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梅小姐生贺】四季.予你
✘本来该昨天发的,但参加活动发布时间太晚了就拖到今天了。
✘梅小姐生日快乐呀。
春
——
梅花十三不算很喜欢春天。
特别是初春。
积雪尚未融化,一切都还带着冬天的冷意。梅花十三不太能理解,为何明明周围还都是积雪,却已经被叫做春天。初春没有夏日的热烈,也没有秋天的美景,更没有冬日纷纷扬扬的大雪。
无趣得很。
父亲偶尔会过来看她们,只是看着她们的眼睛里依旧满是失望。
不过春天并非都是令人厌恶的回忆。
这个时候母亲总会早早准备好薄袄,来替换下冬天笨重的外套。梅花十三向来喜欢母亲做的衣服,青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所以她总喜欢穿着新衣服去找十一。
这一次十一已经穿上了暗红色的衣服,看着她一脸的得意。
“妈妈可是先给我做的呢!”
“妈妈还给我绣了梅花!”
梅花十三不肯服输地展平衣角,那上面绣着一朵绣功精湛的青色梅花。
“哼!”
十一姐姐嘟着嘴巴跑开,梅花十三追了过去,在姐妹间的拌嘴获得胜利可不是她想要的。
天空传来一阵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一个接着一个落了下来。两个小姑娘连忙跑到屋檐下躲雨,这是春日的第一场雨。这一场雨后,便是真正的春天。
姐妹两人看着树枝上的积雪被雨水打落融化,梅花十三歪头梅花十一说道。
“十一姐姐,等雨停了我们出去看庙会吧。”
“不去,上次带着你出去,结果你乱跑害得我们被爹爹骂了好久你忘了!”
提到上一次的意外,十一很显然没什么好脸色。
那是十一月的一次集会,她和梅花十一偷偷溜出去看了玄武的集会。街道上来往的刺客,随处可见的刀锋鲜血无一不在震撼着两个女孩的心。梅花十三握紧了姐妹二人牵着手在人群里前进,身后的玄武像是一只巨兽,随时都会把她们吞没。
人群中梅花十三看到了一家三口,父亲挽着母亲的手,男孩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三人带着和玄武格格不入的气质,特别是那个男孩。出于好奇,梅花十三跟了过去。
男孩看着铺子里的刀具,他的眼睛在烛火下看去像是母亲曾带她看过的名叫琥珀的宝石。
梅花十三看得入了神,浑然没发觉对方后退了几步。男孩结结实实的撞在她身上,梅花十三惊呼出声。少年连连道歉,梅花十三看着他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睛,脸颊不自觉变得温热。
那个时候如果十一没有喊她,那他们或许……
“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是不是你喜欢的小郎君?”
梅花十一的声音将梅花十三从回忆里拉出来。
“才不是!”
梅花十三涨红了脸反驳,梅花十一笑嘻嘻地跑开,嘴里喊着妹妹有喜欢的小郎君了。
追了几步梅花十三便不再追了,外面的雨小了很多,但还没停。周围带着湿漉漉的味道,这也是梅花十三不喜欢春天的一个原因。
雨水会弄脏衣服,这只会让母亲更劳累,如果被父亲发现,还会被父亲责备。
想到这里梅花十三坐在了椅子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衣服,那里静静躺着另一个绿色的琉璃珠子。
那个琉璃珠子是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原本是一对,那颗紫色的被她送给了那个男孩,而绿色的被她贴身收了起来。
想到那个男孩,梅花十三的脸颊又红几分。惊鸿一瞥的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不堪一击,那个男孩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但是每次想起他,梅花十三总会想起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模样。
那是她一直渴求却始终不曾得到的温馨。
从有记忆开始,父亲从未对她们露出过笑脸。他认为女儿们无法继承他的剑法,对她们的爱自然也就大打折扣。
父亲爱她们吗?
梅花十三不敢确定。
父亲不爱她们吗?
