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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变，只是改变视角，就可以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

所以，多数时间，并不是现实蒙蔽了当事人眼睛。

蒙蔽自己双眼的，只是头脑中那固有的思维框架罢了。

 

薛小波是外勤一队队长，而按照惯例，外勤一队主要业务是重案侦查。

虽然支队中还有反诈反扒技术等其他小队，但责任最为重大的，还是重案侦查队伍。外勤一队队长这个岗位，工作多，任务重，糟心是最糟心的，可同时也是便于立功露脸、爬的最快的位置。

 

程雳看着这前途一片光明的薛科长，几乎是跪拜着把身边那位穿着警服的哥们儿送进会议室，

后者面上表情满满的都是嫌弃，其间还掺杂着半分无奈。

“起开起开！”那位叫做石磊，穿着警服的警察晃动着手臂，想摆脱薛小波的抓握。

薛小波怎么肯轻易撒手，“哥，当心，别晃悠散了。”他盯着石磊手里那厚厚的一沓子文件，脸上一副“这玩意儿招呼到脸上，想必会很疼”的紧张表情。

 

“赶紧起开，我眼镜快掉了！”石磊把手捧着的这摞完美的衬托出自身浑然天成书呆子气质的文件夹到腋下，倒出手来推了推鼻梁上卡着的那副基本没什么审美情趣的黑框眼镜，“心虚是吧？”他转头斜睨着薛小波，“稀罕事儿啊，薛公公，你他妈也知道心虚啊？”

 

薛小波的脑袋瞬间就转向了会议室中的圆桌：“诶，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人都他妈哪儿呢？”他瞅着空荡荡的桌椅，仿佛不是在转移话题一样自然地说，顺手掩上了身后的门。

 

一级警督。

程雳记得石磊肩头的花色。

这位黑面神作为南岭支队技术队队长，行政级别是科长，警衔大概也不比身为重案一队队长的薛小波高，但显然，由于某种原因，其心理地位可比薛小波同志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挑了挑眉，程雳推开备勤室的门，随着迈步往里走，他身后那虚掩的会议室大门飘出了一句怒斥：“小贼，你他妈是嫌我夜熬得太少，肝火不够旺，是吗？就这堆垃圾，你加的屁急？是怕你外面私生的儿子找不着爸爸吗？”

 

程雳抿起双唇掩住了一个没成型的笑容。他当然也记得刚刚那顺眼一瞥，瞧见的石科长那摞文件最上面那张纸——避孕套DNA匹配结果。

当然，结果是不匹配。

 

不过程雳还没蠢到，真把这个DNA报告当成薛小波验亲报告。

毕竟，那么破的一扇门能挡住什么秘密？更何况还给与会者留了门，并没有完全关紧。就算石磊真像面相所示的这么单纯，也不会把兄弟带上绿帽子这么个劲爆的消息在一个初次见面不知根底的家伙跟前扔出来的。

 

所以，程雳猜测，这就是薛小波供着与自己同级别的石磊的原因——他得时不时求着对方加班加点给自己赶工，以提高自己小队的破案效率。

 

果不其然，就在程雳虚掩上备勤室房门时，薛小波带着深切地委屈求全的声音传过来：“哥，你看我忙成这个b样，可能有儿子吗？唉，说实话，那堆避孕套，哥们儿也知道，就他妈不可能跟那脑袋有任何关系，可问题是……”

 

或许是被闭合的房门阻隔，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后文，反正，程雳知道的所有就是——薛小波遇到麻烦了。这个麻烦的程度大概足够让这么个，心思转的飞快，有着瞬间变脸本事，嘴里套近乎，手上忙搜身的刑侦精英乱了阵脚。

从这位外勤队长的面色和精神头儿看起来，他怕是加班加点的搜了一堆明知道与案件无关的无效物证，扔给物证去做鉴定。

这看起来就像是走投无路。

 

