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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侧写】酸与——扶摇

2023-06-18 23:56 作者:-巫阳-  | 我要投稿


 观前提醒:本文只是我在创作人物时,所写下的笔记,对其做出的侧写,可以说记录了我在创作此人物时的思维流程与所思所感。


  本文并不作为观赏文所发布,我的本意,仅仅是将其作为一个记录贴在这里而已。


  不管怎样,若您要翻看的话。


  祝您看得开心 。


  以下正文:



“姨姨,我是怎么来的呢?”

 

  低矮的女童仰头,站在梯子旁,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这时我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书,听到她的颤颤巍巍的声音,下意识地低头看她——看到她惊慌失措,羽毛簌簌的模样。

 

  于是我赶紧跳下梯子,把书往脑后一扔,把她抱了起来。孩子蜷缩在我怀里抽鼻子,我于是抚拍她的脊背,轻声呵语:“怎么,你妈妈又欺负你了?”

 

  “嗯!”她把脑袋揉进我的头发里,耳朵旁的墨色阔羽暂且还细嫩,但是打湿了泪水,清清凉凉的。我听到她的声音如同水面泛起波纹一般颤动,在我身边耳语:“她说、她说她不是我妈妈。她不让我叫她妈妈。”

 

  说罢,小家伙就嘤嘤凄凄地在我耳旁哭起来。我赶忙揉揉她的脑袋,不停地安抚她:“好啦,好啦,姨姨在呢,姨姨要你。”

 

  亘古不变的辉光从十几米高的彩窗玻璃中投射下来,扩散成七种不一样的辉光。背对太阳,可谓之硕大而且臃肿的图书馆里,塔一样高的书架间久久萦绕着孩子的哭声,余音绕梁。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抱着孩子游荡在空无一人的书林里,尖耸的屋顶上又回荡我的脚步声。为什么会这样呢?有时候,我会怀疑当初把怀里的孩子孵出来是错误的。可想想孩子妈妈现在的精神状态,我的心里就一阵绞痛。之前的自我怀疑也就打消了。

 

  “乖,乖。咱们不哭了。”我踹开几道门,“蹬蹬”向外走。她羽翼尚未丰满的翅膀裹在我身前,绒毛浅浅的,很舒服。

 

  “不哭了,咱们扶摇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不要呢?”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回忆起来,却感觉像是明天的事一样不真切。

 

  那是一个秘境。但事实上,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秘境,而是地脉流速激增,过往的景象经由地脉勃发在今日重现的一种现象。

 

  尽管对于普通人而言,能够见到昔日场景重现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对于常年跟着地脉跑的我们,漫游于过去却已经如同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了。

 

  不幸,或者幸运的是——我的旅伴丧心病狂地痴于战斗图景,而我们闯入的,恰好就是一场久远却宏大的战争。

 

  一场灭族之战。

 

 


  “说说吧。”我抱着小扶摇,她眼巴巴地望向我身前的姑娘——肉体时年十二岁的母亲。她搁下笔,仰起头,灰白色的头发掩住了她的眼睛。

 

  我把孩子揉进怀里,我说:“有必要吗?你就大大方方让她叫你声妈妈不就好了?反正孩子也是我养。”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七彩玻璃的光在室内晕染开来,窗户下硕大的时钟,钟摆摇得意犹未竟。

 

  “你在——”

  “我没有害怕。”她摇摇头,也摇得意犹未尽:“这就是原则问题。我不会,没有机会成为任何人的母亲。”她看了一眼扶摇——虽然她没有眼睛,但我知道她看着她。她又说:“虽然这孩子是我孵出来的,但并不代表我接受承担她母亲的职责。”

 

  桌子上的香炉端坐在她一旁,冷静,细致,漠不关心的注视着我们。我从来不喜欢这个小巧的炉子。它那鹅蛋一样圆润的身子,环腰切开的豁口,以及从中袅袅出来的香烟,都令我倍感压迫。

 

  不,其实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不会动的东西罢了。

 

  我们静默了一会,香烟笼罩着扶摇细微的哭声。良久,我坚持道:“不管怎么说,她破壳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不管你怎么想,你在她心底里就是永远的母亲。”

 

  “我不能理解。是你主张把蛋留下来的,是你主张让我一个灵长类孵蛋的,也是你暗中使她破壳后第一眼就看到我的。我不明白,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你造就的,为什么还要来麻烦我?”

