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热化

沙特阿拉伯，吉达市

       “干掉它了！”华大喊道。

“很好！华，保持炮塔指向不动，麻子倒车，听我口令……右一点，停！”

       硕大的坦克在麻子的驯引下乖乖扭了几下，然后走到了刚刚被击毁的214号坦克旁蛰伏起来。与此同时，另一边的213号坦克也听见了炮声，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大约多久赶到？”213号的车长问。

“不到5分钟。”驾驶员回答。

“妈的怎么回事，”车长在座位上骂骂咧咧，“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扎伊德搞什么鬼？”

“据他说是瓦希德那辆车叛变了，”炮手扶着前面的炮长镜说道，“让咱过去消灭他。”

“叛变？不大可能吧，”装填手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瞅着弹药架上的炮弹一撇嘴：“咱这仗不是打的挺顺的吗，瓦希德是有多想不开去叛变？”

“说的也是。但215号车确实叛变了呀，这不扎伊德刚还说了。”炮手也是满脸矛盾。

“我看这小子还真有这个可能，”车长气不顺地来了一句，“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咱这几个车长里就他是靠溜须拍马上来的，扎伊德拿了他的好处，也得给他安排个位置不是？他就像自由阵线里的阑尾一样，一无是处，而且早晚有天会爆炸。”

一说到这个，炮手立马就来劲了：“班图说的有道理啊，瓦希德真不是东西，而且他老是拍扎伊德的马屁，还奢望着靠扎伊德去见阿齐兹！这年头都谁对阿齐兹感兴趣？不是美国人就是联合国啊！”

“可光靠这个……”装填手刚打算说话，转念一想又摆摆手，“算了我替他说好听话干什么，我也看不上他，死了才好！……嗯？！是炮声吗？”

       车里的人面面相觑。两声炮响间隔不长，听起来打得有来有回。

       “八成干起来了，弟兄们快点，别让214号抢了咱的功劳！”

“快开车！快点！”

“对！走，杀了他去！”

       213号为了及时赶到，索性甩开了伴随的步兵，飞一般地开往214号车的位置。

       “前面什么东西着了？”坦克刚一拐过弯，就看见大道边上停着一辆起火的坦克，屁股正对着自己，看不清编号是什么。

“别是功劳被214抢了吧……”车长嘀咕着，他命令自己的坦克从道路右侧贴着墙边开过去，尽可能离被引燃的坦克远点。

“怎么还一个……”借着四周灯光照出来的影子，车长发现附近的巷口里还蹲守着一辆坦克。“是214……？不对！是215！！！”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股劲风呼啸而过，霎时间刮灭214号头顶的火苗，风里边藏着一颗拳头，狠狠地砸在坦克的脸上。多亏了自己的圆脑壳，拳头蹭了一个边，然后被崩到周围的房子上了。

       “干！214没了！”车长差点被吓没了魂，要不是跳弹，他们现在早死了。“快他妈跑啊！”

驾驶员带来个更坏的消息：“发动机坏了！！！”

“妈的……”车长见现在已经进入绝境，索性脖子一横：“瞄准他开炮！打回去！”

       “优花里再来！！！”美穗死盯着目镜里的敌人大喊，对面坦克的炮塔正缓缓地转过来。

“来了！”弹药架上的最后一枚破甲弹被塞入炮膛里。

       华按下了击发扳机，却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了华？为什么没开炮？”美穗在身后焦急地问。

“故障了！”华说着，有些惶恐地检查了一下周围的仪表和炮闩侧，却都没发现问题。

       敌人就在面前几步远，刚从突然袭击中缓过来。华的第一炮因为入射角度原因没能打中要害，第二炮作为补刀之用，炮却突然失灵了。两个关键步骤双双掉链子，面对此等紧急情况，就连一向以沉稳果敢著称的华也有点慌了神。

