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魔法还没有从这个世界消亡。在大陆的某个山脚，存在着一个安宁的村庄。两百年以来，村庄的田地年年享受风调雨顺，丰收不断，村民只为粮仓总被谷子塞满而烦恼。
土地的奇迹，其实是魔法的产物。村民们知道，只要做到不上山和每年开春奉献一个十到十四岁的女孩这两件事，居住在山顶的法力无边的魔女就会确保田地的收成。已经没有人记得，是村子里的谁在什么时候跟山顶的魔女签订了那样的契约。
所有村民相信，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直到男孩丹尼尔的出现。那同样是奇迹般的人，他一出生，就比普通婴儿重了几倍不止，普通人一手是抱不动的。第二周时，那小东西已经能直立行走，成了当时让村里炸锅的焦点。从小，他就是炫耀力气的料。刚满周岁时的丹尼尔，别说那群十多岁的孩子，就连强壮的成年男子——包括村里最受尊敬的猎手尤狄斯，全都在扳手腕上输给了他。事后尤狄斯总是这样告诉问起他失败的人：那种力气，胜过蛮牛，如同怪兽。也是在丹尼尔周岁时，根据村里的传统，他要参与一个有趣的小游戏。他的父母召集了邻里十多人一同见证，将一柄铁剑、一支鹅毛笔、一枚钱币、一盒脂粉和一块石头陈列在丹尼尔的面前，看这孩子先爬向哪一个，来猜他的未来生涯。丹尼尔快活地咯咯笑了两声，在这几样东西前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次，随后径直走向了石块。这其实让围观的众人有些失望，因为石块是那之中最平平无奇的，坦白来说，是两亲从路边捡来凑数的。不过这本身无关紧要，因为这项游戏本来就是大家逗逗小孩，图个乐子的，也不期盼有猜测未来的功效。可是之后，小丹尼尔拿起石块，把它握得高高的，就像特意展示给在场的人看，像捏面包一样，把石头攥成了一摊粉。
那之后，大人们再也没有请他玩过类似的游戏，多少也有几分忌惮于测试他的力气。十五年悄然过去了，丹尼尔的力量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已经没有人敢于猜测，村民只看到他一天天长高，肩膀一天天宽阔，胸廓一天天厚实，四肢一天天粗壮，饭量一天天夸张——虽然粮食在这个村子里不成问题，他每天少说也要吃十人份。好在丹尼尔头脑灵活，受到良好的教养，从没有出手伤人的情况。万一他真伤人了，或是对村里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有人知道如何制住他，或许根本就不能制住他。
此刻比起那些，真正让老村长奥姆卢斯深感忧虑的，倒是丹尼尔对山顶魔女愈发关心这件事。上个月，十六岁丹尼尔向喜爱已久的十三岁的美丽少女瑟琳娜求婚，对方喜悦地接受了。但是就在三天后，根据村里隆重的统一抽签，瑟琳娜将作为今年的祭品献给山顶魔女。瑟琳娜一袭白衣上山后，丹尼尔是平静的，他表示很理解这是为了整个村子的丰收。然而之后，渐渐地，丹尼尔开始向亲戚朋友问起魔女的事，他想知道她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存在，以及瑟琳娜有没有可能回来。几乎没人确切知道。
丹尼尔终于还是拜访了村长。村长把健壮的年轻人带到自己的桌台前，语重心长。
“很遗憾。我没有亲眼见过魔女大人。目前这个村子里，没有人真正见过。我只能告诉你，古老的传说中，她白发，爱穿黑袍子，有相当的美貌。另外……瑟琳娜大抵是不能回来了。村庄的有记录的两百十八次丰收，也就是两百十八个女孩，没有一个回来。”
丹尼尔低头走出了村长小屋。他需要上山，他需要见到魔女，他必须见到瑟琳娜。为此，他以十枚金币，委托铁匠卡特打造了一把铁剑。那柄铁剑，实在难以称为人的武器，耗时三个月，比丹尼尔的身高还要高，比他的肩宽还要宽，二十个人合力才能勉强使它离地一点点距离。可是丹尼尔单手握住剑柄，轻松地就把那巨物掂量起来，他很满意。
这天清晨，丹尼尔吃了二十人份的面包，喝了一桶牛奶，在村里最大的空地召开了一次集会。
“我将讨伐魔女。”他宣告，“我会迫使她保证每一次丰收，我会让她放弃祭品的要求，我会知道瑟琳娜和所有被奉献的女孩的下落。”
人群沸腾，恐慌的情绪弥漫起来。
“那不行，丹尼尔，那不行！”
“村里的田地该怎么办？”
“你会死于魔女大人的愤怒……”
“你会毁了我们村的！”
丹尼尔淹没在众人的异议里。
“我们应当相信丹尼尔，”村长奥姆卢斯发话了，“只有他的力量能贯彻正义。”
于是，身着粗布衣，背着巨剑，行走半天，离开村庄的人烟，丹尼尔来到杂草丛生的上山的古代路口。那附近树木葱郁，鸟兽活跃。又过了一阵，他到了半山腰，竟发现成片的梯田和牛羊的牧场，不远处从山顶淌下的瀑布似在述说某个悠远雅致的人在这里的生活。
雾气重了起来，地上盖着冰雪，丹尼尔到山顶了，一片平旷的区域。
