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被亲戚性侵,21岁得脑瘤,我如何和这个世界和解……
“记录一万种人生 探寻成长规律”

根据儿童防性侵公益组织“女童保护”统计,2021年全年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8岁以下)案例223起,受害人数569人,年龄最小的仅有2岁。而这,仅仅是被公之于众的事件,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罪恶被遮蔽于人性的阴影之下。
多数事件都是熟人作案,施暴者甚至在多年后仍旧在以“亲戚”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受害者的生活之中。对于受害者来说,每一次的接触和交流的过程都像一次“旧伤复发”,苦涩疼痛。
今天的讲述者傻强(化名)是个勇敢的普通女孩,即便是面对差点将她生命吞噬的病魔,也并不显得胆怯。但当她面对镜头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给自己起了个与画风不太相符的名字——“傻强”。乍一听让人觉得好笑,但当她讲述完那个童年时期的经历后,这份好笑化作了心疼。
该隐去名字的或许不应该是傻强,而是那个从未道过歉的“亲戚”。
以下是傻强的讲述。
讲述者|傻强
编辑|特蕾莎
哥哥是恶魔
跟多数一样,在整个童年时代里,我对于性都是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性教育”三个字直到中学时代才开始真正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初一下学期,学生物,同学提前借了初二的生物书看,我拿来翻了翻,没想到却翻开了一个噩梦,儿时某些不好的回忆像一列火车一样向我冲撞过来。那一章,讲的是性。
一瞬间,就像尘封了多年的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了,面目凶恶的怪物从里面一起涌出来,我被惊恐和委屈的情绪包裹起来。我意识到,我曾经被那样粗暴地对待原来是被“性侵”了。那是一种特别孤独的恐惧感,下意识就觉得没办法跟任何人诉说,最好谁都不要知道,我只想把这个事深深隐藏住,藏到心的最底下。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只有五六岁,对方是亲戚家的哥哥,那时候他十二三岁,很普通很正常的一个亲戚,平时也没有什么逾矩行为,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实在是太小了,我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即便是当时作为孩子的我,也觉得很恐惧,很有压迫感。
那时候不懂他是在干什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不对劲,他这么做很奇怪,我也不喜欢。两三次之后他就停止了那种行为,因为太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平淡的日常就渐渐冲淡掉了那时候的记忆。
直到现在我们过年过节偶尔都会见到,会说话,但不会深入地交流,他就像其他不出现的亲戚一样偶尔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不会提起,我害怕这件事情像一块大石头一样,打破看起来平静和谐的大家庭,打破“你好我好”的假象。我只能任由这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底,多数时候不会想起,但每次想起就被压得喘不过来气。

初中那会儿刚好是叛逆期,心里头有痛苦无处纾解,无意识做出过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比如拿小刀划自己的手腕,我妈问我怎么了,我还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剪刀不小心划了一下。”
从高中到大学,有三五年的时间我的心理状态都不太对,总想睡觉,但是睡也睡不着,脑子里跑马灯一样想着各种事情。大学那会儿偶尔站在五楼往下看,会想要往下跳,也不是想死,就是莫名其妙有那样的感觉。我自己都意识到了可能是情绪不太对,自己就去找了心理医生。在医生的引导下,有意识地调节,慢慢就好很多。
每回看见他的时候,我都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件事。虽然我不说,但我知道,内心深处我真的希望他能给我道歉,希望他能哪一天让我坐下来,我们两个人面对面谈,然后他给我说,小时候对你做过那种事,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他没有这样做。
他可能以我那会儿小,不记得任何东西,但实际上我什么都记得。
21岁的生死课
我一边努力修复自己心底的窟窿,一边努力让生活继续。
我想出国去读书,专门考了托福和SAT,满分2400,我考了2200多,但还是拿不到奖学金就放弃了,准备读研的时候再出去。但还没等我实现自己这个愿望,另一件事情就发生了。
某天我在家休息,妹妹枕着我的腿在睡觉,我突然就感觉到腿麻,麻了几秒的时间,一开始我没太在意,但之后这种麻出现的频率开始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受控制。那会我还在上大学,自己打工能赚点钱,想着开工资了就去医院查查。
后来早上陪我妈跑步的时候,跑着跑着,突然之间腿、胳膊,整个这一侧半边身子都麻了,我直接整个人摔在地上。而且我妈想把我扶起来都不行,我那边的手就没有力气,撑不住地面。我妈让我马上就去检查,他们给我出这个钱。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到医院挂的是骨科,以为自己脊椎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医生问了半天之后跟我说我这不是骨科的事儿,让我直接去照个CT。“你脑子出过问题没有?比如车祸什么的?”CT医生这么一问,完蛋了,看来脑子出问题了。
医生跟我说是“脑占位”,进一步检查发现是胶质瘤,这是大脑你最常见的一种肿瘤,一至二级一般平均能活8到10年,三级一般平均能活3到4年,四级一般平均也就一年多。
一听到这结果,我妈就掉眼泪了,开始念叨,“你咋会得这个病啊”“你是咱全家身体最好的人咋会得这个病啊”。人生就是这么没道理可讲,我就是得了。

