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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日常】艳阳高照〔2019〕

2021-05-30 09:20 作者:吹雪七月  | 我要投稿

    十点,艳阳高照,一架巨型的运输机挤进了这片淡紫色的天际中,准备着陆到布莱恩自由堡的国际空港里。它落得十分缓慢,有条不紊地放下了一排排的起落架,六台动力澎湃的涡扇引擎不断地调整着这具数百吨的身躯,以使得这颗硕大的机头在那凄厉的湖风中对准跑道。很快,这头疲惫归巢的白色蓝鲸就轻轻地滑过了这片空旷的湖面,它捎带着刺耳欲聋的巨大噪音,骄傲地展现了其机身上的红色线条和那优美的H型垂尾,便在稚嫩的欢呼声中踏上了机场跑道,向着远方奔去了。

    

    “爸爸!第81架!”

    

    “太好了,还差229架呢。”

    

    “不是的爸爸,是219架!”

    

    这串别样的喧闹来自于我前方的那对金发父子,毫不留情地打搅了我本想独自清静的好事。可不断吸引着我的注意的,却又远不止是他们的交谈音量。如果说愿意专程赶到这个偏僻位置以观察飞机的这一举动本就十分稀奇,那么更为罕见的是,进行这个行为的,是一对改造人父子。在如今被男性审美所主导着的世界里,猫郎的数量本身就远少于猫娘,且生育猫郎所需要的,是更多的基因药物和更高的价格。这也导致了那些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的改造人情侣一般不会选择猫郎来作为自己的后代。相对来说经济实惠、便于就业的猫娘可要远比职业定位不明确、容易被世界主流人群排斥的猫郎要更受欢迎。

    

    “爸爸快看!又是一架好大的飞机!是第82架!”

    

    “啊啊,这样下去可很快就能见到妈妈了呢。”

    

    听起来像是某种只会出现在小课文里面的那种美好的承诺什么的。我想。毕竟这种事着实提不起我的兴趣,我活了24年,从没有看到过那些改造人学院的书本上所提到过的温馨故事有真实的发生过,无论是世界的哪个角落。可不同意归不同意,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那这是一架什么飞机呢?”这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猫郎正欣喜地指着那架离他越来越近的空中客车,又用双手比了一个方框,将缓慢下降的飞机给牢牢框在了自己的围栏中。

    

    “看这个绿色线条……这应该是一架通信中继机,是联合国的,呃……就是全地球的公共飞机,不是哪一个国家所独有的那种。”

    

    “那爸爸,‘通信中继机’是什么呢?”

    

    他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挠起了自己茂密的后脑勺,好似是在为如何简单易懂地解释给孩子听而犯难。趁着他这一冥思苦想、腾不开注意力的机会,我就像个随处可见的色狼似的“简单”地打量了下他的身材——果然,改造人的整体外形确实是比那些我在机场接待的无数歪瓜裂枣要好得多,至少身体修长且赘肉很少,毕竟改造人群体很大程度上都是靠外貌吃饭的。像我这种体态不突出、也没什么精神、只是空有异色瞳特点的猫娘,若要是真的和人类群体对比的话,倒又难免能评到个中上的水准。

    

    “‘通信中继机’就是我们从这里往地球发邮件的移动网络基站,他们在霍华沃星和地球间来回穿梭,不断地更新两地的网络数据,以达到两星球之间的超远距离通信。”

    

    得了吧,这句话里面包含的一些名词我小时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噢,我明白了。”

    

    我真蠢。

    

    然后,这位小同志看着着陆入场的绿色客车,又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那爸爸,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个超级大的飞机是做什么的呢。”

    

    “那是我国军队的运输机,用来运输各种武器和空投伞兵的。”

    

    An-225——这一世界上最大最重的运输机可远不是用来空投伞兵的啊。我自以为是地想着。

    

    “爸爸爸爸,‘伞兵’是做什么的呀?”

