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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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璟把抽了一大半的烟重重的在烟灰缸中一按，燃烧着的烟头爆出几点火星，闪烁了两下之后飘出一缕轻烟，最终熄灭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妹红，帮她化解困扰了她千年之久的怨仇。
虽然自己吸收痛苦的灵能天赋已经让妹红的心结有所开解，但是想要让她彻底放下这个包袱，灵能天赋发挥的作用还嫌有限。
必须再想点办法。
“你去哪里？”
“上楼拿家伙。”
“什么家伙？”
“我的佩剑和手枪。”
“拿那些东西干什么？”
“怕你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发起火来要揍我，我手边得留几件称手的兵器防身。”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打你。”
“我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我就和你说过的吧？不死身的死敌，也是生命中需要珍惜的对象，因为就算是死敌，就算关系不好，只有我们的同类，才能陪伴着我们这样不会死掉的怪物继续走下去。”
“只不过这段话你似乎还是没听进去，要是你好好想过我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说，你就不会这么急着否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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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一上来就急着揍我，刚刚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向我动手，现在我身边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和你打起来肯定得吃亏。”
“我认为，你和辉夜的纠葛当中，混进了太多私人感情的因素，你身在其中，反而有可能看不清楚，我现在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解读一下我自己眼中看到的你和辉夜的恩怨。借个火，我得靠香烟的提神作用来理顺我的思路。”
说着，高璟抽出来一根星炬烟。
抽了一口烟，高璟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
“首先我要明确一点，那就是在我自己的视角当中，我认识的辉夜，并不是妹红你想像中那种罪无可恕，以玩弄人心为乐的恶妇，而是更接近于一张白纸，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正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妹红听不得辉夜的半句好话，她几乎是立刻就生气了，把抽了一半的香烟往地上一扔，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脚踩灭了那半截烟屁股，指着高璟的鼻尖就开始大吼。
“我真是看错你了！为什么我见过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那家伙就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花这么大力气去回护？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离她远点的！不要也成为她玩弄人心的牺牲品！”
“耐心点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你要是再这么带着有色眼镜看问题，我们就永远也谈不出个结果来。”
面对怒气上头的妹红，高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反复解释自己对辉夜绝对没有“那种”想法，连哄带骗的才让她坐回来，好好的听他继续讲下去。
一丝悸动是有的，但是高璟早就过了一见钟情然后不顾一切的去追求的年龄了。
“据我自己的观察，辉夜对地面上的人与物甚至不具备最基本的常识，她对永远亭之外几乎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而永远亭之所以经常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邀请幻想乡中的客人前往，实际上也是辉夜打算创造机会与人交流，打开一扇通往永远亭之外的窗户。这一点上，我是得到了她的亲口确认的。”
妹红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前提，她固然讨厌辉夜不假，但是在千年的厮杀当中，她也认定辉夜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
能听进去，接下来就好办了。
“在来到地面上之前，辉夜可从来没有和地面上的人类接触过，自然也就不可能理解对于地面上的人类来说，感情是一种多么重要的东西。而这份无知，让她在无意识之间闯下了大祸。”
高璟弹掉了越积越多的烟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就像懵懂无知的幼童犯错一样，当时的她，完全没有理解，伤害了人类的感情，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她可能只是一时出于好玩而已，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你父亲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创伤。”
“要是你还是不明白，我就再换个说法，一个连常识都没有完全掌握，感情是什么都还没有体会清楚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怀揣着纯粹的恶意，专门抱着玩弄人心为乐的想法，来伤害你的父亲呢？”
可能是觉得这个说法还算有点道理，逻辑上勉强能够自洽，也符合自己以往对于辉夜的一些认知，妹红没有急吼吼的把高璟的下一句话给堵回去。
“既然按照你的说法，那家伙不是什么坏人，那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摆出一副欠揍的模样，非要我在她面前低头不可？”
“这就是我要和你讨论的下一个话题了，辉夜对你态度不友好，你可能需要背上一部分的责任，当时的你大概多少岁？”
“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吧，服下不死药之后，这副身体就停止成长了，现在你看到的我的样子，和当时差不了多少。”
“好了，这就是问题所在。现在的你，有了足够多的阅历，能够用更冷静，更客观的视角去看待一些问题，但是在当时呢？我说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青春期小姑娘，这话没有问题吧？”
高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曾经沧海的感觉，见得多了，他自然也就明白，十三四岁的少女，会以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去看待家庭当中发生的巨大变故。
妹红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高璟的这个论断。
“我了解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心性，毕竟第一，谁没年轻过，第二，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经验，你当时的世界观大体还停留在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层次上，看到父亲受辱，就立刻以自己朴素的是非观下了决断，一定要让辉夜为此付出代价。”
“然后，就是问题的重点，青年时期受到的重大刺激，其影响是会伴随着人的一生的，我在我第一世的青年时期丧失了我的一切，除了自己的灵魂和躯壳之外一无所有，才走上了现在这条道路，人格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所以我对此深有感触。”
抽了口烟，高璟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当时的妹红还根本不具备理性看问题的能力，一厢情愿的认为，是辉夜恶毒的本性导致了父亲的难堪和家族的蒙羞，而自己有义务让辉夜为之付出代价。