梅花十三也同样不敢确定。
她见到过母亲凝望父亲背影的目光,那目光里承载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梅花十三只觉得那个时候的母亲似乎在发光,那是如同月光一样柔和的光芒。
可父亲从未回应过母亲的光芒,他就像他的剑一样,锋利无情。
她从衣服里拿出那颗青色的珠子,母亲说这珠子的颜色像她的眼睛。她举起珠子,透过珠子看着湿答答的院子。
梅花十三又想起了那个男孩,他如同琥珀一样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蕴含着跳跃的火苗。他的眼睛里的温度让她总会想到母亲,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对那个男孩记忆犹新的原因。
无数次的梦里,她总能梦见父亲和蔼的笑脸。只是梦醒后,她只能看到父亲眼底无尽的失望。
父亲总说女孩子永远无法将剑法练到极致,因为她们无法克服恐惧。
梅花十三想起被父亲斩断的木棍,又想起父亲失望的目光。
什么时候父亲会相信,她可以的。
她会长大,也会变得强大,她可以继承父亲的剑法,也可以保护母亲。
也许,她还会再见到那个少年……
冰凉的雨滴落在手指上,梅花十三一惊,珠子从手中滑落。她连忙蹲下去想要挽救,可为时已晚,珠子落在坚硬的砖地上瞬间变成了碎片。
雨滴落在她的头发上,梅花十三垂眸看着地上亮晶晶的碎片眨了眨眼睛,她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然后站了起来。
“十三,怎么了?”
母亲的声音远远传来,梅花十三看着地上碎裂的珠子,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没关系的,反正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见面了。就像碎裂的珠子,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
雨忽然停了,梅花十三抬头,看到了撑着雨伞的母亲。梅花十三回身抱着母亲柔软的身体。其实她没有多喜欢那个珠子,只是珠子碎掉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刺痛起来。男孩的容颜更模糊了,也许有一天,这份记忆也会像那颗珠子一样四分五裂。
春天好像总会带走一切。
她孩子气地想。
母亲牵着她走到梅花树下。雨水落在雨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初春的梅花树的积雪被雨水打落了大半,梅花树剩下的冷香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道,那味道很独特,像是生命的味道。
“十三你闻,这就是春天的味道。”
母亲说着轻抚着她的长发,梅花十三仰起头看着梅花树,树枝上剩余的白色梅花迎着初春的细雨轰轰烈烈地绽放它最后的梅香,冷冽的香气和春意混合在一起,那一瞬间梅花十三忽然明白了春天的意义。
万物都在这场春雨里送别了过去,用生命迎接未来。树下未化的草地里探出一片青草。青翠的颜色在洁白的积雪里格外亮眼,那是生命的颜色。
“下完这场雨,春天就来了。”
母亲的声音分外温柔,梅花十三看着树上的梅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是呀,春天来了。妈妈,我们今晚吃烩土豆吧!”
“好啊,你十一姐姐也说想吃土豆呢!”
“母亲你给十一姐姐的衣服也加上梅花吧。”
“我们小十三不想要独一无二的梅花吗?”
“这样我和姐姐看起来才更像一家人!”
“我们十三真乖。”
临走前梅花十三抬头看着雨中的梅花树,她忽然觉得春天其实也是个好季节。
梅花十三和母亲撑着伞回了房间,屋子里传来梅花十一的声音,她们笑着在初春的夕阳里准备晚饭,母亲说今晚父亲一定会过来,因为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新的轮回也就此开启。时间和命运不会回头,就像已经过去的冬天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只能向前走,走向明天,走向未来。
走向春天。
夏
——
梅花十三醒来时,外面正是一片好阳光。
郁郁葱葱的树丛间蝉鸣和鸟叫交织在一起。小小的女孩坐在床上睡眼朦胧地看着窗外,阳光落了满地,
屋子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跳下床向屋子外面走去,远远看到母亲正和姐姐们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从门框那里探头看去,姐姐们似乎正在绣着什么,她们嘬着指尖,可眉眼间却满是兴奋。十一姐姐看到她,伸手叫她过来,她兴奋地拿起桌子上的手帕,那上面用青色的丝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青色的小鸟。手帕的一角细细绣着一朵青色的梅花,绣功精湛,显然出自母亲的手笔。
梅花十三跑向姐姐们,她看到母亲温柔的脸庞,姐姐们温暖的笑容。树上梅花悠悠飘落,梅花十三不自觉愣了一瞬。
梅花?
