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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痛苦不戴假面——约翰·古德里奇

2023-08-18 20:00 作者:虹之天球图书馆  | 我要投稿


原名:Pain Wears No Mask

译者:Whales

未经译者允许,禁止无端转载

译者前言:本文选自混沌元素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小说集《Steampunk Cthulhu》,从蒸汽朋克方面讲,有着历史幻想,维多利亚时代等要素,但就我个人而言,发挥的很迷()译者能力有限,加上作者有很多地方写的不是很清楚,我也没太理解(),各位多包涵。

顺便附上书中引言里对本文的评价:“约翰·古德里奇的《痛苦不带假面》描绘了一个在颓废派诗人统治大英帝国的另类维多利亚世界中,潇洒的飞艇海盗们的一次冒险。诱惑与腐朽,贪婪与癫狂的主题在这个鲜明的故事里齐头并进。”

正文:

“很杰出的波特酒(Port)[1],”昆斯伯里侯爵(Marquess of Queensbury)[2]评论道,话语中带有苏格兰口音。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晚礼服变得皱缩,像个裹尸布一样披在他身上。在坐在他对面的恩斯特.乌德特(Ernst·Udet)[3]看来,他的皮肤有着病态的苍白,像是得了黄疸。乌德特记得这位贵族曾经是一位出色的拳击爱好者,他想知道那位年轻而有活力的人如今去了哪里。“你们这些年轻的绅士很清楚怎么对待贵族,哪怕你们的法国人正用着他们的眼睛把我送上断头台。”

“亨利五世和其他英国暴君的掠夺行为在法兰西身上留下的伤疤从未褪去。”乔治.盖内默(Georges Guynemer)[4]说着耸了耸肩。他华丽的蓝色天鹅绒晚宴服和他的眼睛相称。年轻的乔治不曾期待过令人愉悦的伙伴。

“贵族正是为了上断头台而存在的,而不是相反。”查尔斯.农格瑟(Charles Nungesser)[5]的脸扭曲成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坐在一个瓶子堆成的栅栏后面,大部分是葡萄酒,也有少量的白兰地,波特葡萄酒和一瓶苦艾酒。

“否则整个世界也不会纷纷效仿大革命了。如今是1925年,十年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还有国王。”恩斯特抑制了轻笑的冲动。喝醉后的农格瑟比他清醒时更加刻薄。

“人们更喜欢国王统治他们”侯爵面对法国人的反君主情绪仍然十分固执,“自由是很诱人,但如果没有更好的人来领导他们,那些普通人只会把他们有限的勤劳用来虚度光阴和花天酒地。你觉得像冈德尔[6]这样的机构可能在一个共和国之下建立吗?”他以包容的姿态欣赏着房间的奶油色墙壁,精致的水晶吊灯,镀金的花饰,以及安德里亚·伊洛娜·朗的优雅肖像。

“可它也不是贵族建造的。”尤金·布拉德[7]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个穿着吸烟夹克的桃花心木偶像。“为什么我会怀疑建造它的人得到的酬劳是否公平?”乌德特知道布拉德的父亲曾是美国邦联的奴隶,并认为侯爵不太可能赢得这场争论。

“你答应我们的是提供信息,而不是讲笑话。”自称航空公司的海盗的黑十字号[8]船长比尔·韦尔曼不舒服地换了个位置,好像他那美国燕尾服擦痛了他。韦尔曼的高额头和铅笔般薄的小胡子足以标志着他是一个美国人,即使他闭着嘴。

“说到点子上了,美国人”昆斯伯里阴暗又愤懑地嘟囔着。乌德特撅起嘴唇。

雪茄的烟雾在水晶吊灯周围形成了奇怪且飘离的烟圈。

“没什么好说的。我对这所谓的前女王的婚礼一无所知,”他们的客人对着一杯白兰地喃喃自语。

桌子周围弥漫着沮丧的气息。

乌德特站了起来,把自己抬到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5英尺2英寸(译注:约157.5cm)。但昆斯伯里仍然坐着,所以乌德特像一朵皱着眉头的雷云笼盖着他。

