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猪头少年牧之原翔子纯享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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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前12卷 牧之原翔子部分全部摘录
自截配图

(第三卷初)
——呐,来接吻吧。
这样说着挑逗我的高中女生,却在两年后再会时变成了初中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一章 『不可思议』在呼朋引类
那天,梓川咲太做了个梦。
梦到了过去……话虽这么说,也不过是大约两年之前的事。
当时咲太还是个初三学生。
那是胸口出现谜一般的三道伤痕,浑身是血地被送到医院后的第十天……看腻了主治医师困扰的表情的咲太逃出医院,去附近的车站乘上了电车。
去哪里都无所谓。冥冥中有些想去看海。因为想起昨天中午打发时间看的电视剧中,登场人去看了海。
感觉心情低落的时候,这么做就好。
于是,来到了七里浜的海边。下到沙滩上,听到了意外强劲的波浪声。
缓缓地走向海岸线。
带着海潮味的,海边特有的海风。午后宜人的阳光。海面上延伸着通往太阳的光之路。在那遥远的彼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空气很好,能够清楚地看见水平线。
看了一会海与天的境界线,注意到有人来到了身旁。
「你知道么?以人视线的角度看到的水平线,离自己的距离大约是四公里哦」

有通透感的声音。音色虽弱,但却显得意志明确,非常凛然。
「……」
侧眼看了看旁边。那里站着一个用手按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的,身着校服的女高中生。淡褐色的上衣,深蓝色的裙子。她光着脚站在沙滩上。
素未蒙面的女高中生。不知姓名的女高中生。
注意到咲太的视线后,她露出了调皮的微笑。
姑且确认了一下周围,不过没有咲太之外的人影。只看到远处有对老夫老妻在遛狗。看来的确可以认为她是在向咲太搭话。
「这附近的人都这样么?」
「嗯?」
不知是不是没理解问题的意图,她表示出了疑惑。
「都会唐突地对素昧谋面的人搭话么?」
这一带是海边的观光景点。西边是江之岛,东面则是镰仓。说不定就是这种地理位置,造就了关照外来访客的温柔文化。
「啊,难不成你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
「不」
「太好了」
她『哈』地舒了口气。
「只是觉得是个烦人的人」
「那个对于高中女生是禁语。『烦人』,『老土』,『不会看脸色』是三大禁语」
她摆着两手叉腰的Pose,鼓起了脸颊。看样子是生气了。
「那就,不忍直视的人」
「那是第四大」
她一脸不悦地看着我。
「少年你看起来很浮躁啊,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你刚才说的——」
咲太无视她的问题,开口道。就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才会被刚遇见的女高中生说浮躁吧。
「请讲」
就算如此,她也丝毫没有反感之色。反而灿烂地笑着。从刚才开始她的表情就一直在不断变化。
「离水平线的距离的事」
而与她相反,咲太依旧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大约四公里是真的么?」
「因为出乎意料的近而吓了一跳对吧」
她捡起掉在沙滩上的细树枝,在湿润的沙表面画了个圆。在那个圆上,又画了个火柴人。最后,画了一条连接人和圆形边缘的直线。
「用高中数学教的直线和圆的公式的话,就能简单地得出和水平线之间的距离」
她在沙的黑板上写出了算式,但那被冲上来的波浪冲刷掉了。她也慌忙从海岸线往后退了一步。
「……」
咲太再次凝视水平线。知道刚才为止还觉得无比遥远的水平线,现在看起来却出奇地近。
「接下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在她这么说的瞬间,心想『果然还是无视她好了』。但是,就结果而言,咲太还是告诉了她自己来海边的理由。
「我——」
最开始告诉了她自己有个妹妹。接着,告诉了她妹妹在中学受到了欺凌。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以被欺负为契机,妹妹身体上出现谜之淤青和割伤的事。面对遍体鳞伤的妹妹,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到的事。到最后,明明奇妙的伤口出现在自己胸口的事。无论什么都不顺利……为了逃离遍布全身的无力感,所以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里来——将这些全都说了出来。
并不是希望博得同情,也不期待安慰的话语。『如果听了这些,突然出现的多管闲事的女高中生也会扫兴地离开』——是这样坏心眼的想法促使咲太开了口。正如突然对咲太搭话的她所说,咲太此时就是如此浮躁。
「发生了那种事啊」
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在听完了全部后,她也没有露出困扰的表情。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没有问及胸口的伤,也没有质疑话的真伪。只是,递出了右手——
「我叫牧之原翔子。牧之原服务区的牧之原,加上翱翔天空之子的翔子。少年你叫什么?」

并这样说道。
「我……」
咲太条件反射般地开了口。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手打算回握住。但是,在正要握住翔子的手的瞬间,梦就迎来了终结。
在梦中挥空的咲太的手碰到了什么。正好能收入掌中的圆润柔软触感……
接着,咲太感受到了贴在身上的肉体的温暖。稍微有些被汗沾湿的柔软肌肤紧紧贴在右半身上。
从肉呼呼的触感和重量来考虑应该是女孩子。
(第三卷第二章 名为青春的悖论)
看着海。
两年前的自己坐在下到沙滩的阶梯上,茫然地看着海。
无数次梦见的景色。七里浜的海。
所以,咲太就算睡着了,也知道这依旧是梦。
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翔子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今天咲太君的情绪也很低落呢」
翔子蹦蹦跳跳地出现,坐到了咲太身边。
「翔子小姐今天也有点烦人」
「就算我每天来海边,也无法治愈少年干涸的心灵么」
「知道了离水平线的距离是个失败」
就算看起来觉得在遥远的彼方,但其实不过是在前方四千米左右。
这难道是在诠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道理么。
「哎呀呀。你这么说我就有些内疚呢。要怎么才能让咲太君打起精神呢?如果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帮忙的哦?」
她从旁边看着咲太的脸。随着这个动作,翔子柔顺的头发刷刷地滑了下来。侧着脑袋的那个举动,显得十分可爱。
「让我摸翔子小姐的胸的话,我想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咲太随意敷衍了一句。
「那样真的能打起精神来么?」
她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会的」
「不过,我的……不大哦?」
她抬起视线问出了这种话。
「……」
盯着看了看,翔子的脸便红了起来。
「……只,只是一下下的话」
「刚才那是开玩笑的请你别当真」
感觉这样下去她真的会让自己摸,于是咲太自己打住了。
「我知道啊,这种事」
「你真的知道么」
「要是真的能让你精神起来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自居大姐姐的翔子调皮地笑了。
「就你那个尺寸还请不要逞强了」
「真敢说啊」
翔子突然站起身。然后绕道咲太背后——
「嘿」
这么说着,扑了上来。她从咲太肩上把双手绕道前面抱住了他。当然,翔子的胸便紧贴在了咲太背上。拜此所赐,咲太的全部意识都集中到了背上。
「翔子小姐」
「怎么啦?」
「比预想中有料呢」
「对吧,对吧」
她满足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只是和预料中的相比而已」
「明明心脏砰砰直跳还这样说,真是不可爱」
「你不也一样」
即使指出这一点,翔子也暂时没有离开咲太。咲太心不在焉地看着海,保持着这个的姿势进行着对话。都是些毫无要点的对话。背后传来的翔子的体温让咲太感到安心。所以,是以什么为契机谈到那个话题的,已经无从记起了。感觉似乎是自然地过渡到那个话题的。
「咲太君是对自己没能帮助妹妹这件事抱有罪恶感吧」
「……有错么」
「没有错。不过,我认为咲太君没有精神的话,你妹妹也会难过的。因为自己而让咲太君失去了笑容的话她也不会开心的」
「受到欺负不是枫的错啊」
「就算如此也是一样」
「……」
「『抱歉』这种感情是很重要的哦?虽然重要,但要是一直面对这样的感情的话,人会被『抱歉』的沉重给压垮的」
「那么,要怎么做才好」
「咲太君听了会高兴的话是什么?」
「……」
「喜欢听人说『抱歉』么?」
「不」
「我也不喜欢。『谢谢』,『你很努力了』还有『最喜欢了』才是我爱听的话。是我三大爱听的话」