夏天哪里来的梅花?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头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梅花十三抬起头,一朵梅花飘落,她伸出手,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化作一滩液体。
冰凉的触感让她从梦里悚然惊醒。
森林里传来阵阵蝉鸣,梅花十三靠着石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梅花山庄了。
她摸到一旁的短刀,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安稳了些许。
这次她下山做任务,师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早去早回。临走前师父给了她一个面具,又一次嘱咐她记得那句感情,是刺客的第一大忌。
以面具封印感情,这才是她作为一个刺客该走的路。
只是她这次的刺杀并不算顺利,一击得手却没能致命,反而给了对方反击的机会。虽说对方也是重伤,可任务,却也算失败了。
师父大概会对自己失望透顶吧……
梅花十三抬了抬胳膊,被利器砍伤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胸腔也在隐隐作痛,梅花十三深知自己这一次受伤不轻。她撕下一角旗袍将胳膊上的伤口随意包扎一下后,便靠着粗糙的墙壁继续闭目休养。
空气里满是下过雨的味道,夏日气温闷热,潮湿的泥土味夹杂着青草香。那是梅花十三经常闻到的味道。母亲总说那味道是生命的味道,而如今,她已然成了一个夺人性命的刺客。
周围树丛湿润,刚刚的雨下得不小。梅花十三的衣摆被雨水浸湿,粘附在身上愈发难受。
粗糙的石壁硌得她后背生疼,可梅花十三的思绪却全在如何杀死那个人上。她不能失败而归,所以哪怕后面的任务危险至极,她也绝不会放弃。
远处树丛窸窣,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梅花十三连忙翻身躲到树丛的阴影处,手握紧了短刀戒备起来。
对方会是什么人?追杀她的刺客?还是只是旅人?
不,不会是旅人。
师父告诉过她,玄武国都是崇尚武力的人,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刺客。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对方。
尽管如此梅花十三仍然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放弃。
脚步声停了下来,某个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利器,倒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
她射出两枚梅花镖,借着镖身的反射她看到那是一个布包,布包下面被鲜血浸透变成了黑褐色,布包绑得并不结实,这么一摔下松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梅花十三瞪大了眼睛,那是一颗人头,而人头的主人正是那个被她重伤的目标。
这下对方的身份更加了然,他是个刺客,且身手不凡。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黑暗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那声音沉沉,成熟里还透出一点稚嫩,很显然对方并不比她大上多少。透过短刀的折射,梅花十三隐约看见对方是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少年。
“我知道。”
梅花十三开口,大概因为许久没有喝水的缘故,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在幽深的山洞里听去颇有几分诡异的效果。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坐在了梅花十三刚刚坐过的地方。
梅花十三仍然警惕地躲在暗处,她看不清对方的位置,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隐藏自己。
“你不是我的任务,我不会杀你。”
对方的语气仍是冰冰冷冷的,似乎只是在同什么物件对话。梅花十三不喜欢他的语气,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好像他已然是最强的刺客一般。
梅花十三警惕地眯了眯眼眸,握紧了短刀。那个少年刺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把锐利的刀,这样的刺客,怎么会独独放过自己?
可少年刺客说完便陷入了沉默。等不到答案,她胳膊上的伤口却开始阵阵作痛,梅花十三咬着牙关不叫自己哼出声,夏日气温闷热,梅花十三只觉得自己身子愈发沉重,她靠着树干,全力维持着清醒。可眼皮愈发的沉重,梅花十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听见少年刺客的声音,那声音和夏夜的蝉声混合在一起,居然有些许好听。
她忽然想起了刚做刺客时遇见的一个少年,和那人一样冷淡又傲慢的语气。他替她解了围,她也立誓要打败这个人。只是分别过后他们已然消散在玄武,再没碰过面。
身体里似乎有一个火炉在燃烧,她拼命呼吸,试图嗅得到一丝夏天的味道。可她只闻到了泥土,还有鲜血的味道。那味道像极了母亲去世那一天,她满手的鲜血泥污,在母亲的坟墓前痛哭。
“哭泣是没有用的,只有强大起来。”
那时候师父的声音淡淡的,却让梅花十三记到现在。
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她嗅闻着,想要抓住夏天的痕迹。
好像有人在抬起她的胳膊,梅花十三心底的警铃声大作,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褐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森林里的泥沼,瞬间将她捉住,吸裹着她的灵魂不断坠落。
