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逆命书》（19）
第四日 暴君
当第一缕曙光照亮大地，宣布新的一天来临之时，一匹神骏的战马在月光的照耀下奔跑如飞，从它鼻孔里呼出的白气可以看出，这匹战马已经接连赶了很长的路。但此时仍然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战马背上，坐着一名魁梧的武士，全身包裹在坚实的盔甲之中，盔甲上镌刻着星辰的花纹，加上武士背后那柄硕大的斩马刀，使得他看起来宛如战神一般。
这一人一骑飞奔了半个时辰左右，眼前终于现出了白石圣堂的轮廓，武士咬了咬牙，挥手在马背上抽了一鞭，战马吃痛，更加卖力地向前奔跑着。
不多时，武士便来到圣堂正门前面，他翻身下马，早有负责守门的卫兵将他认了出来，大声通传道：“武曲宗主到，打开正门！”
巨大的石门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在机括的带动下，缓缓开启。武曲宗主洛霆默默看着面前缓缓开启的大门，大门上雕刻着七颗北辰的花纹，透出一股精致而神圣的气息，接着向上看去，精致的花纹被门上的凹痕粗暴地打断了，一道道裂痕从凹痕处延伸出来，仿佛是对着神圣的大门的一种无声的嘲笑，凹痕深处，还可以看见难以清理干净的斑斑血迹。
洛霆看着那道突出的凹痕，在面甲背后无声地笑了，他攥了攥拳头，从背后抽出斩马刀，刀尖拖地，径直向前走去。斩马刀划过石板铺成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尤为响亮。
“武曲宗主大人，请问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随从的武士不敢阻止，只好躬身问道。
“不用了。”洛霆并不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我直接去七武决议殿，有事和其他几位宗主商议，你赶紧派人去通知各位宗主吧。”
“回武曲宗主大人，廉贞宗主大人吩咐过，只要您回来，就可以直接去七武决议殿，他们随时在那里恭候您的到来。”随从的武士回答道。
“哦？”洛霆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岳明怀啊岳明怀，看起来你是早就有所准备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说吧，洛霆再不管身后的随从，加快了脚步，径直向着圣堂最高处的七武决议殿走去。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洛霆已经来到了七武决议殿，当他迈步走进之后，发现其他五位宗主的确已经各自就座，只等着自己的到来。
“洛宗主终于回来了。”首先站起来迎接的便是廉贞宗主岳明怀，只见他身穿一件黑色丝绸长袍，并没有穿戴盔甲，只在腰间挂了一柄弧刀，“洛宗主讨逆辛苦了，快请坐。”
洛霆并不答话，只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其余四位宗主则是披甲在身，此时也纷纷站起来向洛霆致意。
“不知洛宗主此次讨伐陆宗吾一党，战果如何？”甫一落座，岳明怀便殷切地问道。
“这个嘛，陆宗吾一行七百七十一人，全都败在我的斩马刀下。”洛霆慢条斯理地说道。
“好，”寰枢宗主姜宇轩拍了拍手，“果然洛宗主亲自出马，万无一失。”
“那么，可曾斩下陆宗吾的首级？”岳明怀笑着问道。
“没有，我一个都没杀。”洛霆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全都放了。”
“什么？”其他四位宗主闻言全都站了起来，姜宇轩瞪大了眼睛问到，“你刚才不是说七百七十一人全都败在你的斩马刀下……”
“没错啊，我是打败了他们，但是，我一个人都没杀。”洛霆抬头看着岳明怀，“因为我查明了，究竟谁才是圣堂真正的叛……”
“洛宗主，没能取回陆宗吾的首级便是失职，”岳明怀冷冷地打断他道，“私自放走叛徒便是通敌，两罪并罚，即使你是宗主之一，也绝不能姑息。”
洛霆听了之后只是冷笑了一下：“岳明怀，是不是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把你给逼急了？也罢，只要你能制得住我，我便任你处置。”
“既然洛宗主这么说，”岳明怀缓缓站起身来，“那么明怀就要得罪了。”
“慢着，”洛霆挥了挥手，“回去把你的战甲穿上，像你这样，我赢了你也没意思。”
“只怕我穿了战甲，洛宗主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岳明怀笑了笑，伸手搭上腰间的佩刀。
“好！”洛霆冷哼了一身，“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好了！”
话音刚落，斩马刀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劈面而至，其他四位宗主连忙起身闪在一旁，岳明怀抬头看着即将砍到自己的斩马刀，手中猛然抖出一道白光，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斩马刀被岳明怀手中的弧刀撞得准头一偏，砍在了决议殿的桌子上，檀木的桌面顿时被砍成了碎片。
洛霆手上毫不迟滞，接着将斩马刀平挥了出去，斩马刀猛地朝岳明怀拦腰砍来，岳明怀回刀防御，硬硬地接下了这一击，被斩马刀上的力道震得接连倒退了六七步。
“廉贞宗主，身手也不过如此嘛。”洛霆冷笑了一下，将斩马刀改为双手握持。
“传说武曲宗主是圣堂中实力仅次于大宗主破军的强者，今天看来，那柄斩马刀上力道强横难挡，果然名副其实。”天极宗主卢湛锋感叹了一声。
“这才刚开始，输赢还不知怎样呢？”贪狼宗主陆千渊冷冷地说道。