一开始的两天真的是难过,接受不了,觉得“为啥啊?”为啥我会的这种病?但慢慢就不去纠结,因为没必要,已经这样了。
我妈也跟我说:“要是检查结果出来是四级(恶性)咱就不治了。你想上哪儿旅游,我和你爸到时候就带着你去。”我说“我想去日本看樱花。”后来结果出来是二级到三级之间,定的是三级,六月了,樱花也开过季了,我们没去东京,去了北京。
手术那天我是下午两点进的手术室,到晚上九点出来的,整整进行了七个小时。我就记得是先给我扎了一针,然后给我带了个面罩,护士跟我说吸十口,到第四口我就失去意识了。再醒过来已经是七个小时之后,我的头盖骨被打开又合上,头上也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疤。
医生跟我说,瘤是可以切干净的,但胶质没法清除,它像是一个永远藏在我脑子里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但它要爆你也拦不住啊,我就老老实实每半年去复诊一次,半年的时间它也长不了太大。

手术结束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签了那个遗体捐赠协议,以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还能帮上别人。
后来刚好《滚蛋吧!肿瘤君》上映,我去看了,在电影院哭得特别狠。我就想着我以后的葬礼要跟熊顿那样,录一个很欢乐的视频,不要哀怨,不要哭哭啼啼,不要给别人带来痛苦,必须得快乐,超级快乐!
第二遍人生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出生在一个挺幸福的家庭,关于人生最初的许多记忆,都是在父母呵护下,平淡却幸福的画面。
从小妈妈全天陪伴,别人爱孩子10分,她就要爱我12分、15分的那种。我爸呢,是个警察,爱的方式就要特别一点,被人给闺女带娃娃、带迪士尼,他呢,往家里给我带各种禁毒海报,然后天天教导我:“可不能吸毒啊!”他是特别有正义感的一个人,给我的教育也是这样,所以我小时候一度也想去当警察。女警察,潇洒帅气!
我们家住的大院有个游泳池,从小我就喜欢上那儿去游泳。能从早上一直游到晚上,中午我妈就负责给我送饭,吃完之后我就继续游。阳光洒在游泳池的水面,整个世界都泛着光,我就跟沉浸在水里的鱼一样,根本感觉不到累。
后来省队的教练来挑人,还把我给挑走了。泳队里的那几年简单又快乐,大家每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怎么游得更快,游得更好。
国家队的教练也来挑过人,我差点就被挑中了。那回一开始就挑了我跟另一个女生,最后那个女生游得比我快,把她给挑走了。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那时候我再加把劲儿,会不会如今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童年生活中的快乐和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守护了我接下来的人生,让我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不至于被情绪吞噬。看心理医生、跑步,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去疗愈,但很神奇的是,得病之后情绪方面的问题反而好了很多。
这个病很奇怪的地方是,手术完我忘了很多事,甚至连怎么拿着筷子吃饭都是重新学的。语言也是,以前同学都说我说话特别损,能去跟郭德纲拜师学艺,但是生病之后就不太行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英语也得重新学。
因为忘性大,反而让我从一个很不开心的人,变成了一个不再天天想事儿的人。经常是前一天发生了不开心的事情,第二天我就记不得了。这是一种病理上的改变,也是一种心态上的变化。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得尽情得活,不能浪费这第二遍的人生,要把想干的事都干了,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前几年我特别任性地去做了一段时间海员,在游轮上服务船上的客人,没事儿的时候就能看看大海,上班一次需要在海上漂七天,远离陆地。我原本计划着先学学英语,等学好了就去国外的航线,实现自己环游世界的梦,结果没想到遇上了疫情。
至于那件压在心底很多年的事,我恨与不恨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我仍旧期待一个道歉,但也早就跟自己和解了。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需要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他。
我知道,活下来的我还有无比广阔的人生,就像航行时看见的蔚蓝海面一样,藏着无尽的可能……
本文为真实故事,为保护受访者隐私,傻强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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