“约翰·道格拉斯,我见过你住的那家破旧的酒店。在我的学生时代,我会为此感到羞愧。我们所提供的够你这辈子吃饱喝足。明智地使用它,你还能把以前被撕碎的尊严存放在一个更宽敞、更温暖的地方。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你会带着今天的饱腹回到寒冷的房间,只留下关于这一周记忆的苍白幻影。”

昆斯伯里紧咬着下巴,抬头看着德国人。桌子上的其他人都不敢呼吸。侯爵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从一开始就很恶心。我以前就认识这位腾跃的白羽剧作家,但他开始向比他大一倍多的女王求婚。他是一个平民,就像那个布朗一样,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鸡奸狂。真让人恶心”

桌子上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侯爵身上。他也怒视着他们。

“只有少数人,其中大多数是公开的无神论者,也只有那些有头衔的人参加了。我怀疑是否有议员受到邀请,显然没有人出席在那里。”。

“共和主义正得意洋洋地发展,女王的大臣们可能担心婚礼可能会引起一场动乱。”他咕哝着。“要是我们早知道就好了。

“当然,这并不是在教堂里举行的。他们选择了乡下一座丑陋的哥特式房子的草坪,博利教区,或者一些这样可笑的地方。据说被不检点的僧侣和修女的鬼魂以及其他幻想所困扰。剧作家,”他吐出了这个词,“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恰当的。

“我怀疑只有无神论者被邀请,因为只有我们会支持它。而坎特伯雷大主教可能会死于中风。”

烟雾在黄光中形成了奇怪的漩涡,吸引了乌德特的眼球。桌子上的其他人都全神贯注于侯爵的故事。

“他们在场地中间搭建了一个异教徒的祭坛。左右两侧都是彩绘窗帘,据说是新郎的作品,那完全是颓废和腐败的,我不会在这里开始描述它们。”

“关于新郎说的越少越好,但新娘……维多利亚[9]显然被迷住了。她头发上戴着鲜花,仿佛她只是一个脸红的爱尔兰处女,而不是一个有着30多次经验的祖母。音乐是……我只能假设这是新郎自己的作品。怪诞是描述它的最好方式。它像疾病一样挂在耳朵里,在不需要它的地方暗示着自己。”侯爵又喝了一大口昂贵的波特酒。

“他们在一排排点燃的火炬之间行进,在一只穿着黄色丝绸法衣的苍白蠕虫面前交换了一些可笑的誓言。我离得不够近,听不见他们说话。他们在卧室里像,像平常的男人赠予女人的那样交换了亲吻。”

“我想他们邀请我只是为了让那爱尔兰人巩固他对我的胜利。”

伴随着一声嘶嘶声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机械服务员打开了他们私人餐厅的门。当它频繁地停顿着走向桌子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乌德特不喜欢那张永远微笑的脸,就像一个死人的脸一样缺乏表达。

“客人还右伸么须要玛?”它通过金属的嘴唇发出笛声,嘴唇以规则的方式拍打,却没有形成单词。它嘴里的小管,就像一个微型风琴,更适合流畅、元音丰富的马扎尔语,而不是英语中刺耳的擦音。这位光洁、上发条的服务员本应确保一定程度的隐私,但海盗们不相信上面没有隐藏的监听设备。

“我们很好,谢谢你。”韦尔曼用绝不会被误认为是机器人的清晰发音说着。

“斜谢尼。”机械服务员时断时续地转身,穿过地板往回走。

门关上后,韦尔曼拿出一个小公文包,里面装满了匈牙利自由钞票,把它伸到桌子上。侯爵伸手去拿,但乌德特的手伸了下来,挡住了老人。

“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德国人说。

“我是一个老人,比我想象的要老。我已经活过我的时代很久了。”侯爵退缩了,看起来比以前更虚弱了。他到底多大了?