    

    “‘伞兵’是一种从天上跳伞到地面的士兵呢。”

    

    “这样啊,”小同志看起来很失望,“那这不就离妈妈更远了?”

    

    “是啊,但是这架超级大的飞机还可以把航天飞机送到太空上去呢。”

    

    “哇——”小同志的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都好像要放出辉光了一样,“那是不是可以离妈妈更近了?”

    

    “是呢。”他爸回答的毫不迟疑。

    

    “那我不仅要做飞行员,也要当宇航员!”

    

    “好啊,我的好孩子!有理想!”当爸的摸了摸他那毛茸茸的小脑瓜,接着又抓住他的胳肢窝将这整个瘦小的身板给抱了起来。在喧嚣不已的喷气噪音之下,他们一起快乐地转着圈,不时地发出阵阵幸福的欢笑声。

    

    看着看着,我竟然都看得入迷了。如今的我已经快满24岁,还有11年就要被改造人公社回收掉了,但直到现在我仍然毫无目标。在改造人学院的15年里我不是在恐惧其他人比我更加优秀,就是在学院工厂里暗无天日的兼职劳作。16岁那年因为年纪太小不太适合充当产妇生产后代,便被赋予了更加繁重的工厂任务。等到我努力丰胸的成果终于有人赏识,把我买去做他店里的服务员,可这个餐厅却又在6年后倒闭了,我也因主人无力偿还债务而被提前回收了。好在我的生育任务还未被安排上,我便被急缺人手的苏联驻联合国的改造人代表队给有幸地重新购买了。

    

    那时我们社区曾有一个在10岁的时候便被一个老兵买去当女儿养过的黄种猫娘,她在18岁那年因为主人去世而其又没有任何亲人便被改造人福利公社合法回收。因为18岁的她性器官已经发育成熟,公社便强迫她执行生育任务,等到我被改造人代表队所买走时,她已经下了四个崽了。这四个中有三个是剖腹产,导致她的肚子上疤痕累累,很不漂亮,身材也不甚完美。总之,在得知我上了代表队的末班车后,她完全疯掉了,还妄图掐死我以换取名额。但一个刚刚受过精的猫娘除非是买家提高两倍的价格,否则是不会被出售的。她被公社列入了黑名单中,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她将永远坐在工厂中,一边生产机械,一边生产生命。毕竟猫娘在生育过后竞争力会因各种因素直线下降,更别说这种生产多次的了。

    

    想着想着,我感到肚子发凉。如果代表队的招聘晚发两天的话,我就要像养殖场里的鸡鸭一样被授入精子了,到时候我可能得像她一样永世不得翻身了。不过好在,这股凉意并非是有手术刀的刀身贴在我的身上所造成的,而只是单纯的湖风罢了。这个不知疲倦的魔鬼仍然在一如既往地肆虐在这泥沙的湖岸,凌乱着我的西裙,还踹倒了我的自行车。也许今天的湖畔并不愿意与我“独处”,我还是下次换班的时候再来比较好。

    

    我弯下腰去把自行车扶起,准备离开此地。可在我刚刚把车扶正到路上的时候,一只干干的手就拍在了我的肩膀上。这差点就把我的心脏给吓出来了,如果只是单纯的要玩强奸的流氓还好,但若是那种一心要找猎物的巨大蜜蜂的话,我的生命就得彻底到头了。不过好在拍打我的只是那位猫郎父亲而已,于是我惊愕的神色瞬间就松垮了下来,绷紧的神经也冷不防地消了下去。

    

    “呃……对不起,抱歉吓着您了。”他歉笑着说。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类的话,那么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扇他一巴掌以宣泄自己的愤怒。可我却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娘,平日能保住小命就已经感谢列宁了,反抗那是会招致更加粗暴的对待的。所以,我现在只能故作镇定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尽量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委婉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好吧,我还以为我要被怪物抓走了, 这……这真的有点恐怖,唉,请问有什么事吗?”