于是程雳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得到提前到岗的通知了。

原本他还是有一周的整理心情时间的。

当然，也并不是说，程雳认为吕嘉鸿对自己给予厚望，但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多个人打杂，哪怕帮着定外卖，也能提高点工作效率不是？

最不济，参与到这个棘手的案件侦破中，把整个儿侦破流程经历一遍，也能让他这么个新手菜鸡长长见识，积累积累经验。

 

看起来，这个备勤室怕是待不长。

一念至此，程雳叹了口气。

唉，我草，就他妈是个劳碌命啊。

上吊都不带给喘口气儿的时间的。

而这当然也是探头进备勤室来的一个年轻的制服警员眼带疑惑地打量着他说“程雳？吕队叫你到会议室开会”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会议室跟几分钟之前程雳进入备勤室时不同，会议桌前排已经几乎坐满。

他扫了一眼会议桌前的人群，视线随即落在西侧桌尾处已经打开的投影仪上。

一个硕大的——差不多半人高——破损严重的人头映射在东侧桌头前的幕布上，黑洞洞的嘴半张着，像是要择人而噬似的。

 

在视线搭到屏幕上的第一秒，程雳即刻转过头，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喉头情不自禁地哽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住翻腾的胃。

 

“这位是程雳，市局新调来的同事。”会议桌中部有个清冷的声音道，“薛儿，601案期间，他参与到你们队里。”

 

如果程雳没记错，声音来源的位置坐的应该是个照理说应该被开出警队的哥们儿。

年纪比薛小波长些，这倒不是从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或者些微带着细纹的眼角看出来的，而是那锐利又沧桑的眼神告诉程雳的——没有个十来年的刑侦一线工作经验，酝酿不出这种眼神。

就那种，被这种目光瞪视时，如同被利刃洞穿的眼神。

 

没错。

当程雳把因为恐怖片而调转开的视线转向说话的人时，恰好对上了那双眼睛。

老实说，还是双挺难跟威严挂上勾的桃花眼。

此刻这双眼睛正被一对紧锁着的浓眉压住，隐而不发的怒意在一对瞳仁中流转。

这大概就是此刻会议室里二十来人如同别捏死了一般安静的原因。

 

南岭支队支队长吕嘉鸿——居然还有一头发梢微卷的黄毛。

这不违纪？

程雳长袖衬衫下的皮肤隐约有些刺痒。

操，这他妈都不违纪？！

 

在市局的宣传栏里，程雳还真找过这位支队长的尊容，只不过没找到。

所以他推测，这位支队长上任时间不长，反正没长到以处级身份在市局层面的各种奖惩活动里留下影像资料的程度。

现在看起来，也许是市局不想让这么个让人民群众误会警队纪律的影像出现。

 

“诶，好嘞。程哥，来，坐这儿！”

薛小波故作轻松的声音从会议桌另一侧响起，程雳的眼角余光瞥见这位甚至还抬起只手晃了晃，方便程雳顺利定位到自己。

他坐的是个差不多正对着吕嘉鸿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

 

程雳估计那颗脑袋就是从他面前的屏幕里投射出去的。

我草，可真谢谢您。程雳心道。事实上他对看没脖子的脑袋，尤其是那种残缺不全的没脖子脑袋一点不感兴趣，真不需要那么好的一个观影位置。

但此刻吕嘉鸿看起来并不需要他对这个工作安排做出任何表态，只需要他老实照做。

看起来这是一个需要极度掌控的人。

当然，也确实，如果对一个新上任不久的领导，顺从还真是他需要的几乎全部了。

所以程雳向吕嘉鸿微微点了点头，趟进了人群。

“谢了。”从薛小波身后挤进这位科长给他留的那个便于观影的位置时，程雳拍了拍这哥们儿的肱二头肌——还挺发达，看来是个武行——在视线掠过笔记本电脑屏幕时，又再咽下一口舌根儿翻上来的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