“新郎叫什么名字?”乌德特严肃地问。“我们在哪里能找到他?”

带着纯粹的仇恨,这位前侯爵掀翻了桌子,盘子和桌布像雨点一样撒到了韦尔曼身上。干瘪的双手变成了爪子,他咆哮的时候,下巴起了泡沫。“他有我的心!难道你不明白,他有我的心!”那双爪子以惊人的速度伸向恩斯特的喉咙,但布拉德的拳头先砸在了侯爵的脸上,使他瘫倒在地。恩斯特回复过来了,他想起来布拉德那被认为是全巴黎最可怕的左勾拳。

“那个该死的白痴在干什么?”韦尔曼从桌布下挣扎着,碎瓷器碎片雨点般落在瓷砖地板上。“那狗娘养的到底在干什么?”

乔治走近那倒下的贵族,恩斯特从他的另一边走了过来。这场战斗似乎让他筋疲力尽。

“告诉我名字,老人。维多利亚嫁给了谁?”

昆斯伯里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王尔德,”他尖叫道。“那个恶心的、令人唾弃的奥斯卡·王尔德。(Oscar·Wilde)[10]”

飞行员们无言地看着彼此。乔治示意拿公文包。韦尔曼现在解开了心结,把它递给了他。

“在哪里?”乔治把手提箱放在地板上,把自己夹在客人和钱之间。

“吉隆坡。[11]”昆斯伯里的语气里是一种是失败的顺从。

盖内默扶起侯爵,把公文包递给他。那双萎缩的手紧紧抓住它,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救生圈。

“你们去找他真是疯了,”侯爵在转身拖着脚走出门前说了最后一句。

飞行员们安静了一会儿,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打算,他们把桌子扶正,开始组装破碎的瓷器碎片。

“他说的是实话吗?还是他只是一个癫狂的老骗子,用一个童话故事就带着我们的钱离开了?”韦尔曼问道。

“可能两者都有,”乔治回应道,“好歹,我们拿到了个名字。”

“不过,这太不可思议了。”布拉德头脑冷静,务实,乌德特喜欢这样。“王尔德?剧作家?”

“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在这个男人的故事中的所有奇怪之处里,这是最让乌德特感到不安的。

“你读过王尔德的最后一部作品吗?”查尔斯·努格瑟的问题平静地打断了谈话。

“我似乎记得《不可儿戏》[12]之后的一些东西。”乔治在这一点上含糊其辞。

“它被称为《黄衣之王》。”纳格瑟拿着一杯苦艾酒,凝视着安德里亚·朗的画像,后者怜悯地看着他。“它有两场演出,在第二场演出中,观众发生骚乱,最终剧院陷入火海。”

“缺乏批判性的反响。”恩斯特说着,带着一个小小的微笑。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查尔斯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数十人被杀,参加演出的人再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你是什么意思,不再正常了?”布拉德靠得更近了。

“我的叔叔是那些设法买到第二场演出门票的人之一。”

“怎么了?”韦尔曼的胳膊肘忽略了他的饮料。

努格瑟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瓷器。

“他和从前不再一样了。我在飞机上画的那个标志,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他。”

韦尔曼回忆道:“让我想想,一个头骨和交叉骨上有一口棺材,左右的蜡烛都在一颗黑色的心上。”韦尔曼从记忆里找寻着。“你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病态。”

“我的灵感来自我叔叔的绘画。在看过《黄衣之王》后,他不断地画出奇谲而瑰丽的画面,死亡和临终的画面,仿佛他被希罗尼摩斯·博斯的精神所占有。这让我阿姨心碎。几年后他去世了。他从未谈论过这场演出,但我记得我母亲说过,其他与会者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个人从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哼着同一首曲子。另一个把自己锁了起来并开始书写,可以的话在纸上写,不行的话在墙上写。我的姑姑仍然感谢上帝,我的叔叔没有搞到两张票。她一直很喜欢喜欢《不可儿戏》。”

