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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发肤记之重生|第七章 失踪

2023-09-11 04:40 作者:Wanda-顺顺  | 我要投稿

杨慧听了苏心圆这样讲,觉得她说得话和今晚向老师和她说的一样,很有道理但又不全然能听懂,她刚想和苏心圆讲向老师今晚对困惑她许久的问题的回答时,李亚楠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学校对面药店的袋子。她什么也没说,用眼睛横了杨慧一眼,把袋子放在自己桌子上,脱下羽绒服,往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就上上铺换衣服去了。她这一脸冰霜地回来,直接打碎了杨慧和苏心圆之间亲亲热热喝啤酒啃鸭脖的气氛,两个人都觉得再这么坐下去都有点没味儿,就各自端着啤酒也上床了。


杨慧刚在床帘里安顿好了苏心圆给她的果啤,就看到手机里向老师给她发的微信,是一套关于针对虚拟语气的练习题,向老师还很关切地问她,说晚上雨夹雪,下那么大,她是否已经顺利到宿舍。杨慧赶紧回复,说自己已经到了,虽然路上遇到点小波折,但总归是到了,刚在和宿舍同学聊天没看手机,请老师不要担心云云。向老师没有立即回复,但当时已经九点多了,杨慧想向老师可能已经睡了,所以也没有多想,就在自己床上认真做起来向老师给她的题。刚做没几道,就听旁边的李亚楠下床了,她嗲嗲地喊苏心圆,然后好像故意的似的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吃吃地笑着。笑了一阵儿,李亚楠声音又拧拧巴巴地说,“哎,这独生子女可不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好,所以才那么自私。”杨慧本想拉开窗帘把她怼回去来着,但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也就罢休,还是做题重要,况且她这样说还不是介意父母爱她没有她弟多?


晚上熄灯之后,杨慧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北风的呼啸声,左手掌根处因为撑了地还隐隐作痛,而且她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和向老师看到了今晚那场来势凶猛的雨夹雪而无论是苏心圆还是隔壁宿舍的郑倩倩都没有看到。奇了怪了。她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向老师依然没有回复。


第二天,杨慧一早有课,她七点多起来时,特意看了一眼手机,向老师还是没有回复。她想,难道向老师昨晚生了?一直在医院忙活没空回复我?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忽然惴惴不安起来,早饭吃得也没滋没味儿,上课听得也无精打采,唯一能让她紧张起来的是,那门课的老师说,鉴于他寒假要去英国访个学,所以期末考试提前一周考,也就是,下周一。


下周,周一考这门4个学分课的期末考试,周末考六级,还让不让人活了?杨慧有些焦虑,不由得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回向老师回了,但也只回了个表情。杨慧赶紧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问她是不是哪里难受需要去医院?向老师说,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安心学习,下周俩考试加油!


俩考试?她怎么知道刚刚宣布的、下周一的专业课考试?杨慧心里一惊,又发了个微信给向老师,问,老师您怎么知道我们下周一另加了一场考试?我也是二十分钟前才知道的。


向老师没回。杨慧放下手机,听了不到二十分钟课,内心像燎原的野火一样焦躁,她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奶奶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杨建军的医保卡找不到了你知道在哪么?杨慧回复了之后,把手机放回去。前面老师讲什么、画什么考试重点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听,反正回去也能问苏心圆,于是五分钟之后她又掏出手机,奶奶回复说找到了,又问她寒假什么时候回家?她又回复了奶奶,说考完试一月中旬就回,可向老师依然没回。她放下手机,五分钟之后又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这下,奶奶和向老师都没再回复她,可讲台上的老师却说,第二排的那个女同学,你这二十分钟看了不知道多少回手机,请问你是有急事吗?有急事就出去打电话,不要在我的课堂上玩手机!我开学上第一堂课时候就说了,你可以上课不来,我也不会点名的,但你来了就要好好听,老师辛辛苦苦备的课、你来了却不听,在下面玩手机,影不影响老师上课心情?老师上课心情被影响了,影不影响下面同学听课感受?你看你,我说了你几分钟,你们全级就浪费了几分钟……


虽然那位事儿妈似的老师还在台上吧啦吧啦地就杨慧上课玩手机的问题说个不停,但杨慧还是在这个过程中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回复,向老师那边像是个黑洞似的,吸走了杨慧的消息,却不给她回复一条。杨慧放下手机,站起来用略带哭腔的声音说,老师我错了,您能不说了吗?


