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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之子 第九章

2023-04-02 18:05 作者:流放孤岛  | 我要投稿


职业转变

后勤官贡特

复仇之子



    在大食堂中的晚餐是一项正式事务,这并不算是技师们分配稀少的自由时间,而是被视为他们工作的一部分。晚餐有一个半小时长,每月两次,每个人都将之视为自己正当的特权。

    法比安却并不愿享受这一刻。他曾经向别人表示,他们应该更加心怀感激。这个特权只是历史的偶然,他和他的同事与其他人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区别。

    他曾指着等候在他们桌前的苦工们说:“我们本会成为他们的一员,如果我们祖先的生命中有一件事发生了改变的话。”

    他的同事们愤怒不已,其中一些人乐于愤怒,因为他们喜欢振臂高呼,所以义愤填膺。“一切都是帝皇的旨意!”他们曾说过类似的话。

    法比安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搞怪,但他现在不那么确定了。读的书太多了,他斥责自己。他的内心有条虫在啃噬他,如同羊皮纸里的象鼻虫啃食档案员塔楼中的长年智慧一样。他始终在想原体。他的食物比往常的更难吃,他感到消化不良,这让他的脾气更加糟糕。

    “为又一个美好的评估之周干杯,亲爱的阁下们!”迪米乌斯·温特慷慨激昂地讲道,他正充当着他们这一桌的祝酒人。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自掏腰包为自己的长袍刺绣,上面的图案是在打规则的擦边球。他的脖子上围着一个邋遢的三层皱领,他的举止仿佛是在为帝皇本人的桌前进餐,尽管他们只是众人中的一员,大食堂中有几百张桌子。

    “为帝皇的荣光干杯,和祂的永恒帝国!我们公正地统治星辰大海,向我们的主人致敬,感谢我们的服务!”温特大声吼道。食堂中回响着虔诚的宣言,相互角逐。噪声到达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祝酒人们举杯祝酒,食客们做出回应。

    “帝皇保佑!”波·佛斯登说道。

    “帝国永恒!”贾尔·希索帕高呼。

    人们欢呼喝彩,高举烈酒杯,一饮而尽,相互之间攀比着各自的虔诚。法比安感到阵阵头痛。

    “你不欢呼吗,盖尔弗林阁下?”温特说道。

    “为了帝皇。”法比安低声说道,举起酒杯。

    一些人发出啧啧声。

    “你不站起来!也不高呼!这是缺乏热情的表现!”温特斥责道。

    “抱歉。”法比安说道。他这一整天心情都很糟,现在终于爆发了,他将自己破旧的餐巾纸扔在盘子上。法比安说:“近来我鲜有热情。泰拉纷争不断,帝国烽烟四起,然而我们却坐在这儿吃吃喝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每个人在某个时刻都得坐下来吃吃喝喝,盖尔弗林。”波·佛斯登说道。佛斯登是他的邻居,盖尔弗林仅仅只是和他打过照面。

    “的确,但他们没必要沉浸在自满得意的氛围中。”

    温特说:“说话注意点,盖尔弗林,你的语气仿佛帝国正处于困难之中。”他缓缓坐下,为自己盛来更多食物。

    “而你的语气,温特,仿佛在享受凯旋的巅峰时刻!”法比安回应道,“我听说泰拉许多地方都发生了公开叛乱,盲目时期的影响会持续数代人。我们过去也并非处境优越,看看我们!”他用手拍了拍他们的服饰,说:“我们的环境是很好,但每天的食物都是同样的营养块,这个区域的其他居民吃的也是一样。所有的物品都很陈旧,大部分都受损或是毁坏了。”他敲了敲自己带有缺口的杯子,说:“这迹象是属于一个强壮健康的帝国,还是严重衰退的?你坐在这儿,赞美着过去,却对过去一无所知,而当下却是皇宫城墙外在熊熊燃烧。”

    “别再说了!”贾尔·希索帕友好地埋怨道,“你总是毁掉一场晚餐,盖尔弗林。我们谈谈别的吧。”

    但他尝试的转移话题失败了。

    “从来没有任何帝国像我们一样,”温特说道,“我们的帝国是永恒的。”

    “在这之前是怎样的呢,在帝皇之前?”法比安说道,一头扎入了危险的境地。他本该就此打住,但愤怒刺激了他。

    “其他帝国的存在都是叛徒们散播的谣言和传说,”那个叫巴斯库斯的瘦子说道,“帝国过去一直存在,将来也会一直存在。”巴斯库斯举起酒杯。“帝国永恒!”他说道。

    “帝国永恒!”其他人高呼。

    “这不是真的!”法比安说道,“过去也有其他帝国,你们不觉得他们都认为自己的统治会永远延续吗?你们不觉得他们曾经面对的就像是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一样吗?”