“我们想把英国皇冠珠宝搞到手,而你却在给我们讲鬼故事?”布拉德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旧世界用故事和迷信来保护自己。”乔治说。“你们美国人不会理解,你们的国家太过年轻。欧洲的背后有着3000多年的历史,她有足够的时间把秘密用神话包裹起来。它们可能是隐喻、曲解,甚至是百年前沉寂谎言的残余,但永远不要忽视这样的事情,尤金。”

飞行员们静静地看着对方。乌德特怀疑乔治或者布拉德是否相信这种恶作剧。

“我喜欢那顶王冠。”布拉德扶了扶他头顶那项假想的王冠。

桌上其他人一致点了点头。

“先生们,黑十字号将在五天后启程前往吉隆坡,”韦尔曼的语气缓慢而谨慎。“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们,最好对我们的目的地和在这里讨论的一切保密。如果有人有顾虑,请在出发前告诉我。”

乌德特站在黑十字号的机棚里,看着这些飞机。四架索普威斯迅捷龙(sopwith snapdragon)[13]架在这里,几乎无法察觉地和飞艇的蒸汽机一起振动。每架航空器都只用了不到一年,可靠且值得信赖。他的目光停留在查尔斯·努格瑟飞机上的奇怪符号上,病态的棺材、头骨和黑色的心脏。尽管他们都在自己的飞机上做了一些独特的东西。

乌德特把“Do Doch Nicht”[14]写到了自己飞机的机尾,“当然不是你。”而布拉德的飞机上有一只鸟的剪影。

“死亡黑燕[15],”布拉德走进机棚,在乌德特身后说到。

“你来欧洲的时候是这样想的?”恩斯特问布拉德。在他们的脚下,印度次大陆的葱绿缓缓掠过。黑十字号的螺旋桨在暮色中悄无声息。下方一片寂静。

“蒸汽机上有很多活要干。他们在飞艇上发现我时,我正在铲煤。没太多时间思考我要去哪里。”布拉德的表情里还藏了些什么。乌德特知道的够多,足以使它慢慢浮出水面。

“但这感觉很奇怪,”他最后说。“不只是因为遥远,我们只是在侵略。像这样不属于我们的地方。”

“我们飞越的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一点。一想到我们可能会降落在一个,找不到任何人说我们能够理解的语言的地方,真是太可怕了。”

“外乡人,这说的就是我们。一群陌生人侵入那些我们一无所知的地方,”布拉德离开布达佩斯后一直很安静。乌德特不能不同意。

“我不喜欢他们盯着我的眼神”乌德特说。“我们越深入印度斯坦领土,他们就越是紧盯。”

布拉德叹了口气。

“这无关凝视。是韦尔曼把我们了放在十字架上。你如果不飞,就无法取得愉悦。”布拉德充满安慰意味地把手搭在乌德特的肩膀上。“不会超过一周,”他说,“我们就到吉隆坡了。”

“还不够快,”乌德特说。

 

在孟加拉湾上空无休止地飞行了六天后,陆地终于出现在眼前,韦尔曼任飞行员随意侦察。

巨大的电枢将乌德特的飞机从黑十字号的机腹降了下来。当飞机像石头一样落向铺着的绿色地毯并在他下方伸展开来时,他的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螺旋桨掠过的绒毛般的云朵竞相滑过他身边,艰难运行一会儿后,接着又嘶嘶地开足马力。乌德特将索普威斯双翼飞机从俯冲中拉起时,似乎有一头看不见的奶牛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对久违的飞行感到十分兴奋。璀璨的翡翠织成了他脚下的土地;那是田野和成片的树木。

