“叶，保护郡主走。”
侍卫叶点头，护着段艺璇走。段艺璇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她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九
“郡……小姐，喝点水吧。”
侍卫叶端着茶水送到段艺璇嘴边，段艺璇摆了摆手拒绝。
她们现在都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那些衣服因逃亡弄的有些破旧。段艺璇束发的簪子被跑丢，长发杂乱的散着，看起来落魄，没有半点郡主的样子。
她临走前，看见刘姝贤换上了她的衣服，此刻担心的很。
“哎快来！燕王府的逆贼今天要被处决了！”
“哪呢？走！咱去凑凑热闹！”
面前两个男人聊的火热，然后一起去了某个方向。
段艺璇身体僵硬，手心的冷汗不断出现。她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却踉跄不稳差点跌倒。
侍卫叶急忙扶住了她，想劝她不要去却被段艺璇一个眼神制止。
段艺璇闭了闭眼，说出的话带着颤抖：“走。”
十
刘姝贤身上满是血迹，脸色苍白到无以复加。她毫无生气的跪在刑台场，漠然看着那些不明真相而窃窃私语的百姓们。
现在，她不是她，她在世人面前是燕王府的四郡主。老王爷不让段艺璇出府是有道理的，否则她也无法偷梁换柱。但奇怪的是，三郡王居然没有戳穿她。
算了。如果是段艺璇，她可要心疼死了。就算这，是她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段艺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的下半生是我给的，你要替我活着。
我很开心，我这一生都用来保护你了，我没有食言。’
刽子手将刀抽出，声音伴着凛冽的风在刘姝贤耳边响起，她却一点都不怕。
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是一个人罢了。分别分的仓促，她以为还会再见，却不会再相见了。
她想说，她好喜欢她，真的好喜欢。
刘姝贤抬头，最后一眼看见了段艺璇。
段艺璇穿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明明处在人群之中，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刀要落下了，刘姝贤向着段艺璇的方向大声喊“一、二、三，转身！”
木头人游戏啊。段艺璇记起来那时候刘姝贤说：“一、二、三，我转身，你不许动。你要遵守规则哦。”
‘好，我遵守规则。’
段艺璇背过，听到刀落下的声音，刘姝贤没了声息。那一刻，她泪如泉涌；却咬着牙，不敢回头。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却再也没机会了。
十一
两年后。
五皇子出兵伐敌，三战大捷。归国登基，严整三公九卿。
原刑部尚书林州行贪赃枉法、勾结叛国，圣上下令，诛其九族。
眼前礼部侍郎又参平王府淳福王一本，圣上下令，明日搜查。
原燕王府三郡王、如今的淳福王正坐在主殿等候监查使的到来。
门外来了奴才宣告，紧接着一队官员进入平王府。
为首的女官死死盯住淳福王，一边靠近一边说：“三哥，好久不见。”
淳福王轻叹了一口气，说：“璇儿，果然是你。”
段艺璇做了个手势，尾随的官兵即刻进入府中各院搜查。
“不要这样叫我，你没有资格。”
时间不长，段艺璇手下的官兵已经搜到了淳福王与南蛮往来的书信与黄袍，她轻轻点头让官兵把他们扣送至御史台。
她把剩下的事物都交托给了侍卫叶，要他们先走，她再待一会。
侍卫叶看见了她眼里的寂静，只说了“是”。
平王府改自燕王府，府内的大概屋室都没有变动。段艺璇循着记忆来到以前刘姝贤的房间，推开门，一片灰尘。
屋子里空空的，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住过人了。她看了看，走到柜子前蹲下，从后面的柜子脚底抽出了一把钥匙。
离开了房间，她走到一扇上锁的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锁。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
没有人修剪，青草已经长到了膝盖高。她恍着神进入，轻轻抬手挡了挡阳光。
可能是阳光实在太刺眼，在抬手的一瞬间，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她躺在丰草里，感觉自己短短的过去就像是一场梦。但梦醒来，她已没了所有。
“傻瓜，我当上了五皇子的军师。你那里还好吗？我回来了，我替你报仇了……”
但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也再不会遇到像你这么喜欢我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