岳明怀站稳脚步之后，看到已经改成双手握持斩马刀的洛霆，低头沉思了片刻，将手中的弧刀插回刀鞘中。
“断水？”一旁的四位宗主不禁吃了一惊。廉贞宗主岳明怀，以刀法迅疾著称，尤其是拔刀之术，更是快得匪夷所思，现在岳明怀摆出这个姿势，显然是要与洛霆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洛霆猛地大吼一声，直直地向岳明怀冲了上去，双手挥动斩马刀，如雷霆般向着岳明怀的左肩劈下，这一击带起了刺耳的风声，斩马刀的刀风凛冽，连一旁观战的宗主都不禁伸手遮挡。
与此同时，岳明怀也向着洛霆迎面劈了过去，众人只看刀光一闪，甚至连岳明怀拔刀的动作都没有看清楚，刀锋就已经来到了洛霆的眼前。
“来得好！”洛霆猛地叫道，双手发力，竟将全力挥出的斩马刀撤回了半尺，挡在自己与岳明怀的刀之间，同时，施展凝力之术，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两刀交击之处。
“断！”随着洛霆的一声怒喝，岳明怀手中的弧刀应声断作两截，斩马刀劈断了弧刀之后，余势不减，接着，余势将岳明怀拦腰劈开。
岳明怀断裂的上半身随着斩马刀的劲道，高高飞起，接着重重地跌倒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而下半身则维持了片刻站立的姿势，才缓缓倒下。此时的岳明怀面孔朝天，双眼中仍是冷漠和茫然。
“哼！不自量力，逞强不穿战甲，落得如此下场，自作自受。”洛霆撤刀转身，看着地上已经断作两截的岳明怀的尸身，冷冷地说道，“这个弑兄戮族的大逆不道之徒，我在外面早已经查明圣堂与启示之君之间的战斗，其实都是由这个人和黑衣教团勾结阴谋挑起的。我现在将他正法，也算是武曲宗……”
“洛宗主，”贪狼宗主陆千渊冷笑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些，不嫌太早吗？”
洛霆怒目瞪着陆千渊说道，“陆宗主，不知道你是指什么太早？”
“洛宗主，”陆千渊笑着伸手指了指一旁，“您不觉得这场比试，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洛霆顺着陆千渊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岳明怀那断成两截的尸身映入眼帘，莫名的异样袭上了心头，洛霆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这怎么可能？竟然没有流血！？
白石铺成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更为诡异的是，原本早该死去的岳明怀，此时竟抬起了手。
洛霆只感觉一股强横的力道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巨力击中，整个人被带着向后飞去，死死地定在墙上。
“这，这是……”洛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大宗主的控力之术！”玄庚宗主傅义雪失声惊呼道。
无形的力量不断地增强，洛霆甚至连握紧拳头都没有机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岳明怀断作两截的躯体，从躯体的断口处伸出黑色的影子，如同蜿蜒的毒蛇一般，相互交错缠绕，最终将两截躯体连接起来。接着，岳明怀从地上坐了起来，毫发无伤，甚至没有被斩马刀砍到的痕迹。
“这就是大宗主的不死身么？”天极宗主卢湛锋赞叹道，“没想到岳宗主的力量突飞猛进。竟然已经能与大宗主比肩。”
“不对，那绝对不是大宗主的不死之术。”洛霆挣扎着说道，“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使用大宗主的控力之术？”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么？”岳明怀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所谓启示之君和大宗主的同化，只要有带着大宗主力量的物品，我也可以做到。”
说着，岳明怀从怀里掏出一副面甲，戴在头上。
“这，这是破军战甲的隐面甲？”洛霆摇了摇头，“但是，你为什么会做到？”
“很简单，”岳明怀探身前往洛霆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因为启示之君最初挑选的容器，就是我。”
“所以，”岳明怀转过身自顾自地说道，“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了解，他的目的、所谓的同化、甚至包括怎样勾起他的敌意，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哦，应该说只有一点小小的意外，就是陆宗吾竟还没有死，看起来只好我亲自动手了。”
除了贪狼宗主陆千渊之外，其余三位宗主听到岳明怀说的话之后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无法想象，这场大宗主与启示之君之间的战斗，归根结底，只是有一个人的阴谋挑起的。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许久，寰枢宗主姜宇轩缓缓地问道。
岳明怀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姜宇轩正要追问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回头看时，却是贪狼宗主陆千渊出手暗算，他脚下不停，勾刀挥舞，顺着玄庚宗主傅义雪盔甲的破裂处，刺入了傅义雪的小腹，两人接连跌倒在地。