 

  小扶摇被她影影约约的气场吓住了,悄然噤声,只是一味的在我胸膛里默默颤动。我也明白,她这样的死脑筋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开窍的。我只好丢下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这么做的好处的。”便离她而去。

 

  她还不明白,我不可能永远陪着她。

 


 

  那场战争打得很惨烈。

 

  有多惨烈呢?在我们后来为其撰写的书里,写到:“白骨半随河水去,黄云犹傍郡城低”这样的句子,还有“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飞迸作汾流紫”这样的描述。但是不对,这些句子都不及我们看到的万分之一。

 

  我们闯入战场时,正是战事正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血色翻飞。一方是成建制的大军压境,像是一堵墙逐步逼近;一方是操纵亡灵的奇珍异鸟,四翅三足,引导魂魄狂轰滥炸。

 

  是的,我们常在山海经中看到对酸与的描述:“见则其邑有恐”。这是因为它们都是驱鬼的好手,天生就有通灵的本领。人们见到鬼,当然会感到害怕了。

 

  我们闯入一片迷雾之中。先是微微有光,鼻尖嗅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接着豁然开朗,满目猩红。

 

  我有种想吐的感觉,本能上的。但我不是人,我吐不出来。我向身旁一扑,把她扑倒;一阵巨大的风撞过来,夹杂着许多锋利的玻璃碎片。巨大的轰隆声下,我的背被刮没了,内脏与脊柱都不见了——她甚至能透过我的胸腔观察到外面。

 

  “我认得这种武器。”她说:“你也应该认识。快点起来,我搬不动你。”

 

  我撑着空落落的身体翻个身,尽力让它恢复原样。她蹦起来,一个翻滚躲到一个小坡下,又躲过了一轮接踵而至的扫射。

 

  “是她的战斗啊。”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把身体重塑成更软,更虚幻,更不容易被打散的形态。我捡起一枚水晶弹头,缩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掩体下,遮在眼睛上看太阳。我说:“她还是那么喜欢用这些武器。”

 

  清脆的爆鸣声不断响起,反抗者的鸣叫声越来越稀松,也越来越凄惨。我们两个视野里不断飞过沾着羽毛的尸块,飞舞的肠子云一样下起了血。我们两个都明白,她还是同我们认知中一样所向披靡。

 

  “咱们离开吧?我说。”我暗自戳一戳她:“我知道你不会死,但这种烈度的战场,你现在的状态是干预不了的。”

 

  “或者咱俩去找她叙叙旧也行。”我打趣着,为自己披下来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至少看起来行动更方便一些。

 

  “她不在这里,这不是她直接指挥的战斗。这种规模的战场,她是不屑于亲自上阵的。”她暗戳戳地唤出她的弓,迅速躺在地上,朝天射了一箭。

 

  我从水晶子弹里看得真切,这只箭矢高高地挂上云端,闪闪亮作一个光点。接着这个光点缓缓向我身后的方向在天上爬行,慢慢的、慢慢的......然后一阵箭雨在我身后那片土地上狂轰滥炸。

 

  “有用吗?这只是个幻境。”我听着身后阵地上士兵身体破碎时的“劈里啪啦”的声音。把手中的弹头向脑后抛去,朝她打趣道:“还是说你心底就是放不下被她暴打的那道坎?”

 

  “滚。”

 


 

  “所以,流速越大的区域压强越小。”她把书合上,擦掉涂抹在黑板上的字迹。上午淡冷的光探过窗子点亮教室,青涩的手指捻着笔,在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笔记。半大的姑娘轻轻摇头,听得全神贯注。

 

  “举例而言。譬如你希望你手上的笔向左飘动,那么你需要抽动它左方的空气。”老师踩在不低的箱子上涂涂画画,再踮起脚尖,在黑板上方写下一个等式:“这是流体压强的公式。风是空气流动的结果,希望你善用这一点。”

 

  “还有,你再吹我的头发,我就关你禁闭。”小老师长的不得了的头发在密闭的屋子里抽风。学生掩着嘴偷偷笑,两只脚在桌子下悠悠荡着。她耳畔岁月静好的羽毛与老师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一呼一吸之间,扶摇脑袋上多了一个白点。半根粉笔掉到她秀气的字迹之间,悠悠的钟摆声乘着阳光穿进窗子。老师拍拍手,跳下讲台擦擦她的额头。   

 

  “头发飘起来很好看啊。”扶摇不满地嘟囔着,提手抽动空气,将粉笔踉踉跄跄地送回粉笔盒中。老师松开自己的裹眼布,把头发盘扎起来。

 

  “时间到了。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老师从讲桌上抱起一摞纸递给扶摇:“今天的作业。明天交给我检查。”

 

  “嗯,保证完成。妈......”扶摇接过一沓纸,目送着老师雷厉风行地走出教室。“唉——”她长太息一口,偷偷把自己手上沾着的墨水抹到耳畔的墨色阔羽上。反正都是黑色的,也看不出来。

 

  “嘿!”我把头探进来,看见扶摇绞头发写字。“今天的风正好,我再带你练练怎么飞!”

 

  “不要,今天作业写不完了。”扶摇干脆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眼睛被脸颊挤起的肉迷成一道小缝。天光正是灿烂的时候,惠风和畅,云轻气爽。这座山也难得精神澎湃,草长林吟,一幅勃勃竞发的境界。

 

  这样的大好风光,这样美好的花苞一样的年纪,怎么能被区区作业摧残?

