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巨人之室

在旧印大门之后是一间特别高耸的石室，而明亮的光芒也正是从石室中央的位置传来。那里的空气似乎因为高温而扭曲了，光线在那里折射出的怪异的角度。

这座石室呈四棱锥形，最高点将近七八十米，所有的墙面——甚至包括天花板与地面——不是镶嵌着怪异的暗绿色宽金属线条，就是被密密麻麻的旧印装饰着，后者的形制与石门上的并无二致。在这些装饰之间点缀着的是宛若长明灯般的古老灯具，这些圆形或者椭球形的晶体结构如壁灯般凸悬于自石室的顶部或者两侧墙面上，石室内明亮的光辉正是来自于此。

这种水晶体结构很难不使人联想到东方或者西方传说故事中的长明灯或是鬼点灯，当然科学的考古研究已经证明所谓的长明灯非是炼金术士魔法般的产物或是操控阴阳风水产生的鬼物，它们不过是将缓慢燃烧的蜡油以及遇氧即燃的白磷的巧妙结合，对那些缺乏科学素养以及理性观念的人产生了巨大的欺骗。

然而以上的科学解释却无法应用在这条金字塔内。在那些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圆润晶体内，探险队员们找不到任何的明火燃烧的痕迹，而那些水晶散发着的恒久光芒又太过于稳定，一定都不像是随着气流的波动而明灭不定的火烛的光芒，反倒是更像白炽灯泡散发的光芒。

在此之前，探险队里的所有科学工作者都不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古代文明竟然掌握着与电学有关的知识并且将其付之于实际应用的理论。毕竟他们都见识过德国考古学家瓦利哈拉姆·卡维尼格的草率论断，所谓的“巴格达电池”的理论曾一度引起世界考古学界的一片哗然，并最终得到了伪科学的谎言名号。

然而今日，他们见到的奇迹和恐怖实在是太多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们尽量不在去想灯具究竟“燃烧”了多久的问题。但这些发现，以及之前壁画内描述的高科技景象，确实让他们脱离险境的不久后，就开始重新思考和评估姆大陆曾经拥有的技术水平。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灯具的位置太高，而他们又仍处于险境之中，堀井甚至还包括阿瑟·戴尔都想取下几个灯具样本来研究一二。

然而除了墙面上的装饰和灯具之外，石室里几乎空无一物，地面上唯一像是家具或者装饰品的东西是两个各托举着红/蓝晶球的掌形基座。两条暗绿色的宽金属条将两者相互连接，并最终引向石厅中央的那片空气怪异波动之处。那里的空气完全被高温扭曲了，而在场的所有人也在靠近基座的过程中切实体会到了如火焰灼身般的炽热。

在两座掌形基座的中轴点上，一块刻有神圣纳卡尔语的石灰岩石板以30度角斜立着。因为酷热难耐，阿米蒂奇只好仓促拍下石板上的内容，并试着从照片中找出些许有用的信息。他决定与尤莉安尝试破译它，尽管希望不大，阿米蒂奇还是觉得应当试一试，也许这其中真的能有帮助他们脱离困境的线索。

其他人则注意到石壁上的那些奇怪的暗绿色宽金属线条，这些镶嵌起来的金属装饰怪异地让人联想到硅片上的印刷金属电路，对于那些富有联想能力的人来说，例如堀井，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不是另一种科学体系里的电路。

它们显然有着一种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暗藏玄机的分布规律，几乎所有宽金属条的最终源头都可以被追溯到石室地板的中心，那个空气战栗扭曲的位置。

尽管高温几乎使众人无法靠近石室的中央位置，但那里肯定是整套系统的关键点，那些空气被高热扭曲颤栗的地方一定释放巨大热量的源头。

显然，这就是他们先前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海洋”大厅里的生物究竟靠什么而活——的答案。那些生物显然是依靠此地散发的热量而生存，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底火山口附近的生态系统。

不同的是，这里的热源不会像海底火山口那样释放出含有硫化氢的热液，取而代之，那些热量加热了通道内的海水，使其汹涌形成暗流，而海水的快速流动则从外部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物质，最终使生命在金字塔的内部茁壮成长。

然而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探险队员们没有在热源的位置上发现任何看起来像是真正的发光发热物体的东西，他们既没有看到诸如火山口、地热喷泉之类的自然景观，也没有看到科幻作品里的古代反应堆或是魔法般散发光热的小太阳。

这里只有一样东西，或者说痕迹，一双巨大的脚印的痕迹。其深度几乎可以令人联想到虎园的围墙，一个人在无外人帮助的情况下，几乎难以只靠自己的双手从凹陷的光滑石壁上攀爬上来。