那个孩童时遇见的男孩,也有着这样一双褐色的双眼。
她想问问是你吗?可世界忽然开始旋转,梅花十三又看见了母亲。
往日的训练再苦也好,师父训斥也好,她从未落过眼泪。她告诉自己,自己的眼泪在母亲去世那一天就已经流干了。
每一日,她都沉默着提醒自己。
梅花十三,你是刺客。
只是在看见母亲的那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小女孩。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梅花十三看着母亲,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幻觉,可她只想母亲留下,哪怕只对她说一句话。
一个臂膀将她抱起,那并不是多么宽阔的胸膛,却像母亲一般温暖。
她抬起手,恳切地拉着她的衣袖。
“不要走。”
她死死拉着母亲的衣袖,母亲只是沉默着看着她,眉眼间依旧是当年的温柔。梅花十三看着那双眼睛,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来。
“好想再和妈妈一起……”
似乎有人叹息了一声,接着世界开始颤动,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夹杂着青草香的夏风和雨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不是你妈妈。”
少年的声音击碎了她的梦境,他手腕上的护甲冰凉,她懵然抬眸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可对方的容颜被兜帽遮住,任凭她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
夏夜温度潮热,篝火噼啪声下,少年刺客用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为她带去一丝清凉。于是她又一次闭上了双眼,满心安稳的落入梦境中。
梦里是夏日明朗的阳光,蝉鸣声声,鸟儿啼鸣。母亲端着冰水看着她们在夏日的阳光下奔跑,脸上满是和蔼的笑容。
梅花十三满脸是汗,她从人群中拉过一个男孩,他有些琥珀一样的双眼,还有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男孩忽然长成了少年,穿着紫色的刺客长袍。黑色的短发被夏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
他轻抚着她的额头,在蝉鸣声里对她说。
“你会是个好刺客的。”
再醒来时,梅花十三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里,周围只剩下了她自己。她微微转头,便看到了外面一片明媚的阳光。
那是夏日的阳光,带着热烈的生命力欢迎她的新生。
身上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不过状态却好了很多。她清醒过来暗骂自己糊涂。受了伤不清醒也不该这样贸然,若是对方有半点恶意,自己此刻早就去阎王殿了。
梅花十三强撑着起身,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似乎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摘下来过。这也叫她暗暗松了口气。
周围一切依旧如常,只是那颗人头被重新包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一枚梅花镖,像是一份无声的贺礼。
她拎着人头走出山洞,洞外就是一片盎然的绿意。一阵清风吹落了树上的花瓣。她伸出手去,带着积水的花瓣落在她掌心,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已经不是梦境。
梅花十三将那枚梅花镖收入自己的怀里。她抬头看着遇见那少年刺客的树林,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个男孩。
不重要了,无论他是谁,他们之间都不会再见了。
洞外树上蝉鸣声声,不时传来几声鸟鸣。梅花十三眯眼看着周围的景色,暗暗决定隐瞒这一场夏日的秘密。
只属于她和他的秘密。
秋
——
微弱的蝉鸣将梅花十三从悠远的思绪中扯出来,大约是已经步入秋季的原因,蝉鸣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海岛比起夏天多了几分潮湿。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发廊那台破旧的风扇吱吱呀呀转个不停,鸡大保坐在风扇前边吹风边抱怨明明已经到了秋天怎么还是这么热,他旁边小飞在风扇蹦蹦跳跳个不停,绒毛被吹得蓬松起来,看起来整只鸡都胖了一大圈。
一切似乎如常,只是唯独少了理发师。
梅花十三站在屋顶俯瞰着小鸡岛的街道。街道上人们躲在阴凉处闲聊着家长里短,偶尔会发出几声叹息。
看来,他今天并不在这里。
梅花十三这样想着,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沿着海岸慢慢走着,金色的海岸是玩乐的圣地,梅花十三一路看到了不少在沙滩上嬉戏的男男女女。
其实她也并非是特意来找伍六七,和斯特国王子的战斗结束后,她便开始收集和这座小岛有关的情报。
摆地摊的阿婆,买牛肉丸的摊主,超市的售货员,巡逻的居委会主任。那些看似平凡的人们背后却有着不平凡的身份。当然,梅花十三对那些故事并不好奇,对于这个岛而言,她不过是个过客。
不过那个理发师……
梅花十三又想到那个悬崖上,他推开自己的背影。那个人明明可以不管她的,可是为什么他要救自己?
他是个蠢货,这一点从梅花十三见到他开始就从不怀疑。明明没有什么武功,明明心软得要死,明明有那么多牵绊,却还是要固执的去做刺客。
梅花十三垂下眼眸。从第一次见面她看到他身上那块令牌开始,梅花十三便猜到他的身份绝不是一个单纯的理发师,他会是什么人?
刺客?
飞鸟门的人?