 

  我一把扯掉她的笔,提起她的耳朵就往上提。“诶疼疼疼疼!你干嘛!”“我不干什么。走,跟我出去玩去。”我兴冲冲地把她拉下板凳就往外走。

 

  “那我的作业呢?”

  “咱们扶摇这么聪明,要什么作业?”

 

  她吐了吐舌头,好像是在认同,肯定不是无奈。我们缓缓徐行,穿过一段又一段被石柱切割过的光阴。这些光彩透过宽大明丽的窗子罩在扶摇脸上,娇皮嫩肉,令我欣慰万分——又一个孩子长大了!

  

  “所以我....”走廊里的空气随着扶摇的话语流转:“所以我们今天还是去飞?”她的脚步不由得亦步亦踮,日渐丰满的两对羽翼欣欣然微微张开,感受和睦的风息。

 

  “你不想?”我反问,倒是难为情了。为了陪她一起翱翔,我花了好多心思捏了两对同样的羽翼。也不是说今天一定要用,只是觉得可惜。

 

  但又想到来日方长,便又鼓起信心问她:“没关系,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我想......我想去找我妈妈。”扶摇轻轻阖眼,踩着轻松的脚步。“我想和她多呆一会,感觉她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很痛苦。”

 

  “很痛苦?”我惊讶,心底一阵恐慌。我单知道扶摇喜欢粘着她,没想到她有这样敏锐的心思。

 

  “是呀,很痛苦。”扶摇走在我前面,干脆铺开翅膀躺在空中,面对我倒着飘。“妈妈的作息都能用来调钟了!这不是在折磨自己吗?这样定在框架里的生活,并不比带着枷锁飞翔轻松。”

 

  “那可不一定哦?”我也张开羽翼,赶上她的速度。我们绕着柱子向前飞,石柱飞速晃过扶摇的身影,就像风隐隐灼灼躲藏自己。我好奇地问她:“记得我给你读过的书吗?一个哲学家的好坏可以体现在他的规律作息上。也许你妈妈她是个了不起的哲学家哦!”

 

  “才怪!哲学家哪有这么不近人情,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流动的风推来她清晰的叹气声,她做一个漂亮的鱼跃翻滚,似乎很快活的叹息:“即使是养女也是如此。她是个死心眼,哪里是哲学家?”

  

  “你不会是因为可怜她才想去陪她的吧?”

  “不!做女儿的亲近自己母亲,不是应该的吗?这不是我小时候你反复念给我的吗?”空气中又传来她咯咯的笑。

 

  “那我有没有教你亲近你姨姨?”我没什么好吃醋的,只是逗逗她:“我才是陪你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哦。”

 

  “你不要吃醋啦,我的爱是平等的。更何况,我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你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她甚至沉吟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是我前些天教他的,活学活用。

 

  小姑娘,小小年纪就会花言巧语了。

 

  我们相随着冲出大门,扶摇直上青天。天上的阳光真切又暖和,山涧吞下光彩,酝酿出粼粼碎银。

 

  然后扶摇因为飞行不规范,摔掉了左耳的一根羽毛。

  

 


 

  “快跑!”她扯弓后翻,箭矢射翻两个陶瓷人。我们在血肉的山地上辗转腾挪,跟着酸与们的步伐向山巅回撤。

 

  “你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徒手接下一块炮弹,捏碎了这个铁球。酸与们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一座山丘眨眼间被夷平,溅起的泥土铺了我们一身。

 

  我赶忙拉起她——或者说刨出她,或者说半刨半拉,勉强不把她拉脱臼。她脱身后就循着溃败的酸与们疾行,我干脆往地上一趴,一团黑色的凝胶蠕动,像一枚虫茧。一只巨大的黑狼猛然冲出,狼头把她顶到天上,安稳的落在自己背上。她便这样骑着狼上山去。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参合到这里?”巨狼开口喘息,吐出询问:“你已经赢了,你赢过她了不是吗?你甚至把她打成碎片四散飞走了,你还有什么执念?”

 

  “闭嘴。”她只做这样的回答,尽量贴在巨狼的鬃毛上适应急速。

 

  酸与们惶恐地大呼小叫。他们化人很奇怪,两只耳朵旁各六根宽大的阔羽,颜色各异,绚烂缤纷。我们奔过一只幼鸟,她的眼角画着流畅的墨痕,正抱着一只大鸟痛哭流涕。

 

  “她在泣血。”我明锐地注意到,她灰黑的眼睑粘满血泪,两只眼各三个瞳孔——他们毕竟有六只眼睛,哭得没有声音。

 

  “她违背了酸与的族规,没有带着那只死鸟的水晶离开。”她头也不回。

 

  “啊,是啊,罪魁祸首的水晶。”巨狼向左一跃,躲过一只巨剑;又向右急停,看着一枚炸弹在眼前爆炸。巨狼做着这一切,愤懑地开口:“巨量的能量,蕴含在一小块水晶里。绝佳的战争催化剂,嗯?”