    “这是谎言!”温特说道。

    “这是真相!”法比安说道。

    “你在哪儿读到这些的,法比安?”格威廉·德兰说道。那是法比安非常讨厌的一位技师。

    “我们有资料的,如果你愿意去看的话,格威廉,全都在我们的图书馆里!我们已经变得盲目且懒惰。”

    “你正变成一个异端,伟大机器中没有破损部件的位置。”

    “好。”法比安说道。他突然站起身,椅子摇晃着,他因愤怒而激动不已。他说:“这块破损部件准备离开了。”他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却无法做到,他转过身,伸出手,说:“我一生中鲜有乐事,我很期待我所说的成为现实。”

    “他刚刚是希望帝国终结?”巴斯库斯震惊地说道。

    看起来可能是这样,法比安想,这意味着现实也许的确是这样。

    “一群蠢货,”他说道,“小丑,傻瓜!”他的声音清晰洪亮,同时愤怒地冲了出去。

    “我要举报你!”温特在他身后喊道,“教士们会听到你的这些话,还有部门督察员!”

    法比安冲过技师同事们的椅子,一阵突如其来、难以抑制的厌恶感涌上心头,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味道,都令他嫌恶,但恐惧已经开始渗入他的脑海,在他抵达食堂大厅那华丽脱落的大门时,他正想象着自己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脱离自己设下的困境。仆人们低头鞠躬,打开大门,但他们也听到了他的话,并且面露惊骇。

    他真是个蠢货。

    在他返回写字住所的途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和他一条长廊上的所有同事都在食堂,因此在他的这一层,开放中庭两侧都很安静。

    如今,肾上腺素已经退去,他的双腿在颤抖,他停下脚步,整理自己的呼吸和思绪,同时紧抓着损坏的长廊栏杆。鹰、帝国的‘Ⅰ’和他的部门的艺术化羽毛笔装饰着熟铁板,上面全都锈迹斑斑。铜绿和抛光剂的厚厚沉积物积聚在栏杆的铆钉周围,一些地方的中空黄铜已经完全破损掉了。

    一切都如此陈旧。巢都中的活动让栏杆弯曲变形,玻璃天花板上满是破裂的窗玻璃,而且还积着灰,不透光。法比安并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就他所知,那可能是天空,但更可能是另一个悲惨的部门。

    这想法让他感到压抑又有趣,他嗤之以鼻,并用自己的职务指环敲了敲黄铜栏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自己,放下那些思绪,走回他的住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确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他推开房门。

    房间里,一切都很不好。

    前厅地板上全是纸张,雷西利苏的床单从隐藏处被拉了出来,撕成了碎片。他的目光跟随着破坏的痕迹,进入办公室打开的内门,发现那里有一只穿着靴子的脚,顺着那条腿,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正坐在他的桌前,高高地翘着二郎腿。法比安紧张不已。所以这就是了,他们来找他了,但这似乎并不重要。激怒他的是他的文件纸凌乱不堪,散落在地毯上,他的书架被翻得乱七八糟。他十分愤怒。直到片刻后,他才看到那个人在读什么,他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

    他并不认识那人穿着的制服,那是军用款式,简朴的裤子,合身的上衣,他的徽章表明他是内政部的一员,但那块部门徽章很模糊。总之,那人散发着军人的气质。他的头发修剪得很好,脸部剔得很平。他也同样很年轻,法比安想。那人朝他露出微笑,‘啪’的一声合上书,那低沉的声音如同关上地牢大门一样强烈无比,不容置疑。

    “写下这些东西,你会摊上大麻烦的。”他说道,并递出法比安的个人日记。

    “你是谁?”法比安说道。

    那人摇摇头说:“小小的蔑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你知道吗?我重新组织下刚刚说的话。”

