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界:异梦 & 牧羊人
在一片黑暗之中,白乐天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前,而自己的周围什么也没有,除了桌子和椅子之外的一切都看不清。 很明显,是梦。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白乐天就知道自己这是又睡过去了。 “还没完了是吧……我*!” 虽然记忆不太清晰,但白乐天还是隐约知道自己身在似乎在一个绝对不能睡过去的地方,所以这梦让他分外恼火。 可无论怎么努力,他发现自己都没法醒来,有什么东西把他困住了。 于是白乐天又扫视了一周,他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自己醒过来。 可他刚扭过头,刚刚空无一物的桌子对面,突然多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把白乐天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是谁?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冷静点,孩子,我的身份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 那是个女声,音色深而不沉,不知为何,白乐天感觉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 因为对方上半张脸用兜帽遮盖住了,所以白乐天没法看见,但只看她那没遮挡起来的下半张脸,能看出她应该相貌不错。 “别**孩子了,*,这两天我遇到的所有人都管我叫孩子,我看起来有那么不成熟吗?” 在梦里白乐天的话明显比现实里多了很多,这也正常,内心反应的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就算白乐天性格和心理再扭曲,也不至于连心里都设那么深的防。 “可是你比起我们来讲就是孩子啊,是可爱的可怜的……像婴儿一样的小孩子。” 女人的话语让白乐天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但没等白乐天询问,她就又开始说话了。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必须告诉你,你现在已经被许多你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盯上了。而如果你想逃脱死亡的命运,就仔细地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 “你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不是,你到底……” 没等白乐天把话说完,黑衣人的手指直接摁在他的嘴唇上。 “别说话。” 这一指像是直接把白乐天的嘴缝了起来,当黑衣人把手拿开之后白乐天发现自己的嘴怎么都张不开。 “相信我,乐天,我也很想和你仔细讲讲,但有祂在那里,我不能直接揭示这些伟大存在的名字……所以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你听好,你要记住它们,然后通过这些去自己判断它们的真名。” 简直莫名其妙,白乐天听的一头雾水,他拼命地想解开嘴上的束缚,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该死的,这是我自己的梦,这女人凭什么在我的梦里对我指手画脚? 但刚打算站起来时,白乐天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捆在了椅子上。 这毫无疑问又是那女人干的好事。 黑衣人没理会在椅子上像蛆一样扭动的白乐天,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紧接着像变魔术一样,她的右手中突然多了一叠奇怪的牌,她把它们一张又一张抽了出来,摆在了白乐天面前。 这是啥,塔罗? 白乐天心想。 “不是,塔罗牌的星命可指示不出这些存在,我给你的是更具体的东西。” 我靠,她还能读心?哦,这么说来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内心,不对啊,那**她特地把我嘴堵上干嘛? “我把你嘴堵上的原因,是因为这并非你一个人的梦境……哪怕在这里说话也会有除你我以外的第三者听见。” okok,随你便了。 努力挣扎了半天之后,白乐天放弃了,他瘫在了椅子上,像条死狗。 黑衣人压根没管他,她只把一张牌摆在了白乐天面前,牌上画着一张抽象的人脸,写着诡异的文字。 “这一张牌是你——「祭品」。” 祭品?我? 白乐天听这个词就觉得很不舒服。 “对,在这场欢宴中,你是献给诸神的羔羊。” 啥意思? “嗯……你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是众神猎场里的一只野兽,有些神会帮助你,另一些神会想尽方法杀了你。” 她指着白乐天的额头。 “想从祂们手上活下去,你就要听好我给你的占卜,它能揭露祂们的一部分特质。” 