 

  “你读过历史,你知道她成功了。”

  “是是是,酸与灭族了,她终于能开采这些燃料了。呵,这些鸟也是死脑经,我记得对方开出的条件几近是恳求了,却还是冥顽不灵地守着自己的地盘。”

 

  “酸与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离群索居。”她仰身搭箭,射爆了一台飞来的棱彩飞行器。那飞行器的爪子上抓着先前那只幼鸟的脑袋——还有上面的红色晶体。

 

  “这应该是战争后期了吧?”巨狼问道,丝毫不敢松懈向前的劲头。一棵大树向这里砸塌下来,巨狼长爪一挥劈成两半。它敏锐地克服着一切阻碍,回头看,似乎已经有不少的酸与决定追随它的路径了。巨狼当然也观察到这一点,无不惋惜:“排成一排的靶子!唉,看来他们先前针对魂灵的攻击被破解后,确实是完全没有胜算了。”

 

  “她把士兵的灵魂藏得更深了。”她蓄力,巨大闪亮的箭矢击落了追来的几发快得看不见的炮弹。她解释:“她以自己为蓝本,把灵魂装在了罐子里。”

 

  “这是奇肱允许的吗?”不知道哪里崩出来的肉块沾到身上,巨狼抖擞身子,血光发亮。

  “奇肱早就死了。”

“这背后有没有蚩尤的背景?他是乐意看到这个世界战乱的。”

  “他也死了很久了,不过可以说受到了他的荼毒。”

 

  “真可怜。”巨狼带着她跑进一片迷雾之中,暂时脱身了这片战场。

 


 

  “姨姨。”

  “嗯哼?”

  “各种古文,综何为是?”

 

  “《浮生六记》是吧。”我放下手里的喷壶,扶着脑袋侧脸看她:“亲爱的,我和你可不是夫妻。”

 

  “呜——‘私相往来,如同做了夫妻一般!’说的不就是咱俩吗?”扶摇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我挠她痒,叫她求饶才停下。“什么私通,咱俩私谁?你娘吗?”我笑道。

 

  “她?别跟我提她。”扶摇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写满了厌恶:“她是什么人,就做我的母亲?既然她的冷屁股嫌弃我的热脸,我又做什么要去贴她?哼,我才没那么贱。”

 

  “是是是——那么我呢?”我从不担心她现在的叛逆会搞出多大乱子。这个倔强的孩子,带有远古生物那种粗狂的倔强。只要她认定的事情,也许暂时偏离,但永远不会迷航。

 

  “姨姨当然是我最亲的人嘞。”看吧,她仍在称我为姨。

 

  我把《白泽图》从身旁厚厚的一摞书里抽出来,翻开萤火芝那一章,指给她说:“诺,你瞅着这个虫子多逮两只,吃多了自然就会写出好诗句了。”

 

  “嗯?你不应该教我句读平仄吗?干嘛给我看这些?”她细长的手指划过纸面,又翻了几页。耳畔的阔羽坚挺而油光发亮,这是她步入成熟的标志。

  

  “我也想教你啊?可是——”

  “呜呜,你该不是不会吧?”扶摇吐舌头,哭丧的笑脸。

 

  “唉,是啊。我老了,不中用了。”我捂嘴咳嗽,满目萧条。挤出两滴清澈的泪珠滑落而下,我抬头,婆娑地看向扶摇:“等我死后,你也不能搬进我的房间里。”

 

  “诶!那你不是白死了!”扶摇拉起我的袖子给我擦泪:“你还老?看着和我一样大还老?你都要老死了,那我岂不是更日薄西山了?”

 

  “是呵,咱们扶摇长大了。”我用布子擦着身前植株的绿叶。桌上的君子兰是她孵出来时候种下的,眼下似乎也到了开花的时节了。

 

  扶摇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白泽图》,打了个哈欠,不满道:“这个我小时候都快翻烂了,你给我看的,不是吗?”

 

  “啊是啊是啊,你小时候太闹腾了。给你看点画,小孩子都爱看这个。”我捧起花瓣闻一口,长舒一口气:“开满的花多好看。”

 

  “她教你的东西你掌握得怎么样了?”

  “她么?嗯......嗯,还、还行吧?”

 

  “那怎么能行?”我一边摇头,一边把这盆花端到地上,再端上来一盆风信子。这盆花的花剑还没抽叶子就打算开花了,我再叹口气,打算把它扔到阴凉处反省反省。我劝告她:“你不要因为自己在文学上有那么点天赋,就对这世界的本源规律轻蔑。”

 

  “你的未来......”我的手不自觉地垂下来。扶摇慌慌合起书本也看向我,裹裹衣服,大眼睛眨得不依不舍,学着我喃喃:“我的未来?”