还是……
“好巧喔梅小姐!你也来海边玩吗?”
少年明朗的突然声音响起,梅花十三抬眸看向他,伍六七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卫衣,手上拿着还在滴水的水枪。很显然,刚刚沙滩上纵情玩耍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我只是路过。”
梅花十三很想事不关己赶紧离开,可伍六七却像一只热情的大狗,缠着她不肯走。
“梅小姐要不要一起走走!秋天的小鸡岛很好看的。”
“没兴趣。”
梅花十三昂首离开,她走在前,伍六七跟在后。
“这么热的天梅小姐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啊?”
“不去。”
“梅小姐你吃西瓜吗?冰西瓜很好吃的喔!”
……
梅花十三站在堤坝的阴影下,手里拿着伍六七刚刚递过来的西瓜。刚刚冰镇过的西瓜冰冰凉,水珠顺着瓜皮一滴滴落下,在公路上留下灰色的水渍,然后又快速蒸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梅小姐,冰西瓜热了就不好次(吃)了。”
伍六七的西瓜已然只剩下翠绿的瓜皮,他抹了抹嘴边的汁水,蹲在路旁抬头期待地看着梅花十三。
在那样炽热的目光下,梅花十三只得轻轻咬了一口冰凉的西瓜。
冰冷的汁水在她口中迸发,瓜果的味道迅速霸占了她的味蕾。在这个初秋的天气里,冰冷的西瓜为梅花十三带去了久违的甜意。
她小口咬着西瓜,融化的水珠混合着西瓜汁落在她手上。一张纸巾缓缓升上来,梅花十三低头,伍六七的指间夹着一张白色的卫生纸。
犹豫了一下,梅花十三还是接过纸巾。将瓜皮丢进垃圾桶,她用那张柔软的纸巾轻轻擦拭着手指。
“你…”
梅花十三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你究竟是谁?我师父要杀你?
还是……
“对了梅小姐,小鸡岛的景色很好看的,要不要一起走一走?”
“……好。”
拒绝的话语不知为何变成了好字,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他身上没有刺客该有的杀意。
梅花十三想起悬崖上他搂过自己的模样,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夏日里她曾见过的少年刺客。
闷热的夏夜里,她意识模糊时隐约见过那双眼睛。那是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睛,却被鲜血蒙上一层模糊的阴翳。可在那双眼睛的最深处有一点亮光,那亮光很小,却格外耀眼。
他们并肩走着,伍六七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气味,混合着发廊里洗发香波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汗味。
很奇特的味道,却又有点熟悉。
他们沿着公路走着,谁都没有说话。秋天海岛的空气里混合着热带水果的果香。一位母亲牵着孩子从他们身边走过,母亲亲昵地问孩子想吃什么,孩子扬起稚嫩的脸庞,笑着说要吃妈妈做的红烧鱼。
梅花十三看着他们,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一拍。
伍六七和母女打了个招呼,黄昏下他的侧脸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更亮了。梅花十三看着那双和少年刺客如出一辙的眼睛,移开了眼眸。
她摸了摸青短,然后松开了握着青短的手。
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一旁的植物被染上橘色,路边的景色仿佛跳跃了时光,从初秋过渡到深秋。
“卖冰棍,你们要不要买点冰棍?”
“阿婆天要黑了喔,还不收摊吗。”
伍六七笑眯眯地和阿婆打了招呼,梅花十三停在冰棍摊前,指了指上面五彩斑斓的冰棍陷。
“这个怎么卖?”
“十五一个。”
……
昏暗的路灯下,梅花十三和伍六七拿着冰棍。梅花十三很少吃过冰棍,小时候在山庄里几乎没见过。只有一次母亲给她买了一次,被父亲斥责后,她便发誓再也不吃这种东西,后来做了刺客,她便连见都很少见了。
初秋的夜晚多了一丝凉意,伍六七叼着冰棍长长呼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对着梅花十三笑得肆意。
“我不吃这个。”
她说着,将手中已经有些融化的冰棍递给伍六七。
“月黑风高夜,我与梅小姐共吃一根冰棍……”
“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伍六七接过冰棍,嬉皮笑脸的模样似乎还想再说几句骚话,青短锋利的刀锋晃了晃,伍六七立马识相的闭了嘴,三口两口将冰棍吃了个干净。
“对了,梅小姐现在住在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不必。”
梅花十三冷淡地拒绝,这家伙怎么总是这样自来熟?