    他的另一只靴子踏在了地板上,站起身来。制服下的他肌肉发达,髋部的枪套中插着一把黑色的激光手枪。

    “你摊上大麻烦了。”

    在那之后,事情的发展令人眼花缭乱。更多的人进来了,携带着枪,穿着护甲。法比安无助地坐在他的桌上,他们则在乱翻他的东西。

    “你是谁?”他问道。他的办公室已经被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

    “杰梅因·贡特。”那位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打破了墙上的镶板,他的部下则撕开了后面的电缆和管道。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法比安说道,“全都在这儿了,你已经找到了所有东西。”他抬起手指着他的秘密隔间。一个战士抓住了他的手,拉起来戴上手铐。

    “这种事情你得分外仔细,”杰梅因从那个黑暗的地方抬起头,“或者说任何事情都是。”他把头发从眼前撩开,并指示一位武装暴徒用激光枪枪托打碎另一个镶板。

    “我坦白!”

    “这对你没什么好处。”贡特愉快地说道。

    “那么告诉我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不是,我是一位后勤官,”贡特说道,然而那一刻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热忱的恶棍,“我们的部门是新的,由原体本人组建,负责监管远征舰队的编制和补给,后勤部。”他略微低头。

    “但那看起来像个军人。”

    “你并不愚蠢,”贡特说道,他轻敲着自己的颈针,“要是你是个蠢货,我们就不会来这儿了。”

    “你看起来像是星界军的。”法比安说道。

    “你还是很蠢。”贡特指了指桌侧。

    法比安站起身,贡特招呼他来到一旁。

    “谢了,”贡特说道,然后猛地掀翻了法比安的桌子,“我们必须仔细周全。”贡特朝着两个人示意,说:“我们准备走了。找一些当地人来这儿清理下,确保他们看见这片混乱。”

    法比安低头看着自己毕生的工作,说:“你甚至都不打算搜查下?”

    “这不是重点。你要跟我来。这里有什么你想要带走的吗?你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

    贡特转转眼睛,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现在正处于极度震惊中,但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要带走的吗?”他缓慢重复道。

    “我会受罚吗?”

    “朋友,如果你觉得对你的安排并非惩罚,那么文件中对你智力水平的记录就错得离谱。”他抓住了法比安的手臂,“最后一次机会。有吗?”

    “雷西利苏在哪?把他带过来!我要带他走。”

    贡特皱起眉问道:“那个顽固不化的老仆人?”

    “他的家族为我的家族服侍了四十六代人。没有了我,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至少他不必用这些愚蠢的问题来耍把戏?”

    “拜托了。”

    “好吧,好吧,我们会找到他的,你可以带上他。伙计们!我们返回上层皇宫。”他喊道。他夸张地挥舞着他的那只空手,说:“带上那些书。”

    碰撞声和碎裂声停下了,贡特的小队在他们的领袖身后列队。

    “你是一个享受自己工作的人吗?”法比安尖酸地说道。

    贡特耸耸肩。他紧紧抓住法比安的手臂,把法比安推出门外,说:“来吧。我们得把一个邪恶的异端游行示众,吓唬下人们。那就是你。”

    “帝皇啊,你有麻烦了。”他低语道。

    法比安被带出大门,来到了长廊上,更多后勤部官员挡着他的族人们。他们聚集在外,当法比安现身时,他们的尖声细语突然间陷入沉寂。当贡特推着法比安走过他们时,技师们都迅速后退,惊慌失措。人们举起手来,在恐惧中窃窃私语。

    “未来几个月他们会非常高产。”贡特说道。他们推着法比安走入低语步道,这条路连接着法比安所在的中庭和另一个中庭,两者一模一样,相距八百米,贡特说:“他们似乎不太喜欢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在晚餐时间出了点洋相。”法比安说道。

    “真的吗?”贡特睁大了双眼,这让法比安难以揣摩。这位后勤官要么是真的感到惊讶,要么是在深深地嘲讽他。他想他能猜到是哪个。

    “你在嘲讽我。”

    “我们都感到受伤,不是吗,异端?”贡特说道。

    他们来到一个公务地面车的停车场。部门有二十四个车位,但只有一辆破旧的公务车停在这里,一辆庞大的黑色装甲运兵车则停在了部门唯一的那辆车旁,仿佛其他二十二个停车位都没法停一样。法比安被塞进了侧门,车内充斥着暗淡的深红色灯光。

    贡特坐在法比安旁边。那些士兵,或者说后勤官,不管他们是谁,坐在他们周围沿着车窗两侧排列的长凳上。贡特说:“你有听过这句话吗?书吏,不论你是谁,你都不会被铭记。你足够聪明,能够明白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你将会发现两者的真相。晚安!”