翔子在从后面绕过来的手上加上了些力气。有种被紧紧抱住的感觉。虽然稍微有点痛苦,但这样感觉很好。很温暖。
「咲太君已经很努力了」

「!?」
传到耳边的话,让心脏扑通地做出了反应。
「为了妹妹而努力过了呢」
「……」
接着,鼻子深处又是一阵发热。觉得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眨眼,眼泪便从咲太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没能拜托任何人。也没能求得任何人的援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枫因青春期综合征而遍体鳞伤。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就连相信枫身上发生的不可思议现象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不管咲太如何扯着嗓子解释,也没人愿意去听。父母无法接受现实,学校里老师又开始互相踢皮球,朋友也没了。越是拼命,周围的人就越远离咲太和枫。他们都是一副看着不会看气氛的人的眼神。那样让人很痛苦,很难过,让人感觉无可奈何,只留下不甘。
「我……」
「咲太君已经足够努力了」
因为这句话,原本一直停滞的感情一口气绝了堤。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本以为没有任何人会理解自己,这里却有着一个。唯一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对此,纯粹地感到开心,感觉只是这样便得到了救赎。
「翔子小姐,我……」
(第三卷终章前)
「对不起,我说谎了」
她便无奈地坦白了。
不用看就知道她在说谎。翔子穿着睡衣,脚上是拖鞋。现在还是夜里十点,这不是外来病患到医院就诊的时间。要不是像咲太这样被救护车运来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她本身就是住院患者。
「……是什么问题?」
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问。但是,看到翔子低着头怯懦的表情,就反射性地开口了。
「啊……」
翔子欲言又止。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不,我觉得可以对咲太先生说」
翔子抬起了头,眼中透着决意。
一坐到自动贩卖机边上的长椅上,翔子就缓缓地,平静地诉说了自己的病情。
这个病名听一遍还记不下来,也不知道写成汉字是什么样。只知道一点——那是和心脏有关的疾病。
总之就是非常麻烦的病,会随着翔子身体的成长而恶化。虽然有几个延长寿命的方法,但想要根治,必须接受移植手术。只是,与成人的脏器相比,小孩子的脏器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能接受移植手术的希望。并且,就算出现脏器提供者,自己的生命不过也是通过他人的不幸来延续的。翔子说出这话时,表情很复杂。
希望脏器提供者出现,但这样就像是在祈祷他人遭遇不幸,心里备受折磨。
「如果不接受移植手术的话会怎么样?」
「在诊断出有这个病的时候,医生就说想要活着中学毕业是很困难的」
翔子过于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未来,她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心安理得。咲太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但是,也有能理解的部分。
「是这么回事吗」
「咲太先生?」
「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之前在说领养疾风的事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只要你想养猫,父母绝对会同意的么?」
如果不接受移植手术,顶多能活到十四,十五岁。双亲不可能不去满足患上这种绝症的女儿的愿望。一定会尽可能地满足她。翔子想要什么都会给她买,翔子想做什么都会让她做。
「爸爸和妈妈对我很温柔」
「……」
「非常温柔……不论是什么要求,都会说『好的』。对此我非常高兴,但是,也很痛苦」
「嗯」
咲太没有插嘴,只是简单地应和着。毕竟自己没有资格说能理解翔子,以及她双亲的感受。
「妈妈在说完『好的』之后,一定会躲到别的地方说句『对不起』……说『对不起让你生来患上这样的病』……」
「嗯……」
「所以……我至今都没有和他们说疾风的事」
翔子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咲太察觉到了这一点,同时,也察觉到了这个阴影的真面目。
所以,咲太无言地扯了扯翔子的脸颊。
「怎,怎么了吗?」
面对咲太出乎意料的行动,翔子非常慌乱。
「这是你把所有错推给你妈妈的惩罚」
「啊?」
「你摆着这样一副臭脸去请求他们,他们会觉得内疚,会说『对不起』也是正常的吧」
「……但是」
在翔子说下一句话之前,咲太又扯起了她另一边脸颊。
「吓,吓呆先生!?」
大概是想说『咲太先生』吧。
「只要牧之原心中怀有『很抱歉自己生病了』的感情,这一点就不会变。你的爸妈一定会察觉到这份罪恶感。你心里这么想,最觉得痛苦的不就是他们了吗?所以你妈妈才会有『对不起让你生来患上这样的病』这样的想法吧」
「……这」
或许是这样没错——翔子轻声地继续说道。
「但是,既然如此,我又该怎么办……」
「牧之原你啊,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父母的?——顺带一提,我说的不是你那些内疚的感情」
「我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我喜欢他们俩,最喜欢了」
翔子直勾勾地盯着咲太,毫无迷惘地说。肯定是那绝不动摇的真心让她这么做的吧。
「那你对他们这么说过吗?」
「……没有」
「比起被说『对不起』,我更喜欢听到『喜欢』呢。如果是『最喜欢』那就更好了」
「啊……」
翔子似乎终于理解了咲太的想法。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谢谢』,『你很努力了』,『最喜欢』,是她最喜欢的三句话」

