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恋【羡忘/时允】第十八章
六月已至,炎热更甚。
夏日蝉鸣,一声一声不绝于耳,谱奏喧哗热闹的盛夏宴会,伴随着日光逐渐向南,树荫随之变化移动,迎着略微烫人的热意,带着至死不渝的追从与无悔,独属于夏日的倾心与浪漫。
屋外虽然难耐,是灼伤人的热意,屋内却是凉爽无比,使之躁动烦热的心都平静安稳下来。
魏婴一早便吩咐白七从冰窖中取出大量冰块,摆放在屋内,冰块在融化时不断散发出凉气,水分蒸发,透着屋内的宽敞明亮,都能清晰可见它冉冉升起的缕缕白气,飘于空中,遍布满屋。
蓝湛摸了一把忘机琴的琴弦,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魏婴,眼眸低垂,手指抖动中,一阵古琴铮铮鸣音已然发出,曲子似乎有着指引一样,自然流畅地泄出,不带丝毫停顿,和雅高贵,悠远沉静,与他所弹奏曲子《阳春白雪》有所关系,也不乏是因为蓝湛,所以这曲子更加显得婉转缠绵,平和沉稳,细腻含蓄。
魏婴本是闭着眼安静地听着,何时睁开的双眼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他将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下巴,从一开始的听琴,恍然已经变为了看人。
世人赞叹蓝二公子高贵优雅,琴棋书画,世人欣赏蓝二公子貌美容颜,似玉如花,世人惊叹蓝二公子娉婷袅娜,明眸善睐。
那是京城世人眼中的宸王府二公子。
若是单说蓝湛,魏婴的印象中,总觉得蓝湛如同那年的小团子一样,迷迷糊糊,粉雕玉琢,稚气满满,是无暇淳朴的白玉,是天上月,被保护的极好的贵公子,不沾染一丝污垢,干干净净的来到世上,美好而玲珑剔透。
怎么看蓝湛怎么可爱,怎么看蓝湛怎么亲切。
其实或许是因为,他与魏允有着相似之处,魏婴对待着他,一如对待着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细心管教,包容纵容,像是哥哥,之于晚辈。
可是蓝湛到底和魏允大不相同。
魏婴现在才回过味来。
魏允是天上鹰隼,蓝湛是家中宝玉。
蓝湛抚弄着面前的古琴,手指短短几个拂动之中,从容不迫,自信淡然,在他微微淡漠的脸庞浮现出的,他在面对着自己熟知的领域绽放出华丽的姿态。
是魏婴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出来的模样。
好似在只有这一瞬,魏婴才发觉,蓝湛是世人口中的那个蓝湛,他代表的词语是“惊才绝艳”,是“王府贵公子”,他适合处在世人的夸耀中,他担得起众人的无尽追捧,因为他生来如此,他生来尊贵,便是一点点的瑕疵,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因为牡丹称王,本就是因为它傲人的资本,即使世人从不关注,它的光芒依旧万年不退。
“……蓝湛其实就是《阳春白雪》中的《白雪》,晶莹圣洁,自抱冰魂,海枮石烂,千年不坏。”
“那样能够如星辰般的闪亮夺目,吸引着他的目光,伴随着魏婴的凝眸,另一种情感涌浪而来——蓝湛,太过耀眼,比之日光,相可媲美。”
耳畔的琴音仿若停停顿顿,只有蓝湛唯一真实能够真切的看到。
满屋的凉气无法安抚魏婴跳动的心脏,他就如同被蝉鸣惹烦的狂躁的人,胸膛处总有一股邪火烧在那里,看着蓝湛,它烧的愈旺,不看蓝湛,它刺的魏婴心慌。
比那次他回到唐门,还要激烈的难受,难受的魏婴皱起眉头,喘不过气一样。
“踭——”
古琴被迫中断的琴音余音荡荡,仿佛旋转跳跃在魏婴眼前。
魏婴快速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望着收回手静坐在一旁的蓝湛。
虽然方才魏婴听得不是特别真切,最后这首《阳春白雪》的尾音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古琴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它本该具有的回声袅袅,如此错误明显,原因不过为二,一是因为外人打扰,二是因为本人失误。
而蓝湛,貌似是后者。
蓝湛敛眸,无意识的捏紧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确实是故意的,故意弹错其中一根琴弦,《阳春白雪》本就是较高难度的曲子,稍一出现差错,其后近乎全军覆没。蓝湛虽然也不在乎那一两点差错,可他真正目的也不是让魏婴听完这首曲子。
他不知魏婴有没有听出来自己刻意弹错的意味,自己也从来没有过此类情况,心中略微忐忑,生怕魏婴发现他有意的一样,等待着魏婴的出声。
蓝湛没有开口,魏婴还未彻底回过神来,不言不语,两两相望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安静如斯,如同寂静无人,若是认真听了,都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的蝉鸣,挤进两人的耳朵。
说是缠绵悱恻,其实也有尴尬。
蓝湛动了下嘴唇,不想再这么沉默下去,率先开口,“我,我方才弹错了,然后,然后这首曲子断在这里了。”
