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五十五)
赤地之春(五十五)
这几天张云雷过的比较惬意。
虽刘正春一直吹胡子瞪眼的不拿正眼看他,但终归没有阻止他往杨九郎院儿里去——不阻止便是允许!他整日可以待在杨九郎院儿里与之……“厮混”!
他是有目的的……
刘正春也有所察觉,或者……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十分信任刘正春的原因——他,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永远为了他好!
张云雷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正在院中打拳的杨九郎,凤眼微阖,羽睫轻扇,就着白雾缭绕的清茶,十分慵懒。
唯一不足之处,大约要算刘正春一开始给杨九郎摸脉后的结论:他往日药用得厉害,你若是想短时间内用子嗣牵住他,怕是不能的……
其实刘正春也不同意他这么做,刘正春觉得子嗣应是两厢情愿的事,不能由他一个人、为了一些目的而决定!
道理,他都懂,但若要他真的顺其自然,顺了杨九郎的意儿……他不敢赌!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打定主意不与你一道便可以真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能接受杨九郎从此与他陌路……
张云雷看着杨九郎干净利落、潇洒行云的身影,眸色微微闪烁……
杨九郎,希望我们终是一路……
贤羽带人端着几碟点心和药过来,张云雷弹了弹衣袍,恢复神色,缓缓起身招呼杨九郎道:“你过来吧,也练了快个把时辰了,擦一擦汗,把药喝了!”
贤羽将刘正春改的方子交给张云雷,张云雷接了却并不急着看,将笺纸折了一下捏在手中:横竖刘正春心里有数,不过是给按惯例让自己掌个眼。
杨九郎许久没有这样畅快了,这几天躺床板躺得腰都直了,还一天要灌三四次药,今天终于从刘老那边得了令说是可以松松筋骨,便一大早就在这院儿里“上蹿下跳”,淏王已经在旁边劝了两回,他都硬挺着没应,这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气喘,便老实地耍完一招带一个收势,停了这次早炼。
一旁小厮极有眼色地递过一条帕子,他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便大步走到茶几前。
张云雷将手边温得刚好不烫口的参茶递给他:“先润润口。”
杨九郎顿了顿,抿了抿嘴——他这些天最大的“进步”便是已经习惯了淏王殿下这种“当众亲近”的行为,他面不改色的接过茶盏一口闷掉,淏王殿下细白的手指又捏着一块素润的水晶糕怼到他面前,他正欲伸手接,那纤手避了避,意思是就着这只手吃了这块糕!
杨九郎偷瞟了众人一眼——各色的表情都有,有的就明目张胆地笑,有的装作专心做自己手里的活儿,反正,没一个不支棱着精气神儿关注这件事儿的!
他也不能将淏王殿下的手晾在那里许久,只好深吸口气,无奈的凑上去张嘴吃了这块糕。用嘴接糕的时候,淏王殿下还有意往前送了送,手指擦过他的唇,说不出的暧昧……
见人乖乖地吃了糕,张云雷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凤目微挑如画,嘴角上扬,融入薄胎骨瓷般的玉色面颊中,真真一个谪仙公子,在这薄曦微露的晨光中,给人一种即便拣尽这世间最美好的词也不足以形容这幅画的感觉!
杨九郎呆愣了片刻,急忙端起一旁的药碗大口大口灌下。
“你慢点……”
玉质雅淡的嗓音从杨九郎耳边响起,热息传过来,杨九郎浑身抖了抖,猛地深吸口气忍住没有呛,又不动声色往一旁挪了挪,拉开距离,继续三两口把药尽快喝完才长舒口气,没有出丑!
张云雷笑盈盈的看着杨九郎刚放下的空碗,伸手将他捏着碗沿的几根手指握住,不分由说将人往自己身边带,杨九郎力争了两下却因为淏王的这个小动作实在猝不及防,他依旧被拽着往他身边小跨了两步。
张云雷灿然一笑,将手中笺纸往桌上一扔,长臂一揽将人固到近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众人干完事儿的立即躲出院子,没干完事儿的也悄悄背过身,整齐划一、不约而同地给杨九郎留下面子——杨九郎烧红了双颊,轻推着张云雷的肩膀,双眼偷瞧见众人都在一一抿嘴偷乐……
真是要了亲命了!
张云雷自是习惯了下人们识趣,从不在他们面前收敛自己的行为,且因为打定主意要与杨九郎长久下去,便“有责任”帮助他习惯这种场面——
他将握拢人手指的手使劲儿背到自己身后,造成人一个半环抱自己的姿势,腰腹相贴,更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揽着人腰的手将人勒得更紧,仿佛要将人勒进自己身体一般,嘴缓缓凑到人耳边,轻轻吹气:“怎么,还没习惯我们这种关系么?他们……”他微翘的凤眼似有魔力一般纠缠住杨九郎的目光,带领着他绕着这院子转了一圈,“他们可比你习惯多了……”嘴角带起沐浴着晨光的笑容,魅惑又矜贵,让人无法侧目……
杨九郎双颊热得有些耳鸣,心脏在胸膛中也跳动地厉害,他只能尽量后仰着胸背,与人拉开上半身的距离——怕被人听去了“心跳的秘密”!