    “晚安?”法比安问道。

    贡特将一根针扎进了法比安的脖子。“我确定你的文件的确错得离谱。”他说道。

    法比安张嘴抗议,但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然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麻醉之中。


    法比安醒来时,脑海中想着的还是他停留在嘴边的最后一句话,他脱口而出。

    那是个十分粗鲁的生物用语。

    一个并非杰梅因·贡特的人说:“你醒了。”

    当法比安看到是谁说话时,他感到苍白无力。一阵瘆人的恐惧感惊魂摄魄,令他顿时当场失禁。

    “抱歉,大人。”他倒抽了一口气。

    罗保特·基里曼本人,人类帝国总司令,帝国摄政王,复归的极限战士原体,贵族,复仇之子,帝皇本人的鲜活后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法比安,那一刻宛若永恒。

    “我被叫过更糟的,”他说道,“现在,休息下,深呼吸。杰梅因给你打的麻醉药效很快,消退得也很快。等到药效消失后在说话,到时候我们再礼貌地交谈。”

    ‘人’对于原体而言实在是个太过渺小的词,银河对原体而言实在是个太过渺小的地方。基里曼即便不穿盔甲也身形硕大,而当他身着战甲时,他简直和坦克一样大。他身后的架子上摆放着战甲的各种部件、下挂武器的巨大拳套、弹药供应箱、肩甲外板,还有一个巨大的金鹰,安装于背包上的光环已经被移除,但他仍穿着盔甲的其余部分,即便他只是站在一张巨大的桌前。法比安在想象基里曼脱下了部分盔甲的样子,却又想到自己没有什么时间,于是开始着手自己的工作。基里曼那把巨大的剑——帝皇之剑,令法比安感到一阵新的恐惧——插在挂于墙钩的剑鞘里,基里曼的手中则拿着一支笔。

    “慢慢来。”基里曼说道,回到他面前的一堆文件中。

     法比安看向四周,感到眼花缭乱。这个房间很大,除了法比安的椅子,一切都是为一位巨人的身材打造的。天花板很高,画着战斗场面。墙壁是黑色的石头,线头流畅,壁柱、叶冠、天使等各种装饰都金碧辉煌、光彩照人。

    除了数据,房间里也十分空旷。这里有法比安和他的椅子,有基里曼,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桌子。假若这些便是房间的全部的话,那幅画定是帝皇权威的体现之一。

    然而在这个完美的地方也有混乱。一排排书架如同立正的士兵,在书籍的重压下下沉。桌上还堆着一沓沓书籍和数据板,更多的则四散在地板上。原体看起来似乎并不属于这里,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嘲讽的艺术展品,一个放置于垃圾堆中的半神模型。

    这不是真的,法比安想,这是药物、机械或是巫术引起的幻想。也许他正在遭受审讯或是考查。他抬起手,手上并没有镣铐,看起来足够真实。他戳了戳自己。基里曼仍在工作,查阅着多个感应板,同时阅读着卷轴和书籍。他的笔常在画动,但在感应板玻璃上并没有发出声音。注意到了这点,法比安感到很高兴。他已经被所发生的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他正目睹着稀松平常的事物,却在想象着非凡异常之举。

    他即将失去理智。

    他半起身,然后再三斟酌了下。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尴尬的颤音:“大人?”

    基里曼看着法比安。他的致命伤清晰可见,一道绳子般粗的伤痕突出于他的脖子密封圈下。

    “你准备好了?”