又是占卜啊。 白乐天想到昨天那个神棍司机,他现在已经确认,自己确确实实是被卷入了什么十分危险的事情里了。 不过这从某种意义上正合他意。 白乐天看着黑衣人,在心里发问。 所以,你所说的神到底是什么? “是从人类这种族诞生前就存在于宇宙之中的存在……对于你来说在不可理解的东西,你可以直接把祂们都当成某种具有知性的怪物。” 既然是怪物……为什么要称其为神? “哈,好问题。” 她露出了笑容。 “那我问你,在你心中神是什么样的存在?” 受人崇拜,尊敬,和爱的存在。 “那这些崇拜,尊敬和爱是从何而来的呢?” 因为人们希望得到神的祝福。 “没错,那得到了神的祝福会怎样?” 会力大无穷,刀枪不入,长命百岁,家财万贯……之类之类的喽。 “那这些力量又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力量就是力量呗。 “力大无穷,是相对于谁而言?刀枪不入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想要长命百岁呢?又为什么要家财万贯呢?” 啊这…… “是为了胜人啊,所有的这一切,神明给予人的力量,都是为了让他们胜于别人而做的……不是吗?” 呃,好像确实是。 “那么,为什么人们会向神明祈祷呢?他们是怎么知道神明拥有那给予他们祝福的力量的呢?” 因为他们觉得神创造了他们,恩泽了他们,或者保护着他们? “不,恰好相反。 人们对神的崇拜并非来自于尊敬,而是来自于恐惧。 上帝创造人类这点本身不会让人信教,那为什么基督教以前还能征集那么多财富?教皇还能获得那么大的权力?是因为给他们钱会得到上帝的赐福吗?不是吧,是因为他们知道神能唤来天火,招来洪水,而不向神不赎罪就会下地狱,所以人们才会买赎罪券的吧。 河伯娶亲你以前语文课学过吧?为什么百姓明明爱自己的女儿却还是不得不把女儿奉献给河伯做新娘?是因为这样河伯会给他们赐福吗?不是,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河伯便会降下惩罚。 纵观任何一个神话,你都能从里面看见神明残暴凶狠,无情冷酷的举动……这是为什么?因为人类对神的理解就来自灾难,在古代人类无法理解台风,海啸,地震,雷暴时,人们就会想象出一个掌管着这一切的伟大存在,借由对它祈祷来换取宽恕,祝福……之类之类的东西。” 说这话时,白乐天注意到她的语气变得极之严肃,或许这是真的不容许开一点玩笑的话题。 所以,你称之为神的存在,它们每一个都会给予人们惩罚? “不不不,祂们大多都没有这种意识,祂们只是单纯的灾难而已。” 黑袍人顿了顿。 “最糟糕的,灾难。” 在兜帽的阴影中白乐天看见了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一只狐狸在盯着可怜的小兔子一样。 眼神只持续了几秒,然后黑袍人就换回了那个轻松且有点诙谐的语调。 “好了,解释也解释完了,到了我最喜欢的开卡环节了。” 白乐天看着黑袍人微笑的脸,那张被阴影遮盖住的上半张脸上,她的瞳孔放着诡异的蓝色光芒。 “接下来是处于你对位的卡,让我看看……哦,真遗憾。” 她把一张卡放在了「羔羊」的对面。 那张卡上画着巨石雕成的王座,一个臃肿的黑色巨影蹲坐在上面,闪着青色雷光的云雾裹住祂,所以白乐天看不清祂的形迹。 在王座之下似乎是大片大片的深水,虽然看起来平静,但那些水中白乐天感受到了无数的海兽的眼睛。 它们蠢蠢欲动,似乎在等待王座上的存在发号施令。 “「沉睡之王」。” 黑袍人摇了摇头。 “祂极端仇视生命,如果你在噩梦中不幸坠入祂的宫殿,你的下场便只有变成祂子嗣的食物。” 啊?啥意思? “我没办法细说,不过你会理解的。” 黑袍人摊了摊手。 “只要说出祂的名讳,祂就能撕裂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你将无路可逃。” 呃…… “没事,你应该还是有帮手的,让我再帮你看看你的顺位牌。” 她把一张牌摆在了「羔羊」的旁边,然后把它翻开了。 “你的运气不错啊,这可是一张好牌——「牧羊人之神」” 白乐天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牌,在青翠的草原上,群羊吃着鲜嫩的青草,牧羊人们将最新鲜的浆果和最美味的食物放在神龛前,而在天空之上,一个黄色的巨影隔着云层,透过祂的面具注视着一切。 “虽然知道祂们彼此对立……但我还是很难相信祂居然会选择帮你。” 黑袍人看着白乐天,即使抬起头,她的上半张脸依然被阴影笼罩,白乐天还是看不清她的容貌。 “还是得给你一个忠告:虽然你可以相信祂,但除非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我劝你最好别寻求祂的帮助……毕竟祂那样伟大的存在,是理解不了你的脆弱的。” 黑袍人又掏出一张牌。 “接下来的这张牌处于你的对位和顺位之间——也就是你不招惹祂,祂也不会来干涉你的位置。” 她翻开了那张卡。 “「守墓人」。” 卡牌上画着黑紫色的神殿,在腐尸和诡异犬头人身的怪物中间,一扇通向黑暗的门扉敞开着,祂端立于门扉之后,如一根柱子一样始终矗立。 “祂从不休眠,永远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但只要你不掠夺属于死者的东西,他就不会对你降下惩罚……你应该也没有关于尸体的特殊癖好吧?” 你在说**,肯定没有。 黑袍人看到白乐天着急的样子微微一笑。 “那就好,接下来这张卡是你的……诶等等,这是?” 怎么了? 她把牌展示在白乐天面前。 那种牌与其他的卡牌都不一样,它上面裹了一层灰色的膜,但隐隐约约地能看清那图画的是一团火。 “嗯,这张牌曾经应该是「烈焰」,可如今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熄灭了。” 她抚摸着那张牌的卡面。 “通过我的占卜,这张牌与你的命运息息相关,但由于祂现在已经熄灭……所以我也不确定祂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让我再看看别的。” 翻来下一张牌时,她愣了一下。 “「红衣女王」,奇怪,祂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那张卡画面内容非常简单,一个红衣女子手握金色的权杖,权杖的顶端一个复杂的发光体在闪烁。 她把牌单独抽出来放在了一边。 “这个先不管吧,看下一张……哦,该死。”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白乐天这种感觉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的厌恶。 “不得不说,在所有的牌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张。” 她翻开牌,在牌面上,一个肥硕臃肿的黄绿色无头裸体站立在满是蚊蝇飞舞,蛆虫爬行的肮脏泥地上,他伸出的手的手心上长着一张长满尖利牙齿,流淌着恶心黏液的巨口。 “「污染者」,位于你的对位……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千万不要呼喊出祂的真名,这点千万记住。” 带着厌恶把那张卡摆在对位后,她又拿出了另一张牌,很显然,这一张牌也没让她脸色好看多少。 “也是个这种恶心的家伙……你的对位第三张卡——「溺亡者」。” 牌面画着一摊粘稠透明的液体,在液体中白乐天看见了数不尽的不断开合的嘴,它们不断吞吐着的黏液里无数的眼球在里面流动着,注视着周围的事物。 “呃,这一张可能有点太形象了,你没事吧?” 黑袍人的声音传入白乐天耳朵,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双手和嘴巴的束缚都已经解开了,他此刻双手已握紧桌子边缘,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恐惧,作为生物的最原始的恐惧让他试着把双眼紧闭,可是耳中仍然能听到声响,爆鸣声混着异域的歌声卷着疯狂进入他的脑海,诡异的曲调让他的大脑中不断涌现出可怕的画面。 啪。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乐天也睁开了眼睛。 仍然是在梦里,但是他的恐惧已被平息,而原因,就是面前的女人给他来了一巴掌。 “冷静一点,孩子,如果这样你的精神就被摧毁了的话,那人类就完蛋了。” 疼痛让白乐天清醒了过来,也正是因为这清醒,他才重新看清了面前的人。 可能是因为情急,她在出手打白乐天的时候把黑袍给抖落了,白乐天终于看清了她的容颜。以单纯的美很难形容她的外貌——两道细眉压着她那一双湛蓝色的凤目,挺拔的鼻梁下,涂着淡蓝色唇彩的薄唇保持着迷人的弧度。 青蓝色的长发,清丽的面容,纤细的腰肢,挺拔的双峰……这副身体无一处不释放着非凡的魅力。 而这一切美好都被裹在她身上那件白色的紧身织物完美地衬了出来,一时间白乐天竟看得有些呆了。 铛。 在白乐天看的入神的时候,一记爆栗敲在了他的额头上,白乐天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位美丽的女性正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看够了没?” “哦……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对方是美女之后,白乐天说话都客气了很多……大概他本身就是这么的“贱”吧。 不过这种“贱”本身也是人类所共有的,所以也并非他一个人的问题,白乐天这样自我安慰道。 “又是个恶心人的家伙,孩子,你运气是真不太好啊。” 美丽的女子翻开那张卡的时候叹了口气。 “「湖中恶魔」,这家伙可真不是盖的,祂应该是这几张与你对位的卡最有可能接触到你的存在……毕竟祂的不死使徒如今都依旧行走在人类的社会中。” 那种卡上画着一颗长满尖刺的白色巨卵,在卵周围好跪伏着无数皮肤苍白的人,他们的身上都长着一根连接着巨卵的刺,它似乎在不断地往他们身体里输送某种邪恶的液体。 唔。 白乐天点了点头,虽然束缚解除了,但他自己也觉得不说话可能还方便沟通一点。 “还剩下三张卡,一种顺位,一张同位,一张逆位。” 她翻开了那张顺位牌,紧接着又合上了。 又怎么了? “怪了,我的占卜居然出错了。” 她把那张牌又翻开了一次,然后又合上了。 “不,不可能是祂。” 到底发生啥了? 看着面前女子变得极之难看的脸色,白乐天忍不住问道。 “我的占卜是不可能出错的,但是,这个结果也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祂是绝对不会帮助人类的。” 哈?为啥? “你看过剑风传奇没?” 啊? 