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小号写清水】 小出租屋
我们都不是擅长用语言表达爱的人。
天花板上昏暗的吊灯照着,工作两年了,我连个像样的桌子不舍得买。其实买了也没地方放,巴掌大的小屋,一厨一卫,主卧就能放的下一张床。好在床足够大,我把手机、账单欠条和记账的本子堆在上面。 月末了,该算算这个月的账了。 等我把今天日结的课钱在本子上记好,我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马嘉祺下班了。 “昨天十一点我看胡同口那家小摊还在,今天它就没人了。” 一盒热腾腾的烤冷面放在我腿边,我瞥了一眼,手上的笔没停,“塑料袋怎么没系上口?” 马嘉祺转身去换鞋,摘了头盔,“哈了热气一闷就不好吃了,我系上放后面箱子当然省事。” “这大热天吃什么烤冷面。”我把自己这边的账清算好,拿竹签去挑里面的洋葱。 他脱了工作服,拾起我扔在地上的包,“怎么不开空调?” “电不要钱啊?”其实我也刚到家。 “开会儿,睡觉再关,三千块钱的房租再不舍得开空调,不如去睡桥洞。” “那你挑个气派的桥洞,公款住宿得有个公款住宿的样子。” “写的什么?”马嘉祺接过我手里的面,在我旁边坐下。 “记账。”我顿时兴奋起来,把每一项收入指给他看,“这小孩家经济条件特好,我说每次家教日结就行,她妈非一次给一周的。” 我教初中,平时在学校上课,每天晚上和周末出来做家教。因为老师接课外辅导是不合规的,所以我挣钱的同时也提心吊胆,怕哪天被举报了工作就没了。但是只靠学校那点死工资,在这样的大城市,连现在的小出租屋也没得住。 马嘉祺默默听着我的碎碎念,扒了扒我拨楞出来的洋葱碎,眉头一簇,又开始翻里面的烤肠叉给我吃。 “然后这一家!态度不太好,还坚持两个月全上完再结账,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上完课再举报…”马嘉祺突然插话“甜吗?” 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一个猛子从他怀里扎起来,“谁特么烤冷面放糖啊?!” 他按着我的脑袋把我揽回怀里,“我是问这样的生活,你觉得甜吗?” 我头枕着他的腿,“你明天下班给我买瓶胰岛素,我就敢甜,我肉也甜血也甜,我头发丝儿都甜,主播再也不带货什么龙须糖,都赶来薅我的头发丝儿卖。” 他抿着嘴,肩一耸,肚子一抽一抽的,没有笑声,只有鼻子在出气儿,那就是马嘉祺笑起来的样子了。 “手机”,我翻身坐起来,“算算你这个月的。” 也没多少,送个外卖起早贪黑,暴雨天也得送,高温烈日也得送,超时就扣钱。 “开源节流!”我手一挥,“早饭午饭晚饭,电费水费交通费,还有……” 十分钟后我就挫败了,“这不买那不买,不算房租一个月就要花掉三千五……三千五~三千五~三千五~”我瘫在床上,和尚念经一样重复着这个数字。 马嘉祺拽着我的两个胳膊把我拉起来,“但是我还有体力,你还有智慧,我们还有梦想。”他的眼睛还是亮亮的。 “智慧?我怎么看不见智慧?” “开老师?” 我打断他,“马老师,你会念古诗吗?” “会一点。” “那你随便念一首。” “《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人写诗是为了咏世,那你知道世界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吗?” 马嘉祺歪头想了一会儿,“geese geese geese…… 嘎嘎嘎to the sky?” 我白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咳咳!《咏鹅》!” 我看见马嘉祺的眼睛里,三分狐疑,三分期待,四分清澈的愚蠢。 “《咏鹅》,鹅鹅鹅,曲项三千五!” 马嘉祺老人地铁手机.jpg,被他的样子笑到,我接着念,更有了朗诵的架势,“白毛——三千五! 红掌——三……千……五呜哇”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他身上,把头埋进马嘉祺肚子里。 “呜呜,谁家鸭翅……鹅翅三千五啊呜呜呜,吃不起呜呜,我什么都买不起呜呜呜。” 其实未必是很久没吃零食,也不是每个月的开销和收入有多令人绝望,成年人对生活的压力总要找一个发泄口。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也没有多少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马嘉祺身上干干柴柴没点肉,枕在他肚子上算不上舒服,但是我喜欢我的爱人那双温暖的手,手心的温度在炎热易生汗渍的夏天也是令人向往和舒适的温度。 他就那样摸着我的头发,一言不发。 我哭够了,把头昂起来吸溜一下鼻子,“衣服酸酸的。” “我去换,然后冲个澡。” “洗个澡。”我着重咬了一下“洗”字。 心照不宣,他知道这是要交粮的意思。 完事以后,我关了空调,他把浴巾被拽过来搭在我肚子上。 “我要是被举报了,丢了工作,就去开花店。”我枕着他的胳膊,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左手指间还有吉他弦磨的茧子,和指肚的皮肤不一样颜色。我摩挲着那块皮肤,茧子也是软软的。 马嘉祺把另一只胳膊也搭过来,环抱着我,“要不算了,毕竟是编制,好不容易考上,丢了不值当。” 我把脸转过来对着他,“还是钱重要。” “可是编制没了,你爸妈……” “是,我们山东人是很认医公编,那亚轩家里也没逼着他考公啊?”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没考和丢了毕竟不一样……” 我知道他的顾虑,“如果你丢了工作,你也不会向我发脾气,也不会因为这个后悔和我在一起,我们只是想过的好一点,讨生活而已。再说我爸妈……你想我爸妈干什么,你想结婚了?” 他不说话,我静静地等着,他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沉缓。 “马嘉祺”,我叫他,“我们在一起之前我就说了,我很恐婚,我不结婚的,但是如果我得到了充足的安全感,我也会做出改变。”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我的话,“所以如果在你准备好之前,我提到了这个话题,你就逃跑。” “你有一丁点这种暗示,我扭腚就跑!”我纠正他,“而且……” 我凑近他的脸,把声音放低,“很恐怖的……结婚以后……”我用鼻尖蹭他的下巴,“上升到一周四次。” 他笑了,呼出的气喷在我额头上,“我们都不是擅长用语言表达爱的人。” “那用行动。我明天上午是后两节的课。” “幸好,把白羊座伺候舒坦也还算容易。” 世界上的有钱人那么多,却不能多我一个。不过有情人能成眷属的也不多。甜啊,怎么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