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这是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他忿忿地想着。他艰难地爬起来,检视了一下右手:那已经骨折了。但在刚才的空袭中,他或许算是唯一的幸运儿。他能做的只有找块绷带(找不到绷带就只能牺牲一下身上的衬衣)。他望着眼前的废墟,却在刹那间回忆起了他的过往: 他只是个画家,在街区最不起眼的长廊中创造出最耀眼的画作,以销售作品生存。他不在意所谓的“国家大事”:他的国家是个亲美的“傀儡”政权,西半球有相当数量这样政权,但相比上世纪,本世纪上半叶就发生了数次成功的社会主义革命。当总统阁下在新闻中大放厥词,街区的居民开始游行,口中不绝那疯狂好战的口号时。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自由画家生涯或许该结束了。 他曾以各种形式躲避着征兵,也曾想在边境封闭前逃往其他国家。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场战争是东方联盟与西方世界,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决战,也可以理解为所谓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甚至在远在火星的科研基地,两方人员都兵戈相见。 他不再逃避,而是硬着头皮进入军队。他曾从安第斯山脉出发,穿越茂盛浓绿的中美洲雨林。然后行军远至阿留申群岛。然而在阿留申基地待命的第二个小时,东方人的空袭便接踵而至。 他终于从一具尸体的背包中搜罗出他心心念念的绷带。一边包扎,他一边咒骂着这场战争。 妈的!这样有什么意义! 天空中仍然密布乌云,甚至飘着雪。雾不算浓,不远处还能看到海岸线。 他听到身后响起了引擎声,地平线上出现了友军的装甲部队。而此时天空中出现一朵朵洁白的伞花。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即将展开。 他找到了一具友军尸体,然后又找了一个完好的头盔。他戴好头盔,把自己的衣服弄得血兮兮的,然后把那具尸体拖到自己旁边。 最后他躺下来——他决定装死。 外面不断传来杂乱无章的炮火,爆炸声。他最开始打算睁着眼睛,但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万籁俱寂。他睁开眼睛,望向仍旧惨白的天空。 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敌人,或者说,是否还有人。 他刚爬起来,身后便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带有些生涩的叫声。 他转过头去,一个身着迷彩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举着自动步枪对着他。她看起来的确被吓到了,他叹了口气,看她紧张的样子,就像他反抗,他也会在电光火石间被击毙,这没有意义。于是他转过身来,很泰然地举起双手。 那个女孩并没有完全走出刚才的恐惧,毕竟从尸堆中出现一个诈尸的,论谁的心脏也无法承受。 不过那个女孩看上去也是由于兵源不足送上来的,她并不适应这里:就似一朵纤细娇嫩的百合花,却生在了一片垃圾堆中。 她搜过身后,将他押到一个身着野战服,在电子地图前沉思的人那里。那个家伙野战服上的军衔看来,是个中校。女孩与中校耳语几句,中校打了个哈欠,望了眼他,就对女孩直接说:“反正他们基本没有战俘,他就交给你看管了。” 她把他押到一片空地,在那片空地上丢出一块固体燃料,然后用火柴点燃了它。在火焰的照耀下,她望向他。 “你那只手貌似骨折了。” “这只吗?”他艰难地举起右手。 她点了点头,然后回应道:“你并不会包扎。” “我只能保证它撑到回到基地。哦,在我们那里不教包扎的。他们只教如何杀人,呵!”他苦笑了一下。 “要不要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他愣了一下,便随口答应了。 他不得不承认,东方人的素养确实不低:既包括战斗素养也包括人道素养。她高效且温柔地包扎,在看似亲昵时仍带着应有的防备。 他道谢后,她指向他衣袋中鼓出的部分。 “喔,这个啊...” 他谨慎地翻出来,那是个小本子。那是他行军时的作品。她接过那个本子,认真的翻阅着。以往战斗中他的上级一般只让他全心全意投入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却全然忽略了人应有的情感。 她看完了最后一张,恋恋不舍地还给他。他却轻推回去。 “作为刚才包扎的回馈,收下吧。” “我从没想到你会是名自由画家。” “你没想到的事很多。你曾经肯定也有个职业或爱好吧。你不会战争前就是战士吧?” “当然不会...我偶尔会写诗。” “那就是了...诗人!” “我想出个诗集!” “还有呢?” “去其他大洲看看,去月球看看!” “其实我打算搬去风暴洋,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不错嘛...” ... “喔,星星升上来了。” “你看到那颗正在闪着的吗?那是什么?” “脉冲星?我没上过学,我那里不存在义务教育。” “就算义务教育也不会教这些。”女孩无奈地望着星空。 “等战争结束了,无论要花多少钱,刷多少个盘子,卖多少幅画。我也要去学校,搬到风暴洋...远离这颗弥漫战火的行星。” “学校会收你吗?哈哈,你该刮胡子了。”女孩吃吃笑着。 天幕上又出现了闪动。 “那是流星吧?快许愿啊!” “希望战争早点结束...” “别说出来!” 两人向天幕虔诚地低下头。而此时,天空中再一次出现闪动,在七百多公里的轨道上空,东方人的飞船被击中殉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