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19
井然整夜无眠,天刚亮,他便将吉他捂热后放回到沈巍的怀里。于晨光中快步行至街角的早餐辅,买了两份早餐,他打算在沈巍在的日子里,带着他将这周围吃个遍,便总能知道这人的爱好。
回来的路上,却见到路边人家的桅子花伸出了院外,那一院的芬芳他无缘观赏,但这墙头的一枝,颤颤巍巍的却也别有新意。
带一朵给巍巍?他又想起在双林村里,那放于床头的一盘白菊,他的巍巍就是这样,清清浅浅,不喜多,不愿轰轰烈烈,只要一点就好,容易满足得很。井然不禁四下张望,清晨的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朵立于枝头还带着露珠的花,带着如偷香窃玉般的羞耻,却又激动得嘭嘭直跳的心,抹脚就跑。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干过这等事情。他红着脸,揣着花,快速奔回家,虔诚地将擦净的花朵轻轻放于沈巍枕边,生怕扰了这一床清梦。
井然蹲在沙发床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沈巍纤细的颈骨和半边精致侧颜,根根分明的长睫每一次颤动都像是撩在他的心尖。井然看着,看着,倒真有一种温馨恬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仿若辛勤一天的丈夫,披星戴月的赶回来,见到自己妻子躺在榻上酣睡甜美的那种幸福感,一夜未眠的倦意,仅这一眼,便一扫而空。
晨光橘黄,空气静谧,远处偶尔传来鸟鸣与车响,井然走过去,扶着床沿躺在另一侧,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揽上他的腰,静静待他醒来。
他们躺在一起,一个在另一个的怀里,恍惚间井然觉得无论之前经过多少的岁月,多少的奔波,就只为了这一瞬的踏实安宁而且。
明明未来还有大把时光,但仍舍不得错眼,生怕浪费每一分一秒。
一会待他醒来,要给他拉琴,巍巍还没听过我给他拉琴呢。井然一边半眯着眼,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但也有些时日没练了,应该不会太差吧?希望不会被笑,不过若能惹他一笑,那也值了。
在井然的期待与忐忑中,一切都安计划进行着。
“巍巍,试试看,这是在街角买的豆浆、油条。还有一份包子。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口味,所了咸口和加糖的我各要了一份。你选自己喜欢的吃。”井然将刚加热好,冒着袅袅热气的豆浆放到沈夜巍面前,期待的眼神如闪亮的星辰。
“我,我都行,你先拿吧。” 沈夜巍有些不适合的推了一下眼镜。
井然看着这个有些难为情,耳尖红红的人,他认得这是“沈巍”状态下的巍巍:“你先拿,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都行,其实我更喜欢淡的。你素日喜欢吃甜食,那我拿个咸的吧。”说罢沈夜巍笑着伸手拿了份咸豆浆,配着一小段一小段的油条,就着咸香的菜包子,吃得自在、舒坦。
嘴角啜着笑,局促不见了,红晕减去,语气平淡。这又是“夜巍”状态下的巍巍。井然发现若是留心,是可以发现沈夜巍状态的切换,只怪自己以前没有留心。
井然也伸手拿过油条,泡在豆浆里,两人边吃边聊:“巍巍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上午没有事,下午会去铁心那里一趟。也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井然抬眼看着沈夜巍:“我也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呀。”
“怎么井大忙人今天有空了?”沈夜巍笑着打趣。
“那是,”井然往椅背一靠:“长命功夫长命做,上吊都还带喘口气的吧,我们也只是为生活讨口吃的,不用太拼。而且昨天刚完成一个项目,休息两天也是应该的嘛。”
“那出去走走?带我们的大忙人溜个弯?顺便陪我买个花。”
“买花?”
“嗯,今天湘怡还会做最后一次检查,若无问题应该就出院了。下学期她会转学,跟父母去打工地读书。我想去送送她。”沈夜巍吃完手里的包子,顺手收拾好桌面,净手后拎起垃圾袋:“现在打算出去吗?”
“等一下,”井然冲上楼拿了件薄外套:“走吧。”
“……大哥,现在是八月天。”沈夜巍好笑看着井然手中的外套,这人在想什么呢?
“啊,错了!你等一下。”井然又冲到楼上,拿了件薄上衣,连着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放到一个包里就下来了。“这回没错了。”
看着井然额上渗出的细小汗珠,还没出门呢,就热成这样。沈夜巍随手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拭起来:“这么大个人,还毛毛躁躁的,想什么呢?”