    “我想是的。”法比安说道。

    “那么听好,”基里曼说,放下他的笔,“等我们结束之后,有人会把你带走,并给你提供点点心。如果你现在饿了或是渴了,我很抱歉,但时间紧迫。抱歉此时此刻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交谈,远征的需求很大,但请明白,我所说的一切,以及我对你所要求的,对我而言都非常重要。在给我任何回答之前,首先考虑好这一点。你明白吗?”

    法比安的舌头无法动弹,所以他点了点头。

    基里曼深吸了口气。他的盔甲深处有许多小灯光,其中一些在他吸气时变得更亮了,另一些则与他的心跳同步闪烁着。

    “我死了九千多年,”罗保特·基里曼说道,“银河改变了,而我并不喜欢我所目睹的样子。帝皇曾拥有一个梦想,盖尔弗林技师,而它已随我死去。”

    法比安的脑袋感到眩晕。基里曼乃是神之子,法比安正与神之子共处一室!这个想法冲击着他。原体气势非凡,基里曼看起来像个人,但他不是人,他绝不会是个人!他虽然拥有人的形体,但他是太阳,是风暴,是披着肉体的宇宙。法比安强迫自己倾听,试着理解,但他唯一想做的,是跪倒在地,乞求仁慈。

    “在荷鲁斯战败,帝皇被安置于黄金王座上之后,”基里曼继续说道,“我尽我所能地颁布措施,确保帝国不会进一步衰退。尽管我相信帝皇的抱负永远也无法完全实现,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我想我们能够拯救已经拥有的一切。要遵循一个你一知半解的计划并非易事。况且,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这项计划的全貌。十八位成功的子嗣,他一个人也没有告诉过。”

    法比安只能和基里曼对视半秒,但他仍然抬着头,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原体在考验他。十八位子嗣?只有九位神圣的原体,九位!他想要大叫,然后大笑。他紧闭着嘴,脑袋感到眩晕。

   “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我会赢得这场战争,待到我取胜时,事情将有所改变。我们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过去的终将逝去,不论你多么努力地去保护它。帝国是时候再次向前看了。”基里曼停顿了下,“我要你帮助我。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历史记录并不完整,令人沮丧。许多记录要么是捏造的,要么遭到了刻意压制。在帝皇行于人世间时,我们发掘了大部分人类历史。这些历史再次遭到了遗忘,而我必须在人类的全部知识中填补上这一空白。我正在建立一个小团体来做这件事,记录即将展开的远征,拼凑起我无力端坐于马库拉格的这段时期的历史,并在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持真实。”

    基里曼的声音强大又纯粹,然而一丝哽咽表明他的伤口深入喉部。这一瑕疵并未糟蹋他的声音,反而突显出这声音有多么完美。这是一种深沉又嘹亮的声音,驱使人倾听,它既不刺耳,也不喧闹。原体时而停顿,确保法比安能够理解,但也并不频繁,以免显得屈尊俯就,同时他会留下间隙,让这位技师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提出问题。尽管原体举止温和,但倾听基里曼的话语就好像是把法比安的脑袋伸入鸣响的大钟一般。基里曼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震颤着他的内脏。基里曼的讲话很有分寸,他的声音十分完美,但也冷酷无情,仿佛百万士兵迈入法比安毫无防备的脑海深处。

    法比安此前从未真正思考过自己的灵魂,但他现在能够感觉到,他的灵魂在体内颤抖。他面色苍白,努力抑制着恶心感。

    “我阅读了这些来自过去十个千年的书,”原体说道,朝着桌子挥了挥手,“而我无法相信它们。我必须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何发生,以及何时发生,如此当我规划起新的政府系统时,它便能正确地运作。”他严肃地看着法比安。法比安的整个 身子都在颤抖,他努力迎上基里曼的目光。基里曼说:“我已经辜负了帝皇为我设下的诸多任务。帝国的统治状况是这些失败中最糟糕的,我们必须纠正它。”

    法比安瞪大了眼睛。“我?”他试着说话,但做不到。他几乎无法眨眼,就像是毒蛇面前无助的猎物一般。基里曼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轰鸣着,比战鼓声还要响亮,迫使他同意,迫使他遵从。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的大脑在尖叫。