这里一定曾有座巨人的石像，一个合理的推断，但大家无法解释石像究竟是如何而消失的，并且其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堀井和阿瑟·戴尔甚至对此展开了一番辩论。

根据脚印的大小和深度推断，这里的石像显然要比上层大厅里的要大得多。因此阿瑟·戴尔教授断定这里消失的石像绝不可能是上层大厅里的那个。

这个巨人石像如此之大，以至于他认为不太可能如壁画所绘的那样由整体的黑色巨岩开采雕刻而成，否则它难以被运入和移出金字塔。实际上阿瑟·戴尔认为即使在现代，开采整块的几十米长的巨岩依然是相当困难的，更不用说他所知的大部分黑色岩石，诸如黑曜石或者黑色玄武岩，全都是坚硬但性脆的石种，因此开采大块石料相当之困难。

教授认为如果这座雕像如果真的曾经存在过的话，它很可能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更小的部件被分散地搬运入这座金字塔并完成组装的，为了方便运输，它甚至很可能是在金字塔尚未完工的年代就被搬入。在随后经年累月地重压之下，最终在地面留下了如此之深的印痕。后来，又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巨人雕像被重新拆散，并被运出了金字塔。

这只是一个相对合理的猜测，实际上对于巨人雕像是否真的能运出金字塔，考察队内部有着相当之大的分歧。

最为有力的反驳是堀井提出的，他认为金字塔内的通道过于狭窄低矮——相对巨人来说——一旦金字塔建造完工，在如此条件下想要把雕像运走，那几乎意味着把雕像完全砸碎捣烂，彻底化整为零才行。而且他们也想象不出有人搬走石像有何意义，而石室内一切痕迹表明这里也不曾遭到掠夺或者焚毁的迹象——尽管那不可见的怪异热源确实很难解释——搬走雕像之人一定是出于某种保护性的目的，然而巨大的金字塔本身难道不就是最好的保护吗？

对石像的粗略分析，似乎让这两个人的理性恢复了不少，尽管这些科学辩论似乎对求生并无多大帮助，但好歹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让理性的思维重新占据他们的脑海和心灵，不再去想那可怕的徘徊在黑暗中的星之眷族。

外面不再传来石块破坏的声音，星之眷族似乎停止了对海洋之厅胡乱的攻击。这让一直用肩膀抵着大门的大古得以轻松了一点，他觉得总是这样抵着不是办法，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可以充作障碍物的东西将大门堵上，也许是更更稳妥的办法。然而视线所及之处，他只看到了两座托举着晶球的掌形基座。他不确定这这些外形像老游戏暗黑2里的闪电螺旋的装置能否被搬来作为大门的封堵物。

他试着向其中一座掌形基座走去，后者顶端正托举着一枚半透明的红色晶球。靠近基座的尝试令大古恍若置身于炎热的非洲沙漠，那些因高温而扭曲抖动的空气甚至令他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或者说一种想要伸手触摸晶球的冲动。

矢的猛本应能及早地发现大古冒险的举动，他当时正试图与雷——后者因为创口疼痛而无限地延长了这场谈话——进行攀谈，或者说交换双方两支小队的发现，然而也是因为此，他没能分心注意到大古奇怪的行为。不过万幸的是这一举动幸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大古最终还是触摸到了红色晶球，接着异变发生了，几乎是转瞬间，所有人——尤其是对此争论不休的堀井和阿瑟·戴尔二人，看起来不必再为此争论了——就惊讶地发现一座五六十米高的黑色巨人石像在扭曲的空气中突兀地显现了。

一种光线扭曲的能力，堀井和阿瑟·戴尔面面相觑。无论这究竟是一种未知的科学技术，还是现代人类所未知的名为魔法的东西，这一发现肯定会在人类社会——尤其是科学界——中引起轩然大波。

前者意味着姆大陆的先民们可能确如壁画中所述，曾一度拥有十分发达的科技水平，而若是后者则会挑战、动摇乃至瓦解人类现今的科学理论体系，并进而揭露出宇宙那如黑暗深渊般无以名状的可怖本质。

考虑到——根据阿瑟·戴尔的判断——构成巨人的材料只是普通——但也不普通，因为那是完整的一块五六十米高——的黑色玄武岩，而且他们也从未看到任何像是高科技的电子设备。供能管线或者反应堆之类的东西，尽管一切现象都表明巨人石像便是这一切热量的终极来源，这也许暗示着后者的可能性未必就小于前者。

不论如何，这对他们内心的冲击是旁人无法想象的，甚至也许只有直视星之眷族的恐怖可以媲美或是超越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