「我……」
(第五卷第二章)
听到了波浪的声音。
浪头扑向沙滩,又像是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似的退了回去。
眼前是七里浜的海。
比起现在稍微年幼一些的咲太伫立在那见惯的景色中。
在海岸线上望着的世界没有色彩,海面也好天空也好水平线也好都呈灰色。
所以,就算是咲太意识朦胧也还是立刻就注意到了这是梦。
两年前……中学时代的梦。
同时,也是刚遇到牧之原翔子那段时间的梦。
「你知道么?」
今天也以意味深长的声音来搭话的她不知何时来到了咲太旁边。
右后方三米左右。在她身后能看见江之岛。
「七里浜其实只有一里左右哦。明明如此,却叫七里浜,感觉很奇怪对吧」
「翔子小姐你的兴趣就是打扰别人思考么?」
「我的兴趣是当咲太的知心姐姐」
翔子可以露出了笑容。
「……」
「啊,刚才你觉得我很烦对吧?」
「是觉得『超级烦』」
「但是,还是有百分之二左右是觉得很庆幸有大姐姐来陪你商量吧?」
翔子说着『我自然是懂的』,顾自点了好几次头。
「呜哇,越来越烦人了」
咲太面向海,不带感情地敷衍道。
「又来啦~咲太君真是怕羞呢」
很遗憾,翔子丝毫没有退缩。眉毛都没抖一下。她只是用看管着淘气孩子的保姆一样的眼神看着咲太。感觉再怎么发牢骚都没用了。
「你在想你妹妹的事么?」
稍微一不注意,她就以柔和的语气往心中投了一记直球。刚才那样不看气氛的言行都不知去了哪。
「我在想翔子小姐的事」
「原来如此,是H的事么。毕竟咲太君正直青少年,嗯,就原谅你吧」
真希望她不要自顾自地误解,也不要自顾自地就接受了。
「不是的」
发出了有些强硬的抗议之声。
「那么,果然是妹妹的事吧」
虽然正如她所说,但感觉坦率地承认很不甘心,于是咲太说出了别的话。
「我在想为什么翔子小姐会相信我」
这也是从遇到翔子开始一直都在意的事。
「嗯?」
「其他人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过。枫的伤口和淤痕……青春期综合征的事之类的」
枫的心被欺凌所侵蚀。最终导致了青春期综合征发病,受伤心灵的痛楚化作伤口和淤痕体现在了身体上。
——真是烦人
在网上收到这样留言,手臂上就会出现被刀刃切裂般的伤痕。
——好恶心,去死啦(笑)
受到这样的短信,大腿上就会出现大片淤痕。
不管费多大力气说明,也没有人相信。就连亲眼看到的母亲都拒绝接收现实,和枫拉开了距离。接受咨询的医生认定这是自残行为,对青春期综合征根本不闻不问。都只当咲太的话是小孩子胡扯,不予理会。
咲太越是拼命说明,周围的人看咲太的目光就越是冰冷。
在他们的眼中,有着共通的意志。
那是完全将咲太视为『狼来了』里的小孩的眼神。明明在寻求的是援助之手,得到的却是蔑视的眼神。
不管在怎么呼喊『我说的都是真的!』,也传达不到任何人心中。
那样的状况只是加重恶性循环,原本亲密的友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咲太而去。
没过多久咲太就变成了只身一人。
——梓川好像有点毛病
不知是谁的短短一句低语瞬间经过网络扩散开来,班上全部人都采取了跟咲太拉开距离的态度。包含教师在内整个学校的人都回避着与咲太发生关联。
没有人试图去接触真相。咲太没有了会来问发生了什么的朋友。所有人都被动地相信了错误的认识。因为大家都那样说……
事到如今,觉得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而言之,懂得看气氛,跟着气氛走是很重要的。因为学校里是这么教的。都学到了『就算觉得自己特别,也要巧妙地隐藏起来』的圆滑的活法,不露獠牙地生活下去。
所以,比起咲太的话,其他人对咲太的评价更能成为大多数学生眼中的真相。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比起事情的真伪,和大家的意见一致更为重要。对于和咲太并不怎么亲密的同学来说,真的是那样就好。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结果就是,由『大家』的消极赞成而生的名为气氛的怪物不知何时阻挡在了咲太面前。
不管怎样都没有胜算。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无法给与伤害。没过多久,就注意到自己对此束手无策。
然后,在注意到那一点的瞬间,咲太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什么坏掉了。切实地,感受到。
明明自己是正确的,自己显然是正确的,却被当成了谬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讲理。愚蠢,可笑,不禁笑出了声。那是无气力的干笑。
从那时起,咲太眼中的世界就失去了色彩。
眼中的世界变成了灰色。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看世界的视角。一定是这样」
翔子凝视着水平线,平静地说道。
「就像咲太君所见的水平线,比我所见的水平线要更远一样」
想在轻轻向前屈身,从下方看向咲太的脸。
她是在强调长得高一些的咲太能看得更远。
「这阵海风也是一样」
翔子调整回原来的姿势,大大张开了双手。
她全身迎着吹拂而来的海风。长发在风中飘摇着。
「有的人觉得吹着很舒服,也有人不喜欢,因为之后皮肤会和头发黏在一起」
翔子属于前者这一点,从她享受地闭起双眼的侧脸上就能看出。
「也就是说」
「你是想说人人都有自己的正义么?这点事我也知道啊」
咲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翔子见状笑了起来。
「我不会说那种重度叛逆期的男孩子一样的话。正义这种词,说出口会有点害羞的不是么」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因为输给了毫无胜算的怪物而懊悔的咲太君,是非常有前途的」
「这态度真是高高在上啊」
「因为论年龄来说我是在上啊」
翔子挺起胸夸耀道。
「……」
「啊,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就那样的胸还自称长辈?』」
「没有那样想,也没有怎么懊悔。只是知道了人生中没有梦和希望,稍微有点绝望而已。请别管我」
「不要」
翔子以明确的语气秒答。她说得很柔和,让人没有被否定了的感觉。
「啊?」
「不要。我不会放着你不管」
澄澈的双眼看着咲太。非常认真,但是却又带着点笑意。一定要用言语表达的话,那就是温柔的表情。
「……」
面对那副表情,咲太一时语塞。
「萍水相逢即是缘,作为一个长者,我有必要告诉看不到梦与希望的咲太君一点绝妙的人生经验」
莫名做作的说话方式。
「一般来说,会有人说自己的话绝妙么?」
翔子也不回答,只是转向了海。
「……」
由于她的双眼实在太过美丽,咲太也跟着看向了海。翔子看着的,是水平线的彼方。那边到底有什么呢。
「其实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大的希望或是梦想」

很在意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没能问出口。视线一和转向这边的翔子对上,就把头转向了一旁。
「就算如此,我还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
「咲太君,我觉得啊,所谓人生,就是为了变得温柔而存在的」

「……为了,变得温柔」
「为了变得温柔,我活在当下」
「……」
「怀着能比昨天的我变得稍微更温柔一点的希望,活在今天」

「……」
并不知道理由。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翔子的话却缓缓浸透了咲太的身体,温暖着全身。就像晒足了太阳的被褥一样,将咲太包裹在其中。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了鼻头。以一飞冲天之势。无法阻挡。眼泪瞬间决堤,从双眼中滴落下来。
眼泪变成雨点倾斜到了沙滩上。温暖的泪之雨。
在灰色的世界中,看到了一线光明。咲太被那述光吸引着似的抬起头来,世界便以翔子为中心,重新取回了色彩。深蓝的海面也好,蓝白的天空也好,一切都重拾了色彩。
「我说,翔子小姐」
顾不上擦拭眼泪,就咬紧牙关开口道。
「什么事?」
翔子回以柔和的笑容。
「我也可以像翔子小姐那样生活么」
忽然,翔子的表情又变得更加柔和。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翔子带着满面的笑容接受了咲太的想法。
「深知不被人理解的痛苦的咲太君一定能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绝对能够成为某人的支柱」

