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文】四神伏魔录 第一章 艾瓦村,拾弎

四年后 达米亚国 艾瓦村
秋分时节,天气逐渐转凉,田里的麦子由青转黄,阳光虽刺眼,但未到正午,还没有那么炎热,简陋的球场上,孩子们球踢得正欢。
咻——*
球也许踢歪了,正好砸在一只兽兽的头上。
那是一只狸猫族的兽人,约莫十二三岁,有着棕黄色的毛发,淡蓝色的眼睛,然而,分明是猫族,他的额头处,竟长着一只微弯的独角。
只见得一声巨响,球被角穿破个大口子。
“这样子我们怎么踢呀!”
其他人纷纷叹气,唯有孩子王大伴走了出来。
那只被踢到脑门的兽兽正捂着头,还没回过神来,大伴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拾弎,看你干的好事,”他斥责道,“为什么你脑袋上非要长根角呢?”
叫做拾弎的兽兽转过身,他瞪着青蓝色的深眸,眼角还挂着泪,“明明是你先把球踢来的!”
“我不管,”大伴双手一抱,“自己的脑袋没管住,就别怪我的球。”
他就这么站着,矮矮的拾弎面对他,就像面对一座山。
“那么,你要怎么补偿呢?”大伴的语气不怀好意。
拾弎裹紧拳头,又松开了,大伴他老爸是村里赫赫有名的骑士,这小子狗仗人势,在村里耀武扬威,就连大一点的孩子也欺负,这次没出点血,可过不了这关了。
他摸摸身边的风车——那许是自己唯一的珍宝了,关键时刻还得服软。
“呸!”大伴把风车一扔,“谁稀罕!”
此时,他的马仔跟了过来,看见地上的风车,不仅哈哈大笑,甚至用脚一踩,那风车变成了一团烂泥。
拾弎看在眼里,一句话都没说。
“嘿,嘿,跟你说话呢!”马仔一只大手拍了拍拾弎的脸。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拾弎弹开马仔的手,压着怒气,拳头已裹紧。
“钱啊!球是钱买来的,当然要用钱来赔偿,”大伴道,“两倍,两天时间。”
“还长脾气了是不?”又是一脚踹向拾弎,他瘦小的身体翻倒在地。
拾弎一擦泪痕,面前的沙土已经湿润了,他含着泪道,“能不能再便宜点,我没有那么多....”
“三倍,一天时间!”
“不用了,”拾弎说道,“可是我也没那么多钱。”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啦,”大伴笑道,拍拍他的脸蛋,“我们走。”
人群渐渐离开,拾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捡起了他的风车,虽然被踩坏了,但是还能转动,微风吹拂,残破的糊纸吱嘎吱嘎。
他叹了口气,从小就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长角,在艾瓦村,兽族一直被视为异类,他又没有靠山,自然少不了孩子们的拳脚,这风车本是自己唯一的珍宝,可是...被踩坏了。
他抽噎了几下,准备回到自己的“家”里。
他的家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教堂,因为年久失修,墙上长满了爬山虎,顶部的十字架不见踪影,唯有古铜色的大门显得耀眼。门是半虚掩的,拾弎因为小巧,可以从小缝偷偷溜进来,内部,阳光透过棕色的玻璃划出几道金痕,通过一排排古朴的长椅,穿黑色长袍的老者正在咏经。
拾弎脱掉鞋子,作为兽族,拾弎的脚上长着粉嫩的肉垫,赤足走路一般没有声音。
“往哪里跑呢,小子?”老者背身道。
拾弎一时语塞,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爸,我...”
“叫你去打个水,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老者合上经文,他的皱纹里带着些斑点,老人家虽年事已高,可气质没少半分。
“水我已经放在后院里了,刚刚只是出去小玩了一下。”拾弎低声说道。
“小玩?”神父看了看拾弎脸上的尘土,“又被那个大伴欺负了吧。”
拾弎捂着额头,不发一语。
神父又看到他手中的风车,“玩具也被踩坏了?”
“嗯...”
“唉,”神父叹了口气,“你母亲也是残忍,把你丢在人世间自己去了,留一个小孩独自生活,也是苦了你。”
“人间?阿爸,您怎么知道我母亲不在了呢?”拾弎说道这,话语急了几分。
“先到后院,我给你擦些药。”
....
“好疼!”