 

  “啊,没什么。”我随口报了几本书名:“《子不语》、《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这些都看过了吗?《世说新语》也可以适当看看,不过那是人类社会的故事。唔,大差不差吧。”

 

  扶摇扭头就要去取书。我叫住她叮嘱道:“你看这些可不是找乐子的。你要多记忆各类鬼怪的脾气秉性,对你以后有用。”

 

  “知道啦!”扶摇张翅而去。也难怪,这里毕竟是一座山掏空了改造成的图书馆,取一本书有时候都要费一天。

 

  “这么有天分的遗孤,一直留在这里可不行。”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打算去找她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把扶摇放出去历练历练。

 

  或者逼走也行,总归是不能一直宅在均夜山。她还背负着一个族群火种的责任呢。

 


 

  “哦,我还以为这里会更......荒芜一点。”穿过迷雾后,我们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是这里一派祥和,与方才的鬼哭狼嚎对比过于强烈。

 

  一只蝴蝶从山坡上的野花丛中飘过,不知名的鸟类躲藏在树荫之间,歌颂着垂下的藤蔓。

 

  “我不记得有几千年了。这是地貌随着时代变迁的结果。”她说。我们耳边传来低沉的“嗡嗡”声,是地脉富集地与高灵性生物所共鸣的现象。循着声音,我们发现一方有棱有角的湛蓝色石头,像是天空垂下的一滴眼泪结晶。

 

  “还有这块镇石......是我放下的。”她伸出手指,镇石随着她的动作而患得患失地闪烁。云彩若由若离地擦拭太阳,这片向阳的山坡连绵不断地浮光跃彩。

 

  往山上望一望,几近垂直。能看到山巅白发苍苍,白得刺眼而富有精神。我见过不少生白发的苍老的山,可他们的海拔都比这座山高太多了。

 

  “我们上山吧。这次异动仅仅是修好镇石还不够,源头在山上。”她操作完镇石,也朝山巅望去。

 

  踩过鲜嫩的草叶,这里似乎刚下过春雨。空气潮湿可人,并不燥热,也没有风流息而过。身侧的树木在雨后显得空旷高远,自下而上地看,似乎能与太阳亲脸。

 

  “我猜猜,”我闲庭信步地问她:“你把均夜山拉进地脉里的时候,在这里定过钉子吧?”

 

  “嗯。我必须在所有富集地脉的地方固定它们,就像一张大网,网住均夜山。不然一整座山的下沉,后果难以估量。”

 

  “这里的镇石松动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答案就在山巅。”她迎坡前进,一脚比一脚踩得高:“有东西苏醒了,可能是我的镇石的原因。”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我内心有点发毛。上次因为有东西因为地脉苏醒,死了半个城的人。而在可见的未来,也有些可怕的东西会因为地脉被吵醒。比如那个岩王帝君养的龙......

 

  “不要问我没有用的问题,尤其是在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之后。”她朝我勾勾手,示意我再载她一程。

 

  “好——好,如你所愿。”我认命般的耸耸肩,再次化为灰狼,载起她向山峰奔去。

 


 

  今天天气不大好,天很阴沉。这天气其实很难得,尤其是对于一座藏在地脉里的山而言。地脉毕竟是个唯心的东西啊,这里的天气也是随着山主人的心情变换的。

  

  而山主人是个没有心情的人,所以出现阴天理应是件罕见的事情。

 

  今天我想起我先前开的苗圃,已经是几个礼拜未曾过来看过了。花了两天从山上跑下来,发现她正在伺候着几株幼苗。

 

  “你在做什么?”我扛着锄头,好奇地问她。

 

  “种葫芦。”她擦把汗。一个瞎子用小铲子拢地施肥,盘起来的白发果冻一样摇晃,一点泥土也没沾上。总的来说,即使忽略她的盲眼与两条假肢,一个少白头的孩子在这里一尘不染的种地也是挺突兀的。

 

  我看看天,再看看她,问:“今天心情不好?”

  “什么是心情?”她反问。我耸耸肩,不做回答。

 

  “那你怎么又想起来种葫芦了?”

  “扶摇开始偷喝酒窖里的酒了。山里的器具埋了很多年了,我得给她准备干净的酒具。”

 

  “啊?”我一愣一愣。我咋就不知道扶摇开始偷酒喝了?不过她说的肯定是对的。这座山与她息息相关,休戚与共。万般风吹草动都在她脑袋里呢。

 

  “那看你这样,是不打算让她戒酒咯?”我也放下锄头,开始耕耘我那一亩二分地。我不会出汗,却还是习惯性的擦头,回忆道:“怀念呀!还记得当初人们云集到这里学习知识。哪怕是种地——哦,神农氏的国民们最喜欢这里了!哼,我还每天教他们怎么伺候庄稼呢!”

 

  “是......”她也罕见地沉默,说不出话来。只是天色渐渐有拨云见日的趋势了。

 

  “好吧。毕竟她还是认你做母亲不是吗?喝就喝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挑明,是我偷偷暗示她酒窖在哪的,不过我也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一声尖锐的鸣叫响彻山间,惹得我和她抬头看去。四翼遮天蔽日,身形修长苗条,扶摇孤零零地萦绕在苍穹之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声音也孤零零地传来。接着我心口一痛——不是钻心剔骨的疼,而是心脏被活生生掏出来的那种刺痛魂灵的痛。

 

  我一头栽倒泥土里,耳晕目眩,手指抠的道子比我刨得还深。所以我拼了命往她那里看去,她果真把自己的心脏活生生掏了出来,往葫芦苗上浇血。

 

  “你他......他妈的!你不疼我...还疼了!你不要....”