台上的老师虽然有被眼前这个胖到有点变形的女孩子的行为震惊到,但听她语气不善且还带着哭腔,忽然就心生怜悯,说了句“知道错了就好”,然后就继续带着学生们划重点了。杨慧则一脑子焦虑,耳朵里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但就是不知道那老师说了什么。


向老师去哪了呢?怎么就不回我的消息呢?


好不容易熬下了课,杨慧抓着书包第一个冲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开始给向老师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接通音一声一声地传来,杨慧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接啊,向老师,接啊!”她的心绝望地喊着,可电话那边却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请稍后再拨。杨慧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向老师家弥漫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哀愁,想起那似乎在一路尾随她的雨夹雪——那,是向老师的什么吗?她想,是她的伤心化成雨夹雪一直跟着我?可她又到哪里去了呢?不管了,我要去找她,就算下周两个考试、就算我要保研,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她。


然后杨慧就给苏心圆打了个电话,让她下午的课帮她盯一眼,她说她要去向老师家看看。苏心圆表示,你去就是,我这边没问题。她跑步回宿舍,把上课沉甸甸的教材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背着书包打算坐车去向老师家。没想到刚出了校门,就看到公交车车站上贴了一张通知,说因为线路重新调整原因,今天唯一通往向老师家的那般公交车停运五天,周六恢复。“停运五天!!”杨慧到抽一口凉气,她只知道这一条去向老师家,如果这辆公交车不能带她去……她摸了摸手机,自己银行卡上还应该有3000多块钱,她抓起手机就往支付宝里充了500,打车去向老师家,500应该够了,她想。


于是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向老师家的地址,司机表示,那地方太偏,打车去了再回来,不划算,我不想拉你。然后她又拦下一辆,司机的理由依旧。她连打了五辆,司机都说,不可能去的,那地方那么偏僻,你怎么不坐290路公交啊,公交能到!她说,公交停运了,最后一辆公交车的司机说,那就没办法了,而且听说今天有雨夹雪,你就算走都走不到!


走都走不到!杨慧想,看着那离学校将近七十公里的距离,自己走确实是走不到。于是她悻悻地回了宿舍,拿了上课的教材——既然去不了向老师家,那还是去上课吧。


下午西方文学史课上,苏心圆看到杨慧来上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冲杨慧招招手问,你怎么来了?杨慧把自己无论如何都去不了向老师家的事情和苏心圆说了,苏心圆说:“可能就是有种力量不让你去吧。”


“什么力量?”杨慧问。


“我也说不太好,可能和造成你昨晚经历的雨夹雪是同一种力量。怎么说呢?从你这一学期的种种经历来看,你不是也跟我说过第一次的大雨嘛,我觉得向老师家附近可能和我们这里不是一个空间,而这个空间的主人就是向老师。她想让你进去的时候你就能进去,而当她不想让你进去的时候,你就进不去。这大概类似于某种卡扣,就必须时间与空间对应上,你才能进到那里去。我自己说得也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你听明白多少。”苏心圆说。


“不会吧?这怎么感觉有点灵异呢?而且向老师也保证了,说我以后一定能看到她的宝宝和她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杨慧又问,焦急得不行。


“我不知道向老师的保证是什么意思,但我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相遇,是需要某种数学上的实现的,这种实现不仅是时间与空间上的,还需要情感上的连接。你比如说,我家里有个姐姐,在美国读博士,她系里只有她和她的一个师妹是中国人。但那个师妹因为从高中到博士都是在美国读的,行为举止有点被美国化了,导致我姐姐认为,她是个美籍华人,所以俩人在一个系念书念了两三年也没怎么说过话。后来师妹因为一件学业上的事情要请教我姐姐,就和她联系了一下,没想到两个人一拍即合,非常投缘,而且,师妹和我姐姐说,她其实我姐姐在国内读的大学的附中的,和她们大学只隔一条马路。我姐姐在那读本科时,她在对面附中读高中,经常去大学食堂和各种小饭店吃饭。那会儿虽然俩人时空上有接触,但并未有情感连接,而知道好多年之后,俩人兜兜转转又在美国遇到,有人说这是缘分什么的,但我觉得就是一种时间、空间和情感的概率性问题。我们个体之间的相遇其实都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些事情就是在这人世间不停地发生着,所以,我觉得,向老师那个存在可能有控制这种小概率发生的能力,现在就不是发生的时候,你再等等吧,不是说290路停运5天嘛?那五天之后不就是周六你该去看自习的日子嘛?所以,周六可能那个通路就打开了,到时候一切自然有答案。对不?”


