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月】“瓷”

0. 沈墨晚闭着左眼，把最后一本书放在了书柜上合适的位置之后，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坐在床上读着魔咒书的苏被巴掌声吸引了注意，转过头看向沈墨晚的书柜，又收回了视线，“没想到这么多高度和厚度不统一的书都能被你按照近似的轴对称的方式摆放。” 沈墨晚用纸巾依次擦过五指，然后把纸巾叠成正方形丢进垃圾桶，“可是不这么放的话我会很难受的。”沈墨晚尽量不去看属于苏的书柜，尽管苏的书柜也是按照一定规律整齐摆放的各种笔记和课本，但他是按照教学科目摆放的——而不是漂亮的轴对称。 “这就是你看亚克斯利学长格外不爽的原因吗？”苏拿着魔杖试了试切割咒的手势，“那位学长不管是外貌还是穿着都不对称。” 沈墨晚把明天要穿的校袍准备好放在一旁，回想着苏口中的文森特·纳西塞斯·亚克斯利，皱眉。“或许。” 课堂上沈墨晚盯着苏的课本很久，久到苏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才在他的身边耳语，“介意我略微移动一下你的书本吗，苏？” 他把苏的课本往外推了一些，和自己的书本对齐，苏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桌面上的所有物品，替沈墨晚动了动自己这一侧的备用羽毛笔，让整个桌面看起来更加对称一些。 在这之后，沈墨晚才开始专心听课，只不过时不时地就往高年级某位顶着橙黄色头发的男人那看去。 1. 跟着布莱斯上了霍格沃茨特快之后，布莱斯则前往列车前段，那里有属于他的房间。而沈墨晚则随意地走进了一间标号为S的较为靠后端的房间。 “介意我坐在这里吗，文森特学长。”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沈墨晚眼皮一跳，不过还是开口询问了。 文森特·纳西塞斯·亚克斯利在信件上画上水仙花之后把它叠成了川崎玫瑰放在一边，“请随意。” “谢谢。”沈墨晚坐下之后就闭上眼睛，毕竟文森特的样子实在是令他眼皮直跳——不符合任何一种对称方式的黄色挑染，做成不对称设计的礼服，就连亚克斯利叠的川崎玫瑰都故意只翻了一朵花瓣。 房间里静的可怕，只有文森特和沈墨晚的呼吸声的交响曲未曾停歇。随着汽笛的轰鸣声，列车缓缓启动。 “沈，打扰一下。”在列车的零食售卖推车到达门口的时候，沈墨晚被文森特叫醒了，“泡泡糖还是南瓜馅饼？” 比起一开始就决定了味道的零食，沈墨晚对那些不确定口味的零食更感兴趣，“比比多味豆，谢谢。” 文森特从推车上拿下一袋比比多味豆递给沈墨晚，又要了一颗吹宝超级泡泡糖拨开糖纸。等到售卖女巫奶奶离开之后，文森特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看着窗外无垠的绿色。 2. 沈墨晚用古铜色的钥匙打开了小屋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被灰尘覆盖的一切——十个月都无人打理的屋子早已积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沈墨晚捂着口鼻拉开了窗帘，试图让阳光清扫屋里的霉菌。沈墨晚蹲下身，手指在米白色的地面上滑动。尽管在清洁咒的作用下灰尘和污垢被打扫干净，可那些血迹却永远都遗留在屋子的大理石地面上了。 他走进了主卧，闻到了六年前的血腥味。那些傲罗肆意闯进自己的屋子，在调查父母死因的时候，自己就站在街道的另一头。他清楚地听到屋子里的声音，然后看着其中一个傲罗捧着漂亮的青瓷瓶从小屋出来。 “看到了？”他听见布莱斯这么说，“他们可不是正义的代名词，沈。” “所以要跟我走吗？我会让那些人把东西都吐出来。”