  “你不喜欢扶摇吗?”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也浇在了葫芦苗上。接着,她用一块苍白的木心脏塞回去,我这才感觉舒服了点。她接着说:“她迟早有一天要走的——无论你是否有意无意地引导,她都要走。”

 

  “这是我送她的礼物。”

  “那你就把你的心脏送出去?”

  “是的。我不能陪着她,但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我保证要保持她的性命安危,你不记得了吗?”

 

她身前的葫芦苗暴长,一颗硕大的葫芦眨眼间长成。她把自己的心脏捧到葫芦一旁,这颗葫芦一口把它吞了下去,又长大了一圈。

 

“而且酒精也能麻痹我的心,你的痛苦也能少一些。”

“这......你可有心了。”

 

 



  “你不冷吗?”我们窜到山顶。植被早就稀疏了,萧条万分,现在满目全是灰石头沾着雪。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这里的海拔根本配不上现在的景色。

 

  我拔一把头发揉成袍子,要给她套上。她却和我推搡,嘴里嘟囔:“我不冷,不冷。我才不套这个。”

 

  “诶,你不要每次都这样。”我强行给她披上,系好绳子,说:“哪次不是我照顾你?听话,乖。”

 

  就在我俩争执时候,她忽然发梢一晃,指着一个被雪埋着的洞口说:“那里那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面!你快去打头阵,看看情况!”

 

  “不行,把这个帽子也带上!”

  “不行!我不要!”

 

  “呼!!!!”狂风夹杂着暴雪,从那个洞口爆发,冲上云霄。这一番震耳欲聋的动静把我们俩都惊到了。她扶着我的肩头翻过我的头顶,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我也掏出我趁手的一把大剑挡在身前。

 

  “什么情况?”我悄悄问她:“这、这不会出什么大事吧?”我又想起她说这里的东西是地脉唤醒的,难免害怕。

 

  “不知道......这里的地脉在拒绝我。有东西盘踞在这里,实力与我不相上下。不、恐怕比我更强。”

 

  “那,它对我们有敌意吗?”我仍旧举起大剑当作盾牌,紧张地咽口口水。

 

  “我不算命几百年了,不知道。不过,这个灵魂的形状......里面的东西...是只酸与。”她把意识钻到地脉里琢磨一会,笃定地说。

 

  “你不是说酸与绝种了吗?”

  “对,我不可能错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要着急。它是被地脉唤醒的,所以大概率是因为它当初没有死透。”她跳下来,披风砸下一道雪痕:“我们进去吧。它现在是混沌未开的状态,有概率不攻击我们。”

  

  “那这个概率有多大呢?”我把剑融回身体里,跟上她的脚步。我挠挠头,一步一个坑地循着她的步伐,问:“它有多大概率会在我们一进去时就弄死咱们呢?”

 

  “不要杞人忧天了。死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一种可承受的代价,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刹那间起风了。吞吐风雪的山洞口散发着幽光,墨蓝色的,很像夏日的夜空。她白白的头发钻进去,有点像月亮。

 

  洞口其实不大,大概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过吧。我把自己个头缩的小了点,一头潜进夜幕当中。

 

  “这怎么还不到——卧槽!”我一失足垂直掉了下去。这洞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猝然坠落。洞穴的构造近乎直角,她是盲人,有其他方式观察地形,在夜幕中跳到了对面;我恍恍惚惚的看不清,一脚踏空。

 

  在坠落了大概五秒钟吧,我“吧唧”一声,粘在地板上。刹那间就有强风裹着冰雪把我这摊黑泥刮得一朵冰花,还怪好看的嘞。

 

  “我他妈”我咬咬牙,拼了老命重组回初具人形的模样,成功的在下一波冰锋前插下大剑躲在后面。看着身旁两侧沿着剑锋滋生的冰刺,暗地里骂娘:“妈的就知道坑我!”

 

  “这是你自己的视力问题。”她的话从天上幽幽然传来。我抬头,一百多米高的空旷洞穴上,她正在洞口里模糊着脑袋。她隔空传音:“你加油拖住这个东西,我会寻路下去的。”

 

  “小心,请务必让自己保持活动更久一些。”

 

  “行吧。”我喘两口气,从身旁拔下一根冰锥咬一口,嚼碎了一吐:“干!”