“果然，是今天。”
丹尼尔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笼罩的雾里显出黑长袍的小小身影，传说中山顶魔女的样子。身影是漂浮的，细看，裸露的细嫩娇小的双脚不沾土地。带着一丝幽香，她飘到丹尼尔面前，掀起魔法袍的大连帽，露出银白的长发和细细尖尖的双耳。
“竟然这么年轻。”魔女矜持地微笑。
是精灵族的幼女吗，丹尼尔心想，为什么头发这么白呢？他打量着魔女可爱的面容，那身段好过丹尼尔知道的所有女子。
“瑟琳娜呢？”丹尼尔形式地问，“就是之前上山的女孩。”
顺从魔女的意志一般，周边的雾气向后退去，山顶平地的中央奇迹般地存在着一个圆形湖泊。湖的沿岸，大约每隔五十步树立着一些物体。
“那些是……”丹尼尔尽力看清。
那些是被木桩刺穿的二百多位裸体的少女，从下往上地。离丹尼尔最近的就是瑟琳娜。她们都没有死，丹尼尔能听到微弱的呜咽，魔女施加了强制生命的魔法，为的是更久地聆听折磨。丹尼尔有一点愤怒，但是他能为初次见面的精灵族魔女忘了瑟琳娜的所有。
“你知道吗，”丹尼尔说，“我跟村里人说我是来‘讨伐’你的。”
魔女眨眼间已在远处，目光安宁，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向丹尼尔袭来。他伸出岩石般的左臂手臂阻挡，引起了爆炸，周遭的雾气全都飞散了。丹尼尔吃惊，如此强敌他从未遇见。从来没有受过伤的他，在稀世的魔法下，罕见地在左臂留下了三道浅浅的、勉强流血的划痕。
丹尼尔取下背上的凶器，竖起剑锋。“对我……”魔女低语，“没用的……”她伸出纤细的右手，轻巧地施展了什么。丹尼尔横扫巨剑。下一个瞬间，魔女摔在地上痛苦哀嚎。
丹尼尔走近观察，她肋骨全碎、绽开，薄薄的洁白脂肪下，心脏裸露，惨。如果是横斩，她已断成两截，不过丹尼尔使用了横拍。他开始懊悔下手太重，不过之前在村子里完全没有练习力度的机会，那会被邻里和村长责备。他俯身观察魔女的面容，依旧令人痴心。丹尼尔必须承认，他的意志里面有扭曲的成分。此刻她噙着眼泪，绝望、虚弱。她的右手拼命启动治疗魔法。不过，坏心眼的丹尼尔用无锋的巨剑撕下了她的右臂。她痛得浑身痉挛。
“好……疼……”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丹尼尔很满意。但他最终没有下杀手。他转而把剑插在地上，盘坐在奄奄一息的魔女身边，陪她到天黑，直到她残余的魔力缓慢地修复身体。期间他们聊了很多。
“小美人，”丹尼尔问，“你叫什么？”
“蕾蒂雅……之类的。”
“几岁？”
“一千……三百多……差不多。”
“喔！我才十六诶，雷蒂雅……姐姐？”
“别……别那样叫……”
“你住在哪里？”
蕾蒂雅用刚接上的右手缓缓指向湖的对岸，隐约看到人柱后方的一间小木屋。
“真的吗？”丹尼尔开玩笑，“还期待是大城堡嘞！”
“那个屋子……我们两个……够了。”
“‘我们两个’？”
“你不是为了任何一个女孩上山的，除了我……对吧？”
“我是为了救回订婚的瑟琳娜，终结你的暴行而来的。”
“瑟琳娜还活着，我可以把她完全治好——那点外伤不算什么。她跟其他的女孩随时都能回去……”蕾蒂雅胸口的惨状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
“那恐怕不行。”
“看吧，正义总是谎言。”
蕾蒂雅在天刚黑时，已经恢复到能站立行走的程度了。
“刚才的不是魔法，对吧？” 蕾蒂雅问。
“不是。”
“我知道所有的魔法，刚才的不是。那只是蛮力，对吧？”
“嗯。”
“原来是那么粗陋狂暴的武力 ……”
丹尼尔摊手。
“哎……”她无奈，“你也不会魔法，世界的魔力正在死亡。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除我以外的魔法师。”
“魔法师都活得这么长吗？”丹尼尔好奇，“你会永生的魔法吗？”
“嗯。”蕾蒂雅不情愿地点头。
“是怎么做到的？”
蕾蒂雅指指后方，丹尼尔转过身凝视平静的湖水和周边被刺穿的少女们。
“我好像能理解一点……”丹尼尔坦白。
“慢慢来。我们会度过无尽的时间。”
丹尼尔闻到舒心的幽香。
“是吧……太好了。”他说。
风
草
雾
眨眼
蕾蒂雅都没察觉的时刻内，丹尼尔拔出巨剑，将身后的瑟琳娜连人带木桩纵劈成两半，内脏滋啦一地，把风压下躺平的草染成红色。
“那应该是你亲近的人吧？”蕾蒂雅都惊讶。
“我第一次杀人，迅速的死亡，献给她。”丹尼尔甩干剑上的血。
“不得了的人类。看来占卜一点没错。”
“什么占卜？”
“我每天都为自己占卜一次，今天不光看到了‘凶暴’的红色，还看到自己的惨败、人类女孩肚破肠流，最后是深夜，跟巨硕的人类雄性共眠。”
蕾蒂雅飘起来——她恢复到能飘起来了，褪去下身的衣物。
“比瑟琳娜美丽。”丹尼尔赞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