沈墨晚牵住了白发少年的手，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屋，然后在下一个拐角处消失了。 沈墨晚捧住了那个放在床头的青瓷瓶，冰冷温润的触感把他拉回了现实。瓷瓶因为那位傲罗的不良保存产生了裂痕，但早已被沈墨晚用麻瓜的手艺修复——他不愿意父亲的艺术品被魔法玷污。青线在瓷瓶上勾勒出花纹盖住了瓷瓶原本的裂痕。沈墨晚笑起来，把青瓷瓶放回原位，关上了主卧的门。 他又走进血腥味更重的厨房，在那里似乎还腐烂着母亲的肉块——劳伦·浮士德看到母亲发向魔法部的纸飞机怒不可遏地把她拖到了案板边。切割咒作用于母亲身体的时候的那些凄惨嚎叫还停留在沈墨晚的记忆里，他看着血液从案板上留下来，一直流到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 沈墨晚把插在刀具架上的菜刀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流进水槽里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水。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透着模糊的泪幕，沈墨晚看见那个幼年的他对着劳伦·浮士德一动不动的尸体砍了一刀又一刀，直到双臂酸痛，那些尸块变成了肉丁，鲜血混合着脏器流了满地，把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那孩子坐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开始嚎啕大哭。那些哭声诉说着孩子在一夜之间先后失去了双亲，那孩子哭哑了嗓子，然后被一直坐在茶几上的白发少年搀起。 “要跟我走吗，沈。” 沈墨晚看着尚只有十一岁的布莱斯·浮士德，他是看着这个男孩一边叫着劳伦“母亲”，一边用索命咒杀死了她的。他看着劳伦的魔杖离自己只有几寸的距离，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没事了，她死了。”布莱斯的声音平淡的不像话，他看向沈墨晚，“如果你觉得她还没死透的话，请随意。” 他跟着布莱斯走了，以“保护他安全而付出生命的巫师家庭遗孤”的身份，来到了择夜布施魔。 3. 位于利物浦的中国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繁华，沈墨晚在街边购买一些麻瓜玩意儿的同时，看到了被布置了障眼法的居所——那是布莱斯的新住处。那些灰色的对称的瓦片极大的取悦了沈墨晚，他抱着那些货品，敲了敲铜环，“老板，我知道你在家。” 来开门的是穿着一片黑色绸缎蔽体的家养小精灵，沈墨晚认得他，“下午好，库鲁撒。”库鲁撒接过沈墨晚手里的那些东西，“主人吩咐过您来了就直接去蔷薇廊那找他就行。” 沈墨晚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顺着游廊一直向里，在呼吸着游廊外各色蔷薇花放出的花香之后，终于看到了正在修剪一支深红色蔷薇的白发青年。 “为了研究那本书你可真是把作者学了个十成十，老板。”沈墨晚打量着那支蔷薇，很快就识趣地移开了视线，“青砖石瓦，假山假水，花鸟虫鱼可都是一个不落。” “夸张了。”布莱斯很自然地把剪刀变回魔杖，用清洁咒清洗了一下双手，“那些傲罗开始怀疑你和之前那起非法闯入古灵阁的劫案有关了。” “以沈墨晚的素养，再穷困潦倒也不会为了那么几个金加隆去抢劫古灵阁的。”沈墨晚只是站在游廊里看着布莱斯又从裹着青色绸缎的库鲁茜手里接过一小袋鱼食，一股脑地把那一袋全倒进池塘——沈墨晚没喂过鱼，不过从库鲁茜的表情上大概能看出鱼食的数量远大于鱼的胃口了。 “哦，我想大抵是起猛了。”