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王楚钦俯下身盯着对面发球。 拧拉，丢了。 比分定格在11比8。大比分4-1，比赛结束。 对面昕哥和枣姐相视微笑，击掌拥抱，就像当年亚锦赛一样。 他在满腔的苦涩中醒来，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南阳那一站，是他和莎莎赢了。 所有的噩梦醒来都会如释重负般感叹，真好啊，只是一个梦。 但偏偏，白天的直通他们俩输给了飞瑞，于是这种如释重负又仿佛没有那么畅快。 王楚钦感到浑身燥热，看了一下手机，竟然才十二点半，他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坐起身喝水，撑起身子的瞬间感到了肌肉不合常规的酸痛。 运动员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敏感，他皱着眉伸手摸向床头柜翻找，掏出之前网购的额温枪，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枪，显示屏没有反应，他按了几下开关，颓然发现没有电池。 艰难起身，在柜子的更深处找到了一根水银温度计，这还是孙颖莎在到达北京的第二天塞给他的，当时他还笑她，这年头谁还用这老古董啊。 孙颖莎龇牙给了他一拳头，举着温度计作势要塞进他嘴里让他闭嘴。 对着光转动玻璃管，看见水银柱停留在39-40之间，王楚钦认命的拿起手机给队医和肖指导发微信。 点开微信界面的置顶。 “先把单打比完，加油。” “嗯，你也加油。” 他用拇指抚摸着孙颖莎的头像，一时难以开口。 ——我不能继续单打了 满心的遗憾，她不会比自己少。 ——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难受 未知的焦灼，她也没办法预料。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病毒真的这般厉害，手指没有平常的稳当，竟然双击了头像。 我拍了拍“莎莎”的头，说好球！ 看着聊天界面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王楚钦干脆地拨通了电话。 “怎么还没睡？” 也许是深夜淡化了连日竞技的硝烟，对面的声音又娇又软：“写比赛日志，快睡了，你呢？” 永远勤勉又永远可爱，王楚钦也软下了嗓音：“一觉睡醒了。” “又做梦了？这次又是哪场输了？” “南阳。” 混双和孙颖莎，双打看教练。这句话王楚钦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珍惜和孙颖莎的每一场球，尤其是经历过拆对之后。 和其他人是希望圆满完成教练组给予的任务，和孙颖莎是磨练出属于我们的技战术为未来的大赛做充分的准备。 也许是年少征战，输赢都是常态，他们俩表面上都从不对混双的失利耿耿于怀。 但王楚钦了解孙颖莎这个天蝎只是习惯性把复仇这件事埋在心里，而孙颖莎也知道王楚钦习惯性在失利之后反复梦见过往的关键比赛。 在意的，怎么不在意。 在意输赢，在意彼此。 而他们更在意的，是如果混双的重任交给他们，他们要有必须夺得金牌的信心和能力。 “头哥，南阳我们赢了。”轻声说出既定的事实，只是想传达：我在这，我们在一起，我们会更好。 “嗯。”王楚钦能听懂，他们相携着走过了这些岁月，他了解她自始至终对事业的纯粹与热爱，陪伴她经历了成长的挫折和阵痛，也明白她所有未曾言明的安抚与鼓励。 “莎莎，我发烧了。” 电话那头的人猛然坐起身子，嗓音都紧了：“几度了，通知队医了吗？” “队医和肖指导都通知了，他们一会儿给我把药放门口，我吃了就睡。” “好，那就好。”喃喃了一句，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别的，“你得多喝热水。” “好。” “明天我还是早训，你起来了退没退烧都和我说一声。” “好。” “这两天老实点啊，别急着在屋里还练体能，都说得休息好。” “好。” 交代了一堆才歇气，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王楚钦正准备让她早点休息，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哽咽般的“头哥”。 王楚钦的心像被捏了一下：“我在。” “你放心，我好着呢。” 王楚钦呼出了一口气，缓缓应下：“好。” “做个好梦，我们会赢的。” “好。” 他梦见了大片的蒲公英，在春日的微风里摇摆。 圆鼓鼓的，毛绒绒的，纯净的白色，如精灵一般。 18岁那年，他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这朵蒲公英就散了开来，至此世界到处都是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