    基里曼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

    基里曼说:“开始时你们会有四个人。等我有时间的时候,我会与你们商讨,我会就你们将使用的方法和技巧给予指导。”他那只戴着盔甲的巨手放在一本厚厚的书上。“在为期三个月的适应之后,你们会相互训练。这只是个开始,不要辜负我。”他停顿了下,“现在,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问吧。”

    法比安咽了下口水,原体声音的中断是令人宽慰的时刻。基里曼等待着。

    “没有?”他说道,暗示他知道法比安想要说话,却做不到。

    “您不打算问我,我是否愿意?”法比安喘息着。

    基里曼扬起一只眼眉。

    “我要是在你的位置上,这不会是我第一个问的问题,”原体说道,“你觉得你能拒绝吗?”

    “要是我拒绝了会怎么样?”受到那个声音的奴役,这种想法十分骇人。

    “你会回到你来的地方。根据适用于你们部门的次级法规,我相信你已经被指控了不少罪行。”他翻动着塑料薄纸说道,“事实上,有七项。你十分聪明,却很粗心,并且你还冒犯了你的同事。”他放下那份薄纸文件,说:“这就是你被抓的原因。如果你拒绝,你会被送回去面对审判。”

    “那么我接受。”法比安无力地说道。

    “那么还有别的问题我能为你解答吗?杰梅因会给予你任务的细节,并把你带到你的新住所。”

    “为什么是我?”

    “这才是我期待你问的问题,”基里曼说道,“你的履历显示出了在这方面工作的天赋。你有一个爱探询的头脑,你很好奇,这些品质极其稀缺。”

    “但帝国有上万亿人,也许更多。”法比安说道。“我……我不知道银河系中有多少人类,反正有很多,”他说道,内心对于自己的愚蠢感到畏缩,“您能够向任何人提出要求。”

    “就当做是天意吧,就当做是帝皇的旨意,但我看见过你,就在雄狮之门之战那天。”

    “您记得?”

    “我拥有诸多天赋,完美的记忆便是其中之一,”基里曼平静地说道,“我是一位原体,我记得所有事情。”

    “啊,”法比安说道,“就因为您看到了我?这就是原因?”他感到惊讶。

   “不完全是。几周后,你的文件传给了我,彼时我正开始搜寻我的第一批历史官。你在你的日记中称自己为历史学家,你展现出了某种青涩的天赋,你从你所拥有的原始资料中汇集的东西令我印象深刻。在如此少的时间内,以如此高的水准产出如此多的数量,你展现出了高效干练的工作能力。就我的品味而言,虽然有点过度修饰,但写得很好。”

    “您读了我的书?”

    “没有什么能逃过我的注意,”原体说道,“我并不相信机缘巧合,法比安,但有时候,命运似乎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轻松一点。没错,我可能会选中亿万人中的任何一位。即便是现在,在这个黑暗帝国时期,在这个开凿于帝皇抱负的遗骸的时代,也有敢于发问的自由思想家和激进分子,而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比你有天赋。但你在这里,他们却没有。这便是原因。”

    法比安站在原地,大张着嘴,他的肺太过浅薄,难以提供充足的空气,令他不得不喘息了一阵才能说话。

    “这就是您的回答?”法比安说道,怀疑逐渐削弱了他的恐惧。

    原体皱起眉。“我发现你正如你的文件所显示的,不受常规束缚。你在以怀疑的口吻向一位原体说话,”他严厉地说道,“有些时候,这种特性有所裨益,因为我不需要卑躬屈膝的行为,并且喜欢向我报告的人有着一定的坦率。然而,我建议你迅速学会知道何时是没有裨益的场合。”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乎快要淹没法比安 ,说:“我们的时间差不多了。你要明白,我的事务极其繁忙。”

    房门打开了,杰梅因·贡特在门口等候着。两位身形巨大、盔甲华丽的星际战士立于两侧。

    “我们之后会再谈谈的。”基里曼说道。

    法比安镇定下来。

    “感谢您,大人。”他说道,低头鞠躬,并后退离开。

    “看来你学得很快,”基里曼说道,他已经在专注于多项信息资料,“这也很好。”他不再多言。

    法比安踉跄着走了出去。

    贡特抓着他的胳膊,搀扶着他。“现在的确轻松了些。”他靠近法比安的耳边低语道。

    法比安只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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