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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错觉》读书笔记 第二部分:功能与形式——第三章:皮格马利翁的能力

2023-04-08 17:32 作者:白雪小锯鳄听了想咬人  | 我要投稿

     【希腊的哲学家们把艺术叫作“自然的模仿”,从那时起,他们的后继者就一直忙于对这个定义加以肯定、否定或限定。本书前两章也是这种目的。前两章试图说明,由于一方面要取决于手段的兴致,另一方面要取决于艺术创作程序中的心理状态,给这个以达到一种完美的“模仿”为务的目标造成的限度。人人都知道这种模仿已经不是当今艺术家的兴趣所在。然而,这(指当今艺术家的兴趣)真是一种新方案吗?古希腊人所描述的过去的艺术家的那些目标果然真正确

第一节

“创造”的幻梦

 

       答案是否定的。希腊神话本身就描述了一种更早也更令人敬畏的艺术功能——追求造物行动本身:去创造而非描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在奥维德笔下,皮格马利翁是个雕刻家,他想雕刻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子,结果深深地爱上了他所制作的雕像。于是,他请求维纳斯以这个雕像为模型给他找一位新娘,女神就把这件冷冰冰的象牙雕像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没有这段神话所隐含的信念,亦即没有它所肯定的伴随着创造行动而来的神秘的希望和恐惧,也许艺术就不会像我们所看见的样子。

       听起来荒谬,艺术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似乎真的在一定程度上认为自己在创造什么东西,甚至奢望一幅画会骤然活动起来。然而,在一件艺术品接近完工时,这样的愿望也会随之破灭,这时画家认识到那仅仅是他正在画的一幅画而已。据说,多纳太罗在创作他的Zuccone [秃子头]时突然盯着那块石头,用可怕的咒骂恫吓它:“favella,favella,che ti venga il cacasangue!” [说话呀,说话呀,你这该死的东西!]

     【确实,在他(达.芬奇)看来,艺术激发人类感情的力量正是它具有魔法的标志。他写道,画家跟诗人不同,他能征服人的心灵,以至让人们深深爱上一幅并不是再现一个现实女人的画作。】但也正是达.芬奇深深地意识到创造“第二现实”的不可逾越的限度:“画家常常沦于绝望......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画缺乏从镜中所见物体的那种立体感和生动感......但是,一幅画不可能有镜像那样的立体......除非你仅用一只眼睛去看镜子和画。”

     【也许,这段话透露了莱奥纳尔多之所以对自己的艺术深感不满,不愿意走向作品最后完工那一注定时刻的终极原因:艺术家的全部知识和想象力完全无用,面前不过是他一直在画的一幅图画,看上去必然是平板的............想当一位创造者,一位制作东西的人,使他从画家走向了工程师——最终留给这位艺术家的只不过是一位幻梦的制造者这一区区的慰藉而已。


第二节

击破柏拉图的《理想国》

 

       再现与创造的区别可以追溯到“自然的模仿”首次被发现与定义的时代。【关于再现的哲学,很少有比《理想国》 [Republic] 中的一段要言更具影响的讨论了,柏拉图在那段话中对绘画和镜像进行了比较。从那时开始,这个问题就跟艺术的哲学纠缠不休。】柏拉图比较了画家和木工:做床的木工把床的理念即概念,转化为物质,也就是一张实际的床;而画家把那张床再现在一幅画中,这仅仅是摹写了一张特定的床的形相,这样他离床的概念又远了一层。换句话说,如果你打电话给一个木工订制一张床,木工必须知道“床”指的是什么,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东西应该归入“床”的概念;而画家则不需要知道这个,他要处理的不是床的概念和类别,而是某张特定的床。

      【然而,正是由于这个分析看起来如此合情合理,我们才不能不认真地进行探讨。在制作床的木工和模仿床的画家之间果真有这样的差别吗?】回顾一下第二章第二节中提到的,英尼斯那幅拉卡瓦纳山谷的圆形机车库吧,倘若对于那幅画是作为一张设计图,那么对于它的陈述就可以是真实的。我们对于任何一个特定情况都说不出设计图是作为一个指令还是作为一个模拟。比方说商品橱柜里的各式的床的模型,可能是表示可以做出那样的床,也可以表示这些模型是根据也经制作出的床来模拟再现的,也就是说,脱离了上下文的情况下,指令和模拟变得难以分辨了。

      【对于柏拉图提出的制作和模仿之间这一著名区别,我们越思考,那些界限就越模糊。柏拉图讲过“画缰辔”的画家。他认为画家跟骑手不同,画家不需要对那些东西有所了解。即使就画家而言,这也是个可疑的断言。而像许多雕刻家所做的那样,给大理石马配上金属制的真马辔,这种情况该怎样讲呢?或者,同样情况,以为雕刻家再现一个人物躺在一张床上,又该如何讲呢?难道他不又是个制作者吗?

