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毒师：纯度最高、最上瘾的电视剧
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把这部剧追完，值得好好说一下。
《绝命毒师》的第一季总体上是为后续剧情作铺垫，但是这种铺垫不是乏味、令人疲惫的。我还记从我看了第一集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追着看，但是问我第一季有多少内容，我真的记不清了，一切都那么快。在第二季本剧终于迎来了一个剧本上的爆点——图克之死，不同于浓酸腐蚀掉天花板等其他桥段，图克之死是之前所有剧情线索的交织、汇总和爆发。观众和老白、杰西一起在墨西哥的小房子里困了两集的时间，在这个狭小房间情节的步步紧逼着，挑动着观众的心：新墨西哥州暴晒的太阳、图克暴躁的性格和那个只会按铃铛的残疾老人，再加上老白的连襟汉克的突然到场——两集下来的焦虑挤压被图克手持步枪的连射发泄出来。子弹的宣泄弹壳的跳动同时也是观众心里的释放。这一场戏，能真正地让观众赞叹：“这剧太X了！”
可以说，自此之后大多数观众都期待着编剧能再给他们来几场这样的戏。但是，此后编剧不屑于用这种方式俘获观众的心，他们用一种更高潮的方法，让观众深陷剧情之中而不知。在《绝命毒师》中，常常有这样一种静止性的镜头，角色坐在椅子上上手紧握思考着，总是要过那么十几秒才动身或者说话。在第三季中这部分画面绝不会令人感到无聊，因为此时编剧编织出了一张庞大的网：以老白为中心各方势力、人物的复杂关系和影响：古斯福林的毒品帝国、DEA调查局、墨西哥的蛮横毒贩以及老白家庭中的各种矛盾。在这样庞大的网上，观众很容易迷失，忍不住思考、推理各方势力接下来的情况。当镜头给大一个角色且长时间静止时，观众会自然而然地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角色的思考和顾虑没有显现，但观众却不自觉地增加了深度。这样的发展必然也会引来剧情的爆点、高潮，但一发展、铺垫就要一直到第四季的最后几集才爆发。
至于第五季，我简直无话可说。在前两季以来最大的boss古斯福林死后，编剧还能塑造出一个成功、令人憎恨的反派势力，并且毫不做作，也不会使老白向他们的进攻变成：“这是最后一季了，编剧肯定得杀几个反派助助兴才行啊”。
《绝命毒师》的主题是转变，沃尔特·怀特——老白从一个烂好变成无恶不作的毒品帝国缔造者。起初，他因癌症而去制毒，希望给家庭留下一笔遗产——直到他开始伤害这个他所奋斗的家庭，到最后他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而制毒，为了他的好胜心和虚荣心。
维持老白制毒生活与家庭生活平衡的是谎言，一切都靠谎言而维持。第五季中老白为了谎言而进行的种种精心策划也成为了剧情的一大看点，不过它还是没法像坦白、公开那样给人心灵的安放。在第四季中，老白与斯凯勒吵架后到连襟缉毒警汉克的办公室里哭泣倾诉，观众以为这是老白心中善意懊悔的一种倾诉。当汉克束手无策走出办公室倒咖啡时，老白立刻动起手来在他的办公桌上安装窃听器——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了解自己的缉毒警连襟对毒品帝国的调查情况。我先是因惊讶而笑了出来，这太“cool”看，但之后就感到一丝凄凉：之前的那个老白去哪了？他的倾诉是完全的演戏还是心中尚存一点懊悔的投射？
在剧情的不断发展中，观众会发现自己与主人公不断地疏远，老白愈发地变成我们不认识的人了。前期为老白犯罪而开脱的那些理由，比如他是被逼上绝路才这样的，他还有一丝丝善心（??），亦或是因为老白的种种神机妙算而不自觉地站在他的角度、潜移默化地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些理由不断地被打碎、抛弃，老白的行为也开始大变，他从为了家庭着想变成了一个靠恐吓妻子来获得自豪感的懦夫。当他说出那句："I'm not in danger,I am the danger."观众才意识到第一季的那个老好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恶魔，一个令人发颤的恶魔。
谈论艺术作品必须得谈论其思想性和影响性。这部想表达什么？《绝命毒师》是一个商业作品，这就是说编剧只需要让观众疯狂地追下去并且在剧终后回味无穷就算成功。前面说过本剧的主题的转变——Breaking Bad，但是编剧呈现这种转变的目的是什么？这种分析必须要建立在对剧本和视听语言的专业分析上。我作为门外汉只能给出粗略的看法。