    

    “就是,就是我也知道您在一边——啊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指您在偷看,我的意思是说,很抱歉打扰了您欣赏湖景的兴致,让您被我和我儿子的玩闹所影响。”

    

    也许这个人真的是想要道歉吧,我没怎么看出语气上的问题来。

    

    “好吧,没事,话说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数飞机呢?”

    

    “唉,这个,”他叹了口气,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自己活泼的儿子仍在打着石板的水漂,才接着说,“因为我跟他说过,只要我们数够300架着陆的飞机,他的母亲就能从天上降落到他的身边来。”

    

    还好我手里正扶着单车,不然遇到这种需要我表态的事情我是真的挺束手无策的,手里不捏着点什么东西就不舒服——我总不能现在去抓自己的低马尾吧。

    

    “呃,请问您的儿子是叫……”

    

    “是叫雅可夫。”

    

    “好的,那请问雅可夫的母亲是……”

    

    猫郎苦笑了一下,但也没有扭扭捏捏的:“实不相瞒,雅可夫是我租聘改造人产妇的子宫生下的,因为当时年纪还小,只是想提前讨个孩子,就没有思考那么多,因此也没有关注过孩子母亲的情况,所以她的状况……您我都是改造人,您应该也知道,改造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所谓的‘35岁统一回收’命令是直接把我们推向刑场卸磨杀驴,但我并不觉得被回收的同胞真的还存活着。总而言之,由于我那时的经济条件也是允许的,所以就想提前享受一下这种人类才能得到的待遇,但是没想到我当时的自私却遗留着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

    

    听了他的话,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啊啊”的响了几声回应。这并不是我对这样的事有多么吃惊,也不是因为自己“子宫流水线”的出生而感到嫉妒,只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自心头涌出了而已。眼前的猫郎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说不定能继续潇洒的时光比我还长。从他那还未成年就已经能有钱去租聘子宫的行为来看,他肯定是某个达官显贵的玩物。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他的,起码他的零花钱看起来着实很多。

    

    也许是以为我被吓到了,他接着说:“雅可夫时常跟我说,他在大马路上所看到的人类小孩大多都有妈妈的陪伴,那他的妈妈又在哪里呢?虽然我是从流水线上被生产下来的牲畜,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无法完整地感受到雅可夫的心情,但每次看到他失落而又充满羡慕的样子,我还是不住地感到阵阵心痛。”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个仍在打着水漂的孩子,有点为自己之前不成熟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呃,恕我冒昧,请问您有父母吗?呃,我是说您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不必这样的,我也是流水线产品,”我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条记载着全数个人信息的波洛领带,想试着在猫郎的衬衫上搜寻这同一事物,却是什么都没找到,“我也不知道父母都是谁和谁,我是个一直生活在改造人社区里长大的商品,甚至都没有父母的概念。”

    

    “好吧,对不起,唉,对不起。”

    

    我又等了一点时间,眼看他仍然没有说话,还有点想找个借口先行告退的,不过,好在一架美国空军的“补充者”空中加油机正在准备进入降落程序——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一小段时间里好像都没有民航降落的。总之,这架不仅声音吵闹、外表还极具特色的涡轮飞机难免吸引到了雅可夫的目光,而机灵的小雅可夫则叫住了自己的爸爸,想要他和自己一起观看这架摇摇晃晃的三发大物。爱子心切的猫郎连忙抛下一句“抱歉打扰了,您先忙。”就先退出了话局。

    

    抱着莫名的羡慕之情,我目送着他回到了孩子的身旁,才有些不舍地骑车离去。

    

    在接下来几天的换班时间里,我仍然驾着自己的单车在这片宜人的小天地里骑驰,但却没能再看到那对温情的父子。为彰显世界大国的雄风与担当而举办的“空运竞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了,来自各个国家的空运联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物资的输送工作,从地球运输到霍华沃星的、从各自基地运输到中心空港的,好宣扬自己为开发霍华沃星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在这个连接霍华沃星与地球的桥梁上,平均每四十分钟便会降落一架满载物资的军用运输机,颇有当年柏林危机时的风貌。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运输机正在昼夜不停地角逐着,进行着他们的战斗。

