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璧 天命多情3
3.
傅红雪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这些日子以来他时时戒备,昨夜是第一场好觉。他试着运转内息,发觉内力充沛经脉顺畅,吐息悠长平缓,竟似蛊毒已解。
“连城璧!”这个名字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他跳起来四下张望,见连城璧还安稳靠墙而睡,方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想起昨晚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想逃,又想狠狠抱住连城璧,告诉连城璧,自己绝不会再伤害他。
傅红雪站在洞口,进退维谷,神色难得的惶恐。
或许是这动静惊醒了连城璧,沉睡的青年微微一动,张开眼睛。
傅红雪怔在原地。那是他熟悉的、自始至终未曾改变的眼睛,平和温暖,贯穿他的灵魂。
连城璧不恨他。连城璧是爱他的。
傅红雪一步一步走向他,半跪在他身前。
连城璧握住他的一只手,挑起嘴角微笑,喊他:“傅红雪。”
傅红雪应了一声,更紧地回握住。连城璧的手冰冷潮湿,手指无力地被他暖在掌心。
“我……我本是想带你去见关神医,他应当能够解了你的蛊毒……昨晚之事,是我未料到,并不是你的错……”
“你不必再说。”傅红雪不容拒绝地打断他的话,“昨晚的事,我只后悔不该此时行事,应当问明你的意思,待你身体养好后,选定良辰吉时,合巹同心,才是正道。”
连城璧怎么也料不到傅红雪会说出这种话来,心绪波动,一时间气血翻涌,捂着嘴闷咳起来。傅红雪心里一紧,将人揽在怀里,只觉怀中之人浑身冰冷,唯有额上滚烫,自己居然就让他这样过了一夜,傅红雪再不迟疑,背起他向外飞掠而去。
不过五十丈,便听得银铃脆响,笛声悠扬,傅红雪感受着伏在他背上的连城璧的体温,低声道:“无事,我们会出去。”
“出去?没那么容易~”口音怪异的女声蓦然出现,一声华丽异族服饰的黑肤少女喝道,“傅红雪,你受制于我的多情蛊,还妄想离开吗?”
傅红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除非你和我成亲,让蛊回到我体内,否则你永远摆脱不了它,无论你走到哪里,每夜亥时蛊毒都会发作,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便不是亥时,只要听到我的笛声,你也要乖乖跪在我脚边。蛊是不会反抗主人的。”少女得意地笑起来,又转为一脸柔情,“只要你同我成亲,我们就可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啦,好不好?”
傅红雪突然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好~”少女欢声应道,“只要你不走。”
“若我同他人交合,蛊毒是否会过到他人身上?”
少女笑道:“除非你与她交合之时情意激荡心绪,否则多情蛊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少女话锋一转,“若是你同所爱之人交合,那便不同,蛊就种在了她的体内,也会带着你的……那个,种在她的体内。”少女笑脸生晕,“你从不问起这些,若是你早些问起,便可以知道,我有多爱慕于你。”
“你就不怕我抛下你和我爱的女人交合?”傅红雪试探地问。
“你不舍得的。”少女悠然道,“若是你所爱之人,你会舍得她替你中蛊,被我控制吗?若你舍得,我就……活活把她折磨死~”
傅红雪突然暴起,挥刀向少女劈去,刀风破空,势不可挡。
少女不紧不慢地吹起笛子。
然后她睁大了眼睛:傅红雪的动作没有分毫停滞,那把恐怖的刀向她迎头劈来,雪亮刀光晃过她的眼睛,清脆的破裂声,她手中的笛子断成两截,刀锋正对着她的眉尖。
“你……你!”少女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
“我杀了你,就能解了蛊是不是。”傅红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刀很稳,杀气骇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恐惧。
那一瞬间,身后连城璧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傅红雪的刀锋下,多少江湖刀剑客都会颤抖失态,这少女却娇俏地笑了起来。
“不可能。”她脆生生地说,“情不能解,蛊怎么能解。这蛊,从来无解。”
傅红雪刀尖一动就要动手。
傅红雪要杀人,没有人拦得住。
除了连城璧。
在他耳边的吐息,叫他几乎要握不住刀:“别杀她。”
连城璧轻咳几声,低低道:“她的话未必完全可信,这蛊不一定无法可解。她得不到你,死在你手里倒是顺了她的意也未可知。既然现在她已不是你的对手,带着她上路也好,我们去找关神医,到时候不怕逼不出她的实话。”
“麻烦。”傅红雪皱着眉说,俯身点了她的穴道,封了她的内力。
白山深处枯水斋。
传说中的关神医住处,也是传说中的神秘难寻。
但那是对别人而言,不是连城璧。
连城璧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傅红雪从前不知道,那时候,天真如他,以为连城璧一直只跟着自己。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却不知是难求的运气。
直到一切结束,离别日近,他却还是没有懂,没有懂为什么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为他不计一切一无所求。
他花了太长的时间才明白。直至今日,他看到连城璧醒来时清明温和的眼神,了然于心包容一切,他终于敢确定。
而傅红雪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再也无人能动摇。
出了林子后,在车马驿挑了两匹马,三人一路向北行去。傅红雪本来想把少女绑了丢在马上走得方便,连城璧却阻止了他。
“她那么喜欢你,跟着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跑呢,对不对?”连城璧笑笑说道,甚至还对少女挤了挤眼睛,十分俏皮。
傅红雪忍不住又皱眉:“自找麻烦。你的伤拖不得,七花七叶最多能拖七日。”
“我从无垢山庄出发来找你,不过也花了三四日而已。”连城璧轻轻松松地说道,“那个关神医,虽然人品有问题,但医术冠绝天下,黑白两道无人不认的。而且他欠我一条命,他是个骄傲到变态的变态,绝不会就这么放我去死。”
“连城璧。”傅红雪郑重其事地喊了他一声。
连城璧疑惑地看他,眼睛明亮,神色飞扬,生机勃勃,并不像身中离奇蛊毒内伤发作严重得快要死掉的人。他转了转眼珠,明白过来,笑着握着他的手:“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你不用宽慰我。”傅红雪沉沉地道,“总而言之,快些赶到枯水斋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