白乐天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哦,他现在就是在做梦,反正他怎么都没想到梦里出现的神秘美女会突然和他讨论剑风传奇。 听说有ntr就没看,大概了解过一点,这跟我们刚刚说的话题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格斯一生最大的转折点是什么?” 是什么? “是「蚀之刻」,我觉得漫画里三浦已经画的足够形象了,在蚀之刻的时候恶魔如浪涛一般不断涌现,带给人类冰冷的绝望的场景。” 她指着那张卡跟白乐天说。 “而这张卡所代表的存在本身就是蚀之刻的时候才会降临人世的恶魔——「太古之夜」” 那张卡上画着一团巨大的黑色风暴,其形状像龙,像巨人,像恶魔,它不断地用自身的黑暗侵袭着一切外物。 “祂象征着生命的终结,光明的消逝,无尽的黑暗……能带给这世界上所有生物痛苦死亡的祂,甚至连一个人类信徒都没有,而如今这样的存在要协助你,你信吗?” 呃,老实说祂只要不攻击我应该就已经算是一种协助了。 “所以,比起祂是你的友军我更愿意相信我的占卜错了,祂哪怕不出现都是好事……我最害怕的就是祂因为这种原因出现在你面前。要知道,你可不是格斯,而祂,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祂比剑风里蚀之刻中出现的恶魔全加在一起,再加上转生了的格里菲斯,都还要恐怖的多。” 白乐天点了点头,除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该干啥了。 “算了,先不谈「太古之夜」,看看你的同位卡吧,按照占卜的结果,祂会化为你最直接的力量。” 她翻开那张卡,摆在白乐天面前。 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士右手握着法杖,在她脚下金色的麦田与远处茂密的森林都呈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很普通的画面,而且这次在卡牌底端的文字白乐天也看懂了,英语,写的“Empress”。 “哦,终于有塔罗了吗?” 塔罗白乐天还是懂一点的,他本来打算秀一秀自己的理解,但他刚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就被女人的脸色吓得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 愤怒,一看便知是极度的愤怒让她的脸整张都扭曲了起来,她的长发居然在无风的情况下飘了起来,连不明材质的桌子都给她抓出了裂纹。 “居然有人有胆子敢动我的牌……” 她的愤怒只持续了几秒,然后又像没事一样换回了笑容,并且在白乐天面前把那张塔罗牌撕了个粉碎。 “没关系,反正你是一定有机会看到祂的,孩子。 无论祂是谁,孩子,你只管告诉祂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会让祂付出代价……一定。” 她虽然是笑着对白乐天说出的话,但白乐天能感受到一股森然的寒意。 “好,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张了,逆位牌……也可以叫镜像牌,与你表里相对,如同镜中自我的存在……” 她揭开最后一张牌。 “「囚徒」。” 在卡面上,一个形迹难辨的模糊白色影子被无数铁链困锁着,祂似乎在挣扎,但却无法对抗那束缚。 “对,就是这个!” 白乐天激动地跳了起来。 感觉完全对上了,白乐天很确定,这张卡所代表的存在,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天启。 女人叹了口气。 “不管祂代表着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跟祂扯上关系哦。” “啊?为啥?” “跟塔罗可不一样,在我的占卜里,逆位卡直接代表了你的反面,与其接触,你一定会遭遇不幸的命运……就像正反物质接触会湮灭一样。” 女子极严肃地看着白乐天。 “可我就是为了她来的啊。” “那你做好准备为了她死吗?或者做好了让她为你而死的准备吗?” “这……” “没做好那种准备的话,与她相见你们只会一同迎来破灭的命运,你自己想清楚吧。” 白乐天又沉默了,他倒是有问题想问,可又问不出口。 而在白乐天还想问黑袍人关于她的事时,她已把黑袍重新穿起,连桌面也收拾干净。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你该回到现实中了。” “等等,你到底是……” 话还未说完,白乐天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盖着的被子,枕着的枕头和柔软的床,全都有一股陌生的香气。 “你醒啦?睡的还好吗?” 当耳边那温柔女声响起,白乐天才注意到,自己身边躺着另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双如同碧波春水荡漾的温柔眼眸,白乐天一时慌了神。 他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全想起来了,自己低头走路自己撞到了这位女士,先是晕倒了,然后又醒过来了,然后又睡着了,而且还倒在了人家怀里,最后居然还在人家的床上睡了一整晚…… 该怎么赔礼道歉会比较好呢?