    

    望着那一架架沉甸的访客,我竟有点怀念起那对数飞机的父子,如果他们现在正待在这里的话,无疑会数的飞快呢。“第八架,第九架,第十架。”如今的我就像是被他们传染了一样,也在莫名其妙地数起了飞机,毕竟机场的接待工作到底还是过于枯燥了,以至于我都无聊到研究起了各式飞机的名字。凡是经常出现在这个机场里的,无论是客机还是军机,无论是固定翼还是直升机,我都会想方设法的去寻找他们的名字。尽管没能专业到分清其具体型号,但也总算是能记得不少名字了。

    

    待到我再次看到那对父子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他们依然是来的很早,估计都在这里待了好一阵子。小雅可夫仍然是在兴奋地望着远天,想要寻觅到新的猎物,年轻的父亲还是那么有耐心和兴致地陪着他一起眺望。也许我的出现揭示出了他的参与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沉醉,可他们确实是那样融洽和睦,散发着朝气与活力。

    

    “早上好,因为最近有些忙碌,所以有段时间没来。”

    

    他抢先一步的招呼简直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但经验丰富的我还是得以镇定自若的回了一句“好吧,早好”的问候。不过,这种唐突的对话难免会触动小雅可夫那灵敏的神经,他的小脑袋立马就转了过来,简直跟我在苏联区市郊里看到的阿玛塔坦克的炮塔一样灵活。

    

    “早上好,姐姐。”他对着我微笑着,简直就是一个小精灵,看起来是那么的天真。

    

    “早上好,小同志。”

    

    也许那些欧美同事会经常为我那本能的同志称呼感到好笑,就像我是一个腐朽的斯大林时期的老太婆一样,但在我眼里看来,“同志”这个词可远比朋友要来的更加亲切。在所谓的改造人恐怖组织“蜜糖山”的那里,“同志”这个称呼可是他们凝聚力的重要来源。

    

    “那么,今天的你们也是要继续数飞机吗?”我向那位父亲问,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显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因而只能继续摆着那种职业性的假笑。

    

    “当然了。”他笑着,没有一点疲惫烦厌的样子。

    

    “那,那我可以在一旁陪你们吗?”

    

    好像我的旁听被这位父亲理解成了一种肯定,他简直都要两眼放光:“当然可以了!我亲爱的同胞小姐,我们不甚荣幸。”

    

    可能是因为过于喜出望外而导致脑袋短路,他说完一两秒才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关乎礼貌的问题:“啊不好意思,我叫斯捷潘,没有姓,请问您叫?”

    

    改造人群体只有名没有姓也是正常的事了,姓氏不过就是繁衍后代时所用的称号,以保证自己家族的血脉,可改造人却从来都没有这种需求。有一些改造人即便给自己取了姓氏,到头来还是得随着主人的家族姓氏而改去——当然,不愿给改造人授予自己家族的姓氏也是十分常见的事了。

    

    “芙洛夏,我也没有姓。”为表礼貌,我先伸出了象征友谊的右手,而他似乎不太会隐藏心中的激动,伸手的时候有些急急忙忙的踉跄。

    

    “您好,芙洛夏小姐,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是,斯捷潘先生。”

    

    “对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又望了望天际,“如果可以的话,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参与吗?比如说跟我们讲一讲这些飞机叫什么,您是在机场工作的吧,应该也挺了解飞机的吧?”

    

    虽然这话就像是对日本的御宅族说:“你们玩了那么多美少女恋爱游戏,那么现在一定谈了很多恋爱吧。”一样没有科学性,但起码也是一种善意的邀请。我的脑子不太好使,刚开始有还点惊讶于他居然能看出来我是在机场工作的。毕竟不说我天天穿着机场接待用的西裙装的这一直接证据,光从我没有以女仆的装扮出现在他面前,且一直出没在机场附近的事实依据,估计是个人都会这样去想。

    

    “好吧,我愿意,但对于飞机什么的,还是略懂吧。”

    

    “好的!”