沈墨晚从二楼的阳台上望下去，竟然看到丹尼尔·佩杰出现在正对自己阳台的蔷薇廊那，而布莱斯居然在和丹尼尔一起给蔷薇花浇水。沈墨晚没好气地朝着下面那对谈情说爱的情侣翻了个白眼，然后拉上阳台的窗帘。他早就该猜到老板自家富丽堂皇的老宅不住，巴巴地跑来利物浦买房子住的把戏的。 沈墨晚从他房间里的老地方找出一只白色外壳的化妆盒——布莱斯用这些玩弄人心的手段的确高明——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化妆盒让沈墨晚翘起了嘴角。他从化妆盒里取出银色的小镜子，然后去卫生间清洁自己的面部，显然是准备将这美好的早晨用来打扮自己了。 布莱斯挽着丹尼尔的胳膊见到沈墨晚的时候，看见沈极其对称的妆容以及被精心打理的中分，称赞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沈。” “谢谢，老板您也相当帅气。”沈墨晚被布莱斯的称赞取悦了，眼尾都带着笑，“我要去做些暑期工了，晚上见。” “不，明天见。”布莱斯的语调不紧不慢，“我要和丹尼去好好约个会，今晚不回来。” “那么，明天见。”沈墨晚接过库鲁撒递过来的黑色方形箱子，为二人让开了道路。 “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老板和老板娘。” 4. 位于曼切斯特的巫师聚落华舟埠的入口长满了爬山虎。沈墨晚按照雇主的要求从港口来到这个入口，他依照规定缴纳了费用进门之后，就发现了等在不远处的雇主。 “沈！”雇主看到拎着黑色箱子的沈墨晚就按捺不住朝他招手，沈墨晚冲他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去。 “午好，布鲁斯。”沈墨晚看着布鲁斯忙不迭地献殷勤，想到布鲁斯的请求不禁有些发笑，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把川妹子家传的白瓷盘给打碎了还能活着从妹子家出来，已经算是那妹子手下留情了。那川妹子不知怎么的，拒绝了布鲁斯使用愈合如初的要求，偏要用那些麻瓜手段修复…… “那我们现在就去复原那件传家宝？”沈墨晚微微侧过身子躲开了布鲁斯献殷勤的来帮人提箱子的手，径直往上元大街66号——那订单上明明爽爽写的地址走去。 “有水吗？”沈墨晚看着布鲁斯走向了一个房间——按照这类房子形制那里应该是藏污纳垢五谷轮回之地才对，心中有些疑惑，他又仔细看了看装潢……比起是英国本土巫师会用的装修，不如说这屋子应该是那位川妹子的。 接过了布鲁斯的水放在一边，沈墨晚看着那块缺损了一片弓形的白瓷盘，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布鲁斯，“这可不像什么打碎的，布鲁斯。”大抵是什么利器或是切割咒之类的命中了白瓷盘形成的。 布鲁斯的头更低下去，沈墨晚却没再理他，从黑箱子里取出画纸和钢笔慢慢地复原出白瓷盘，然后沿着那缺损的地方开始补画花纹用来确定最后的修复方式。他依照着原先的花纹继续画着，在完工的时候点了点头，“似乎是这样……” 沈墨晚的视线从画纸转移到布鲁斯尾指一枚银色的戒指上，“我还是希望那位女士来观摩我的修复，毕竟这是她的家传瓷器。” “她死了。” 沈墨晚听到布鲁斯的回答眼皮一跳，却只是从黑箱子里慢慢取出早就制备好的泥浆为其定形，慢慢地把白瓷盘的另一半弓形复原，又用火焰熊熊使得瓷盘变成白色，“等着吧，别碰它。” 他闭上了眼睛假寐，用耳朵听着布鲁斯的动静。空气中些微的味道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那些气味清楚的告诉了他这栋屋子里发生的真相。沈墨晚睁开眼睛，从箱子里找出毛笔和青金石开始调制颜料，即便他全程皱着眉。 不过比起那些真相，沈墨晚更担心这次的酬金……雇主他真的会付吗？ 