明明他们之间不算熟悉。
“梅小姐你不要总这样冷着脸啊,笑一笑会更好看的。”
夜空下的少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映出橘色的光芒。像极了一颗燃烧的太阳。
他总是这样温暖,叫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沉沦。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许久之前他们曾经见过。
也许是一面之缘,也许是夏日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阵秋风乍起,吹散了梅花十三所有的思绪。她转过头,冷冷地回答他。
“我是刺客,刺客不需要无用的感情。”
她是刺客,总有一天她是要杀了他的。
“伍六七,下一次再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梅花十三说完转身离开,她告诉自己,今日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有一个。
刺客,与目标。
夜里秋风萧瑟,梅花十三只留给了伍六七一个背影。手掌里那团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巾被她丢进了垃圾桶,可手指间仍留着西瓜汁的黏腻感,好像在提醒着梅花十三记住些什么。
记住这场秋风。
记住这个秋天。
冬
——
玄武国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特别是在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过后。
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梅花十三呵出一口冷气,白色的雾气袅袅上升,然后在碧蓝色的天空缓缓散开。
“梅,梅小姐,好深的雪喔!”
南方的少年刺客很少见过北方的皑皑白雪,此刻看着周围的积雪,满脸都是惊叹。可乐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四眼的小机器人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自从她伤势痊愈后,这个小机器人就从没离开过她半步。可乐总威胁小机器人自己总有一天会拆了它,小机器人只是歪了歪头。然后用可爱的机械音提醒可乐情绪波动太大,对健康不好。
鸡大保正和小飞堆着雪人,梅花十三粗略看了一眼,它们堆的雪人好像是一只瘦瘦高高的蓝羽鸡。
好像这还是梅花十三第一次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在梅花十三的记忆里,似乎只有无尽的杀戮,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刺客任务。
“梅小姐,这雪冰凉冰凉的,要不要一起玩啊?”
伍六七兴奋得像个孩子,梅花十三摇了摇头,自小在梅花山庄长大,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伍六七在院子的角落寻了一个扫帚开始清扫院子里的积雪。这个院子不大,如果不及时打扫很快就会被积雪挡住出路。
没打扫几下,伍六七便开始哎呦哎呦地喊累。梅花十三看着那位曾经的首席,对方满脸红光,哪里有半点累得不行的模样。这家伙分明是另有想法。
而大概是看穿了梅花十三的想法,伍六七一边在雪地里打滚,一边对着梅花十三伸出手“求救”。
“你再嚷嚷,我就把你埋进去。。”
她说着,却还是拉住了那只满是积雪的大手。温热的大手反手握住她的手掌,伍六七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
“咳咳,梅小姐,我们这个样子,很危险的喔……”
伍六七说着压低了声音,梅花十三抽出手掌在他头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我说过了,你再嘴贱,我就把你埋进去。”
她说着,将在雪地里挣扎的伍六七拉了出来。鸟儿扇动翅膀碰落了树枝上的积雪,积雪掉在伍六七的衣服里,冻得他嗷嗷直叫。
梅花十三看着他,如果不是和他并肩作战过,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家伙和那个被整个刺客组织通缉了两次的首席刺客是同一个人。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掠过的声音,梅花十三下意识歪了歪头,冰凉的雪球擦着她的脸颊砸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梅花十三回过头,正对上伍六七还停在刚刚的投掷姿势上。
这家伙,是在偷袭自己?
梅花十三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她身后的树上,一枚雪球带着杀气飞速旋转着砸中了伍六七的额头。
“我早说了,要不是师姐的白莲封印,我才不会被这个卖牛杂的伤到。”
赤牙从树上一跃而下,手里还握着刚刚弄好的雪球。
“好你个绿毛龟!吃我一球!”