    

    我把单车丢在了一边,随着斯捷潘去向了小雅可夫的天地。在往湖岸走去的时候,我才猛然觉察到,这对父子好像就是单纯靠双脚走过来的。看看那不甚平坦的小土路,我要是抛弃自行车直接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话,那怕是要累死在半路的。所以,他要是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走路回去,那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当和父子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一些不敢相信的,像这样温馨的事情怎么会在我的身边发生呢。我在这个人类所建造过的最大的机场里工作了快两年,可从没有见到过像这样温情的改造人家庭。就在此时,一架隶属于美国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刚从机场起飞,如果机上的乘客能有足够的角度来瞥见我们三个的话,说不定还会把我们认定为是一个罕见的有子之家。能建立家庭的改造人着实稀少,更别说是能有后代的了。

    

    “刚刚起飞的,是一架波音787客机,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梦想’。”

    

    “噢,谢谢姐姐!”

    

    听了我简短的介绍后,小雅可夫高兴地鼓起了掌,还蹦蹦跳跳的转了一圈。就像是想要得到肯定一样,我扫了眼旁边的斯捷潘,发现他有点不在状态。不过,就在我对他的形象开始打折的时候,这个家伙猛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也在一旁歉笑着,鼓起了掌来。

    

    “哎呀,远处的那架,看起来像是我们的‘鲁斯兰’?好吧,从机尾上看应该是美国佬的‘银河’。”

    

    “噢!姐姐懂得真多呀!”

    

    “那是,哼哼。”

    

    小雅可夫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大英雄一样,对我充满了崇拜之情。可惜我虽然生理条件达标,但只会俄语和英语两门语言,不能当空勤,没法随着飞机飞来飞去——要知道,改造人里能当上空勤的,除了要精通英语和俄语外,起码还得再能熟练地使用一门语言。这是空勤的标准,而我这种在各方面都资质平平的家伙能有幸在这样竞争激烈的高端空港里做接待,其中的缘由恐怕就只是因为我的运气着实很好——又或者是因为我有着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

    

    “快看快看,第111架!这架小飞机叫环球快车,是一种公务机呢。”

    

    “姐姐姐姐,公务机是什么呀?”

    

    “公务机就是……就是……给那些比普通人更加平等的人所乘坐的显阔玩具。”——我当然不能这么说了,于是我说:“公务机是给富有资金的高端人士乘坐的直达的、奢华的交通工具。”

    

    “噢噢,谢谢姐姐!”

    

    看着神采奕奕的小雅可夫,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不知道这类飞机上面所乘坐的人物是多么的腐朽。这东西上曾下来过一个把自己的猫娘当狗一样牵在地上的西装绅士,着实是把我们这些接待人员吓了一跳,一个刚入职不久的人类女同事更是惊得整张脸都白了。唉,真是混蛋,特别是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邪笑着地打量了下我的脸蛋,妈的,想想就恶心。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随便一待就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在这近一百分钟里,我与父子俩——尤其是小雅可夫聊得十分开心。小雅可夫确实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小男孩儿,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与求知欲,也非常懂礼貌,让我这个教他的老师感到了很好的满足感。教师职业的坚持动力是什么?是教书育人的成就感,而小雅可夫,则正击中了我饥渴的自尊心。唯一的问题是某些飞机只有型号没有代号,也就是没有所谓的名字,比如欧洲联合运输机“A-400M”。因为这个伙计长相也不甚突出,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向小雅可夫介绍——“欧盟运输机”,我只能这么说了。反倒是东亚岛国日本的“C-2”,由于其看起来较为臃肿的腹部,倒可以管它叫“蜗牛”。

    