张云雷一直对挑逗杨九郎脸红耳赤的事业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他的侍卫长,战场上横刀跃马、所向披靡,是一个何等英雄人物,在他、且仅在他面前,含羞带怯、生涩自持,真是让人爱不释手、无法自拔!
“九郎……”张云雷直直注视着他,墨洗般的眸子猝然夹杂着两撇幽蓝的小火苗,悠然冷清却在人猝不及防间灼烫人心。
“你得习惯!”他将会是这个府邸的主人,难不成还要看下人们脸色不成!
杨九郎别开脸——他习惯不来!
张云雷想想,觉得也不能逼他太紧,得慢慢来,便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将桌上一碟杨九郎喜欢的冰皮豆沙糕放到他面前:“你早上用得少,又忙活了大半天,先垫垫肚子,离午膳还要个把时辰呢!”说着,看见刚刚扔下的笺纸,便又复拿起来细看了一番,点了点头,转身示意躲到廊下的贤羽将笺纸拿下去存档。
杨九郎看见笺纸神色微微一滞,肉眼可见的肃穆起来,但张云雷并没有关注到杨九郎的转变,他还沉浸在长久以来他一直想要杨九郎应下的一句承诺中——他总也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承诺,可他却总也避之不及……问,还是不问?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纠结着开口:“要如何,才能得你一句应承……”
话还没问完就戛然而止,听上去问得没头没脑,但杨九郎听懂了,他说的“应承”是应承“留下”!可是,他与他,在这个问题上是个死结!
“王爷……”杨九郎艰难地开口,他其实早就给过他答案,只是……而且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问,一点儿也不想在这“老生常谈”的问题上纠结措辞!
“王……唔!”话没出口,嘴就被人先一步堵了!
张云雷自知问这样的问题极是煞风景,也一瞬间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他见杨九郎缓缓启口,一种“近乡情怯”般的焦躁顿时掩上心间,他双手在人背后用力一压,将人压至自己怀中,紧紧的,双唇凑上去堵住将要出口的、多半是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仿佛他不真正说出口,结局将会不一样一般——自欺欺人!
“王爷!”杨九郎微一后仰避开,随即伸手推住还想上前的唇,沉默半晌,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轻轻道:“孔祭酒家孔小姐自缢了……”
凤眼微微一闪,刚刚幽蓝的小火苗顿时变了一种热情,迎风暴涨,烧出一种燎原之势,他咬了咬牙,强自压着情绪保持平静:“杨九郎……”面色却逐渐凝滞、结冰。
“我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杨九郎顶着压力将盘亘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出来,视线却避着张云雷。
张云雷直勾勾盯着杨九郎,目光像利剑般想要穿透他、穿透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到底是红还是黑,是肉还是石头!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杨九郎陡然对上张云雷的目光,神色严正:“我不知道,所以想问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孔小姐会想要自杀?我没有……”
他想解释他问这问题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并没有“一定”把淏王归结成使孔小姐自杀的原因之一!
但张云雷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样直不楞登问出来,明显会让人往“审问”方面想!
可是他张云雷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让他杨九郎来审问?
不过就是遇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不过就是没有接受这女人不知廉耻的想法,怎么就值得他杨九郎在这样温馨美满、新春欣喜的时刻来煞风景!
“宫里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满大街随意抓个人来问问都可以告诉你,你梗着非要我说是什么意思?恶心我?她自不自杀与我何干?我拿着刀逼她自缢了?还是我亲手绞了她的脖子?即便这些恶事都我张云雷亲手做了,你,杨九郎,又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这些?你是刑部还是大理寺?你是孔家女婿还是孔小姐情郎?哼,可笑至极……”
杨九郎从来都不是伶牙俐齿的淏王殿下的对手,他只是想极平常的问问淏王殿下孔韫贤在宫中遇了什么事,想通过一些细节推敲推敲孔韫贤交给他的那封书笺由何而来,还有没有什么知情人,他好默默去打探。
那满城风雨的事儿能有几分真?不管如何孔韫贤小时候也常去镇国公府做客,极知书达理的一个小姑娘,所谓三岁看老,他并不信谣言中那些她为了攀高枝做出的不知廉耻的事!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张云雷凤眸眼底漫着血红,仔细听,还能听出声音中透着微颤的鼻音,怕是真气得不行,语调还是透着一股子清冷骄矜,但暗地里涌上来的怒意却怎么也压不住:“你来京城这么多天我并不拘着你,你天天出去厮混我也睁只眼闭只眼,怎么,这些天与那孔府的小姐勾搭上眼了?外面疯传孔小姐勾搭外男你醋了?好啊,她确实在淑妃殿外勾搭我了,你准备把我怎么样?是我做错了?我该应承了她的勾搭还是她勾搭我的时候我该把你也叫上,给你们牵线搭桥、保媒拉纤?”
杨九郎知道自己的问题容易让人误会,但想着自己细细解释一番以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大约是可以解开的。而自己问的确实不对,所以总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想多花些时间哄着、软着解释清楚,但没想到淏王殿下反应这么大,根本不给他心平气和解释的机会,真是……
“殿下……”他决定跟人好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