白乐天拼命地在脑子里寻找着能用在这种场合的词汇……可现实实在太过离谱,他那匮乏的词汇量根本无法应对。 “对……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最后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这还是他从多年观看的日漫里找出来的应对方法,不过一般日漫的角色说这种话的时候都要土下座的,他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也这么做。 “没有,没有的事。” 那位女士笑着对他说道。 “遇到病人而不帮助的话,可是违反希波克拉底誓词的。” “哦……那真是……谢谢您啊。”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是纯粹的治疗行为,但白乐天现在能说的似乎也只有谢谢了。 “说起来,有一件最关键的事我还没问。” 那位女士站起了身,她穿着一身金色的丝绒睡衣,前胸的上半部分除了一层蕾丝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布料,所以仅仅只是起身时衣物内那硕果的摇晃,就让白乐天难以自抑地起了生理反应。 “你的名字是?” “我叫白乐天。” 她点了点头。 “那么请允许我向你正式自我介绍,乐天。”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眼神也开始变得极之认真。 “我的名字是薇薇安·海斯特,是你在这场混乱中的友军——「牧羊人之神」。” ———————————————— 杭州,柏林武立私人医院,一个形如槁木的老人,在等待着他的客人。 而这老人的名字,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他就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业巨贾,大名鼎鼎的巨富李明生。 可现在,曾经在商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他的身体早已经如同枯木一样,浑身上下的各种器官都在艰难地维持着运作。 当年如云中龙一样的他,如今只是一具一息尚存的冢中枯骨而已。 李明生的房间里有着很多来自国外的最好的医疗仪器,这些东西全力地工作着,吊着他的命。 但,还不足够,这些东西只能延缓他的死亡,却不足以给予他新的生命。 李明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的双眼没有丝毫神采,他的脸如今单薄的只剩了一层皮裹在骨头上,看起来跟活骷髅一样。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年,这期间,每次医生前来为他做检查,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他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比起死亡更可悲的,是他将死之时,身边却连个亲人也没有。 这很奇怪,对于他这样的巨富来说,在他死前应该被各种亲戚簇拥,每个人都为了他那份巨额的遗产而向他献上最后的殷勤。 可,在他身上这件事没有发生。 因为他的儿子和女儿,宁可舍弃掉那份足以买下几个国家过几十辈子也花不完的巨额遗产,也不愿意呆在他床前。 原因他知道,当他当年抛妻弃子选择入赘豪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可能一生都无法得到孩子们的原谅。 但他当时选择了忍耐,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到了最后,总能得到胜利,而那胜利能换取他们的原谅。 可当他终于夺取了再婚妻子家族的掌控权时,当他终于取得巨大的财富和名利之后,他的前妻却将他拒于门外。 一拒,就拒到了死。 “拿着你的钱滚出这里,李明生,别逼我打电话叫警察。” 女儿把他挡在葬礼的入口,连一眼前妻的棺材都不让他瞻仰。 “你根本不配去见她最后一面,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 儿子愤怒的声音从那天起就一直在他脑海回响,就是因为那回响,所以一切感觉都麻木了的现在,他才始终感觉疼痛。 他的孩子们选择了尊严,选择了他当年弃若敝履的尊严,他把灵魂卖给了恶魔,所以他的妻子和孩子到死都嫌弃他灵魂中的铜臭味。 他很想一死了之,可是,那疼痛回响在灵魂深处,那负罪感逼迫着他活着,去做些能赎罪的事。 可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救赎他的灵魂了,他的儿子已经去世五年之久了,他唯一的孙女也去了美国读书,这些年,从未回来看过他。 他的女儿在法国独自生活,已经离婚的她在巴黎经营着自己的服装店,她的两个儿子也各自成家了。 没人记得可恨的李明生……没人。 是该死了,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可偏偏,李明生就不能踏实地去死,因为当有能力延续生命时,人就会本能的拒绝死亡。 他用了一生换来的财富和地位,他舍弃了那么多才得来的东西,他一生中仅剩下的东西……他还没享受够,他还不想死。 