      【雕刻家的床是个再现,这种讲法一定永远正确吗?】如果说,一个再现,也就是意味着它是一个符号:再现的床并不是真床,而是被模仿的那张床的符号,那么还必须看上下文如何。【把一张真床放进商店橱柜里,你就把它变成了符号。事实是,只要它的唯一功能是放在那里展览,你就可以挑选一张除此以外别无用处的床放进去。你也可以制作一个硬纸板的样品。换句话说,在柏拉图叫作“现实”和叫作“形相”的二者之间,还有一个由功能决定的平滑地带,甚至是转化过程。】不论是真床,还是柏拉图所谓的“再现”,实际上都可以成为符号。【比如说,在成年人看来,模型飞机之所以有趣可能是由于它有参考作用;在儿童看来,它不过是一件实际使用的玩具罢了。】也就是说,一个东西究竟是作为实际使用的“真家伙”还是一个所谓的“再现”,还要看上下文如何,也就是由这个东西所起到的功能决定。

       在虚像和现实之间、在真实和虚伪之间没有固定的分野,至少在人的目的和人的行动得到应有的认识时情况是如此。比如,孩子们把水盆顶在头上当“防护头盔”时,水盆不是“再现”一顶头盔,而是实际在使用的临时的简易头盔,甚或还能证明很有用处。【我们所谓的“文化”或“文明”就是奠基于人充当制作者的能力,发现意外用途的能力,创造人工的代用品的能力。

      【在我们看来,“人工的” [artificial] 一词似乎跟艺术相距十万八千里。然而过去的情况并非一直如此。】能工巧匠用巧艺绝技制作的精美的玩具和引人入胜的机械在过去不是作为艺术吸引着人们吗?而当人们转而崇尚大自然时,园艺家又被请来建造人工湖、人工瀑布,甚至人工山丘,这些不都是人工的艺术吗?【因为人的世界不仅仅是一个事物的世界;人的世界也是一个象征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现实和假装之间的区分本身就是不真实的。例如,高贵人物在奠定基石时要用银锤敲上三下。银锤是真的,但是那敲击也是真的敲击吗(难道不是象征性地敲三下)?在象征这块模糊的区域里,是完全不问这种问题的,因而根本不需要回答。

     【我认为,我们在堆雪人时并不觉得是在构成人的一个虚像。我们就是在用雪制作人。我们不说“我们要不要再现一个正在吸烟的人”,而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一只烟斗”。】而在雪人完成后,我们才发现我们再现了一个正在吸烟的人,或者更近一步发现这个雪人有某某人的什么特征,进而继续细化它。【我坚决主张永远是先制作后匹配,先创造后指称 [making will come before matching, creation before reference]。我们大概要给我们的雪人起个独特的名字......】而且会为它开始坍塌、融化而伤心。

       传统的解释是:我们在制作雪人时,仍在用雪人匹配什么,正如《理想国》里做床的工匠将他要做的东西归于“床”的概念,我们在堆雪人时是仿照“人”的理念塑造我们的作品,再换句话说,我们在模仿我们心灵中的人像。这种传统的解释,我们已经看到它讲不通。回顾下绪论和第二章所提到的吧,艺术家所画的并不是他视网膜的映像,更不可能是所谓的心像。对于雪人而言,是【那被说成是在我们还没有赋予它形体之前就装在我们头脑中的雪人。况且,从来也没有这样一个先其存在的雪人。

     【事实倒是我们有兴趣去摆弄雪团,斟酌它的形状,直到我们认为它是一个人为止。雪堆供给我们第一图式,我们加以矫正,直到符合我们的最低定义要求为止。不错,那是一个象征性的人,然而还是人种,亚种雪人的一员。我要强调我们从象征研究中所获得的结论恰恰是,在我们看来,这些定义的限度是可伸可缩的】也就是说,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样的才算做符合“人”的定义,这可以是灵活的。