酒精擦在伤口上,火辣辣的。
“忍一忍就过去了,”神父慢条斯理的缠上绷带,他的手上布满老茧,这双手不仅用于讲经说道,还能挑水、劈柴,看红伤。全村的人,有些磕碰,不愿多花钱找郎中,几乎都过了神父这双手。
“阿爸,其实....今天我把大伴的球弄破了...”拾弎小声道。
神父迟疑了下,道:“然后他要你赔偿,对吗?”
拾弎反说:“明明是他先踢我脑门的。”
“你这孩子,之前教的都忘了吗?”神父责备。
“知道,”拾弎马上收住嘴,双手合十,说道:“世人之所以行恶,是因为众生皆苦,被恶气蒙蔽双眼,才迫不得已选择恶念,唯有山间之清风,才能吹散黑暗,带走世间疾苦,解救苍生。”
“这是圣羽教的训诫,也是我们的使命。”说着,神父拿出脖颈上的挂饰,那本是一个十字架形状的装饰,只是两边的十字变为羽翼,因此称为“圣羽教”。
“为什么我一直不把这个给你,只因为你的心镜还未修炼到纯白之界,”神父道,“我不可能让一个俗人做风神的使者。”
“阿爸,我每天叨念经书,希望早日能通透教义,做您的接班人,到底哪里还没有做到。”拾弎问道。
“现在你有三个难处没有解开,”神父道,“第一个,是人情世故,明日找他父亲劝说,以我的名誉,他应该会好说话。”
“第二个,本想等你大点再告诉,但现在也无妨。”神父起身道,“跟我来。”
十分钟后,离教堂不远的山坡,神父找到了隐秘的标记。
“就是这。” 他带着背铁铲的拾弎,指了指坡上那块平底,“用铲子,挖下去。”
此时正午,毒辣的阳光泼洒大地,拾弎累的气喘嘘嘘,很想休息下,但神父并不允许,只能下铲开挖,一小时过去,索性脱了衣裳,露出棕黄色的脊背,大约又是几铲,突然插出了一点硬物,继续挖去,一只破旧的木箱浮现出来。
神父拿起铁锹,几下破开木箱,里面是一把长剑,埋在土里数年,那剑竟然没有生锈,剑刃有一股寒意,上方是铁铸的龙头,剑柄是云杉木,剑身倒映拾弎稚嫩的面孔。
“这莫非是屠龙剑?”拾弎惊愕道,忘记了劳累,“我的父亲...是骑士?”
“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当然还有这个,”神父又拿出了一件事物,“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拾弎吗?”
神父手中的事物,是一块漆了金粉的木牌,上面镌刻着秀丽的字体:拾弎·雨果。
“原来我的姓叫做雨果,”拾弎喃喃道,“那我的母亲,是怎么把这些交到您手上的,我母亲又去了哪里?”
“把这些背回教堂,我就告诉你,”神父道。
...
十几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外边狂风大作,阴雨绵绵,子夜十分,神父提着油灯准备关上大门,拉到一半,一只鞋子挡在了门外。
神父把她接进来,那是一位青袍女子,她浑身带血,背着沉重的包袱,唯一护着的,是怀里的孩子,当神父接过那位孩婴时,发现他正发着高烧。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妇女哀求道。
原来,她是从十几里的山外走来的,在村里到处求医,看见人就问有没有郎中,其他人都说郎中没有,到是有个教堂里的神父能看些疑难杂症。
神父安顿好女子,又摸了摸孩婴的脉搏,几乎没有。
他对女子说道:“这孩子病的太重,狠病必须用猛药,就算能救活,将来他是傻是痴,我也不能保证。”
“治吧,只要...儿子能活下来就行...我包里的东西...就是报酬...”女子似乎精疲力竭了。
汤药一点点喂下去,也许是老天爷开恩,夜里两三点,孩婴渐渐有了体温,呼吸也变得正常,清早神父醒来,听见婴儿的啼哭,本想把喜讯告诉女子,却发现她在床上没了气。
掀开带血的衣物,是大块凝固的血迹,黑洞洞的伤口实在骇人,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走十多公里的路,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之后,我在包裹里找到了这些,”神父说道,“你的母亲,早已火化投入了河里,她把生命留给了你。”
此时拾弎抬起头,他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母亲....”