所以,当他听那些与他同样富有,同样舍不得死亡的富豪朋友们说,有人能让他生命延续时,他就邀请了对方前来此地。 已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李明生看了看病房上的钟,还差两分钟。 先传入耳朵的是男士皮鞋,有节奏地踏在地面的声音。 虽然周围的医疗仪器都响着,但是李明生依然能将那脚步声却仍极清晰地捕捉到。 门口的保镖打开了李明生私人病房的门,让一个一个男人进入了病房。 这男人长了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上半张脸,剑似的眉毛压着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看起来有几分凌厉,但笔挺的鼻梁之下,他极薄的唇却勾起一个令人不悦的笑,再加上他眼窝上涂抹的灰紫色眼影和唇上涂的黑色唇彩……更让他看起来邪异了不少。 “Hi,mister,はじめまして(初次见面)。” 一张嘴,他的第一句问候语居然是英语和日语……这男人毫无尊重的问候是否会令李明生愤怒了? 答案是,否。 因为李明生此刻已没有愤怒的理由了,他已是将死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看淡了很多东西……包括他人对自己伪装出的尊敬。 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到底有什么好让人尊敬的?说白了只是畏惧他的权势,他的财富,渴望从他这里得到些好处故意作出的扭捏姿态罢了……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肮脏的蛀虫。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给人的感觉就和那些带着虚伪笑容的人完全不同。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而如此高兴,但李明生能感觉他的笑中带着真正的愉悦——不为了奉承任何人而表露出来的纯粹喜悦。 “……多余的废话可以省略了,我只希望从阁下口中知道一件事——了不起的……大物主·拉维尤先生,你能不能救我?” 李明生舍弃了一贯使用的繁文缛节,直接向 这位来客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不用叫的那么正式,mister,叫我大国(okuni)或者大物(omono)就行了,我自己也不太喜欢我那个日语加英语混成的名字。” 笑容没有改变,西装男子摊开了手,看起来还颇为诚恳。 “至于你的愿望,负责任的告诉你吧,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什么办法。” “饮我的血。” 名为大国主的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的是一种如同水银一样的闪着光的液体,然而很奇怪地是,明明没有人为的搅动,那液体却仍在翻滚,在运动,好像有生命一般。 “……唉,我还道是什么高人……这些年来连那些家伙说的话都这么不靠谱了。” 李明生咳了两声,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给这位说话莫名其妙的先生请出去吧……什么延续生命的奇人,那些人是都老年痴呆了吗?居然会信这家伙的鬼话。” 按了按左手边的按钮,他已准备将那些保镖叫进来了。 可,明明就在门口的保镖,在按下按钮足足一分钟之后都没有进来。 而名叫大国主的男人,甚至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 “***,这些**在干什么?” 手指不断地按着按钮,不知为何,李明生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与之相对的还有不断增长的恐惧。 “怎么了,李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李明生刚刚抬起头,就看见了那张微笑着的脸,他根本没意识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恐惧涌上心头,他的心率一下子突破了本来该有正常水平,伴随着胸口的剧痛和愈发艰难的呼吸,李明生已知道自己的心脏病发作了。 病房外的楼道开始闪着血红色的光,那是一旦李明生这位VIP患者出现状况就会出现的警报。 可没有飞奔而至的医护人员,没有任何人进入房间,连门外的保镖都没有进来。 李明生的意识已经模糊,双眼开始失焦,而眼前那男子的笑容,在他眼中也变的可恶。 最后传到耳边的声音,是极简单的一句。 “要喝吗?” 在死亡临近之时,李明生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 在杭州余杭区的一处酒吧,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光头男子顶着大雨走了进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可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先生,您需要把身体擦干才能进来的。” 