视线因眼泪而模糊。看不清翔子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是,毕竟是翔子,一定是笑得跟太阳一样灿烂吧。这一点没有怀疑的余地。
这成为了咲太和翔子最后的对话。
一觉醒来,眼角有点皱皱的感觉。
看来在睡梦中,似乎哭过。
(第五卷末)
「不是说还要去看熊猫的吗!」
识破了嗓子大喊道。
「不是说要赚回通票的本钱的吗!」
将心中的疑问吼出来。
「还说了明天可以去学校……明明……说可以去了……」
语言在崩坏,声音在崩坏。心碎了一地。
「你这么说了啊,枫!」
大雨强烈地击打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对此完全没有感觉。有感觉的只有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地方有痛感。
「好痛」
紧紧攥着的胸口很痛。
痛得受不了。
低头一看,自己抓着的T恤底下伸出了红色。
「……」
红色渐渐染红了咲太的手指。
赤红在颜色单纯的T恤中心渐渐扩展。
「……别开玩笑了」
面对诡异的现实,自己口中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并不是惊讶或是痛苦之言。
「别开,玩笑了……」
咲太胸口的赤黑色的印子在不断扩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这个现象自己之前见过。是在两年前咲太遭遇的青春期综合征。
自己很清楚综合征再次发病了。正因为如此,沸腾的感情才会是单纯的恼火,单纯的愤怒。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要在现在妨碍咲太呢……
「别开玩笑了……」
本应该激烈的感情感觉软弱无力。身体感觉不像是自己的。没有地方发泄的感情无谓地在心中回旋着。
像是忘记了怎么动一样,身体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站不起来。
「干嘛啊,这是……这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这是对不争气的自己说的话。
越是自责,心口就越痛。痛,痛,痛,痛的不得了。也不敢把头抬起来,光是看着雨滴飞溅的地面就已经尽全力了。
咲太的视野中,出现了某人的鞋子。纤细的脚。不像是男人的。是女性的脚。
「没问题」
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听到了女性的声音。
「没问题的」
又听到了一声。看来不是错觉。
身体像是被声音操纵了一样动了起来。咲太抬起头。感觉自己不抬起头不行。女性的声音中包含着这样的力量。
女性不顾湿漉漉的地面,坐在了咲太身边。她抱着他的肩膀,看着咲太的脸。
「咲太君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咲太很熟悉女性的脸。
「……」
已经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清楚的脑袋中只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那就是她的名字。
非常怀念,又并不怀念……但对咲太来说拥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下意识地说出了名字。
「翔子小姐」
她微笑道。
「没错,是翔子小姐。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有问题了」

能听到雨声。
在远处响起的雨声。
不,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自己正在关着窗的室内。
很熟悉这房间。这也正常,因为现在咲太就在自己家里。
坐在自己一直睡的床边上。
窗帘开着,窗外能看到瓢泼的大雨。雨声反衬了室内的寂静。
声音很遥远,像是只有这个房间被从世界中分割出来了一样。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咲太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是自己的家。
「我,为什么……」
疑问的声音被恰好响起的敲门声盖过。
就算外面响着吵杂的雨声,敲门声还是那么的清晰。
「你换好衣服了吗?」
随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这是让耳朵有种怀念感的温暖的音色。光是听着,就有种感动得想哭的感情。
但是,现在已经流不出泪了。泪腺像是坏掉了一样。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开门咯。要是换到一半我也当是意外事故」
翔子慢慢打开门,从门缝中窥视过来。
「你还没换吗」
翔子有些无语地将门完全敞开。
看到翔子的脸,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家里。是被突然出现的翔子带回家来的。
脱下鞋子袜子以后,马上就被翔子推进了房间,被她催促赶快换衣服。
但是只要一回到房间,孤身一人以后,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瘫坐在床上,不管搜寻身体的哪一个角落,都找不到活动的力气。
「你这样会感冒的」
头上被盖了条毛巾。头被有些粗鲁地揉擦着。
「来,举起双手」

照着她的话举起双手。自己穿着的长袖T恤被一口气脱了下来。这时,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凝固的血块黏在皮肤上,脱衣服的时候被拉扯到了。

胸口上的三道抓痕。
像是骨折缝针以后的伤疤一样变色,合上了。被在上面凝固的赤黑的血弄脏。穿着的T恤也是一样。紧紧地粘着血。
确实很蹊跷。明明没有用刃物砍过,却会大量出血,将衣服都染成红色。为什么现在伤口突然愈合了。明明当时的痛楚是真的,为什么现在却不痛了呢。
更加令人在意的,是现在正在打开衣柜找衣服的翔子。
她并不是今年夏天遇到的那个初中一年级的翔子。
疑似两年前在七里浜的海滩遇见的翔子就在眼前。看上去确实比那个时候要长了两岁。
谜团,疑问,不可思议的状况。
明明被这些东西所包围,咲太却一点不打算去弄清它们的答案。
现在这些东西都显得如此不重要。
支配着咲太的心灵的,是已经消失不见了的枫。
面对压倒性的丧失感,对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好奇与猜疑都索然无味。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眼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时,从衣柜里拿出替换衣服的翔子回过头来。她拿着另一件长袖体恤,以及在家里穿的牛仔裤还有内裤。
「洗澡水应该也差不多烧好了。咲太君快去洗吧」
翔子来到咲太面前。
反射性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抓住,强行往前拽。
因为抵抗也很麻烦,咲太就老实地跟着去了。
被绕到自己背后的的翔子推着走向了换衣服的隔间。
「要我来帮脱裤子和内裤吗?」
翔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自己脱」
感觉想这想那也很麻烦。
因为上衣和袜子都已经脱下了,所以在隔间只脱了外裤和内裤。
翔子好像说了什么,但自己完全不在意。
咲太一边听着背后传来的翔子的尖叫,一边走进浴室关上门。
「真,真是的,你都给我看了些什么啊!你,你的衣服我帮你放这儿了哦」
从毛玻璃槅门的对面传来了翔子愤慨的声音。她到底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用盆子将从洗脸池接的热水倒在头上。伤口好像确实是愈合了,并没有裂开的迹象。
泡着泡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
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翔子小姐」
——不经意间见就叫出了名字。翔子似乎还在脱衣服的隔间。
「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声音里没有感情。
「才没那回事呢」
「但是,枫……」
只能将事实说出口。
「咲太君已经很努力了」
「翔子小姐又懂什么呢」
像是丢了魂似的声音。这与翔子温柔和安稳的声音正好相反。
很难想象是自己的声音,但说话的毫无疑问是自己。
「如果是说悔恨着『或许还有更多可以为枫妹妹做的事』的咲太君的心情的话,我懂」
「……」
「什么都瞒不住翔子小姐」
这种和记忆中的一样有些绕弯弯的说话方式。就算觉得这有点滑稽,也完全笑不出来。
没有笑意。心中开着的大洞将所有东西都吞没了。
只有一阵干涩的穿堂风吹过心中。风寂寥地呼啸着。
「枫妹妹恨过咲太君吗?」
「……」
「她一直都很喜欢咲太君对吧?」
翔子的声音真的很暖,沁人心脾。
「……或许,还有其他能为她做的事」
因此,咲太也不禁将自己的痛苦吐露出来。将对自己的诅咒吐露出来。
「这些事就等下次再做吧」
「枫才没有所谓的『下次』啊……」
「咲太君变成这样,枫妹妹会伤心的」
「……」
「明明她为了这次不让咲太君留下遗憾,拼尽了全力」
「……」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再说『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能呆在咲太君身边,就是自己的幸福——枫妹妹不是已经拼尽全力传达了这一点了么?」
「……」
「如果她的心意被咲太君置之不理的话,她就太可怜了」
玻璃门前的翔子的影子变得浓厚起来。
那个影子的高度马上缩成了原来的一半。
肯定在门对面坐了下来吧。
影子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一个四方的东西。翔子将那个像书一样的东西翻开。