“时空情感通路?”杨慧心里一惊,那自己是不是和李红玲之间也存在这种时空情感通路?她小学五年级时关闭了,现在依然没有打开——可什么时候又能打开呢?她本来想和苏心圆再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没想到老师来了,她只能作罢,闷闷地开始上课。“周六,周六我一定要过去一下。”她又想。


这周很快就过去了,其实每天杨慧都在没课的时候给向老师打电话发消息,但就是没有任何回应。像曾经的李红玲一样,如今对杨慧温柔以待的向老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周一杨慧觉得这周简直没办法过了,但到了周五晚上她忽然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这么快就可以去那边了。周六早晨她一醒,就洗漱,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后就坐上了调整之后开始运营的290路公交车。


周五晚上她就一再和苏心圆确定周六的天气——晴,无雨无雪无风,最高温度零度,最低温度零下6度,干燥,空气指数良。她把周六的天气抄到一张纸上,让苏心圆保存好,然后说她一旦在向老师家附近遇到了异常天气就给苏心圆打电话,并让她把异常天气也记在纸上——虽然这么做,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周六那天,哪怕她已经到了民工子弟小学和向老师家周边,北方冬天那种又晴朗又寒冷的天气依然没有变。她跳下公交,先跑去向老师家。


向老师家一如往昔。外面泥路上的泥早被冻实,踩上去有些硌脚,但好在没有冰,不至于在上面摔跤。杨慧一路小跑跑到向老师家的小院门前,砰砰拍了几下门,无人应声。她又转到院墙处,往上跳了好几下,看了看院子里面。院子里也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样,墙角堆着垃圾,只不过看起来窗户上有好多灰。她又去敲了敲门,但依然没有人应答。


“难道向老师在医院出了什么意外?”她紧张起来,再次拨通了向老师的电话。无人接听,一如既往地无人接听,绝望的女声又一次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向老师啊,你去哪里了?难道要像我妈一样抛弃我么?我被抛弃一次就算了,为什么还有第二次?


忽然,杨慧想起来,可以去问问她看自习的学生,虽然现在距离下午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但子弟小学的门房大爷早就认识她了,让她提前进去没问题的。于是杨慧就往子弟小学走去。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北风在她耳畔打转,周围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连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都听不到。杨慧走到子弟小学前,敲了敲收发室的门,门卫大爷探出脑袋——不是杨慧之前认识的张大爷!


“你谁啊?有什么事儿?”这位和之前胖胖的张大爷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大爷问。


“我是来看下午作业班的大学生,我看五年级。”杨慧说。


“大学生?我们这儿是有自习班,但没听说过要让大学生看啊。你等下我打个电话。”瘦大爷又说。


“没有大学生?怎么回事?不是社会服务么?我都来了一学期了怎么没有大学生?”杨慧疑惑了,打开微信她们这次社会服务的群聊,发现大家又在积极讨论圣诞节平安夜去哪里吃点什么玩点什么,杨慧发了条消息问,某某子弟小学的看门大爷怎么换了?他说没听说过有大学生来看自习班。


没人回复她,大家好像都自动把她屏蔽了一样。“什么嘛?你们说社会服务,怎么好像一直都在讨论怎么吃喝玩乐,来这边看自习的也很少。气死我了!”杨慧又想。但她忽然又看到熟悉的张大爷穿着棉猴儿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小杨儿来啦?”张大爷说,然后他又转身对那个瘦大爷说:“她这段时间每周末都来,你让她进去就是,学生们都可喜欢她了。”瘦大爷听张大爷这么一说,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让杨慧进去,说:“进去吧,不过现在小孩们还没来,你进去自己待会儿吧。”


杨慧走了进去,张大爷和她肩并肩地一起走。杨慧忽然想起来,可以问问张大爷啊!于是她开口问:“张大爷,您知道向老师去哪了么?这一周我都在找她,可打电话发消息她都不回。她是不是已经生了?您知道吗?能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吗?”