        不同于柏拉图与他的追随者,他们认为定义是永恒不变的,是上天制定的,有其不变的法则。【艺术哲学和象征哲学陷入的纷争大都可以追溯到这个令人敬畏的起点。因为一旦你同意事物有固定类别的论点,你就不得不把它们的图像当作虚像。】而在前文我们已经知道,一个东西是作为虚像、符号还是作为“真家伙”,取决于他的功能决定的上下文,柏拉图的理想国正是忽略了上文提到的“平滑地带”。【但那又是什么东西的虚像?当艺术家再现一座山时,他的任务是什么呢——他是像风土画家那样摹写一座特定的山,还是摹写那一类别中的一个个体成员?抑或更高尚一些,摹写共相的模式,亦即山的理念?】追溯艺术家一直以来的创造一个东西时的内心所想,这样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怎样给山下定义毕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按照自己的愿望或兴致,或采纳前者,或采纳后者。那种认为现实之中就包含着像山的一些特征,我们一座山一座山地看下来,慢慢学会了概括和形成山的抽象理念,这种看法是错的。我们已经看到,哲学和心理学都反对这种久负盛名的观点。不论思想上还是知觉上,我们都不是学概括。我们所学的是把毫无差别的一个整体特殊化、分节化,做出一些区分 [We learn to particularize,to articulate,to make distinctions where before there was only an undifferentiated mass]。


第三节

人类的尊严:双重本性

 

      【我认为,在最近几十年中,任何领域的进展都不像调查研究心灵归档系统方面所取得的进展那样惊人。心理分析给我们揭示了理性对其毫无所知的各种理由的一个方面,而对动物行为的研究则揭示了另外一个方面。

       对于海鸥人类做过一项有趣的调查:从海鸥的窝里拿出一个蛋,放在附近,海鸥会把它取回去,同时还会取回别的圆形的东西,只要它们的形状和触觉跟蛋足够接近。这也就意味着,对于海鸥来说,蛋的范畴比我们的蛋的范畴要来得大。【N.延伯根进行了一系列著名的实验,制作了一些刺鱼模造物来探测雄鱼的反应。自然主义的模造物不能给它多大刺激,除非它的下部是红色的,而涂上大量红色的漫画式模造物却激起了它强烈的反应。的确,竟有模造物比真鱼更能激发反应的情况——它们那些模造物显示的所谓“释放体”比生活情境所曾提供的更纯粹也更易辨别......当红色邮车隔开一段距离驶过窗前的时候,延伯根的鱼缸里的刺鱼总会摆出某种姿势,因为在它们的头脑中,红色是表示危险和对抗的。

       对于海鸥来说,蛋是圆的、坚硬的,鹅卵石也是圆的、坚硬的,所以海鸥把它们归于同一档;对于刺鱼来说,红色刺鱼是危险的,所以同样是红色的邮车也一定是危险的。然而,根据上述事实,我们难道可以说,一个象征或图像的创造就是抽象作用的一项特定表现吗?事情正相反,海鸥正因为把蛋的范畴扩大到“圆的、坚硬的”才会错误地把鹅卵石当成蛋;刺鱼正因为把危险的范畴扩大到“红色的”,才会误以为红色邮车是危险的。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也是如此,我们同样有这样的倾向,即扩展各类事物超越其合理集合的倾向,也会对最低限度图像做出反应。举个例子,用红笔写一个人的名字就会让人觉得不适,或者撕坏一个朋友的照片,甚至肖像也会让我们感到不快。

       然而,人类和动物在这一点上存在着决定性的不同。【我不相信通过研究海鸥,拉斐尔的秘密就会有得到揭示的一天。我完全赞成那些告诫我们不要对人的天生反应作轻率推测的人的观点......人的尊严,...,恰恰在于人具有普罗透斯神那样千变万化的能力。我们不是简单的自动售货机,向我们一投硬币就开始行动,因为我们不像刺鱼,我们有心理分析学家称之为“自我”的东西,它能检验现实,并且给来自本我的各种冲动赋形。......我们的双重本性平衡于动物性和理性之间,在象征的双重性世界中找到了表现方法,在这个世界中已经自动地中止了怀疑之念。

       举例来说,我们对人脸及与其相似的东西很敏感,一旦有稍微相似的东西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们很容易做出反应,警觉起来。而我们主观上围绕五官的概念比解剖学上的概念要来的宽得多。【从我们的情绪出发,一个窗户能是一只眼,一个罐子能有一张嘴;是理性在坚持着较窄的现实分类和较宽的隐喻分类之间的差异,在坚持着图像和真实之间的界限。

     【我们步艺术家的后尘,不仅在于把一个特定的汽车看作一个狒狒的脑袋,而且在于把一个特定的汽车看作一个狒狒的脑袋,而且在于通过这个过程了解一种给世界分节的新方式、一个新的隐喻。当我们处于这种心境时,我们会忽然发现,挡住我们去路的那些骑车正以毕加索归之于猿猴的面目龇牙咧嘴地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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