       “麻子快开车！最大档位！”见袭击不成，美穗马上命令麻子脱离战场。“故障能排除吗，优花里？”

“我看看！”优花里连忙鼓捣起来，“闭锁器……炮闩……击发装置……可能是撞针没有打到底火，必须等到安全时间才能再次击发！”

“需要多久？！”

“几分钟就好！”

“但愿我们能挨过这几分钟……麻子，剩下的看你了！”

       与此同时，对面也已经装好了炮弹，二话不说就来了一炮。幸好麻子提前做出了规避动作，才避免了被直接击中。这一发炮弹几乎是贴着坦克的边飞了过去，一侧外挂的设备全被击碎了。

       “没事了！发动机能转了！”敌驾驶员报告说。

“关键时刻吓唬老子……好在对面也逃跑了，追上去！装填手准备下一发！”车长下令。

“是！”

“不对啊，瓦希德怎么跑了？这不像他的风格啊？”车长看了一眼观察镜，嘀咕道。

“我们不要追了吗？”驾驶员问。

“小心点，先追上去，这小子不定憋什么坏呢！”

“是！”

       砰！第二炮。这发炮弹没有打中，它径直射进一户民房，把房子炸成一堆废墟。

       车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哈哈！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反常，八成没炮弹了！不然为什么打咱黑枪呢！”

“是吗？那我还躲什么！”驾驶员一脚油门，不再躲躲藏藏，大模大样地把坦克开出来，嚣张至极。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的异常了！”华在炮长镜里看见对面居然敢直接露脸，咬牙切齿地说，“优花里，什么时候可以开炮！”

“再等一会儿！现在开炮会爆炸的！”

“麻子同学，Z字形规避！”

“知道了。”

       213号正在追击美穗。小巷只有开头两个缓弯，然后就几乎是直来直去的小路了。对面的坦克就在眼前，只要对着那个方向再开一炮，就能直接打瘫他的发动机……

       213号又来了一炮。本来瞄准的是对面的屁股，但开炮的时候坦克正好轧到一堆碎砖，结果炮口被突然抬高，炮弹没击中发动机，反而打中了215号炮塔左下沿，未能造成有效伤害。

       华感到一股非常强的力量把坦克炮塔往左掰了一下：“还没好吗优花里？！”敌人已经近在咫尺，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华不免有些急了。

“快了快了！马上！还有半分钟！”优花里也是心急如焚。她也不确定这颗该死的炮弹出了什么毛病，要是撞针的问题还好说，可如果炮弹卡在了炮膛内就完了：这种情况下炮弹已经解除了保险，随时都会爆炸，如果再次击发失败，轻则大炮炸膛，重则车毁人亡，仅仅是坦克不能开炮已是最幸运的结果。

“五……四……三……二……一……”华读着秒，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我开炮了！！！”

       她闭着眼按下了扳机。

       轰！！！

       炮弹没有给美穗丢人，刚刚确实是撞针出了问题，但经过敌人炮弹这么一震，机缘巧合下撞针居然复了位，并且成功地引燃了这颗倒霉的炮弹底火。

       炮弹打在对面坦克的正脸皮上，沿着同轴机枪的位置钻了进去。金属射流给坦克撕开一个大口子，周围的装甲如同开花般崩裂，从正面看，好像坦克的右眼睛被人剜了出来，留下一个可怕的疮疤。

       当闻到炮弹壳里残存的药渣味时，几个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半截。

       “等等，怎么转不动了……”华听见了从座圈位置传来的异响，她又动了几下转向开关，但炮塔根本纹丝不动。

“切手动试试。”

“也不行……”华用手摇着转柄轮，但没转两圈就卡住了，“方向机失灵了，刚刚那一炮打坏了座圈……”

“什么？那岂不是……”优花里把用过的弹壳摆好，扭头看着华，说，“我们得一直用屁股对着敌人了？”

