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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人物微论-钗黛合一

2018-12-28 13:38 作者:sepstar  | 我要投稿


欧丽娟曾经在讲大观园的时候,谈到宝钗的蘅芜苑,她说蘅芜的来历在于楚辞。这一点书中是明写的——“想来《离骚》《文选》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其实何止是宝钗的蘅芜苑,就是黛玉的潇湘馆,我认为其源头也是在楚辞。

先看看此两处的景致是如何的,文中写到:

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潇湘馆-有凤来仪)

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蘅芷清芬-蘅芜苑)

宝钗的蘅芜苑是来自于楚辞,这一点没有应该是很直接的。蘅芜苑这里有很多的异草。这些异草不为人所识,唯宝玉认为是楚辞中所出现的那些异草,例如杜若蘅芜,例如清葛等等。蘅芜苑的蘅芜二字即是出自于这里。那么潇湘馆何以也是出自于楚辞呢?大约有这么几点理由:

第一,潇湘馆是有溪水流淌的——“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或可说潇湘馆的主体建筑是建筑在水上的。在楚辞《九歌-湘君》中有:鸟次兮堂上,水周兮堂下。在《九歌-湘夫人》中有:筑室兮水中。

第二,宝玉命名为“有凤来仪”,固然是因为“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然凤虽然在后世为龙之配,但是在古时,凤为南方楚国是崇拜之物,而楚辞即是出自于楚国。

第三,元春将此处更名为“潇湘馆”,多是认为此处有翠竹,而翠竹有影**娥皇和女英之泪尽而化为斑竹故事之故。其实,事实上,作为神被祭奠的娥皇和女英,她们是和水相关,而不是泪。她们是投水而亡,泪尽而亡是后人的衍生。所以她们后来成为水神。《九歌》中的两篇《湘君》和《湘夫人》就是祭奠她们的巫歌,至于两篇中哪一篇是悼念二女的,目前尚有争议。但是这并不妨碍将潇湘的源头定在楚辞。但是为何是潇湘,而不是湘呢?因为《山海经》中说: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银、铁,其木多柤、梨、橘、櫾,其草多葌、糜芜、芍药、芎。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是在九江之间,出入必以飘风暴雨。另外,我们多将潇湘和竹子联系在一起,或也是因为在探春为黛玉起别号为“潇湘妃子”的时候解释说:“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使得我们就把竹子和潇湘联系在一起了。而其实呢,探春是很明白的——斑竹又名湘妃竹,也就是说斑竹来源于湘妃,所以源头在湘妃而不是竹子。

第四,在九歌之《湘君》和《湘夫人》此二篇中,有这样对照行文的两句:

《湘君》: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湘夫人》: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何谓“玦”?《楚辞章句》说,玦,玉佩也。而“佩”当然就是玉佩,也可写作“珮”。所以无论是“玦”还是“佩”都是指的玉佩,且“玦”还是一种环形有缺口的玉器。

何谓“袂”?《楚辞章句》说,袂,衣袖也。何谓“褋”?《楚辞章句》说,褋,襜襦也。《楚辞补注》云:褋,《方言》曰褝,单衣,江淮南楚之间谓之褋。简单说,袂是外衣,褋是内衣。

在古时,在男女爱人之间,男性赠送女性多用玉,女性赠送男性多用衣。也就是说,玉指男性,衣指女性。以“玦”和“佩”来隐喻宝玉,这是很好理解的。那么“袂”和“褋”呢?先说“褋”。显然,晴雯死前将自己的内衣和宝玉做了交换,而晴雯多认为是黛玉的替身。所以可以认为“褋”就是黛玉的替身。我想或许在遗失的后部书中,还有黛玉送宝玉内衣的情节或未可知。而“袂”呢?在十九回,宝玉闻的黛玉身上有一股幽香,然后拉过黛玉的衣袖要找出是什么发香。另外,对于“袂”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将“袂”字解为“袟”。什么是“袟”?香囊!黛玉送过宝玉一个香囊,然后因为误解而剪掉了,闹出了一番大的风波。所以“袂”或“袟”是黛玉的替身。

因此说来,《湘君》和《湘夫人》两篇或就是宝玉和黛玉故事的源头。

以“潇湘”和“蘅芜”来分别替代黛玉和宝钗,世人多是认为,就黛玉而言是“泪”,就宝钗而言是“暗香”。这样解释没有错,不过我认为这“潇湘”和“蘅芜”其实是和“黛钗合一”以及“绛珠草”的神话有着关系的。

首先,所谓“潇湘”,指代的是娥皇女英二妃,但是并非着意在我们后人所认为的“泪”,而是更为广泛的“水”。“潇湘”从水,本是潇水和湘水。而娥皇和女英死后即为湘水的水神。所以“潇湘”指代的是水。那么黛玉就是水的替身。