「——『从今天开始记日记。这是枫的日记。名字是哥哥起的。笔记本和笔也都是哥哥买的』」
翔子像是在读着什么。
马上就明白了。那是咲太给枫买的笔记本。记载着枫所想的事情的厚厚的日记。
不过咲太并不知道她在里面写了什么。
翔子用温柔的口吻读着接下来的记录。
枫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哥哥
但是,枫不清楚。
听说枫没有记忆。
医生说是分离性障碍导致的记忆丧失。
很难懂。
听说枫在不久以前还不是枫。
他们告诉枫在这之前是花枫。
但是,枫并不认识花枫。
也没见过。
果然,还是很难懂。
今天,妈妈一直在和医生说话。
好像是在说关于病情的事。
枫是生病了吗?
没有发烧。
没有咳嗽。
也没有流鼻涕。
很精神。
但是妈妈一直在反复地问医生『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花枫的记忆回来的话,枫又会怎么样呢?
是枫会变成花枫吗?
还是说枫会消失不见呢?
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害怕,就会哭出来。
爸爸和妈妈好像很痛苦。
他们摸着枫的头说『可以慢慢来』。
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枫是枫,并不是花枫。
因为很伤心,今天也哭了。
枫说了很过分的话。
说了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对不起。
但是,因为枫不是花枫,很痛苦。
被爸爸妈妈那寻找着花枫的眼神看着,感觉很痛苦。
枫要搬家了。
听说要搬到隔壁的藤泽市。
哥哥说离江之岛很近。
从今天开始要做好搬家的准备。
哥哥说了枫可以自己选想要随身搬走的东西。
不知该怎么对待花枫房间里的东西。
床和桌子还有抱枕都很可爱,很喜欢,但不管怎么想这都不该是自己的。
所以只把书和书架带走了。
因为里面还有和之前哥哥买的小说是同一个作者的书,枫打算都读一遍。
花枫收集来的书有很多。
还要带着那须野一起搬家!
来到了新的家。
枫也有了新的房间。
床,桌子,抱枕,窗帘都是看着商品备选栏和哥哥一起选的。这些都是哥哥给枫准备的。
枫想要在这个家成为一个好妹妹。
为成为哥哥真正的妹妹而加油。
枫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枫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被治好。
治好了的话,花枫就要回来了。
所以,枫要在这个新家,为了愿意把枫当作枫的哥哥成为一个好妹妹。
哥哥从春天开始就是高中生了。
他上一所叫做峰之原高中的学校。
他说在那所学校可以看到海。
枫也想去。
但是,枫害怕出门。
一想到大家的眼神都像是在责备枫不是花枫,就会害怕。
害怕被看着假货的眼神盯着。
难道,枫就不能是枫吗。
哥哥做了饭。
味道并不是太好。
但还是说着『好吃』并吃光了。
哥哥说了『这货好难吃啊』。
哥哥的料理水平越来越高了。
真的是越来!越来!越高了。
听说诀窍是照着菜谱来做。
哥哥开始打工了。
回家时间也变得很晚。
虽然很寂寞,但会和那须野一起好好看家。
哥哥用第一次拿到的打工酬劳买了熊猫的DVD。
熊猫很可爱。被治愈了。
哥哥把来上门服务的大姐姐带进房间了。
枫的目标是成为善解人意的妹妹,所以打算闭上眼睛。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姐姐。
哥哥居然有了女朋友!
怎么可能!
真的!
再说一次,怎么可能!
交往的对象是之前那个上门服务的大姐姐……不,是樱岛麻衣小姐。
仔细看看,还真是个相当漂亮的人。
担心哥哥是不是被骗了。
这世上存在『仙人跳』和『美人计』,书上这么写了。所以非常担心哥哥。
麻衣姐姐是很好的人。
还是能上电视的名人。
好厉害,枫根本学不来。
真的好厉害。
她还给了枫新的洋装。
从今天开始,哥哥的朋友要在这里住几天。
名叫双叶理央。
胸部非常大。
真想让她分一点给枫。
被理央姐姐说了『真羡慕你长得高啊』
真想交换一下。
作为一个妹妹,枫长得太高了。
哥哥变成不良少年了。
然而,并不是这样。
和花姐姐是麻衣姐姐的妹妹。
她闪闪发光的很好看。
不愧是当偶像的!
她和枫玩得很好。
最近,经常做梦。
梦到小时候的枫和小时候的哥哥在玩耍。
一起画画,一起办家家。
但是,枫从没有做过这种事。
枫并没有小时候。
枫只认识长大了的哥哥。
有些事情枫也知道。
哥哥其实一直在后悔。
后悔花枫的事。
后悔在花枫因被欺凌而痛苦的时候,自己没能帮上忙。
这不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而是枫自己明白的。
如果,枫就这样消失了的话,哥哥一定又会后悔。他肯定后悔自己没有为枫做到任何事。
所以,枫制定了很多目标。
是要和哥哥一起实现的目标。
因为枫不想让哥哥在自己消失以后感到后悔。
希望他能自豪地说自己实现了枫很多的梦想。
比起悲伤的记忆,枫想留下更多高兴的,开心的,能让人笑出来的记忆。
如果哥哥在枫不见了以后,还能笑着想起枫的事,那就太好了。
为此,枫要加油。
手上出现了伤痕。
之前也见过这种东西。
因为哥哥很担心,所以希望快点好。
枫的心中有谁人在喊着『好害怕,好害怕』
好像因为害怕走出家门而哭出来了。
但是,没事的。
枫还有哥哥在,所以没问题的。
海非常大。
海浪呼啦呼啦的!
麻衣姐姐做的饭团非常好吃。
看到哥哥高兴的样子,枫也很开心。
如果还能和大家一起来海边就好了。
在医院醒来了。
停手枫突然倒下,失去意识了。
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结果是枫很健康。
但是,哥哥无精打采的。
他看着枫的眼神显得很寂寞。
大概,留给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好害怕。
每天都在做梦。
枫已经知道了。
这应该是花枫的记忆。
所以,害怕。
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保持多久。
也不知道能不能将所有的目标都划上圈圈。
一想到哥哥可能会为此感到后悔,就很害怕。
拜托了。
再给枫一点时间。
希望哥哥再回想起枫的时候能笑出来。
想让他心中对枫回忆都是令人开心的。
所以,请再给枫一点时间吧。
多亏了哥哥,枫完成了很多目标。
画圈圈!
终于来到了一直都害怕着的外面。
去麻衣姐姐家玩了。
乘了电车。
去了海边。
吃了便当!
也看到了熊猫!
还去了学校——虽然只是一会儿!
一切都是托哥哥的福。
哥哥给了枫很多的幸福。
能成为哥哥的妹妹,枫很幸福。
现在,至今为止,以及从今往后,都最喜欢哥哥了!
明天,要去白天的学校。
根本没有办法停下自己不断落下的泪珠。
咲太蹲在浴室的浴缸里,像是小孩子一样哭起来。
根本没办法反抗不断溢出的感情。
被并非自己的什么东西玩弄着。无可奈何。
就算如此,咲太还是拼命得抵抗了。
把淋浴开到最大,盖过呜咽声。把水往头上冲,打算洗清眼泪。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不仅如此,心中满满的感情一直在膨胀。
枫留下的回忆。温暖的回忆。
「不用忍耐的」
浴室外传来了翔子的声音。
就算用淋浴声盖住,她还是听到了咲太的哭声。
「咲太君,真是笨蛋啊」
「因为我不能哭啊!」
被哭腔所影响的声音根本不能让人听清。就连说话的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如果哭了的话,我就等于是背叛了枫的心意!」
枫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的呢。
她是为了被留下的咲太的笑容和而努力的。
为了不让咲太后悔,而达成了很多目标。
拼尽全力,让咲太成为了一个为妹妹着想的好哥哥。
让咲太成为了实现妹妹愿望的好哥哥。
所以,不能哭。
自己是这么想的。
「明明枫已经这么努力了,我怎么能糟蹋她的心意呢……」
「说的也是,咲太君说得很对」
温柔的声音。她柔软地接下了咲太的感情。
「虽然说得对,但现在哭一会儿也没问题」
「这样枫就——!」
「因为这份悲伤和笔记本的花圈一样,都是枫妹妹留给咲太君的重要的东西。正是枫妹妹存在本身的体现」
「!」
「既然咲太君是哥哥,就有责任接受这一切」
翔子教训道。这温柔的教诲也让他流泪。
「呜,呜呜,啊啊……」
就算如此,咲太还是反射性地忍耐着泪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这并不是忍耐得了的。
翔子的话准确地刺中了咲太心中柔软的部分。
这份悲伤也是枫留给自己的。
也是与枫度过的这两年确切存在的证明。
正因为咲太的记忆中铭刻着『枫』,才会有这样的感情。
要想将这么巨大的东西关在心里,或是否定,都是不可能的。
「啊啊啊啊啊!!」
在大的有些刺痛的淋浴的冲刷下,咲太嚎啕大哭起来。
为了今后也与枫的记忆一起活下去。
为了有一天能够笑着回忆枫的事。
为了能温柔地想起她的事。
咲太脑海中闪过一件件与枫一起制造的回忆,像迷路的孩子一样大哭着。
(第五章末)
去看望花枫后,咲太按照日程去打工。回到居住的公寓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在门前将衣服上的雨甩干净——在回来的半路上下了雨。本以为是小雨,所以没打伞就走回来了。用手摸摸发现湿的还挺严重。头发也湿漉漉的。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