“华，现在坦克的横向射界是多少？”美穗问。

“非常有限，”华调试着附近的仪表和观瞄装置，“以正后方为基准，左3度，右5.5度，高低机也受到了影响……”

“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就是从坦克变成突击炮了嘛，虽然屁股对敌是有点说不过去……华，对你影响大吗？”

“我还行，优花里，只是坦克……我需要车体朝向上的正确无误。”

“麻子同学？你能……”美穗刚打算命令麻子，就被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我明白，让坦克尾部对准敌人。”

“可……”

“没有后视镜也能做到的，命令我就好。”

“……那就拜托了，麻子同学！优花里，炮弹还剩多少？”

“三发。”优花里伸出三根指头，“两发穿甲弹，一发高爆弹。”

“敌人至少还有两辆坦克……华？”

“我有把握。”

“我们没能第一时间消灭敌人坦克，现在周围的敌人肯定已经围上来了。现在改变原计划，华，优花里，麻子，待会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大战，各位……”美穗咽了咽口水，“各位……一定要……一定要加油！我……”

“美穗同学，放心好了。”华理了下头发，清澈的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即使这么多年没碰过，我的水平也不减当年呢。”

“就是！我们不会因为入了别的行业就忘了出身的！”优花里也坚定地喊道。

“我也是。”麻子说，看来只有她还留着以前那样慵懒的语气。

“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

“大家，一起加油！”

“加油。”

       不过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敌人虽然有争分夺秒的意识，但却没去走能省掉很多冤枉路的小巷，而是绕了个圈子从大路上开了过来。虽然在现代战争中这种僵化死板的战术纯属送死，但此时居然阴差阳错地从另一个出口截住了美穗。美穗高估了他们，也因此陷入了麻烦。

       “吱嘎吱嘎——”敌人的步战车满载反坦克小队，出现在大路的另一头。虽然只是一辆BMP2，但他们携带了许多反坦克武器，是美穗此行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这个车组和反坦克小组还算训练有素，在发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引擎声后，没有任何多余反应，立刻放下乘客进行步坦协同前进。

       美穗缩进坦克里关上舱盖，对大家说：“敌人已经接近了，待会儿我们进入主路的话，会在南侧遭遇敌人正面①，麻子，出巷口后往北走，不要放慢车速；华，等麻子改直后先别开炮，立刻报告需要校正的参数！”

“收到！”

“收到。”

       正说着，坦克飞身跃出，之后急转向北。步战车和反坦克小组马上做出反应，车上的30mm炮不由分说开起火来，虽然对坦克来说力道弱了点，但是车上的几枚反坦克导弹却是在摩拳擦掌。反坦克小组也找好了掩体，迅速打出两发火箭弹。

       RPG的准头低，因此这两发火箭弹并没造成伤害。此时根据华的参数反馈，麻子已经让炮口几乎完美地指向了步战车，只待华扣动扳机消灭敌人了。

       “？！”看着瞄准镜里的影像突然往下一沉，华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有段下坡路！”麻子汇报说。

“可恶，俯角太差了，炮口压不下去！”

“麻子！向西规避！！！”美穗刚命令完，一枚反坦克导弹就打了过来。好在麻子规避的很及时，外加晚上视线不清，导弹只擦过了后部装甲。但不堪重负的发动机终于罢工了，几声咳嗽后，引擎盖冒着黑烟没了动静。

       坦克顺着惯性开始溜车。正赶巧，刚刚的导弹顺带炸毁一辆汽车，那辆汽车的残骸把215号坦克绊了一跤，正好让坦克调了个头，现在是麻子正面迎着敌人了。眼见自己跟前全是敌人的步兵，麻子二话不说，一按操纵杆上的按钮，身侧的航向机枪即刻开火。

       叭叭叭，枪口烈焰迸燃，冲在前面的两名敌军躲闪不及，被一梭子机枪弹拦腰截断。消灭两个打头阵的敌人后，麻子迅速刹住一侧履带，让坦克借着惯性马上调头。此时，敌人的BMP2已经再次现身，它的位置居高临下，第二发导弹正在瞄准215号。