老白的这种转变多多少少展现了犯罪者的精神蜕变。我们都承认《绝命毒师》对人性进行了细致的刻画，但世上绝无空洞抽象的人性，《绝命毒师》刻画的是毒品犯罪者的人性。老白的蜕变，从不情愿制毒到享受制毒，不仅是因为金钱的着迷，更是建立毒品帝国给他带来的莫大虚荣心。他曾经和大学的同学合伙建立了一个公司，之后他因意见不合而退出。十几年后这家公司市值已经高达数十亿，昔日的同学住上了大别墅，而老白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化学教师，每天下课后到洗车场打工，时不时被同学抓拍嘲笑。他有着一个智力略微缺陷的孩子，行动不便得靠支撑柱、口齿不清……制毒、制出全世界纯度最高的毒品，这给他带来了昔日生活中所不具有的成绩感。他在另一个领域达到了同学公司那般的成就。起初，他是为了家庭而制毒，第五季每一次斯凯勒询问情况、询问老白行为的为何时，他总是说：All the things i did,is for family.但他早在和杰西的对话中就说过，他不会停手，不会放弃，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缔造的帝国。在最后一集中，他终于承认：I do this for myself…I like cooking,and I’m good at it……可以说，他也成为了“蓝东西”的致命上瘾者。
大部分犯罪剧都会为犯罪者开脱，或者无意识地去开脱。不然的话观众难以共情。《绝命毒师》难能可贵的是它多多少少打碎了这种对反面人物的共情。但它不可能全部打碎，我们还是会在一些场合、一些紧张的对抗性中和老白站在同一战线。比如和图克、古斯、最终季的杰克一行人的对战中，我们会为老白杰西的信命担忧，会因他们战胜了反派而松懈一口气。确实，有时候这种“战胜反派”的正义感是有道理的，比如古斯的手下杀害了小孩，杰克一行人无恶不作杀死了汉克（但根源上是老白害死了他）、杀死了杰西的女友。但老白这一伙人呢？他们不也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无辜人的鲜血，并且本身贩毒就是绝对的恶，是洗不干净的。这可以说是一种矛盾，对主人公的共情和对犯罪行为的厌恶。
这个矛盾的爆发于汉克与老白的对决。当汉克给老白带上手铐，说到“你有权保持沉默……”时，我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我感觉这是一种解脱。老白编造的所有谎言都已经被拆穿，他将以最清晰、平等的身份和家人对视。他的犯罪事业将终止，存在于观众心中的负罪管也得到解脱。然而杰克一帮人将汉克击毙了……观众同老白陷入了更大的漩涡、罪恶当中。
对于任何艺术作品，都应当思考它对人民群众的意义。《绝命毒师》在5季中展现了毒品带来的危害，因为毒品而堕落、死亡的人数不胜数，只要带着脑子的人看完全剧后都不会觉得毒品是好东西。但是却有可能同情老白这样的人物，着迷于反动的“反派魅力”。比如B站上总有些人设身处地地商业斗角的角度出发给角色出意见，比如：“古斯就是太XX了，他要是不用XX也不会被老白给XX”。这一点必须是要批判的。
《绝命毒师》令人上瘾，诚然这种上瘾的支持的制作团队的呕心沥血，但它和刷抖音、肥皂剧带来的上瘾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可以说前者更加高级。这种上瘾是麻痹性的，你确实可以从前文所说的那些犯罪纪实、揭露毒贩这些东西中找出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推动观众一种看下去的上瘾性的那些，都还是老白的命运和各方势力的勾心斗角，都还是上文提到的“反派魅力”。它是带有麻痹性的东西，只不过没有毒品来的严重。这部剧的媒体平均分高达99，是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认证的评分最高的剧集。如果平均分可以和冰毒的纯度对等的话，可以说作b组也造出了全世界成瘾性最高的电视剧。《绝命毒师》到底依然是资产阶级文艺。好在，因为它的纯度之高，使得看完本剧后其他电视剧都将难以入眼。如果想要持续上瘾麻痹，只能去品尝同一创作团队的《绝命毒师电影：续命之徒》和《风骚律师》。
所以我们应该去批评创作者们吗？当然不是的。作为一个刚刚狂追完最终季的人，看完剧就这样批评着实有一种吃完饭就跑掉的感觉。我们没有必要去责备具体的个人，但是一部作品的诞生，就定然带着创作者阶级性的烙印，这是莫不甘心的。相比较，《绝命毒师》比其他同类型作品都好得多得多，对阿尔伯特基这个经济不景气的小城市有了细致、真实的刻画，它展现的生活是真实的、可触及的，老白面临的那些生活问题，都是经济危机后许多人面临的。有如此细致的刻画，也是以为主编剧的父母就是过着这样碌碌无为、繁忙的生活。另外，全剧也展现了许多观众不为认知的知识，比如对洗钱流程的细致科普（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毒品网络是如何建立、怎样运转的，以及由索尔古德曼带出的种种法律知识。《绝命毒师》还是至于我个人十分重要的影视学习课，相关的视频论文非常有价值（剧本还用说吗）。有一个关于剧中色彩运用，使我大开眼界（链接放在本段末）。这些视频论文提醒我时刻注意影视作品中各种严肃，思考它们对叙事的作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RT411T7Zh）。《绝命毒师》的创作者们，绝对是一群才华横溢的人，从他们当中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知识。
大体就这些，本文是随性有感而发的。定然有大量错漏、和不全面的地方，许多观点阐述不清、自己也拿不准。又如本文一直聚焦讨论沃尔特·怀特的转变，却没有讨论其他重要角色和人物、事件之间的关系。也许日后思考中，会想到更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