    眼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降落的飞机已经数到了第130多架,已经快要到斯捷潘先生的规定数量的一半了。虽然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实在是身疲力竭了,没法持续地陪同精力旺盛的小同志玩耍——毕竟我可是刚从晚班换下来的呢,只是在睡前出来散个步而已。但出于对小雅可夫的关心,我还是很想向斯捷潘了解一下,他打算到时候要怎么办。于是,我借着休息的理由退到了一旁,坐在了那个在草地上发愣的父亲的身边。我把腿斜放好,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往对方的方向偏,以形成一种淑女的亲切感。

    

    “斯捷潘先生,”我郑重地说,“由于我是空港内部人员,我能十分负责地说,联合国的‘空运竞赛’已经进入了高潮的阶段,在这段时间里来往的飞机会非常之多——我的意思是,很快就会达到您与小雅可夫约定的数字,那么,到时候您会想要怎么做呢?”

    

    听到数字这个词的时候,斯捷潘的眼皮冷不防地跳了一下,还本能地收紧了抱着的双腿。他礼貌性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向了那些在狂风中飘摇的小草,整个人都躲躲闪闪的,明显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在这静默的时间中,一架涂有华埼国旗的四发运输机已经从跑道上顺利出发了,它收回了底下的四对轮胎和翅上的起飞襟翼,就着轰鸣的引擎飞鸿直上。

    

    “我……我也不想让他失望。”不愿正面回答的他不住地抱紧了头,看起来十分懊恼。

    

    “好吧。”

    

    不过,在往后的几天里,这位父亲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选择逃避,以为不来机场就能一直拖延下去,正相反,他仍然在积极地、主动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这里。“第183架……第195架……”我不知道他是否惧怕于这些数字,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无疑会为这种倒计时而抓狂。我看不出他是否焦虑,至少他现在能很好的融入到我们的话题中来了,而不是像最开始那样单独躲在一旁去。我不清楚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起码和我那天问询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可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至少,是我认为的答案。在又断断续续地数了几天的飞机后,斯捷潘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想请我单独去吃个饭。

    

    吃饭的地点被定在了空港里面的一所叫“天空国际”的德国餐厅里,因为我难有休假,所以还是抠着“晚觉”的海绵挤出来的时间。斯捷潘照顾于我的作息,邀请我在早上十点就共进中餐。这所餐厅的装修风格真是无愧于他“天空国际”的名字,黑色的壁墙上挂满了人类民用航空的发展历程,从世界上最早的客机DH-16到第一架喷气式客机“哈维兰彗星”号,再到日前唯二服役过的超音速客机TU-144和“协和”式,可谓是让民航爱好者们大饱眼福。

    

    斯捷潘领着我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随意地点了些吃的。这里不同于靠外的套间,三面环墙,出入口也有不透光的帘布阻挡,看起来十分私密。唯一的缺点是这里的隔音效果有点太好了,完全没有航空引擎的喧闹声,这对一直在空港里生存的我来说实在是有点不适应。刚来时,我还对员工宿舍里糟糕的隔音环境感到抓狂,可经过近两年的磨砺后,我却已经被重塑到了一种听不见飞机的声音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了。

    

    “请问,小雅可夫呢?”我装作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帘门,没有在那块布的尽头底下看到双脚。

    

    “我把他安置在家里了,雅可夫很聪明,不用担心他的。”

    

    “好吧,”我认可地点点头,虽然我从没真正的感受过,但有亲人的肯定那绝对是十分美妙的,“那,您约我出来是?”

    

    “呃……恕我冒昧,芙洛夏小姐,请问,您可以嫁给我吗?”

