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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迪斯科】《神圣而可怖的空气》第三章 个人翻译

2023-09-10 15:58 作者:不想起名那该咋办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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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实体

罗曼戈罗德会议确定了十种失踪人口。第九种,即“非实体”,这种失踪人口的“存在”是对国际人权法案的公然侵犯。这类人不但被国家机器的专政机关以暴力进行肉体消灭,作为其存在依据的个人档案也被销毁。此类以抹除集体记忆之方式达成的党同伐异出现在许多著名历史人物身上。还有以梅斯克[1]为代表的一些例子,统计结论指出整个梅斯克文明的历史约有百分之十被扫入了人类文明自我焚烧所产生的灰烬中。我们再也无法栖身于那些已死的幽灵中了——你没法谈论并不存在的一天。但仍有细微证据能证明它们的存在,更别提审查员也是肉体凡胎。

即便如此,被抹除者们也可能得益于此变成比他们那只能乖乖在垃圾桶后头上挨一枪的同僚更出名的历史人物。有什么苍白的言语能比这张朱利乌斯·库兹尼茨基的有趣照片更振聋发聩地诉说历史尘埃下萨马拉共产党的残酷冷血?随着影像技术的发展,类似于从硬币上挫掉国王的面孔这样的技艺也变得繁琐而精确。对一个运行良好、缓慢退化的工人国家来说,一次小小的例行清理,销毁穿孔卡片不在话下。但到了图像时代,特别是影像,例行清理也有技术含量。回到前面提过的朱利乌斯·库兹尼茨基,消失在图像修改师妙手下的专员,也如此消失在了蒸汽船“马佐夫”号的甲板上,在那忧郁的星期天清晨。

朱利乌斯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没读过几年书的乡巴佬。他年轻的双眸中没有世界大革命的影子——专员在萨马拉时期才一飞冲天。虽说丝毫看不见马佐夫[2]眼中的构想,但至少在制造政治犯方面颇有成就。这引领他走向了毁灭。显而易见,常务委员会主席科内金斯基先生总有一天会不堪其扰。“你告诉我,库兹尼茨基,兹多罗夫同志怎么可能在革命五十年后成了反革命?为什么布隆斯基同志的兰德索夫雷克-科内金斯基主义信仰‘无可救药地狭隘’呢?!我就是科内金斯基,萨普玛特·科内金斯基,我就叫这名!”

在一些亚文化圈里,两幅图片——原件和修改版——的组合已经成了一种风潮的文化现象。库兹尼茨基的老鼠般的笑容为这份好奇心增添了精神价值。看看他吧!谁不想把这只卑鄙的黄鼠狼从历史中剔除呢?

这张宿命般的照片的右侧第三人有着一个更加悲伤的故事。阿饶姆·乌霍托姆斯基[3],马佐夫忠实的革命盟友,曾隶属于十一日政府[4],是个天赋异禀的农学家和遗传学家,培育出乌兰黄马铃薯[5]的三位育种师之一。

一个不凡的人物,不关心政治,他的谦逊和对世界工人阶级饮食不可或缺的贡献使他在三次解雇中生还,直到乌霍托姆斯基身为科学家的公正性第二十一次遗传学家大会上伤害了某人的感情。事实证明现代遗传学无法与空洞如白板的科内金斯基主义共存,后者认为在革命精神的事业中,即使醋栗籽也能长成无花果。

面对常务委员会,乌霍托姆斯基惊恐地发现他正在将自己塑造为一只粘土小虫。从未有过写批斗文的经验,可怜的学者过度紧张,即便在当时兴盛的自我批判氛围中,委员会成员们也很难听取他说的话。这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后,乌霍托姆斯基的名字已深深地与“卑躬屈膝者”绑定在一起。在真实历史中,仁慈的常委会主席科内金斯基彻底妥协了。他决定忘掉一位比他更年长的曾一度有着莫大尊严的同志,以此卸下把那位同志送到垃圾桶后并执行第九程序时的道德负担,随后销毁了乌霍托姆斯基存在的一切证据。尽管如此,抹除历史的行为还是失败了。心不在焉的图像修改师留下了一张引人注目的照片原件,照片中乌霍托姆斯基还站在原处。朱利乌斯·库兹尼茨基曾消失过,但在原件里与身旁二人同框。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属依格努斯·尼尔森——一位先知,也是马佐夫的学校老师。尽管身为共产主义运动中的风云人物,在瓦萨审查员手下还是成了“无实体”。马佐夫既有着末日启示录四骑士般的嗜血性格,又是社会民主主义北陆国家的精神图腾,前者不知为何成了种负担,于是他们和刚刚完成革命镇压的格拉德一同制造了尼尔森的消失。令审查员们沮丧的是,几十小时的十一日政府影像材料中,马佐夫都与其革命挚友尼尔森亲密相伴。毁掉所有这些影像文件只会引起怀疑,所以在处理后的影像中,马佐夫的右侧总有一团灰色细胞质长久悬置。历史学家们花费数十年才解决了这个神秘的谜团。

直到如今,许多人还认为那团细胞质正是共产主义本身。

 

注解

[1]

英文原文“Mesque”,在《极乐迪斯科》中出现过,是蒙迪洲的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意识形态上划分为“石油法西斯主义”。

[2]

我相信不会看不出有人这个人物的影射。

[3]

阿饶姆·乌霍托姆斯基(Aram Uhotomski),英译者认为他的原型是Julius Aamisepp,他是一位爱沙尼亚园艺学家、农业科学家、革命家以及士兵,曾经培育出了译注[5]里叫做“Jõgeva Kollane”的马铃薯品种。(引自机核网译版第三章注释[2])

[4]

马佐夫建立的政府,仅仅存在了十一天。革命失败之时,马佐夫选择了自杀。

[5]

乌兰黄马铃薯(Ulani kollase kartulisordi),英译者指出其原型很可能是现实中爱沙尼亚1942年培育出的一种马铃薯品种"Jõgeva Kollane",据说“口感柔滑”且“符合工人阶级的口味”,但由于其容易受到病毒性的感染,没有推广大规模种植。(引自机核网译版第三章注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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