井然站在原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昨晚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想得明明白白,想着现在当下,想到以后将来。想着这是第一次与“巍巍”出去而不是和“阿夜”一起,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心就一直静不下来,坐立不安。
“我带了手帕、替换的衣服、水……我,虽然我没有经验,”井然一边紧张的翻着包,一边自顾自地笑了两声,轻轻缓缓却珍而重之地说着“但我想照顾你。”
他之前一直与母亲一起生活,被妈妈温柔照顾着。之后一个人打拼,有苦自己咽,从未试过主动照顾一个人的他,忽然觉得守护本身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这个世上,还有自己想守护的存在,这种感觉真好。
沈巍错后半个身子,细细地看着井然,沉默不语。
好像在记忆里就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妈妈会和他说:“你要照顾好弟弟。”阿夜会和他说:“哥哥,谢谢你!哥哥,你也要好好的!”以前在医院里,主任会对他说:“要照顾好病人。”在学校里,校长会叮嘱他:“要照顾好学生。”连和梁蓉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的父母也是对他殷殷期待:“我们家的宝贝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似乎以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别人,他也习惯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照顾他。
所以今天早上才会给他买早餐、送花、拉琴吗?
这世上没有人会真的不需要他人的保护与照顾,哪怕他再强大,再独立。
沈巍觉得他像是被井然身上的温暖蛊惑,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尝到了爱情的味道,井然就像是夏日繁盛的香樟,开始往他的心房扎根。
他迟迟未作答,井然就一动不动地静候着,他的目光始终看向着他的眼,专注又耐心。
对视之下,沈巍害羞的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掩去嘴边的笑意:“那你要好好学习才行。”
“嗯!”没有被拒绝的井然笑得明媚动人。
在沈巍回头时,只觉得这笑惊艳了时光,温暖了流年。他伸手握住那温暖的手:“一起走吧。”真是个傻乎乎的人,偏又那么可爱。
沈巍不喜人多,井然便与他去云溪山。这里树木林立,既有着原生态的绿意,又有着人工修理的路径。夏季天气炎热,大多数人是乘车直往山顶,然后漂流而下。老人家又都是在山脚的公园里游玩。他们两人沿着小路在树林里穿梭,倒别有一番闹中取静,世外桃源的感觉。
夏季的白天在山林行走,一件薄衫即可,走在树荫下不见日头,连汗水也未必有太多。井然从未试过如此漫无目的地爬山,他随着沈巍一路慢悠悠地走着。要是碰巧遇到一些植物结了种子,沈巍还会细心的采下一些,然后用手帕包好,重复的种类绝不多取。
终于在沈巍再次停下来收集种子时,井然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种子?”
“我也不知道呀!我认不全。”沈巍直起身来笑着回答。
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
“你打算自己种?”
“我不太会种东西,基本上是种什么死什么。长成了的我倒是能处理得很不错,比如烘个白菊什么的。”沈夜巍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井然,说一半留一半。
井然发现眼前这人有时会有些小性子,就是喜欢逗自己玩。
见到井然这回没有搭话,沈夜巍便笑笑自己解释了起来:“给学生们带的。未知的种子,会长出不同的植物,这不是一种惊喜么?而且我采的都是双林村附近少见的种子,孩子们应该会喜欢。我还特意一样留了几个给湘怡,她总是很执着于种东西。虽然她现在种东西的技术和我一样,看着都很悬,但是她还小,说不定以后就能做得很好了呢。”
井然看着沈夜巍将种子包好放进口袋里:“双林小学可能要拆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夜巍看着远处的山峦,只觉得呼吸顺畅,每一口都是这么清新:“没想好,应该会先教完这年吧。等村民们搬迁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孩子们若都转到县里的小学去就读也是件好事。到时我可能会转去其它山里的学校去任教吧。”
“有想好的地点吗?”
“还没有,应该不会跑太远,一来铁心那我还要经常回来看看,要不他非得念死我。”剩下的一半他没有说:二来你也在这里。“你呢?有什么打算?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井然看着十指交扣的手,沈巍现在到是不排斥和他牵手了,不用喊“阿夜”也可以让他拉着。半个月前,只要一碰币,就会身体僵硬,非得喊“阿夜”才能软下来。这才会开始接受自己就又要分开了么?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有两个项目,一个是与罗氏合作,另一个是参加意大利天使桥的翻修。”
“有冲突?”
“冲突倒不大,只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很忙,甚至可能不在国内。”那我就见不到你了,就算是周末也不能去找你。
沈夜巍从暗下的眼眸里读出那份不舍:“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现在还需要考虑与罗氏相谈的事,也要着手准备天使桥的事项,其实三个月前就有初步准备。所以如果都接,应该十一月就会去意大利,早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那就去吧,我这边也忙,年底项目总结会很多。我会早些弄完等你回来过年。”
井然将掌中的手贴于自己的心脏,那处正火热而剧烈的跳动:“那你等我。”他只有做得更好,才能在经济上给沈巍更多的自由,让他可以更无后顾之忧的往前冲。
“好,我等你。”本就不是池中物,又何必困于一隅之中?
有种爱,并不一定就得朝朝暮暮,放他精彩,为他提供一个家,就够了。
注:从现在开始文中“沈巍”、“沈夜巍”、“阿夜”的字眼代表着三种状态的切换,不是打漏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