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哲学》第一章：绪论|（一）哲学并不神秘【下】

有很多人以为哲学太神秘，也有人说哲学是太空洞的学问，这原因，就由于他们不了解前面所说的对立的统一。他们只看见哲学和日常生活感想的对立和差异，却看不见两者的统一和共通的地方。他们以为只有日常生活中的感想才是最平凡而不神秘，最切实而不空洞。他们不知道哲学正是在日常生活的基础上发生起来，而人们日常生活的感想也正有着丰富的哲学的萌芽；要说切实，则哲学也许会更切实，要说神秘，则日常的感想中也有很多神秘的要素。例如天气不好，各处农村里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当遭受到这些严重的灾难，有许多农人会认为这是运命不好，这是天意。农人自己这样想，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心中的【运命】和【天意】等等有什么奇怪，然而只要稍稍地认真一加思索，便知道他们认为平淡无奇的这些日常感想，才是最神秘、最空洞的。现实世界里的天灾人祸，本应该就在现实世界里追求它的原因，现在的农人却不向现实世界里去找原因，却把一切都归诸于想象的、冥冥中的主宰，这不是神秘和空洞还是什么？这一种神秘而空洞的日常生活的观念，要说起来，真是多得很！但我们平日不但不觉得其空洞神秘，反而以为这是最平凡，最切实，我们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的日常感想所欺骗了！ 把神秘的东西看做不神秘，当然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是因为日常观念对于我们很熟悉，由于熟悉，便不再惊异。【少见多怪】是人之常情；见得多，就不怪了。【运气好】【命运不好】等类的话，我们天天说着，听着，便不再有什么稀奇，但研究哲学，在普通一个人的一生中是很少有，甚至于全然没有机会的，我们看见廓大的哲学系统，砖一样厚的哲学书本，便感到内容的神秘，也不外是【少见多怪】的心理之一种罢了。 但虽如此，我们也不能说，一切日常的见解都是神秘而空洞，一切哲学都是切实而真确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切实很真确的见解。例如前面说的久别重逢的事件，大家都经过一番生活的磨练，发生了一切都已变动的感想，这是很真确的。因为现实世界实在是已经变动，而大家的感想都很正确地反映出现实世界的真实状态来的变故。我们的观念之所以有时会错误而不正确，是由于人们的生活地位限制着的缘故。有奋斗经历的人，很容易了解世界的变动，他们会感慨着说：“一切都变了”。但是生活安稳而平淡的人，他的叹息又不同了，他会说：“一切老是这样，一切都没有变动，真无聊极了！”好像连他自己会变老的事也不知道似的。由于生活地位的不同，人们的日常生活感想就有这么大的差异。同样，由于哲学家的地位的不同，哲学也有很大的分歧，有的哲学教人们认识现实世界的真理，有的哲学却把人们引导到神秘的宗教的迷雾里；哲学上有什么唯物论和观念论的分别，就在这种情形里表现出来的。伏尔泰是法国十八世纪的大哲学家，有一次在宴会里，当他们的朋友谈起了无神论的问题时，他马上把仆人叫到外面去，然后私下对朋友说：“在仆人面前切不可主张无神论，否则他就要反叛了！”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这说明一个大哲学家也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害怕仆人觉悟，而宁可不要真理。因为他对于仆人是站在压迫者的地位，为要防止仆人反叛，所以不要真理。一切观念论哲学家都为了他们的压迫者的地位限制，有意或无意地走向神秘的道路上去。我们平常以为哲学非常神秘，一方面固然由于我们亲近哲学的机会太少，同时，观念论哲学家的混乱，也不能不负一大部分责任。一般人明明看见世界上有的是物质，而有的哲学家的结论却说世界是精神构成的，这怎能不使我们惊怪，怎能不使我们大叫哲学太神秘呢？ 这样，哲学之所以神秘，主要的还是因为它被观念论者加上了一重神秘的迷雾。因为他们站在压迫者的地位上，要用神秘的思想来蒙蔽和麻醉被压迫者。如果我们只知道老看着这迷雾发呆，那么这神秘永远还是神秘，我们就永远不会了解什么是哲学？倘若我们知道了神秘的原因，并进一步起来撕破这神秘，则这神秘就决不会长久存在。我们中国的广大民族是被压迫者，压迫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常要用种种神秘观点来蒙蔽我们。（如日本人鼓吹的“王道”以及东方精神文明等，都是这一类东西。）打破神秘，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利益。 打破神秘的方法，第一要从日常生活中做起。前面已说过，日常生活中的感想是哲学思想的萌芽，同时，也包藏着很多神秘的观念，所以就要打破这日常生活中的神秘。譬如商店的倒闭，本来有它自己要倒闭的原因，我们本来应该去找出它的这些真正原因才对；但日常的思想有时会使我们不知道去分析这原因，却说这是“运命”、“天意”，于是，就陷入神秘的迷阵中去了。 一面在日常生活的实践中努力清除神秘的要素，同时，对于最进步最正确的哲学理论也得加以研究。单靠个人日常生活中的努力，是太迟缓，太困难，也许还有误入歧途的危险。最进步的哲学理论是全人类思想的最优良的成果，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快速更正确的解决所要解决的问题，帮助我们很有力的打破神秘，帮助我们找出生活中一切事物的真正的原因，帮助我们去反抗压迫者，帮助我们做解放自己的斗争。什么是正确的哲学呢？以后讲下去，自然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