伍六七捧起地上的积雪丢过去,毫无打雪仗经验的首席很快又被赤牙结结实实砸了一脸雪。
鸡大保一边喊伍六七不要踩他的雪人,一边偷偷往赤牙腿上丢雪球,可乐欢呼着带着那个小机器人加入了战局。
伍六七和赤牙的雪球大战掀开了序幕。梅花十三靠着大树远远看着,一边眼睛有些微微的刺痛,她轻轻揉了揉刺痛的地方。
真奇怪,最近眼睛总会不时有些刺痛。
伍六七顶着一头一脸的雪跑过来,他的头发散了下来,上面满是雪花。梅花十三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她伸手拍了拍他头上和衣服上的积雪,伍六七像一只大型犬一样甩了甩身上头上的雪,有一部分雪花落在梅花十三身上,冰冷的触感叫她忽然想起了她在梅花山庄时,那梅花树上未融化的积雪。
“梅小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伍六七又露出了那种温暖的笑意,他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在小鸡岛上时是如此,在玄武国时还是如此。
在那个山洞里,他靠着山洞看着燃烧的篝火。火焰在他的眼里跳动,点燃了他眼里的光彩。
“总有一些再痛苦,也不想忘记的回忆。”
说那句话时,那片火焰开始蔓延,慢慢燃烧进她的心底。
那份回忆里,会有她的影子吗?
在那一瞬间,她短暂地想道。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这个本该被她杀死的人,如今却成了她想要保护的人。
保护,多么刺痛的词语。
她曾经想过保护妈妈,可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去。她坚信着青凤的教诲,唯有变得强大,自己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可她还会遇见那个人吗?
每每想到这里,梅花十三总会想到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睛。
“梅小姐小心!”
伍六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将她一把拉入怀里,雪球擦着伍六七的脸颊掠过,他们坠入一旁的积雪之中。
“伍六七……”
她喃喃地叫他的名字,伍六七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从上方看着她,和她在小鸡岛上看到的眼眸不同,大约是恢复了些许记忆的缘故,那双眼睛比起那个时候更深沉。
也更加熟悉。
很多时候她曾想过自己为何会想要保护这个蠢刺客,明明他们之间不算熟悉。但他却是除了母亲以外唯一一个能让她安稳的人。
可也许是他像母亲一样温暖的身子,也许是因为他像母亲一般温柔的目光,又或许在她回忆的最深处里同他相遇过无数次。同他在一起,梅花十三只觉得安心。远处赤牙还在叫嚣,可乐也呼唤他们加入战斗。
“梅小姐,我们一起打雪仗吧”
伍六七看着她,唇角绽放了一抹笑意。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同她记忆里无数双眼睛重合。
春日记忆里男孩的眼睛,夏日山洞里少年刺客的眼睛,秋日小鸡岛上那个白衣少年的眼睛,还有此时此刻,皑皑白雪里同她对视的那双眼睛。
他早就无声地出现在她的人生里,流淌在那些四季,贯穿了她的人生。
她在春日与他相遇,夏日里留下秘密,秋日里瓜果香的回忆,还有此刻冬日里的约定。
他潜伏在她人生的四季,为她留下一个又一个回忆。
天空飘起纷纷扬扬的小雪,伍六七对她伸出手,梅花十三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伍六七勾住她的手指,娴熟地将她的手心拢在自己手里。
梅花十三看着他的眼睛,那克制了许久的笑容从她的唇边涌出。
“好。”
他们看着院子里的一片欢笑,梅花十三握紧了他的手掌,对伍六七回以微笑。
梦境的结尾便是如此。
醒来时她已经在神医的病床上,一边眼睛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黑鸟留下的伤疤隐隐的刺痛。她翻了个身,在一旁的病床上看到了伍六七。
如何逃出来的她实在记不清,记忆里最后的场景,便是她用千刃给了黑鸟一击。
向来只攻不防的魔刀千刃接在她断裂的青短上,他为她续上了自己的刃,为他们开辟一条新的生路。
他身上缠着无数绷带,正和神医讨价还价,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听起来健康得很。
大概是因为又背了一笔负债的原因,神医离开时伍六七的脸色有些糟糕。他低声嘀咕着庸医,转过头看向她时眉眼却又涌上了笑意。
“梅小姐醒啦,看来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海边了。”
梅花十三闻言一怔,她想起了那个约定。
如果能活下来,下一次她愿意陪他去海边。
其实想一想也不错。
她还没见过别的季节的大海,春季的,夏季的,秋季的,冬季的。和这个家伙一起去的话,一定不会无聊。
就像梦里她看到的那样,那个贯穿了她的四季的有着琥珀般眼睛的少年刺客,总会带给她不一样的惊喜。
梅花十三抬起头,伍六七正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的眼里,看起来格外的温暖。他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轻声开口。
“梅小姐,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梅花十三看着外面的阳光点了点头,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
春日雨
夏蝉鸣
秋风起
雪花轻。
会有人和她一起走向以后所有的四季。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如此,每天都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