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染尽了天边。

　　两位老人来到河畔草地，静静遥望远方日落，河面荡漾的，还是一成不变的金黄色，停留在枝头的蜉蝣，在夕阳的映衬下越发光彩夺目。

　　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刻。

　　从倥偬之年至耄耋之年的两人，皱褶的脸庞无不写满了岁月沧桑，即便如此，他们终究换来这样的时刻。

　　和平又安宁，恬静又柔美。

　　「感觉很久没这样子了。」老人站在她身旁，一道沙哑的声音传进她耳畔，却是那么地暖心。

　　「嗯。」坐在轮椅的她虽一声简略的鼻音，却也予以老人同样的温濡。

　　多久了？距离这样的黄昏有多久了？

　　同样的落日余晖，同样的绿草如茵，却是青葱岁月的他们。

　　「夕阳真的好美⋯⋯」

　　「是啊。」

　　说是看日落，但少年的目光则偷偷瞟向女孩，被彩霞染上炙热的侧颜。

　　她的笑容，害得他的视线，不得不在她脸上多停一会。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次看见？」

　　「一定会的。到时候，我会让你看到更美的夕阳。」

　　那时候的少年，直率地许下承诺。

　　为能再见比黄昏更美的景色，他的心底不禁衍生贪婪的念头。

　　那时候的少女，不禁感到庆幸。

　　不是对方的信誓旦旦，而是羞赧爬上脸颊的瞬间，那片晚霞恰好掩饰了短暂的出糗。

　　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竟隔一段世纪之久的时间。

　　毕业后的各分东西，形成两人之间的鸿沟。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保持远距离的亲密。

　　然而并不长久。

　　少女结识到一位男子，便与少年失去联系。也不知怎么回事，几天后她和那名男子提出分手。

　　当然男子不死心，他一时丧失理智，执意要将少女开膛破肚。

　　当时，少年见状了。

　　老人俯视手臂上丑陋的刀疤，浑浊的双瞳默默滞留其中。

　　「还记得你当时被人追杀，而我帮你挡刀吧？」

　　「那个时候⋯⋯」沉吟一会，她才讷讷道，「我真的很惭愧，我不该为虚伪的表面，去放弃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她的话中尽是无穷的懊悔，只因一己之私，扑灭了对方仅存的希望。

　　「当时还以为失去联络，你就会选择放弃。自己也能继续另一段恋情——」

　　「不是的。」尽管声音低沉，她还是能察觉到老人的怨愤，「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害怕吗？」

　　她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著对方。

　　「你什么话也没说，就把我封锁。」孱弱的身子颤栗著，隐约听见抽鼻声，「我还以为你不再爱我。」他看向对方，声线近乎哽咽，「明明我没做错什么⋯⋯」

　　语毕，老人低垂眸子，不让妻子目睹自己老泪纵横的软弱貌。

　　而稍微回神的她，也同样的低垂著头。

　　「抱歉。」简略地道歉后，她微微一笑，「可我们现在，不也是成功走到这了吗？」

　　像是某个官能被截断一样，他停止哭泣。这次轮到他愣怔地注视对方。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初心未改。我们也不该在这样的年纪，缅怀过去不好的事吧？」

　　顿时，老人仿佛见到当时盛世美颜的她，笑得那么纯真，笑得那么真诚。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一切都好。

　　他们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相遇、相识，相离、重遇，相偎、相依⋯⋯

　　爱情，知之非难，行之不易。他们能走到现在，也许是命中注定。

　　「那我⋯⋯现在贪婪点可以吗？」

　　她会心一笑，「如果不及时，恐怕会来不及。」

　　老人缓缓走近，颤巍巍地一拐一拐，看得她不禁心疼。

　　仿佛完成一大壮举，他露出骄傲的微笑，近距离注视她容颜，比得奖还高兴。即便不若以往，在他眼里，还是那么动人心弦。

　　她深知，就算自己不肯，对方亦会违抗。

　　两人的眼瞳，同时倒映熟悉的面孔。刹那间，一道光在双双眸间闪现——那是坚定的光芒。

　　凑近之际感觉到彼此的吐息，眼前的面孔也在闭合之间消逝。

　　紧接著，柔软的触感紧贴唇间。

　　虽不像年少的热情似火，却能在残阳如血的见证下，燃烧衰朽仅有的情意。

　　他以为，这样的时刻会维持到永久。

　　看来是他想差了，而且是彻底的程度。

　　耳鬓厮磨的缠绵下，老人感觉到爱妻的身子逐渐冰冷，甚至觉察不到她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早有预料，只是不愿接受，先前带爱妻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把她的噩耗提前告知自己。

　　名为心脏衰竭的恶魔，找上了爱妻。

　　比起丈夫的五雷轰顶，妻子更是神情自若，仿佛接受了老天无情的命定。

　　而老人，不仅怨恨起老天，多半也怨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就像飞鸟等不到蝉第十三月的身影，徒留遗憾。

　　老人迟缓且依依不舍与她拉开距离，浑浊的眼睛看着安详离开的爱妻，他方肯接受，此犹如昙花绽放一般，转瞬即逝的事实。

　　她，成了毫无意识的空壳。

　　他，搀扶著她的躯体，静静眺望远方落日投入山峦的怀抱。

　　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趁落日尚未消逝前，落地成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句话被别人说在嘴里，倒是有几分诗意，在他看来，却是满满讽刺。

　　记得有位名人说过：我们把黄昏的太阳当成黎明的曙光。可能是一天的太阳下沉了，明天还是会照样升起的吧。

　　希望也是。

　　他尽管能够迎接明天的太阳，眼中的希望也不复存在，那么太阳，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能够连带她的份，迎接明天的太阳；亦或是，迎接明天的太阳，自己缅怀她的同在。

　　因为，不管多久，比黄昏更美的景色，仍旧是她⋯⋯

～《完》

　　

创作时间：2018/6/13

这篇是我三年前在某社团发布的命题作文，经过以下评审建议做出些微改动：

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这句话的逻辑 还有对于心脏衰竭那时的描述要多一点 最后一句可以不要 还有他愤怒的那点 要写清楚 不然会觉得莫名其妙的

将其挖出来，多半是因为没时间再写一篇和清明节应景的文章，再来是想把更多原创发布出来，以此不断增进自己，希望以后能多支持不时发布原创的我^_^

（图源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