“简单来说，依然在用简单的二分法看待世界的你，怀着一股青春期特有的冲动，你找上了护送不死药前往富士山顶进行焚烧的队伍，将无辜的武士岩笠踢下了山杀害，抢夺了不死药并将其服下，当时的你，恐怕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行为的后果吧。”
“好像还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脑子里除了复仇，就不剩下别的什么东西了，现在想起来，有时候也会有点后悔。”
妹红又何尝不知道，迈出了那一步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符卡当中，有一张名叫灭罪·[正直者之死]的，就是已当时的场面为引，创造出来的弹幕。
死去的正直者，不仅是护送不死药的武士们，实际上还有妹红自己，从那之后，原来的那个藤原妹红就已经死去，活下来的那个“她”，已不再是家世清白，被人众星捧月的贵族大小姐，而是变成了某些截然不同的东西，余生将只为了复仇而活了。
“过去一千年再讨论后不后悔已经没有意义，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尽管之后的数百年当中吃了不少苦，经过了很多的历练，但是青春期的经历打下的烙印是不可磨灭的，就算被遗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在你终于发现了辉夜的藏身之处之后，仇恨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哪怕是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阅历，稍微想想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要你当时的态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改观，事情的发展就会截然不同，毕竟在见面时，你的父亲早已经作古，竹取物语的故事也成为了流传几百年的传说，但是在已经化为执念的仇恨驱使下，我赌一根烟，第一眼看到辉夜以后，你大喊大叫着，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去开打了。”
妹红不吭声，尽管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但是仔细回想之后，还是能记起当时的不少细节。
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浑身燃烧着狂暴的火焰，像一只刚刚浴火重生的不死鸟一样，不顾一切的向着辉夜冲杀了过去，然后修为还不到家的自己就被辉夜利用能力给揍了一顿好的，还挨了一通露骨的嘲讽和奚落。
“然后，月之民天生自带的高傲，无疑加剧了你的执念与愤怒，老实说这份高傲，我在决战之前，对上八意医生的时候，已经体会到些许了，真的非常令人难受，恨不得直接请她吃上两个灵能巴掌，不过我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不过当时的你应该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在辉夜盛气凌人的态度催化之下火上浇油了吧？虽然有了历练，但是只要涉及到辉夜相关的事情，你还是那个十三四岁，正在青春期，怀着朴素的想法，打算为可怜的父亲找回面子的小女孩。接下来的展开就不用我多说了，无止境的战斗与厮杀，结果发现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不死人，然后就是更多的战斗，更多的厮杀。”
“不过归根到底，你虽然恨透了辉夜，心底里终究还是善良的，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辉夜真的给怎么样，只不过是想抓到她，让她道歉，给父亲一个交代罢了，但是父亲作古之后，你一时找不到怎么让辉夜弥补罪过的方法，只能在执念的驱使之下，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去，希望能将她彻底击败，让她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我再和你赌一根烟，每次打完之后，遍体鳞伤的你看着身边同样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说不定已经被你揍到不成人形的辉夜，肯定产生过‘她这身伤肯定很疼吧’之类的想法，这个想法产生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要是自己恢复的够快，你没准还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想办法给她弄点吃的恢复体力，把八意医生叫来给她治伤，或者干脆直接把失去行动能力的她给送回永远亭中去——”
“你——你怎么知道的！”妹红惊呼出声，高璟对她的心路历程的把握，简直有如神助，就好像他在旁边亲眼目睹了她和辉夜无尽的纠葛一样。
只不过高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继续讲述他的想法。
“我话还没说完呢，而且我有充足的把握，你肯定也受过不少次类似的恩惠。我甚至还能断定，你们两个都是满口‘我才不乐意接受你这种人的帮助’，心底终究还是会流过一丝暖意，看向死敌的目光中，也就多了一丝惺惺相惜的味道。”
“自然而然的，你心中就产生了‘原来她好像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差劲’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在大仇得报，让她承认错误之前，你是不可能主动表露自己的内心的。辉夜那边的想法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内容大差不差。”
“只不过她应该是打算先让你承认冒犯了月之民的尊严而已。”
第二根烟也抽完了，高璟把它在烟灰缸里熄灭，正好说到兴头上，索性也不抽烟了，继续顺着思路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就说过，妹红你，还有辉夜，都是很好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疯子与玩弄人心，以欺骗感情为乐的毒妇，你们打成这样，这其中肯定是有了什么误会。我这么一说，把你的心路历程给挑明了，相信你也是聪明人，自然也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辉夜的师匠，那个八意医生不是号称月之头脑吗？你能看明白的东西，我不相信她会看不明白，难道她就没有和辉夜说过这其中的道道吗？”不知不觉间，妹红对辉夜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不再使用那些感情色彩非常强烈的蔑称，而是悄悄的换成了她的名字。
“所以果然还是傲娇毁一生吗……”
高璟这句话说的非常小声，但是妹红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并且准确的把握住了最核心的关键词。
“什么是傲娇？”
“……这你不用管，大概就是放不下身为‘高贵’的月之民的面子，死活不愿意先把姿态放下来吧。”
“那我又为什么要先向她服软？毕竟整件事情的起因可是她！”
虽然心结似乎又开解了几分，但是涉及到“谁先认错”这个原则性问题，妹红还是不打算做出哪怕最小的让步，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再一次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坐下坐下，我不和你争，反正这桩事情你们俩得各打五十大板。只不过一直这么打下去，死活不愿意表露心迹，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不管！反正都是辉夜的错！辉夜的错！”
一对死傲娇，她们的性格还真是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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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有说过一个废案吗？妹红差点成为了本书的女主。由于受到了《东方结庐人》的影响，妹红算是第一个和老高产生了比较密切的交集的幻想乡居民。
心疼妹红，很苦涩孤寂的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