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 14
十辰于做的饭……
飒坐直后鼻子顺畅了一些，隐约能闻见带着热气的香味。
“自己吃。”他闷闷的说，声音有些哑了。
十辰于把碗放在炕桌上推到他面前，坐在旁边看他吃饭。飒低头的样子很乖，且他身上根本没有叛逆的气质，一直是温润尔雅的，所以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会更伤人。
岁月夺走了温柔的核心，留下一个包裹着冷漠的空壳。
“你一直在这里？”飒问。
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十辰于愣了一下答到：“刚回来两天。”
“…什么时候走？”
“初十走。”也就是两天后。
飒眨了一下眼睛，不再说话。
他们好像越来越远了，有点咫尺天涯的感觉。
十辰于看他一眼，也没问他怎么在这，住在哪里，一个不缺钱的人总有地方去。东汤算是旅游地点，走几步就有一家酒店，装修的都很漂亮。
空气沉默下来，他们这一刻简直不像一对儿分手的恋人，更像狭路相逢的陌生人。他们当初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认识，生生折弯了两条平行的直线，双方自愿开始，然后借口命运结束。
十辰于被这种感觉弄得很烦，烦得好几次大半夜去马路上散心，四肢被寒冷侵蚀，就不会有过多的滚烫情感涌入心脏。
他看出了飒并不想说些什么，他就是一个能把沉默贯彻到底，把喜怒哀乐尘封入骨的人，让人心疼又恨得牙痒痒。
十辰于不想逼他说话，用更甚一筹的沉默去回应沉默。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都是浪费，那就摁灭在心头，连说都不要说。
飒没想过和十辰于再见面是这样一种方式，充满戏剧意味，滑稽又哭笑不得。他难得没有在沉默中占上风，有一瞬间甚至别扭得想咬牙说我们和好吧，但他又不敢随意玩笑，十辰于讨厌这样。
慢慢的把饭吃完，十辰于站起身，碗端进到厨房，顺手洗完再回到房间，难得开口说了句话：“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飒蜷起膝盖，脑袋埋进去，选择性忽略这句话。
回哪儿去，住的地方也不代表那就是家。
他在人间哪有家。
十辰于见他这样，不明所以，靠过去伸手挤进他臂弯里摸了摸额头，比刚来那会儿好一些，但仍旧在低烧。
他看出飒不想走，毕竟酒店没有这儿舒服。
十辰于在心里叹了口气，过去重新把被铺好：“难受就躺着吧，好了再走。”
飒仍旧不动，仿佛已经失聪。
他在心里破罐子破摔的想，有本事就把他烧死在这天寒地冻里，横竖春天也不是他的，他不想满目疮痍迎接花开。
十辰于眼见他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座雕像，心脏钝钝的疼。
飒想活着，而化作石头立在那儿，是世界给他的唯一活路。
“飒飒，我在呢，睡会儿好不好。”十辰于张开双臂去搂他，额头跟他靠在一起，说话间的呼吸打在耳侧。
飒动了动，又缩了缩，埋着头一动不动。
“你抬头看看我，飒飒。”十辰于轻声说。
良久良久，飒极缓慢的抬起了头，瞳孔在碎发的遮掩中用所剩不多的焦点试着对上他的眼睛。
十辰于抚过他有些潮湿的脸，对着软唇吻了下去。
“唔…”摩挲许久，飒喘着气推开他，“会传染……”
十辰于发现这人是真能勾火，压下心头邪念，把他推倒在褥子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陪我…”飒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好好，陪你。”十辰于脱了外套，质地柔软的里衣贴着飒，传来心安的温度。
飒迷迷糊糊间听到十辰于抵在他耳朵根问，“还走吗。”
“不走…”他呢喃出声，意识不太清醒。
虽然但是，说了就是说了，有他这句回答，十辰于不可能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潜意识和下意识骗不了人，飒也不愿伪装至此，一旦十辰于看穿了他的真实想法，他就再也无路可避。
好在天涯回到了咫尺。
飒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刹那有种穿越的感觉。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十辰于放大的睡颜，纤长的鸦睫，高挺的鼻梁，神情平静，不知道有没有做梦。
飒揉了揉脑袋，试图重启记忆，读档了个八九不离十，躺在那儿神游天外。
“飒哥。”
他一转头，发现小孩醒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飒觉得好笑，摸了摸他伸过来的手：“退了。”
十辰于仔细感受了一下，的确不热了，才放下心来。
“怎么生病的？不好好照顾自己？”见他状态恢复，十辰于凶巴巴的开始质问。
飒小声反驳，“我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说完摸摸鼻子。
十辰于眯了眯眼睛，“那倒的确，没弄两下就说不要了。”
？？？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边想遁地一边想一巴掌拍死他。
“你滚蛋！！”
十辰于看他害羞，久违的扬起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揉揉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卷毛：“我去做饭，你睡够了就穿衣服起来。”
飒十分怀疑自己有亲昵度残疾，明明十几二十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怎么一见到十辰于就什么都不会做了。
事实证明飒这种非常有钱但是日子过得惨兮兮的人，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非常受用。时隔半年十辰于又体会到了无微不至照顾某大艺术家的感觉，一半无奈一半宠爱，看着飒惬意，他也打心底里高兴。