咲太朝房里喊了一声。房里亮堂堂的。门口,走廊,走廊对面的起居室都是亮着的。随后,从明亮的起居室那边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欢迎回来」
对咲太笑脸相迎的是穿着围裙的年长女性。
「是先吃饭?先洗澡?还是……」
「再怎么说也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咲太打断了经典的台词,将心里不吐不快的疑问说出口。
那一天以来,穿着围裙的年长女性……『翔子小姐』就逗留在了咲太家。全名牧之原翔子。如果相信她的话,她已经十九岁了。『说实话,我也没去处,你能让我在这留宿几天吗?』——再会的第二天她就这么说了。是星期五的夜晚。
因为还有花枫的事要忙,咲太暂且同意了。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仔细问过事情的原委。
原因之一,还是花枫的事。咲太完全没有管别的事的功夫。周末也转眼间就飞过去,已经是下一周的周一了。
另一个原因——就算问了翔子也不愿正面回答。
虽然昨天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但她用『翔子小姐接下来要去洗澡了』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洗完澡出来后就说着『熬夜对皮肤不好,我先睡了』,三下五除二地睡着了。
「对花季少女来说秘密是必须的」
看来这次也打算蒙混过去。
「还花季……现在的翔子小姐已经成熟不少了,是时候公开秘密了吧?」
眼前的『翔子小姐』比咲太记忆中的『翔子小姐』确实更加年长。原来是高中生姐姐的她,现在已经成长为大学生姐姐了。
「我可是冒着相当大的风险批准翔子小姐留宿的哦」
如果这件事被麻衣知道的话,那就世界末日了。至今为止还没有暴露是因为麻衣还在拍电影,要离开家十天。但是,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昨晚麻衣在电话里说三天之后就会回来。
这三天,也就是咲太最后的时间。
在麻衣回来之前,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个状况。至少应该先掌握能用来对麻衣说明情况的情报。
到底翔子是什么人。她和初中生翔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昨天咲太给初中生翔子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直到现在也还没回话。
「真是没办法呢。我知道了」
翔子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
「但是,在此之前咲太请先去洗澡。因为要说很久,你这样会感冒的」
这并不像是逃避的借口。所以咲太也老实地接受了。冬天的雨沁人骨髓。
咲太悠哉地泡着澡。
热水从内而外地温暖着被雨淋得冰凉的身体。
心里并不是不着急。其实很想快点洗完澡去洗耳恭听翔子说『很久』的话。
但是,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莫名觉得不该那么焦躁。这会成为将主动权交给翔子的契机。如果真变成那样,或许又会被她蒙混过关了。
在这些琐屑的逞强以及些许的牵制策略的影响下,咲太泡的时间比平常还要久。出浴的时候全身都软趴趴的了。
用毛巾擦拭的皮肤变得通红。这样或许也会给翔子制造钻空子的机会。
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穿上内裤。这时,听到了门铃声。
「来了~」
迟了几秒,拖鞋的声音通过了浴室门前,从起居室的方向往玄关那边走去。
现在已经十点了。这时候还会有谁来呢?是送快递的?但想不出会有谁送什么东西来。
「……」
总之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一下,翔子小姐!」
咲太慌忙地打开浴室的门。他的本能告诉自己必须要阻止翔子开门。本能感知到了危机发出了尖叫。
但是,就结论来说,是太晚了。
大门已经打开。
并且翔子还笑着把人请了进来。
「……」
咲太目瞪口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保持着打开浴室的门的姿势僵住了。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咲太的时间,静止了。
眼前的是两个女生。都是年长的。一个是从几天前开始寄宿在咲太家的,穿围裙的翔子。
另一个,是穿着冷色调的大衣的麻衣。她手上拿着纸袋。恐怕是在金泽拍外景时买的土特产。
麻衣和咲太对上视线后,直接往右一转身。
「啊,等一下!麻衣同学!」
慌忙地叫住了她。但是,她并没有理会。
金属倾轧的声音响起。
麻衣把门锁上了。并且还好好挂上了门链子。像是要把谁关在牢笼里一样。
「这几天通电话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说着,她回头看向咲太和翔子。
「我还担心你在烦恼小枫的事情,才特地提前回来看你的」
麻衣一边脱鞋一边走上地板。
「呐,咲太」
「呃,是」
「你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么?」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招出来」
但是,令人困扰的事,咲太自己对翔子的事也毫无头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与咲太相反——
「这种情况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啊对了!修罗场!」
翔子事不关己地拍手笑道。
漫漫长夜开始了。
(第六卷初)
这一天,梓川咲太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窘境。
今年的最后一个月,十二月的头一天。周一。时间是晚上十点过后。
早已住惯的2LKD公寓的客厅在平时是一个惬意的空间,但现在却充斥着非同一般的紧张感。一触即发。
虽然昨天刚刚搬出来用的被炉打开了开关,但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想干脆躺下整个人钻进去,但现状并不允许咲太这么做。在气氛压迫下,连腿都不敢打直。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示,咲太却保持着正坐姿势,平时弓着的腰此刻也挺得笔直。
其中的理由,看看室内便一目了然。
和咲太一起围坐在被炉旁的是两名女生。
右边是和咲太上同一所高中的高一届的学姐。名字叫樱岛麻衣。她从孩童时代开始就作为儿童演员活跃在演艺界,从那时开始到现在都是拥有国民级知名度的高人气女演员。现在她也活跃在各种电视剧,广告和电影中,对于咲太来说她还是正在交往中的女友。她漂亮端正的脸蛋让人印象深刻。一头黑长直发光泽柔美。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从电影的拍摄现场直接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妆,这使得她的侧脸比平时还要成熟几分。若不是现在这种状况,真想一直盯着看个够。咲太有着能够盯着看上个两三小时而不腻的自信。
然而现在并不能那么做。
看向左手边,一位我行我素地剥着蜜柑皮的女性映入眼帘。一脸祥和地剥着皮的她名叫牧之原翔子。她是咲太的初恋,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她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一脸幸福地说着『呜嗯~,好酸』,将蜜柑送入口中。这心脏是大了到什么地步。明明这里是咲太和妹妹居住的公寓,她却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咲太和麻衣的视线自然都投向了翔子。翔子不知是有没有注意到那样的视线——
「啊,我去泡点茶来吧」
一边将最后一瓣蜜柑放进口中一边准备起身。
「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泡吧,咲太本想这么说,但他话还没说完——
「我来泡吧」
麻衣便率先利索地站起来。
「不,还是我……」
「咲太你还是先想想该找什么借口辩解吧」
被她这么强硬地一说,咲太也没法再多嘴。
「好的。对不起」
老老实实地把抬到了半空的屁股放了下去。感觉如果再多嘴的话,会让她更加不高兴。
麻衣离开被炉后以优雅的步伐绕进了厨房台内侧。然后一副对男友家了如指掌的样子拿出茶壶,茶杯和茶叶筒。同时也不忘用水壶烧上水。还利索的把茶盘也拿了出来。
要是这是两人独处的状况那该有多好。如果是两人独处,咲太想必会看着将自家的厨房使用自如的恋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吧。但仅在今天,咲太完全无法如此高兴起来。
向茶壶里撒着茶叶的麻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着洗碗台。虽然从咲太的位置看不到,但她看着的多半是水槽。立在那里面的是,咲太和翔子用过的两人份的餐具。