       “现在！”步战车的影子仅仅在炮长镜里一闪，华的扳机便已经按了下来，尽管瞄准时间不到半秒钟，但对华来说，已经足够了。

       穿甲弹像上勾拳一样打进步战车的下巴，又把它的天灵盖打出来，还飞出一截发动机的汽缸。步战车的车长还未反应过来，下半截身子就从眼前消失了。不过他在感觉到疼痛之前，已经按下了导弹发射按钮……

       第二发反坦克导弹呼啸而来，直取215号车。但因为没能提前锁定对方，导弹偏航打中履带，连同五个负重轮一并带走。

       爆炸把坦克里的几人震得晕头转向，方向机和高低机彻底卡死，发动机已经报废，右侧履带和负重轮全灭，坦克只剩下外形还算完整的乌龟壳了。

       “麻子快停车！”

“啊！”麻子握着操纵杆的手抖了一下，“制动失灵了！”

“华，试着用同轴机枪压制敌人！”

“是！”

       前面有个被导弹炸出来的坑。坦克拉着火星子“驶”过下坡路段，还算完整的左侧履带直直地陷进大坑里。咣当两声，在付出履带完全崩断，左前第一负重轮崩落变形的微小代价后，坦克终于停住了。然而敌人的步兵，以及附近的另一辆T-55正在赶来。

       “麻子，打开逃生舱门！”

“我在弄！”

“机枪没子弹了！”

“优花里上弹！”

“没有了，刚刚是最后一盒子弹！”

“什么？！”坏消息接二连三地袭向美穗，她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用高爆弹吧，”华说，目镜中看着不断逼近的敌人，“他们现在只有步兵，我有信心一次性消灭他们。”

“……好吧，我相信你，华。”美穗说道，“优花里。”

“明白！”优花里早就取出了高爆弹，把它填进了炮膛。

       待敌反坦克小组正在摸近时，装死了一段时间的215号突然虎躯一震，一发高爆弹瞄准面前的公路隔离带，在敌阵中炸开了花。周围的敌人最初被装死的坦克麻痹了警惕，结果炮弹打过来时连惨叫都来不及，被冲击波和碎石块震碎了内脏。

       炮弹壳退出来后，大炮也紧随其后撂了挑子。也就是说，美穗她们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

       “大家……大家快……离开坦克……”美穗的脑袋也被冲击波震得嗡嗡响，她拼命让自己清醒起来，抓紧时间带大家撤离。

“逃生舱门……咳咳……打开了，但……”麻子咳嗽着，费力地撬开舱门，说，“咳咳……被石头……堵住了出口……”

“嘘！大家……快停下……手头的一切行动，”美穗瞄了一眼观察镜后急忙说，“又一辆……敌人坦克！”

“……怎么办……？”

“继续这样，假装我们死了！”

“明白！”

       这是敌人的最后一辆T-55，编号212。扎伊德心急犯了添油战术的错误，也许是避免闹出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笑话，他在派出213，214和114三辆车后，再次命令仅剩的212号参与行动。虽然现在为时已晚，但美穗等人已经无力回天，再也没有力气让扎伊德犯错了。

       敌人显然也发现了已经瘫痪的215号，坦克炮塔已经转了过来，打算再补一刀，好把这份功劳占为己有。

       炮响了，但没有炮弹射出。一颗流星从地面升空，它高高跃起，又狠狠下落，砸在了坦克的头顶上。就在美穗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命运时，一发标枪灌顶击毁了仅存的敌坦克，里面的人还沉浸在独享战功的美妙幻想中，就稀里糊涂地死了。

       街角的不远处，一辆美军的M2步兵战车带着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正齐步走来。

①此时美穗与麻子的左右指向已经颠倒，为避免混乱，美穗用东西南北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