“别哭了,”神父把拾弎抱在怀里,他苍老的手拭去拾弎的泪痕。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母亲给予你生命,我给予的是善良,这两件事物,我希望你终身不要落下。”
拾弎站起来,抓起一旁的长剑,拿出了包扎用的纱布,一卷一卷捆住,做成了一个背带,背在自己身上。那剑约四五斤重,半大的孩子拿都拿不起来,更别说挥舞了,拾弎咬牙一站,硬是把剑背起来。
夕阳之下,昏暗的教堂里,他在中心,宛如整装待发的战士。
“阿爸,我不会一直缩在艾瓦村的,”拾弎道,“我要离开这里,找到父亲的下落,是生是死,我都要去找!”
他又转向祭台,跪于蒲团,双手合十。
“风神大人,在此我以父亲的名义起誓,”拾弎道,“一定全心为善,拯救苍生,惩奸除恶,成为阿爸的接班人!”
大堂内,所有幕帘飞掀,这股不明的风,似乎是神明的回应。
“好,”神父取下了自己的项链,把他放在一个包袱里,“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带上这些东西,这是圣羽教的教义和联络图,如果路上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寻找我们的教团。”
“谢阿爸!”拾弎双手接过,迟疑了下,道,“阿爸的项链,我还没有资格佩戴,就像我背后的这把剑一样,虽然我用不了他,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有使用它的资格!”
“阿爸等着你,”神父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笑容。
...
第二天,拾弎在菜地里浇粪。
他转了几圈,总觉的有人在背后,转头看了看,发现没人,又是转头,见得大伴带着几个狗腿子站在面前。
拾弎假装不理他们,埋头继续。
“钱呢?”
没有回答。
“叫你呢!”大伴推了拾弎一把。
“钱在阿爸那。”拾弎眼都不抬下。
“嘿!别和我说要见你老爹哈!”
大伴刚想补一脚,拾弎一个闪身躲过。
“你还长脾气了是不!”一旁的狗腿想抓住他,但拾弎身材瘦小,跑起来十分方便,剁了两下,和三人拉开了些距离。
三人僵持着,大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硬起来了。
“哼,就你那个糟老头子,还拿的出钱?”大伴冷笑道。
“你说谁是老头子?”拾弎突然说道,柔善的眼里多了一丝怒火。
“你爹!”大伴上去补了一拳,拾弎又倒在泥坑里。
此时,他的脸上多了些尘土,大伴的声音在一旁回响着。
“一个废物老头,靠着一张嘴巴在村里白吃白喝,什么行善,什么救世,都是屁!老獾都不吊的废屁!要不是全村人护着,真想叫我爹把他撵出去,”大伴不妨把话越说越狠,“你也是,爹妈都没有的野种,还敢在这里混?这钱,你该心怀感恩,要双手递过来才对!老子好心留你在村子,就乖乖跪下来磕头,现在敢叫是吗,信不信我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拾弎艰难起身,忽然发现一旁的粪勺,这桶人中黄,可是刚从坑里挖出来的。
“朽木不可雕也,不尊重长辈的人,不配得到风神的恩赐....”拾弎心里想着。
“大伴,你父亲把你喂的不错嘛,像农场里的猪一样,你知道猪最喜欢吃什么吗?”拾弎忽的冒出一句。
大伴正要发作,拾弎先动手了。
“猪最喜欢吃的,是屎!”
在大伴眼睛未瞎前,他最后看见的是一坨黄绿色的液体,这液体一阵横扫,把三人都挂了个遍,正好甩在面部,三人惨叫一声,接连后退,另一马仔靠着瞎眼想还手,拾弎一勺向其脑袋砸去,那马仔惨叫一声,抱头倒地。
就算再能打的人,对秽物也会避之不及,拾弎这一勺,把大伴的尊严丢进了茅厕。
“你小子!!”
大伴冲了过来,拾弎一个闪身,胖子终究是虚胖,拾弎左脚一钩,他重心不稳自然倒地,可惜,被泼了屎,正好走了屎运,大伴的头正好砸进粪桶,一时间,哭骂声接连不断,拾弎大笑两声,扔下粪勺就跑。
“你——给——我——记——着——”大伴一抹脸吼道。
当然,拾弎不可能听到,他一路小跑,看见房舍才开始走路,这一次可是把之前的怨气全部讨了回来。
阳光之下,把他的毛发照映成金色,一旁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拾弎笑了,他很久没有笑过了。
也许,自己迈出了第一步。
...
“轰隆!”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拾弎吓了一跳,那声音带着一道振波,把树木都震了几分,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