『大事不妙』——这样的感觉窜过全身。身体猛地紧张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麻衣盖上茶叶筒的盖子,慢慢抬起头来。不经意地环视了一下客厅。
感觉当她看到客厅最里面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变得相当险恶。是看到什么糟糕的东西了么。
咲太跟着看了过去,致命的东西闯入了视野。那是阳台的落地窗。窗子的窗帘轨上挂着的是晾晒衣物。衣架上挂着的咲太的T恤内裤和翔子的衣物。虽然翔子的内衣姑且还是晾在旁边的房间里,但混杂着男女衣物的晾晒衣物会引起各种各样的臆测。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同居情侣的房间。
当然,咲太和翔子不是那样的关系。只是初恋而已。咲太的恋人是麻衣,咲太对麻衣死心塌地。但状况证据所证明的事实蕴含着着能够把那种话轰杀至渣的破坏力。
「啊,对了。麻衣同学」
感觉再让她这么观察室内很不妙。咲太反射性地朝她搭话道。
「怎么?」
麻衣的身影非常冷淡,她连看都不看咲太一眼。
「电影的拍摄结束了么?」
十天左右之前,麻衣去了金泽拍外景。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说是三天后才会回来。难道说那是为了突击检查才说的么。
「还没结束啊」
麻衣果然还是不肯正眼看咲太。
「那回来不会有问题么?」
「我到明天傍晚之前有空所以就回来了,看来咲太你却不怎么高兴啊」
「我,我很高兴的啊,那是当然的」
本来想自然地说出来,但过于注重自然反而变得奇怪了。
「完全看不出来啊」
麻衣在看着的是,房间里零星散布着的同居痕迹……
「没那回事啊」
咲太随口应付着争取时间,并拼命寻思辩解的话。但是,在咲太得出答案之前,麻衣便将茶壶和茶杯放在茶盘里端了过来。
她按着裙角,两腿并拢优雅地坐了下来。然后以熟练的手法轮着向三个茶杯中倒入了茶。最初是每杯三分之一,第二轮是每杯一半,第三轮是每杯的八成。她说句『请用』并首先把茶端到了翔子面前。
「谢谢」
翔子彬彬有礼地接下。
「咲太也请」
「十分感谢」
咲太本以为说不定不会有自己的份,但并没有发生那种事。
「这个也请品尝」
麻衣请他们吃的是从礼袋里取出来拆开包装的馒头。馒头做成了兔子的形状,非常可爱。
「真是让人舍不得下口呢」
翔子这么说着率先伸出了手。
「这个真好吃」
她吃得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咲太也拿过一个送进嘴里。但由于室内氛围过于紧张,并没有怎么品尝到味道。
趁着麻衣屈尊泡的茶还没冷,嘶嘶地抿了起来。
忍不住呼地吐了口气。
慢慢把茶杯放回了暖炉上。
「那么,容我从重要的事开始一一确认」
麻衣像是在等着咲太放下杯子似的开腔。她看着坐在正对面的翔子,眼中透着深不见底的怀疑。
理由自不用说。翔子本身就是疑问的集合体。咲太和麻衣都认识和眼前的『翔子』不同的,另一个『牧之原翔子』。那是在今年夏天邂逅的初一女生。是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收养流浪猫的小女孩。
现在她成为了那只猫的饲主,并给它取名为『疾风』。
极其相似的外表让人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年龄差距甚大。一个是初一小女孩,一个是大学生年纪的大姐姐。
从在夏天与小翔子邂逅的时候开始,咲太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管怎么说,不先搞清楚这一点没法开始。正如麻衣所说,这很重要。是非常重要的……
「好的,请问是什么事?」
翔子拿着茶杯,平静地回应道。
「两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居的?」
「没有同居!」
听到麻衣出乎预料的质问,咲太立刻否认。
「说同住也可以」
「不是用词的问题。话说,重要的是这个?」
咲太满以为她想要首先确认的会是关于『翔子小姐』的各种问题。
「这是最重要的」
「我倒是觉得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来着」
咲太和麻衣优先的问题似乎不太一样。
「于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麻衣重复了一遍。
那是虽然镇静,但却饱含压迫力的声音。她一副完全没把咲太插嘴说的话当回事的态度。
咲太一边移开视线一边说。
「呃,昨天,吧」
总之先这么糊弄一下。在绕弯弯的同时说不定就能想到什么不错的点子。虽然咲太打着这样的算盘——
「不是哦,咲太君。是从周四开始的」
但另一名当事者的发言使得咲太的希望化作了泡影。
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周一……翔子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所以,今天是同居的第五天了呢」
「都说了不是同居……」
姑且还是要订正一下。虽然肯定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不能不说。
「或者该说同住第五天比较好?」
「麻烦你不要重玩刚才的梗」
完全笑不出来。暴露在麻衣冰冷的视线中的身体被冻得越来越硬。
「反复可是搞笑的基本哦?」
不看气氛的翔子开心地微笑着。咲太已经没有能直视麻衣的自信了。
「不,但是,周四只是状况所迫住下来的而已,真正住进来是从周五开始哦?」
「嗯?啊,是」
咲太的妹妹花枫在两年前因为受欺负而罹患解离性障碍症,失去了那之前的记忆。不,应该说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心理负担压垮而把自己关进了壳中。在那期间,『花枫』作为『枫』在这个家里与咲太共同生活。
她在上周四复原了。妹妹的解离性障碍症痊愈,『花枫』的人格回来了。代价则是『枫』的记忆与人格……
「是么……」
麻衣小声地说道。那是包含着某种感情的声音。咲太感觉那就是麻衣现在的心情,但却无法清楚地认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感觉麻衣像是在想着消失掉的『枫』,但微微低着头的她的表情中有似乎混杂着一些别的东西。未知的感情。
「那个,请不要生咲太君的气」
见麻衣闭口不言,翔子开口说道。
「咲太君没有错的。说无处可去想要住在这里是我」
「那么,从今天开始请你来我家住」
麻衣抬起视线,表情不变地说道。
「请不要担心。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不检点的事」
「那也不能说明今后不会有」
麻衣依旧保持着事务性的口吻。
「我倒是觉得,只要咲太君对和麻衣小姐的交往感到满足的话,就绝对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就算是在这样的麻衣面前,翔子的态度依旧毫无变化。明明看得懂气氛,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讲情面。倒不如说,她看起来像是在享受着这个状况。这该不会是错觉吧。大概不是。翔子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挑衅,完美出演着厚脸皮的小三形象。但完全不懂为啥要这样……
被夹在中间的咲太感到无比胃疼。
「我有让他满足」
麻衣的声音稍微变小了一点,她低下视线看向被炉上的蜜柑。
「是这样么,咲太君?」
在这最坏的时机把话丢过来的,自然是翔子。不,正因为是这么一个时机,她才会把话丢过来吧。咲太认识的『翔子小姐』就是那样一个有些爱恶作剧的大姐姐。然而仅限这回,玩笑不能乱开……
而且,她还像是追击一样在被炉里把手放到了咲太的大腿上。
「到底是不是呀?」
来回抚摸了起来。
「呜哦」
背脊窜过一阵电流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
麻衣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但是,她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她也把手从被炉里伸了过来。
「噫!」
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因为另一边的大腿被揪了。
「你是满足的吧?」
麻衣冷冷地问道。
「是的,那是当然」
「那么,就算我寄宿在这里也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对吧?」
翔子顺利地掌握住了对话的主导权。似乎这一切都是为了诱导咲太和麻衣说出刚才那番话的陷阱。
「但是……」
麻衣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却没能接着说下去。她的视线虽然没有从翔子身上移开,但能看出她陷入了困惑。这可能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完美地上套的麻衣。明明控制对方取得主导权是麻衣的拿手好戏。
「总,总之,不行的就是不行」
麻衣难得地说出了毫无道理的,纯粹出于感情的话。看来在翔子面前她似乎怎么都找不到平时的节奏。
「没问题的就是没问题」
「不可以」
「而且,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问题」
翔子俏皮的微笑道。
「根据是?」
「因为我喜欢咲太君」