岳明怀点了点头，猛地张开手掌，姜宇轩、傅义雪还有卢湛锋也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压在了墙上，分毫动弹不得。
“现在，所有的麻烦都已经处理掉了。”陆千渊站在岳明怀的身后，冷笑着说道，“我们终于可以统领圣堂……”
“不，还没有，”岳明怀笑着打断他道，“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陆千渊摇了摇头，“是指陆宗吾吗？请放心，明日我亲自出马……”
“我说过了，陆宗吾，我要亲自动手。”
“那么你指的是……”陆千渊话音未落，只见岳明怀抬起了左手一挥，接着一股巨力从脚下涌了上来，将自己猛地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他张开嘴，喷出了一口鲜血。
“还有一个麻烦，”岳明怀冷笑着说道，“那就是你啊。”
“为，为什么……”陆千渊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帮了你那么多，甚至还帮你找到了大宗主的隐面甲……”
“所以，你已经没用了，蠢才。”洛霆冷冷地打断他道，接着，他抬头看着岳明怀说道，“那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把我们都除去，似乎不是要做大宗主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岳明怀不屑地说道，“我要成为的，是完全超越大宗主的……”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圣堂之外。
“神。”
“神？”洛霆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要把宗主们都赶尽杀绝呢？作为神，难道不需要使者和信徒吗？”
“你们这群肮脏的东西，怎么会有资格跟随我？”岳明怀哈哈大笑道，同时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被定在墙上的五位宗主，饶有兴致地端详着。
“懦弱，卑鄙，背叛，冷漠。”他依次走过天极、玄庚、贪狼、寰枢四位宗主的身边，最后来到了武曲宗主洛霆的面前。
“只有你还算不错，只可惜，”岳明怀摇了摇头，“你太蠢，只知道跟在大宗主的身后。”
“是吗？能跟着大宗主，我倒是觉得很庆幸。”洛霆笑着说道。
“庆幸？现在听你说出这个词倒是真有意思。”岳明怀笑了笑，凑到洛霆眼前问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
“正因为跟着大宗主，我才知道了，”洛霆缓缓地说道，“大宗主的控力之术……”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原本被死死钉在墙上的洛霆忽然跳了下来，伸手扼住了岳明怀的咽喉，他双臂高举，死死扼住岳明怀的咽喉不放，将他举了起来。
“大宗主的控力之术，如果我蓄一段时间的力，是可以挣脱出来的。”说着，洛霆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所以，你就去死吧。”
正在这生死关头，洛霆忽然感觉自己脚下一软，双腿像是被猛然抽离了力量一样软了下去，他连忙低下头，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岳明怀的身下探了出来，像蟒蛇一样缠绕在自己的双腿之上，那黑影中似乎有无穷的吸力，洛霆试着想要抽出来，却不能移动陷入黑影中的双腿分毫。
“在这种绝境下，依然能保持冷静的头脑，确实没有辜负武曲宗主的威名，我真的很欣赏你。”头顶传来岳明怀的声音，“作为奖励，将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之所以第一次没能杀死我，的确，那不是大宗主的不死之术，而是拜这副启示之君抛弃的皮囊所赐。在圣堂前的战斗中，我沾染了启示之君留下的血液，通过他的神力，我也已经达到了不死的程度，虽然需要牺牲别人的精魄，还比不上大宗主的纯粹。但是褴褛界的那些人，他们的命也只配作这个用途。”
“放心，我不会那么简单地杀掉你们的，作为神，我会让你们成为我的一部分，这就是我对你们的仁慈。因为我想知道如果五位天驱宗主的魂魄都被我夺取了的话，将会怎样呢？我真的很期待啊。”岳明怀饶有兴致地看着被黑影越缠越紧的洛霆，“放心吧，在你们之后，圣堂里的所有天驱武士很快就会跟你们见面了。”
说完，岳明怀放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更多的黑影从他的身体里涌了出来，如同无数怪蟒一般吞噬着被钉在墙上的天驱宗主们。
“今天过后，我就是这世间的神。”
在这狂笑声中，洛霆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地变得恍惚起来，看着面前仰天长笑的岳明怀，他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将这叛徒除去啊。”他抬头看着圣堂之外，“陆宗吾，天驱的希望，就要靠你们这些神选中的使徒了啊。”
圣堂中的天驱武士听见七武殿中传来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后都茫然地抬头，却不知道有何等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在这座天驱圣地中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