“你把酒店的行李搬过来吧，我跟我爸妈说一声晚点儿回去。”十辰于端着饭菜进屋，两人面对面坐在炕桌旁边。
“我买房子了。”飒塞了一口饭，“就在你以前说的那个位置。”
十辰于愣住，反应过来后感慨这还真像飒会做的事。
“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你高考的时候去看的房，七月份买的。”
那么早？十辰于震惊，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飒刚从厦门回来的时候买的，紧接着他们就旅游去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说啊。”十辰于叹气。
“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可能是想找一个没人打扰的空间吧。”那时他在南方的房子刚刚出租，一瞬间变得流离失所，几乎没怎么多想就买了下来。不过，他并不后悔。
“为什么要买在那儿？”十辰于问。
飒顿了一下，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道：“……因为离你近。”
十辰于闻言，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筷子停在空中好半天，才慢慢挤出一句：
“飒哥，回来吃大米饭吧。”
飒闻言愣了几秒，看着他笑得眼睛都不见了，雾蒙蒙一片：
“好啊。”
十辰于跟着飒去了新家，一进门瞥见柜子上摆着一个防毒面具和一个黑色的小机器，拿起来看了看，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甲醛测试仪。”飒说。
谁能想到，别人入住新居都欢天喜地，飒这个奇葩居然是戴着防毒面具拿着甲醛测试仪进的门，整个东北估计就他一人。
十辰于汗颜，不明觉厉的把小机器放好。
“你把隔壁几户一起买下来了？”十辰于看着四通八达的结构，心说还能这么玩，有钱令人大开眼界。
房子的装修是灰蓝色系，很淡雅，像个博物馆。但是家具跟空间相比实在有些少，客厅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沙发，十辰于合理怀疑要不是仰头看电视脖子累，飒连沙发都懒得买，直接铺个垫子在地上吃喝睡。
飒换了身衣服出来，看十辰于在屋里转悠，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好笑道：“看什么呢？”
“我只是有点震惊…”十辰于数了数，“这么多房间，卧室居然只有一个，连客房都没有。”
“我就一个人啊。”飒理所当然。
“我不是人？”十辰于挑眉。
“你跟我睡。”飒无辜。
“……”
这回轮到十辰于耳朵根红，飒一脸坏笑了。
从刚才进门起，十辰于就隐约觉得少了点什么，拍拍脑袋总算想了起来，问：“飒哥，伯爵呢？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飒沉默几秒，说：“我寄养在厦门的宠物店了，打算春天再把它接过来。”
十辰于看了他一会儿，莫名觉得再让飒一个人独处下去很危险。
飒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否认，他确实有很多个瞬间想过离开，因为了无生趣的活着真的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行了，我还想吃你家的大米饭呢，不会随便走的。”飒拍了拍他的肩，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
“真的回来了啊？”小刺头还是充斥着不安全感，扒在他身上不下来。
飒摸摸他后背，轻声安抚：“回来了回来了，没有走，一直在。”
十辰于总算感觉到心脏归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爱你。”
飒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半晌轻轻把头靠在对方肩上：
“嗯，我知道。”
“我也爱你。”
“还有……谢谢你爱我。”
十辰于闻声红了眼眶，恶狠狠的把他推进卧室，上手就脱他衣服。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左躲右躲，欲拒还迎地说到：“哎呀，你干什么，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别这样，我感冒才刚好呢。”
“飒哥，如果你没有在扒拉我的话，这话还有点儿可信度。”那双桃花眼里笑意分明，像狡黠又恃宠而骄的狐狸，十辰于看得入神，俯身压了上去。
飒觉得自己真是在十辰于身上栽了个彻底，什么年龄、社会经验、阅历差异都在这一瞬间化成了灰，只剩下最原始的融合，以及愉悦下无法忽略和逃避的真心。
既然他们都不管不顾，纯粹的爱着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飒不想再用世俗的借口去看似明智的为他好，十辰于也不需要这样的成全，他的物质生活的确不够富有不够优越，但他是自己灵魂里缺失的另一半，见到他，飒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契合与欢喜。
他用物质衡量了十辰于的心，他是个大坏人。
十辰于觉得飒今天简直乖得不像话，怎么弄都不反抗，甚至主动讨他的欢心。他在喘息声间想起卷的话，“飒爱一个人，就会献出他的全部，给你他的一切。他是个很珍惜爱的人。”
飒很简单，只是将自己重重包裹，包裹到六亲不认，舍弃感情。
可他没做错什么，只是偶尔的自我否定和现实让人愤怒又无力。
十辰于抱紧他，吻住那双朦胧泪眼，腹下委屈在一瞬攀上高峰，快活得颤抖。飒哼哼唧唧的蹭着他，嘴里零星吐出几个字眼，又被咽回喉咙里，唇舌忘我的纠缠。
无声的道歉，无声的谅解，无声的释怀。
“我们一起活着吧，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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