其次,“蘅芜”从草。蘅,杜横(蘅),在楚辞中又名杜若。芜,蘪芜。无论蘅还是芜,都是香草。《本草》上说,杜蘅香人衣体。《本草》又说,芎,其叶名蘪芜,似蛇床而香。其中蛇床也是一种香草。杜蘅和蘪芜都是开白花。以上的这些特征和宝钗具有幽香以及冷香丸以白花而制成是具有相关性的。是可以以“蘅芜”来指代宝钗,也就是以宝钗作为草的化身。

我们都是认为黛玉是绛珠草的人间形象,但是如果我们同意“蘅芜”是指代宝钗,那么,我们就要将宝钗作为绛珠草的人间形象。但是黛玉是绛珠的这也是书中所明了的。这岂不是有矛盾?其实,假如我们同意黛钗是合一的,那么这样的矛盾就是迎刃而解的。

我们还是重新审视绛珠草的神话。书中说: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我们要注意,绛珠其实有两个实体,一个是绛珠草,一个是绛珠仙子。绛珠草是不是绛珠仙子?是,又不是。因为绛珠草要成为绛珠仙子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灌溉。谁灌溉?神瑛侍者。所以,绛珠仙子其实是绛珠草和水的综合,不能简单地说绛珠草就是绛珠仙子。那么为何黛玉仅仅是水而不是草呢?前面已经说了,黛玉是潇湘,潇湘就是水神,就是水。二则,绛珠草和神瑛侍者之间的联系物是水,是神瑛侍者浇灌了绛珠草。而成为绛珠仙子的绛珠草要还的是什么?是水!这个水是化为了绛珠仙子的泪。黛玉爱哭,时常流泪,黛玉的生命就是泪的生命,泪尽而亡,其实都是在说明黛玉就是泪。泪尽了,当然黛玉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但是泪尽了,是不是意味着绛珠仙子的生命就尽了呢?不是的。绛珠仙子只是要还泪而非是要还身。

将黛玉当作水,作为泪本身,将绛珠仙子和绛珠草分离,其实并不会贬低黛玉,或者是降低黛玉的品质,而是更加提升了黛玉的品质。因为,宝玉曾经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从绛珠草的神话中,也可以看出水就是女儿的化身。在神话中,绛珠草“仅修成个女体”。用了一个仅字。那么也就是说,绛珠草本身并不具备性别,它既可能未来成为男性仙人,也可能成为女性仙子。那么它为何成为女性而不是男性呢?因为水——日以甘灌溉,复得雨露滋养。因为水的属性多,所以绛珠草最后修成的是女体。正因为黛玉是水的化身,所以黛玉就是宝玉心中女儿最真实、最完美的代表!有人曾经对于宝钗抽中牡丹,而且是“群芳之冠”颇有意见。认为黛玉无立足之地了。假如黛玉是水的化身,那么黛玉就不必要在花上和宝钗比高下了。况且在那日的抽花名中,黛玉抽到的是芙蓉,是众人中唯一的水生花卉,这也不正是在侧面说明黛玉和水之间的微妙关系吗?

那么以草为指代宝钗就是在贬低宝钗吗?也不是的。固然,黛玉独占了水,而水就是女儿。但是仅仅有水,没有了草,又如何能有后来的绛珠仙子,以及下凡偿泪的故事呢?草是本体,水是催化剂。前面也说到,绛珠草本是没有性别的,也可以理解成绛珠草具有了女性和男性的双重性。这和宝钗博闻多才,讲究道学,有些男子的气息以及宝钗不大喜爱配饰发饰装扮,房屋十分素,缺少些女儿的气息是相通的。也就是说宝钗具有一种中性的属性。作为绛珠草,其因为水而化为绛珠仙子;作为宝钗,其需要服用冷香丸来压制热毒。这其中没有联系?我认为本就是一回事——宝钗需要一种催化剂来保持和增强某种特定的属性。

因为绛珠仙子具有绛珠草和水的两种属性,她是两种物质的统一,所以黛钗合一也就是自然和必然的。或者说她们本就是不可分的。

绛珠仙子本就一个,为何下凡后为有两个实体呢?在周汝昌老先生的《红楼小讲》中,有《莫把怡红认赤瑕》一篇,他就认为天上的神瑛侍者和那块顽石分别对应着凡间的甄宝玉和贾宝玉,那么为何不能就有绛珠仙子一分为二呢?在薄命司的簿册中,黛玉和宝钗是一册的,多说这是因为黛钗二人地位的并列,其实呢,这或就是在说黛钗二人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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