    

    我职业性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

    

    “呃……”他歉笑了一下,篡紧了合住的双手,眼神也飘忽不定,“我看您应该跟我一样,都是具备相当人身自由的集体财产,呃……也就是所谓的‘半自由人’。嗯……那天您问我到达数字后我要怎么做,我想了很多——请别误会,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还从没有人直接地问过我,毕竟也没有人能商量嘛……”

    

    他说着,用那双充满忧愁的灰蓝色眼睛偷偷瞅了下我的脸色,然后才继续说:

    

    “我说我不想让雅可夫失望,是万分真切的心理想法,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懦夫,也没有强求别人帮忙的权利,可是……”

    

    这个语速真是让人心烦,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片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更肉麻的话呢?比如夸赞我蓝色的左眼比绿色的右眼要好看?

    

    “够了,真是毛骨悚然,我答应你,我接受你的求婚。”

    

    “真的?!”他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

    

    “真的。”我把手叉在胸前,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他僵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看起来就像是稚嫩的处男一样。与此同时,送餐的服务员掀开了帘门,就是出现的这么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俩。“请注意,客人们,两份黑胡椒意大利面。”她用德式英语机械地说,同时利索地呈上了菜品。我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身着西裙式女仆装的猫娘,不经意间地对了下眼。

    

    我看到她的脸上摆满了难以遮掩的复杂表情,那是一种极为羡慕的扭曲神色,还佐以了些许嫉妒作为调料,最后挂上了一片难以置信的煎蛋。和猫郎约会有那么令人眼馋吗?我邪恶地笑了笑,还翘起了腿来。要是小雅可夫在旁边的话,还不得妒忌死你,妒忌到给你小费都像是在嘲讽一样。

    

    “请慢用。”

    

    “谢谢。”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简短的德语单词,目送她退下场去。

    

    “亲爱的斯捷潘,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你还会向我求婚吗?”

    

    他的全身又僵住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我不知道,但我会由衷地祈盼您变成猫娘,呃……也许……也许正是在另一个时空祈盼过,所以您现在才是个猫娘吧。”

    

    “好吧。”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您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啊,”我不以为然地松开了我的女王造型,直勾勾地盯起了这个胆怯的男人,“有这种想法是难免的,只是,如果真是你的祈盼应验了的话,那我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哈……哈哈哈……”

    

    “所以,我的家庭就是这么组建起来的,如果当初在湖岸边多管闲事的是你,而不是我的话,说不定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芙洛夏看着一旁的人类女同事,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缕开了“微风”捎来的灰白色发丝,还是想要玩弄连衣裙肩上的吊带,丝毫没有呵护这件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常服的意图。

    

    “可能正是你先生在另一个时空的祈盼,把我换成了你吧。”

    

    吐完这一串英文,女同事也学着她的样子,揉捏起了自己刚烫的咖啡色卷发,这让猫娘瞬间就停下了自己手里不符合淑女形象的事务,摆出一副赌气的样子。

    

    “我啊,我苏晴明,可是十分羡慕你的家庭的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而我的父母还非要男方给高彩礼,不仅要备好车,更要在市中心地段有一套几十万一平米的房子,搞得我就像一个以雌性器官为卖点的商品一样。”

    

    “那是,”猫娘冷笑了一声,“我也很庆幸自己不用为养老而发愁。”

    

    “没事的,人生终究是短暂的,珍惜当下就好,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又是这种言论,芙洛夏简直懒得搭理这个一天到晚穿工作服的家伙。蜜糖山的教诲所言极是,就是因为世界上有许多像她这样的人,统治阶级才能那么嚣张,整个社会才会如此的死气沉沉。原本芙洛夏都还在犹豫是否要加入蜜糖山的抵抗活动,可在现在,在与这位同事的交谈中,她想通了,她,芙洛夏,当然要加入进这伟大的反抗阵线中。

    

    为什么呢?缘由显而易见。她看向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小家庭,一股重大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加入抵抗活动,根本就不是人类政府所宣传的对自己家庭的不负责任,相反,这正是对家庭负起责任的表现,正是为了让自己来之不易的小家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才要去反抗现在非人的不公啊。

    

    “爸爸快看!是第279架!”

    

    “啊啊,第279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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