张大爷一脸奇怪地看着杨慧,说:“苑老师?苑老师区里的教师编考上啦,不在我们这儿干啦!说实话,苑老师真是个挺好的人儿…… ”


“苑老师?苑老师谁了?”杨慧想,刚想问,忽然发现身边的张大爷不见了,回头一看,门口的瘦大爷好像找张大爷有点什么事儿,俩人在她后面说事儿呢。“什么了这是?”杨慧又想。不过当她想到自己一会儿就能看到她们班那些可爱的孩子,想到自己可以问他们时,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下了。“哎,他不说就不说吧,学校老师那么多,可能他也不知道向老师是谁。虽然有点不应该,向老师那长相气质在大学里都是出挑吸引人眼球的,在这么个子弟小学的老师里岂不是最耀眼的存在,张大爷怎么会不认识呢?”杨慧又想,想着想着就走到她看自习的教室门口。


她进去时,发现教室里的郑南祥和李思广俩男生正在打闹——这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俩男生一个拿扫帚、一个拿着个没了头的拖布,正在教室的桌椅间嘻嘻哈哈地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闹得不亦乐乎。杨慧喊了一下两个小男孩,说:“别闹了你俩,快,抓紧时间写作业!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问我。”俩小男孩转过身来看了看她,其中一个吸了下鼻涕,又戳了另一个一下,问:“你谁啊?怎么进来的?怎么来管我们?”杨慧愣住了,怎么看了一学期的自习他俩都不知道我是谁?


杨慧说:“郑南祥,李思广,你俩别装了,我可认识你们,快,把扫帚拖布放回去,回去学习,一会儿其他同学也该来了。”


俩小男孩儿又狐疑地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说:“我俩不叫郑南祥和李思广,我叫张少辉,他叫钱涛,你要想掏钱找他,哈哈!”另外一个挥拳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下把杨慧搞晕了,明明就是郑南祥和李思广,怎么今天成了张少辉和钱涛?怎么回事?这会儿她又看到俩小男生挤一堆窃窃私语,又吃吃傻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杨慧觉得他俩一定再搞笑,又说了句:“郑南祥,李思广,别浪费时间了,快回去坐好写作业。”


但她没想到的是,俩小孩儿又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们不叫郑南祥和李思广,我叫张少辉,他叫钱涛,老师。”


老师?杨慧又蒙了,之前这些小孩儿都叫她慧慧姐,怎么忽然成老师了?她连忙说:“我不是你们的老师,你们之前不都叫我慧慧姐吗?”俩小孩儿也蒙了,说:“老师我们从来没见过你,今天第一次见,我们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杨慧说:“这不可能,我看了你们一学期自习,上次郑南祥还问我问题呢。”


那个自称叫张少辉的郑南祥愣愣地看着杨慧说:“上次我没来,我妈去医院生二胎去了,我去医院了,上次我没来。”那个自称叫钱涛的李思广在旁边补充:“对,他妈妈生了个二胎,他现在是哥哥了,他上周日没来。”杨慧更疑惑了,就在此时,她看见平时最喜欢和她说话的周小童和刘婷婷俩女孩儿手拉手地走进来。她俩一进门,疑惑地看了杨慧一眼,然后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称叫张少辉的郑南祥和自称叫钱涛的李思广,李思广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老师是谁,她说来看自习的。可,我们一学期都没人看自习啊!”


周小童也用陌生的眼光打量杨慧说:“真的,老师,我们一学期都没人看自习。”杨慧忽然问她:“你是周小童吗?”周小童摇了摇头,说:“不是,老师,我叫陈思佳。”然后指着刘婷婷说:“她叫罗曼。”杨慧问罗曼:“你不是刘婷婷?”刘婷婷使劲摇头,说:“不是老师,我叫罗曼,我不认识刘婷婷是谁,我们班没有叫刘婷婷的。”


杨慧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问出了困扰了她一周的问题:“好吧,那你们知道向老师去哪了么?教你们语文和英语的向老师,就特别漂亮、气质特别好的那个老师,怀孕了,肚子大大的。”