 

  冰锋恰到好处地喘息。我旋身而起,一手抓住剑柄奔命而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冰色人影,身披四翼,身形修长婀娜。她身后是是一大块纯粹几何以致优美的冰晶体,纯粹得澄澈,在人影的光彩下绽出七色光芒。

 

她振翅一拍,一大团冰锥应风而下,裹挟着碎石块撺掇成飞剑。再一拍翅,这团完全席卷整个山洞的剑幕急速奔来。我倒是想躲闪,可这完完全全是一堵墙向我冲过来啊!我只得再插剑在地上,躲在后面避难。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我看着从身后飞穿而过的东西,被它的体量所震惊。我从洞顶掉下来就花了五秒多种,而这山洞是椭球状的,宽度只会比高度要长。能掀起这样烈度和广度的飓风,还能夹杂这么多石块和冰晶。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元素生物?没道理啊,她肯定是一只酸与;是酸与,可它们不是灭族了吗?我今天上午才领略过它们灭族的惨痛,可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复着躲避,迂回前进,躲避的流程,一点一点向那道身影里靠。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我快接近她的时候,她猛地起身,掠过我头顶,砸下了一大根冰锥子。

 

一大根冰锥子——大概有一艘小船那么大点儿有限——给我砸进地里了。没等我从缝隙里钻出去,接着是第二根、三根......大概有三十多根吧?我反正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等动静大概小了点——也就是砸冰锥子的频率大概小了点,我才敢从缝隙间蹦出去,用新生的眼睛观察情况。原来是我的搭档从上面终于垂了藤蔓掉下来了。这里地脉充沛,我看到她的弓箭璀璨生辉,人看起来也增大了不少,就知道有一战之力。

 

“辛苦你了。”她清澈的声音传到我脑海里。只见她灵敏地躲过砸过去的一块石头,抬手招起地脉同款枝条盘曲成一堵墙,顷刻间被砸成了齑粉。不过无妨,她从一侧跳了出来,四下滥射,箭矢落根处飞速长起粗壮的枝干,在空旷无垠的场地上点缀起她的痕迹。

 

只是这些枝干大多也被砸断了。我连忙现身,换了把轻盈一点的剑,向那只酸与冲去。她抬手就是一阵狂风,有块房子一样大的石头狂飙而来。可这又何妨?我引刃一劈,钻过光滑的切口。踩在巨石的残骸上一蹬,躲过了接踵而至的又一轮冰刺。

 

风还在继续刮着。整个场地都是风,几乎快凝成了实体。她攻击我们所用的材料都是叫这些场外风吹下来的。我生生看见,本来平坦的一个角落,叫风一蹭,一道巨大的伤口。

 

我接着腾转,在能勉强闪躲的极限距离处吸引她的注意。终于,我故意一个踉跄,吃了她的冰锋,冻成了冰柱子。

 

于是她有机会专心对付我的搭档了。她还是按惯例冲上去盘旋,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我的搭档抬手一捏,早已布置好的枝干猛烈生长,比炸药迸发得更凶残。它们向上生长,组成了一顶脉络分明的苍穹,把这只酸与裹进去。她想逃,我的搭档抬手一握,苍穹合拢成笼,严严实实地把她关了进去。

 

“干得漂亮!”我从冰里撞出来。那个由地脉枝干缠绕起来的笼子,从外面看就像一颗果实一样,在晃动。她说:“她的力量近乎魔神了——小魔神的等级。这个笼子关不住她太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长舒一口气,把刀收回身体里,问她:“筹备着怎么杀了她?这倒是件难事。”

 

“不必。”她扭头看向先前那块大冰晶,引得我也好奇。我们俩凑到这块房子大的冰块下面仰头,才看见里面冰冻了一个圆东西。“有了这个,那只酸与就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啥?这是啥?”我寻思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哦!她是在守护这个东西。”

 

“对。”她已经利落的爬了上去,打算动手破冰取物了。“而且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她要出来了,你再帮我拖一会。”

 

“诶不是我他——”话还没说完,就有石头破裂的声音微微传来。那个果实果然炸裂了,其中的囚犯愤怒地看着我们。我便慌慌地拔剑前冲,誓要与她决一死战。

 

“等等。”那只酸与发话了,声音比苍山更负雪。我愣了一下,继续我的动作。

 

“我说停下来!”她以对我而言都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我身前,一爪就把我掏成冰雕。接着她对我的搭档也发话:“我知道你在听,给我停下!”

 

“不行。离开这颗蛋,我不会活过半秒钟。”我的搭档也回答道,但也停下切割了一半冰块的作业。一时间,大伙就这么僵着。

 

“你是酸与的王?”我的搭档试探着发问。可这位王一脸冷峻,耳畔的阔羽剑一般挺立。

 

良久,她回答:“我是。你们是什么人,来扰我的清静?”

 

“你是缘我而苏醒的,而你的活动影响了我的布置。简单而言,我是来除掉你的。”

 

“除掉我?”王的声音近乎哀叹起来:“除掉我?你是机铸的人?最终还是要赶尽杀绝吗?”她眼角划过冰渣,身形傲立:“你死我活,是这样的吗?”

