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府春秋（十四）

月娥已经在峨眉山住了10年了，尽管她知道古宁娶了阿紫，但她不能接受，她不愿意相信古宁会休了自己去娶那个狐狸精。她每天都在等古宁来接自己。 1935年5月，一个商人路过峨眉山。日渐黄昏，这位商人来到峨眉山上的客栈借宿。月娥像往常一样在门后窥视。 “请问这位先生姓名？我要登记一下。”客栈的前台说道。 “古宁” 月娥听到“古宁”二字，不由地一惊。她耐着性子继续看，她确信，这个人就是古宁。月娥突然忆起了八年前的往事，她对古宁是又爱又恨。 月娥欢天喜地，她以为古宁终于来找自己了。不想第二天古宁竟要离去。此时，古宁正在会客室和清远师太闲叙。月娥十分恼怒，直接冲进了会客室。 “官人，你这是来接月娥回家了，对吗？”月娥说着便要抱住古宁。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现在的她的样子完全就是像是一个中年妇女。 “月娥，你何故在此胡言乱语！左右，与我拉出去！月娥她又发疯了！”师太以为月娥又发疯了，让一个弟子把她拉下去，被月娥推开了。 “古宁故意躲开月娥的视线。 “官人真是个薄情郎！难道你忘了那海誓山盟了？。”月娥从衣服里取出古宁写的“誓言”说道。 没等古宁说话，月娥又说：我今日便要下山，月娥不会与官人再次分离了。 “月娥，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父母时，她希望你能做一个峨眉弟子，少沾染红尘之事。你舅舅也是这么想的。”古宁劝沈月娥道，“是我母亲千意八风要你做我的妻子！为了这件事，沈舅舅他还到我们家来闹过呢！我怎么能违背你母亲的意愿？” “月娥！”清远师劝道。 “不！相公，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月娥本就是古宁的妻子，作为妻子，就应该对相公不离不弃，为什么你就不给我一次再做你妻子的机会？你让我和你一道下山去，杀了阿紫那个贱人，我们还是像阿紫没来时那样……” “住嘴！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的夫人！”古宁当即给了月娥一巴掌。 “宁郎……你？！”月娥怒气填胸，气得当场吐了一鲜口血，昏了过去。 月娥醒来，她已经躺在床上。古宁正要悄悄离去。月娥揪住了古宁的手，用另一只手从衣领中取出左轮手枪。 “宁郎，这是你当年给我的枪，我还留着，我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是啊！月娥现在是人老珠黄了，宁郎你肯定嫌弃我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给我一把枪。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如果宁郎你真的不愿带我下山，就请您用它杀了我来保全我的贞节吧！我毕竟也曾是你深爱过的妻子！”月娥叹了口气。 古宁赶忙反驳道：“月娥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古宁对不起你！我本来以为你上峨眉山能了却烦恼！谁知你竟然成了这副样子！我亏待你的，我一定会还回来！”古宁说完，又将左轮手枪还给了月娥。 月娥接过手枪，放在一边，掀开了被子，紧紧抱住古宁。“宁郎！月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月娥都可以改！还请你不要丢下月娥！” …… “月娥，你既如此痴情，就随他去吧！”最终，清远师太也松口了。 “多谢师父成全！”月娥对清远师太拜了三拜，便随古宁离开了峨眉山。 月娥和古宁下了山，却还学着年轻姑娘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扎上麻花辫，系上红头绳。 这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但月娥不在乎了，她觉得只要古宁喜欢就好。 月娥随古宁回到苏州的紫心阁。 紫心阁的老板娘杨万紫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袄裙在店门口迎接他们。紫儿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但她还是打扮的地花枝招展的，她像极了还在上大学的女学生，连方儿都会抱怨自己的妈妈穿的太漂亮了。 紫儿看着月娥憔悴的模样，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她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月娥姐姐，应该早一点让古宁接她回家。 “宁郎！月娥姐姐她回来了！我们原先的一家人又在一起了！我的生意也可以做的更好了！我是姑苏人，专攻于苏绣；而月娥姐姐是蜀中人，专攻于蜀锦。我和月娥一起制作衣服，一定能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另外，我想着总要有个人帮我照看方儿，免得那个小牌位惹出什么事情来！月娥姐姐来了，这就好了！”紫儿对古宁说道。 “姐姐！”月娥给紫儿行了个礼，“我和姐姐共侍一夫，更应该坦诚相待才是！妹妹以后都听姐姐的！” 紫儿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夜晚，紫儿特意安排月娥服侍古宁入睡，古宁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月娥。月娥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古宁的怀抱。“宁郎，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你的姐姐罢了！但我是那么爱你！我为了等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 古宁搂住了月娥……就像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阿紫在自己房中监督儿子做功课，她打开抽屉，望着当年自己和古宁在上海拍的结婚照出神，她不禁叹：时间过得真快啊，再过几年，我的儿子方儿也要娶妻了；但愿他也能娶一个贤惠的妻子！ “妈妈，爸爸身边的那个漂亮女人是谁啊？”方儿做完功课，看到了那张照片。 “这是妈妈年轻的时候和你爸照的，妈妈漂亮吗？” “我将来娶妻，也要娶个和妈妈一样既贤惠又漂亮的女人。” 紫儿笑了，她想不到方儿也是那么早熟，当年古宁和她相识的时候也只不过比方儿大一点点而已。 “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妈妈来给你讲我和你爸当年的故事！你想听吗吗？” “好！” 方儿听得如痴如醉，幻想着，幻想着，渐渐地，他也成为了大人…… 以上这个故事是我祖父讲给我听的，我的祖父叫古方，他后来的确找到了一个红颜知己，就是我祖母。至于我曾祖父是不是古家大少爷，我曾祖母是不是上海的大小姐，我和我父亲并不知道。那个叫沈聪的伯伯我见过，不过是在病榻上，他临死前我还见过他一面，他告诉我：沈婆婆是14岁才经媒人介绍嫁到古家来的，根本没有我祖父说的童养媳的事情。我只知道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在苏州开了一家名叫紫鑫阁/紫心阁（因为是祖父口述，所以我只能靠读音猜名字了，不过祖父告诉过我，应该就是这两个名字中的一个）的裁缝铺。 我的曾祖母挺苦的，她是个风尘女子，是我曾祖父替她赎了身。不过我听祖母说，曾祖母是我曾祖父18岁娶仅门的，她比我曾祖父大了三岁。她刚进家门就是夫人，根本没做过丫鬟，也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不过也正常，那个年代私生子女都是不怎么被人知晓的。大概是祖父想让自己的母亲风光一些，才编造那样的谎言吧。 至于月娥……我该叫她沈婆婆，她是被我祖父休了的结发妻子。至于她有没有做过娘妻我并不知道，据我的祖母说：沈婆婆根本没有来过苏州，也没有在峨眉山做过尼姑。自沈婆婆16岁被我曾祖父下了休书，之后她一直在守寡，直到1967年沈婆婆在眉山的家里去世，她死之前我曾祖父还带着祖父去看望过她。也许祖父之所以编出她和曾祖父团聚的故事就是希望能弥补沈婆婆临终的遗憾吧。到现在，家里还有一张沈婆婆在1919年到峨眉山游玩时拍的照片。她真的很漂亮，但是她的确没有我曾祖母漂亮。听我祖母说，是因为沈婆婆不愿意随曾祖父去上海闯荡，所以曾祖父才休了她的。 真相会随着时间而淡去，我的祖父去年也过世了。望着我曾祖母与曾祖父在上海拍的婚纱照，照片诉说着那久远的无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