沈墨晚回到利物浦的家中已经是深更半夜，他提着手提箱的样子有些狼狈，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外面露出颓态。他敲了敲门环，很快库鲁撒就带着一声低低的惊呼把人带进屋子。 “真狼狈啊……”打理干净自己的沈墨晚叹了一口气，打开那只黑色的箱子。 “不过好歹拿到工钱了。”除了那只被修补好的白瓷盘之外，还有那一枚银戒指。 他戴上黑色的手套，把白瓷盘放在博古架上，然后拉开抽屉，把银戒指放进首饰盒里。看着那只白瓷盘，沈墨晚叹了口气。 他在整齐摆放着的订单堆里又抽出一张，那被叠成纸飞机又拆开压平的订单上花体字相当工整，看着那张订单，沈墨晚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下一单是布兰德学长的啊……” 沈墨晚合上了抽屉。 5. 沈墨晚在信纸的末尾画上了一支玫瑰花，带着柑橘味道的信被完完全全折成两半塞进精美的信封里。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在两边袖口都别上袖扣，才出声呼唤库鲁撒，“帮我把这封信寄到特纳家族，给洛蒂·特纳小姐，谢谢。” 库鲁撒向略作打扮的沈墨晚鞠了一躬之后才双手接过那封带着柑橘味道的信，随后目送沈墨晚走去清煜堂——那是专门放了连接了飞路网的壁炉的房间。 “哦，我还以为你这家伙会洁癖到拒绝使用飞路粉来和我见面呢。”布兰德·亚克斯利·布莱尔的影像从翠绿的火焰里窜出，绕着沈墨晚转了个圈，“这身小西服还挺精神。” 沈墨晚微微侧身，避开了那些飞路粉的粉尘落在自己的西装上，“用飞天扫帚去云里用烟尘洗澡，那可真是恐怖的一件事。飞路粉起码还能忍受。” “比起我的洁癖，无瓷不起早的布兰德，这次又看上我博古架上哪个作品了？” “嘿嘿嘿，这话说的！我可不是光盯着沈你一个人薅羊毛的。”拖着行李箱的布兰德从那翠绿的火焰里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粉尘。沈墨晚退后几步，布置在身前的透明的铁甲咒上已经吸附了一些灰尘。 “听说你新收了一件白瓷盘，沈。”布兰德挥动魔杖往自己身上放了几个清洁咒，他可不想因为路途上的灰尘弄脏了他亲爱的小学弟的衣服而错过他势在必得的东西，“我想看看麻鸡们的手艺和恢复如初的区别。” “布兰德学长，你记得前几天华舟埠发生的事情吧，”沈墨晚歪过头盯着他，他故意提了一嘴这件事情明示这件白瓷盘和它有关，“那件白瓷盘可是个烫手饽饽，你要是真想要，七十加隆，一个子都不能少。” 布兰德听到这句话却更感兴趣，毕竟是魔法部派出的调查人员组都觉得有些棘手的悬案。没人知道布鲁斯是死在什么已知的魔法上的……因为那起案件涉及远东的巫师，远东的魔法部把布鲁斯的尸体带走了，据说现场只遗失了那位远东巫师的传家宝白瓷釉上彩和布鲁斯的订婚戒指——和那位远东巫师的。而布鲁斯生前最后接触到的巫师，却只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能耐去杀死一位成年巫师呢？ 布兰德看了看沈墨晚，有点抱怨的打开行李箱，露出那些金灿灿的货币，“好吧，我的铁公鸡小沈。” 沈墨晚一边带着布兰德走去属于他的房间，一边一个一个地仔细检查那些金加隆，“可不要用一些小矮妖金币来骗我，学长。”等到那些金币被检查完，他们也到了博古架旁。 “我为布鲁斯修复完李小姐的家传瓷盘之后，就和对待大多数客户一样礼貌的离开了他家。”沈墨晚把白瓷盘装在精美的礼盒里递给布兰德，“那时时间还很充裕，我就去找了家川菜馆……” 布兰德把礼盒放进被拿走全部加隆的行李箱，他没兴趣去给魔法部举报友人入室盗窃一类的罪行……沈墨晚可是一个才刚上二年级，老老实实的手艺人，不是吗？他打量着精美的白瓷釉上彩，心里想着要把这件瓷盘放在他收藏室的c位上。 她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