四个小孩儿一起盯着杨慧,然后一起摇头,那个自称叫陈思佳的周小童说:“我们不认识什么向老师,最近教我们的老师也没有怀孕的。”然后她手一指张少辉,说:“张少辉他妈上周生了个二胎。除了她,我们不知道谁怀孕了。”


这时,越来越多的小孩儿走了进来,杨慧不敢问他们都叫什么了,只说让他们在座位上坐好,好好写作业不要吵。可这群小孩儿名字换了,性情好像也跟着名字一起换了一样,变得和往日不同起来。之前杨慧来看自习,小孩儿们都老老实实地写作业,没有交头接耳,没有打打闹闹,顶多就是休息时间互相聊聊天,分享分享零食或者找杨慧来问问问题。今天可好,等小孩儿超过10个之后,整个教室就呈现出一种乌烟瘴气的状态,小孩儿们没一个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写作业的,交头接耳地聊天,满地乱窜,男生们聚在一起不知道看点什么——杨慧过去一看,得,什么张少辉、钱涛还有之前那些叫什么何大新、孙成、张宇的男生聚在一起看杂志上的女性泳装照。杨慧没收了他们的杂志,几个男生气得不行,其中那个之前叫孙成现在不知道叫什么的男生——长得一脸痞相,冲着杨慧喊:“死胖子,肥大妈,大象腿,你管我们呢?你凭什么管我们!看你肥的,你家是不是留你过年当年夜饭啊!哈哈哈哈哈!”几个男生跟着一起哈哈哈哈哈起来。


其实说别的都还好,但只要说到杨慧的胖,她就受不了了,胖这个问题就是她心里的一块永远愈合不了的疤。终于,在她听到那个男生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她收拾了书包,把那本女性裸露比较多的杂志往地上一摔,铁青着脸走出了教室,还不忘摔一下教室的门。纵然门上的玻璃都被她摔得嗡嗡作响,教室里的孩子们却在停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笑得比刚才还猖狂。“这群死孩子,爱谁看谁看,我再也不看了!我社会服务一个学期,那0.5分也赚到了吧!我再也不要来了!”她一边走一边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也不清楚谁给她开的校门,反正脑子一团乱地在寒风中瞎走一通,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又回到了向老师家院子门口。


于是,她又拍了拍门,无人应答,下午阳光最强时的寒风吹过杨慧的脸颊,把她刚哭过的眼睛吹得生疼。她四下打量,忽地觉得这四周荒凉得好像月球一般,没有人,连距离不远的马路的声音都被这种荒凉吸走了。“这么荒凉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住?”杨慧想,然后她想起小时候李红玲给她读的、《聊斋》里的那些故事,无一不是鬼怪幻化成精,给人类一个他们希望永远不醒的迷梦。可,向老师家也并非《聊斋》里讲的那种豪宅啊,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房、普普通通的装修,可,怎么这也能没有呢?


她定下神来,慢慢往公交车站走去,想明天好好准备下周的考试,再也不来那子弟小学了。可就在她往公交车站走的路上,她忽然看到刚在子弟小学看门的瘦大爷迎面匆匆而来,好像去那片平房区有什么事儿。“我再问一下他吧!”杨慧想,于是迎着瘦大爷走去。


“大爷,是我,那个大学生,能跟您打听个事儿吗?”杨慧问,特意把围巾拉了点下来,给瘦大爷看了看脸。


瘦大爷好像被杨慧叫醒了似的,从刚沉浸的某种状态下恢复过来,眼睛还有点愣愣地看着杨慧,说:“什么事儿啊?”


杨慧说:“您认识子弟小学的向老师吗?就那个高高的、特别好看、最近还怀孕了的老师,总穿得挺时髦的。她就住前面的巷子里,一套小平房,院子门是蓝色的。”


瘦大爷看着杨慧,说:“向老师?什么向老师?子弟小学根本没有姓向的。而且这片儿早就拆迁移民了,水电气儿都断了,哪还有什么人住啊!明年一开春儿这些房子都得拆,盖楼房,不可能还有人住的。你这是怎么了?刚不还在看自习么?”


杨慧说没事儿,谢了大爷就往公交车站走。天还是那么晴,风还是那么冷,和天气预报里说得一模一样。她忽然想,如果自己的眼泪能化成雨落下来,向老师会不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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