「噗!」
咲太不由得把嘴里的茶一口气喷了出来。柄『咳咳咳』地猛咳。
「真是的,多脏啊」
翔子一边用纸巾擦着被炉,一边温柔地抚着咲太的后背。
麻衣的视线刺痛了咲太。那是一种微妙地冷淡而又沉静的视线。和单纯的不悦与怒意不同,难以判断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唯有其『感情深不见底』这一点毫不留情地压迫着咲太的心。说不定这就是真正生气的麻衣。这么一想就心头一凉。
「等,等一下,暂停」
咲太忍受不住那样的压力,逃出了被炉。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家里的固定电话寻求场外帮助。
在麻衣和翔子说些什么之前咲太便拿起了听筒,转动了转盘。
拨打的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双叶理央的手机电话。拨完已经完全记熟了的十一位数字后,响了三声后电话被接通了。
「干嘛?」
简短的回应。这非常理央的回应让人安心。
「Please help me」
「您哪位?」
「我是梓川」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问」
「什么事?」
「其实,我和翔子小姐重逢了」
「是找我商量白学?」
听起来不太像是玩笑的理央的话先当做没听见。
「现在翔子小姐就在我家」
「那我就用邮件通知樱岛学姐咯」
「麻衣同学现在也在我家」
准确地传达了情况后,电话就突然断线了。不,是被挂断了。
「……」
总之,再打一通。
「怎么?」
理央接起电话用打心底感到厌烦的声音说。
「干嘛挂了啊」
「我内心的信号突然有点不好」
「那是什么,好像挺有意思的」
「我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你不要把我卷进修罗场」
「我也感觉是这个意思」
若是咲太接到朋友打来的这种电话大概也是会挂掉的。不如说,肯定会挂。
「总而言之,救我」
「不要」
「有你这样对朋友说话的么」
「说真的要是你还当我是朋友,就麻烦你不要来找我谈这种情场问题」
「我马上就去接你,总之我们先见面吧」
「你不用来接我」
「夜路危险,你别客气啊」
「我的意思是不想和你见面」
「我求你了」
「唉……」
深深的叹息。明显是故意叹给咲太听的,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了。母亲正要开车去成田,我让她送我去你家」
「真是帮大忙了」
「话说在前头,我能帮你的只有翔子小姐的……青春期综合征的问题。梓川你的外遇可跟我没关系」
「……那边我会妥善处置」
「那等会儿见」
等到理央挂了电话后咲太也放下了听筒。他呼地吐了口气后转过身,回到了极寒的被炉中。
大概二十分钟后来到咲太家里的理央一看到客厅里的状况——
「我还是回去算了」
便毫不隐藏地说出了真心话。
咲太推着理央的背,让她也围坐到了被炉边上。理央还是头一次见到大翔子。
「的确是翔子长大后的感觉呢」
「十分感谢您不辞劳苦亲自前来」
翔子低头对理央行了一礼。
「这样双叶也来了,翔子小姐你差不多也该说说自己的事了」
『翔子小姐』到底是谁。和『牧之原翔子』的关系又是……从夏天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终于能够得到解答了。
「看来是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呢」
翔子像是妥协了似的坐正说道。
「其实我……」
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咲太,麻衣和理央并停顿了一下。
「时不时会变大」
然后一本正经地这么说道。
「……」
「……」
「……」
咲太,麻衣,理央同时陷入了沉默。有种扫兴的感觉。对于翔子冲击性的发言,并没有人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惊讶或是疑惑。更多的是『果然是这样么』的感觉。
「我时不时会变大」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翔子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
「……」
依旧是沉默。
「话说,你们在听么?」
「在听」
咲太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理解了么?」
「理解了」
这次轮到理央点了点头。
「这样的青春期综合征也是有的呢」
麻衣一字一句地这么说道。
「你们这么淡定,卖了那么久关子的我很没有面子呐」
翔子一副不满的样子撅起了嘴。
「你对变成这样的理由心中有数么?」
咲太毫不在意地为了推进话题而提出了问题。
「我很没面子啊……」
虽然她看起来很消沉,但可不能就这么退让。今天必须得让翔子把关于她自己的事好好说清楚。
「谁让你一直在卖关子,明明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倒是觉得『时不时会变大』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哦」
「果然是和生病有关系么?」
无视了翔子的主张继续追问。感觉一不留神话题就会被扯开。
「大概是吧」
翔子一边老实地回答一边看向麻衣和理央。她们二人似乎察觉到了其中的意图,都用眼神回应说『关于疾病的事有所耳闻』。
翔子患有重度的心脏疾病。医生的诊断认为不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话,恐怕活不过初中毕业。面对那样残酷的事实,初一的少女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不可能对此没有任何烦恼。每次朝阳升起都感受到自己剩下的时间在减少,在内心发出惨叫也并不奇怪。要说那样的状况导致青春期综合征的发生,倒是合情合理。
身患危及性命的疾病的翔子的现状有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成为大人」
翔子从被炉上拿过一个蜜柑。她没有将其剥开,而是放在两手指间滚来滚去——
「一直是我的梦想」

「医生告诉我我连初中毕业都有困难……在我准确地理解了这一点后,我就一直梦想着,想要成为高中生,想要成为大学生,想要长大成人」
她像是十分珍惜一样地两手包住了蜜柑。
「所以我想,现在在这里的我,是觉得自己无法成为高中生,大学生以及大人的自己梦想中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