酒吧的侍应生把他拦了下来,可不能让这么一个浑身淌着水的人若无其事地走到客人们中间。 “哦,行行好,朋友,你看看,在这种状况下我要怎么把身体弄干啊?” “这……” 侍应生一时也没办法回答。 “不如这样,你借你们的厕所给我用一下,我想办法把衣服弄干,好吗?” “行吧。” 就这样这男人走进了厕所,而侍应生则继续他的工作。 过去了十分钟,侍应生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没理由的疲惫,而这疲惫随着时间还在不断加剧。 侍应生倒地昏迷了大约两分钟时,那秃头男子穿着一身全新的西装走了出来。 没有理会倒地的侍应生,这男人径直走向了吧台。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满脸微笑地跟吧台的调酒师聊天。 当光头男子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啧了一声。 “哦,真见鬼,我好好的一天被你给打搅了。” 灰色西装男子,也名为大国主的男人带着怨气看着那个神秘的秃头男子。 “我一直以为咱们是朋友呢,怎么一离开河谷你整个人都变了。” 秃头男子笑着拍了下吧台。 “两杯罗布罗伊。” 他朝着调酒师微笑。 “那河谷就是个牢笼。**,如果我的力量能恢复,我早就从那里面出来了!浑浊的湖水,四处疯长的植物,一下雨还会有大量的泥混着树叶之类的东西一起流进来……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恶心。” 大国主的表情没有之前会见李明生时的淡定从容,他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只有厌恶,真切的厌恶。 “哦,是这样,可我看你在里面玩人偶戏玩的挺开心的啊。” “那是因为这是唯一一种能让我看点跟一成不变的破湖和令人烦闷的植物的方法……你以为我喜欢用那种手段?如果不是受了重伤我早就已经把那附近全夷为平地了,还哪需要费心叫那些蠢东西在那建房子。” 轻品着这酒中的甜与涩,大国主的表情也从厌恶舒缓成了无奈。 “这么说,你应该还挺感激「她」的决定的。” “那是当然。” 一提到这里突然大国主眉飞色舞了起来。 “看看这里周围,全是活生生的人类和他们建起来的城邦……霓虹灯闪烁,物欲横流,几乎就是天堂。”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跟见李明生时一样的笑容,那自信微笑中,有种说不出的可恶和邪恶。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自由的感觉。” “我亲爱的朋友,你是不是跟人类走的太近了。” 秃头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神变得如刀刃一样锋利。 “活着,自由,这些词可跟以前的我们没关系……你受到的侵蚀很严重啊。” “严重吗?可我现在就是人类啊,而且如果不是「她」这次的决定,我估计还得在那破地方再呆上一千年。” 大国主笑着,他把杯子放在了木制的桌面上,而在玻璃杯与桌面刚刚相接触时,整个酒吧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之前的喧嚣不过是在表演一般,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像被冰封了一样,停留在了刚刚那一刻。 他转过头,那对深灰色的瞳仁直视着秃头男子的双眼。 “嚯,看起来,变成人类之后你反而比之前要更加……强了。” 秃头男子同样直视着大国主,不仅如此,他那绿色的瞳孔,还诡异地发出越来越强的光。 两人的对视让整个酒吧的气温都在下降,但气压却在升高,空气中传来持续不断地嗡嗡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震的颤抖发出的声音。 在气氛压抑到最接近要爆发的时候,突然,首先摆出冷脸的秃头男子,发出了极其爽朗的笑声。 “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 “没事,老友,不打紧。” 两人都笑了,整个酒吧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刚刚的样子,甚至,刚刚一度停止的雨声,都再次响起了。 “come on,好不容易聚一次,不举个杯,不好吧。” 大国主向调酒师敲了敲桌子。 两杯装在高脚杯里的紫色的酒被推到了二人面前。 “庆祝你重获新生,朋友。” 秃头男人举起了杯子。 大国主笑着说道: “来,为老友重逢。” “为老友重逢!” 二人碰了一次杯。 “为重获新生。” “为重获新生!” 二人又碰了一次杯。 正举杯要喝时,秃头男子的手被大国主压了下来。 “欸——” “怎么了?” “咱还有一位没致敬呢,现在喝,老罗,这可不太讲究啊。” 秃头男子愣了愣,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上也露出了跟对方一样的可恶笑容。 “哦,对啊,咱还要致敬「母亲」呐!” “对啦,敬我们最爱的「母亲」啊!” 二人高声笑着举起了杯子。 “敬万子千孙的黑山羊!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