屋中安静,他说话声也变得细小,又因为有些心虚的缘故,小丧气似的,糯的不行。
魏婴心脏一颤,想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啪”的都飞走,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坐在地上,委屈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时不时看他一眼的蓝湛。
活生生的,外人从未评价过的,可能也是魏婴单独一人见过的,这般模样。
他笑着叹口气,站起身来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已经弹的很好了,很好听,我十六岁那年都无法到达你这样的水平,团子这么厉害,可想而知往后是何等的风采,人人钦佩,都为之不过。”
他靠的近了,蓝湛也不敢直视他,但是目的还没有到达,蓝湛不愿这样结束对话,指着那把古琴,强忍着羞赧,问他方才那段《白雪》的曲调要如何驾驭。
魏婴擅音律,笛子和古琴虽有所不同,其中所蕴含的不过大同小异,魏婴还在宸王府时答应与蓝湛的相约,之后便了解了一些古琴的韵律,尽管自己所精通的乐器不是古琴,而是长笛,但他天赋惊人,此番接触下来,也算颇为了解。
魏婴将蓝湛搁置在一旁的琴谱拿起来看了几眼,在琴弦上勾勒几下,方才蓝湛停住的曲调不算流畅而出,能听懂是那处的音律,琴音虽不似蓝湛弹的那样动听入心,也是可以入耳。
魏婴有些疑惑蓝湛在这点地方他出了差错,按理说这处地方对于蓝湛应是小菜一碟,完全不应该忧心的一步,反而出现了失误,毕竟自己都能够顺利的弹奏出来。
蓝湛静悄悄地看他的动作,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刻意出错的这个地方不是太好,容易暴露,但是结果都已经出来,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默捏着自己的手腕,担忧着魏婴不要看出来异样。
“团子,你过来。”魏婴淡淡开口,招呼了他一声。
“是不是这处地方,你方才应是分神了,你这样看着琴谱再弹奏一遍,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
蓝湛:“……”
他循着那本琴谱,指尖按压琴弦,随着音曲成形,在方才出错的那个地方,手腕微抖,拇指挑过四弦,音调变形,蓝湛蓦然停住,转头看着魏婴。
“错了,应该用的是五弦。”
魏婴盯着蓝湛的右手,没什么表情,说了一句,“你再弹一遍。”
蓝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宸王府,在幼时父亲指导他,面色沉重,不怒自威的场景。
想归想,蓝湛还是按照他说的,在临近那处差错,他本想认真对待,让这遍成功过去,手指抚弄中,他察觉到什么,偏头中,魏婴已经坐的离他近了些,他微微侧着身子,肩膀不与他齐身,隔着将近一个拳头的距离,是他觉得刚刚好,不会产生不适,不会觉得唐突,不会觉得亲昵的距离。
但蓝湛仍然清楚可见的看到了魏婴露出来的脖颈处,根根分明,仿若跳动着的青筋,映在他眼前,从后耳根处,悄无声息的冒出来片片微红,爬上魏婴的耳背,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传递到他的脸颊,被蓝湛发现个正着,看的一清二楚。
蓝湛不自觉动了下指头。
而后他转头,微微惊讶,魏婴的右手覆了上来,蓝湛一怔,僵住了身子。
常年习武的原因,魏婴的右手比起蓝湛自小养尊处优的双手,那自然是粗糙磨砺,不论是指腹和手心,都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也是知道蓝湛右手的滑腻,他放松了力气,不想划到蓝湛的手背,可能也没有想到,蓝湛的右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许多。
他都不知如何小心对待。
屋内的古琴声音还悠悠响彻,魏婴捏着他的拇指,挑过五弦。
与之相配的音调从琴弦传来,魏婴这才松开蓝湛的右手,重新坐回位置。
自五弦,琴音结束。
屋内的冰块好像都化掉,留下冰盘内的水渍,凉气被屋外的热气消耗,这件屋子,逐渐被蒸腾上一丝燥热。
蓝湛眨着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热意心慌了一瞬,意识到什么一样,将右手快速收回袖口中放到腿上,左手盖着袖子里的右手,低着头,肩上的碎发顺着他倾斜的弧度,柔柔顺顺的掉落在他颈窝,额头上淌露处一点轻微的汗珠都不想拭去,怕魏婴发现自己的无措。
害羞成了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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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到十八章,我都觉得我写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