 

“根本没有你死我活。当初你们愿意举族迁走,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王听了,很明显要暴起,却碍于冰块里的蛋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不能走。我们的神,我的重明还会回来。我们必须在这里等他。”

 

“重明已经死了。”我的搭档即刻将凿冰的小刀戳进冰块里,重复:“重明鸟已经死了,你们的等待是徒劳。”

 

“不可能”王咬牙切齿,眼中充满哀怒,羽毛炸裂如刺。她的身体颤抖着,双手青筋暴起。说是酸与的王,倒不如说,她现在更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孩子。

 

“你也已经死了。”

 

于是王止息了。我的搭档再次重复:“你也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一缕残魂,借助地脉投影出的影子。你察觉到了吧,你现在的实力不足当初的百分之一,这正是因为你的灵魂已经干瘪到无以复加了。”

 

“可是我......”

“对,你失败了。你们举族之力的仪式,最终也只留下了这一颗蛋。你的灵魂坚韧,得以留下一缕;其他酸与都被吞噬了。”

 

王沉默了。良久,她跪到地上无力地抽泣,哭声细密,受到潜意识的束缚不敢明目张胆地哭泣。最终冲破了阻碍,开始嚎啕大哭。

 

忽然,她止住了。王抬头看向我的搭档,说:“你是什么人?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机铸不会再派人过来。”

 

“我不是什么人,我同样是一个国家的遗孤,与你类似。”

 

“所以——”王犹豫着,脸上的泪痕结了冰,渗出血来。我们都肃立着,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她说:“你把它拿走吧。”

 

“这颗蛋吗?”这下轮到我的搭档考虑了。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孵它?不过考虑到你现在的状况并不一定能保护好它,你这样的要求倒是合乎情理的。”

 

“你方才是说,我的存在阻碍你了。”王恢复了犀利的风度。从胸腰筋膜位置长出的一对翅膀,即靠下的那对翅膀把关节贴在腰上,用冰羽裹成骄傲的战袍。蛇一样的尾巴从中垂下来,微微颤抖。王接着说:“你帮我保留好——仅仅是保留好它,我就接着沉睡。可以吗?”这位王在求我的搭档。

 

考虑片刻,她回答:“可以。我不保证把它孵出来,仅仅保证保存它的生物活性。这是我作出的承诺。”

 

“而你要保证一直沉睡下去,是这样吗?”

 

“对......”王咬牙,说得斩钉截铁。

 



 

  “嘿!”我叫的轻声细语,生怕惊吓了这位夜行的小偷。

 

   可这个小偷依然吓得浑身炸毛,怀里的瓶子丁零当啷,她尖声细语地叫:“干嘛呀!没看见我要走了吗?”

 

  “还是说,你要抓我回去?”扶摇的眼睛里刺出光。这样的眼神我似乎在另一只酸与眼里也见过,就在她同样决绝而刚强的生母那里。

 

  “呵,我才不管你。”我打个哈欠,顺手把一个东西抛到她怀里。她摸了摸,一脸狐疑。我说:“拿着吧,你妈送你的,给你装酒喝。”

 

  “她?”

  “对,她。”我笑笑:“你可悠着点,这葫芦里可倾注着你妈的心血呢。”

 

  “那姨你半夜里跑过来,就为了给个这玩意?”她拿起葫芦颠了颠,贴到脸上,感慨:“嗯,是有她的味道。我收下啦!”她又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回家的。”

 

  “我可不。你也长大了,自己出去看看挺好的。还有你以后悠着点儿,只能喝过过这葫芦里的酒,明白吗?”我又给她递过去一瓶佳酿,说:“这是你妈的吩咐。这葫芦可就相当与你妈妈的心哦?”

 

  “我才不!怎么我都要离家出走了还要受她管啊!”她弯腰嘟囔。星光洒在她纯白的羽毛上,钻石一般璀璨生辉。不过她还是把所有酒都倒到葫芦里。她说:“这样子跑路更方便。”

 

  “好了。”扶摇拍拍衣服,把自己的神之眼挂到酒葫芦上,试探着问我:“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一路向东,不要回头。等到穿过迷雾你就算是离开了。”我点点头,看着她跳下平台,展翅翱翔。怀念啊,第一次教她飞行时也是在这里,她唯唯诺诺着不敢下。却没曾想我一脚蹬出了个神之眼。

 

  “这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我看着扶摇逐月而变小的身影感慨。往昔眨眼而过,令人感慨。

 

  “嗯......怎么了?”我的搭档揉着眼睛从一旁的楼梯走上来,问我:“你在酒窖里翻东西的声音太大了,把我吵醒了。”

 

  “没什么,你养的鸟跑了。”我也打个哈欠,尽管我不用睡觉。

 

  “......哦”



作者注:

重明鸟

重明鸟是传说中的尧时神鸟,状似鸡,叫声如凤凰,重瞳,会辟邪。


关于本文所涉及人物,已经出现在了我所创作的这个文集中:

扶摇日记- 文集 哔哩哔哩专栏 (bilibili.com)


祝您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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