他飞了长且愉快的几分钟,享受着温暖的空气,甚至升高了两英里。他翻转并绕圈,满意地居高临下。他无须与任何人共享天空;乌德特主宰一切所见之物。

在他下方,一群蝼蚁沿着一条带状的道路移动。一条繁忙的街道两端都会有些什么,乌德特决定尽可能地沿着这条路走

透过零星的云层,他可以看到自己正在接近一座城市。他们不可能偏离路线太远,所以毫无疑问这里正是吉隆坡。

一团狡猾的云移开了,露出一艘比黑十字号更甚的庞大飞艇,像一只下流的蟾蜍一样盘踞在城市上空。帆布上布满了陈旧的补丁,整体上呈现一种肮脏的黄色,使得乌德特充满厌恶。当一艘飞艇老旧而发霉,它会显得光滑而令人作呕。它还待在天空中干嘛?它在这里多久了?

驶向巨大的齐柏林飞艇[16]时,他读出了那写在头部的名字,卡尔克萨。罗马字母,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这会是他们的收获之一吗?

子弹击中飞机发出的声响和嘶嘶声迫使他转身俯冲。两架飞机从太阳底下飞过。乌德特扭开了他的迅捷龙,密切关注着两架歼击机。从他们厚厚的翅膀和伸展的襟翼可以看出,那是两架福克[17],但他绝不会像模型一样对待它们。他把迅捷龙往上拉到半周,接着是一个翻滚。而两架福克则从不同的方向掉头离开。他跟着左边的那架。显然,他们从没听说过博尔克转[18]。他的敌人扭转着急旋,但乌德特始终在他上方。就在猎物抬头的时候,他的拇指扣下了威纳斯机关枪的扳机。

“砰”的一声,福克机头的锅炉破裂,碎裂的弹片和一团超高温蒸汽飞溅开来。乌德特突然转向并屏住呼吸。那会使飞行员在一瞬间被煮熟并被骨肉分离。即便如此在乌德特继续飞行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闻到沸腾肉块的恶臭。

他拽起索普威斯的机头,发动机抓挠着天空。第二架歼击机还在某个地方,但经过几分钟的艰苦搜索,也还是没有找到。他在零星的云层中穿行,却一无所获。也许它已经回到了卡尔克萨号,或正随着另一位驾驶员的死亡迅速离开。

他绕着这艘巨大的飞艇转了一圈,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了挂在气囊下面的宽大精致的吊舱。一直以来,他都更留意那两架福克。但是在这里,在吊舱的侧面,是汉诺威王朝盾徽里的巴洛克风格的狮子和独角兽。[19]

他俯冲离去,兴奋之情在他的肚子里翻涌。

“这并不能证明那些皇冠上的珠宝就在汽艇上。”面对乌德特激动的报告,韦尔曼尽可能保持冷静。宝藏的气味使得其他飞行员急切地哼着歌。

“一艘带有汉诺威徽章的飞艇?我们下一步要去哪已经很显然了。”盖内默说:

“假设卡尔克萨号没有逃跑,你们四个人都应该出发。他们毫无征兆地发动了袭击,现在他们知道这个地区还有其他人。”

“他们似乎缺乏经验。尽管有几架福克,但他们还是对博尔克转措手不及。”

韦尔曼点了点头。

“你吸引卡尔克萨的火力了吗?”

“没有。”

“你看到任何卡尔克萨号上的枪炮了吗?”

乌德特想了一会儿。“同样,没有。”

“好吧,这会让一切变得更容易。布拉德,你要驾驶乌德特的飞机。查尔斯则驾驶乔治的。看起来我们不需要让黑十字号来提供补给,但我们会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你们如果遇到任何麻烦,赶紧回到这里,我们会重新部署。现在,让我们在十分钟后做好准备,有宝藏在等着我们。”

 

乌德特不断地从缓慢行进的双座飞机的后坐扫视天空。而布拉德则专心飞行。接近卡尔克萨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看到空中有其他飞机。当然,仅仅一艘飞船的损失不可能使飞艇的特遣队瘫痪,而且他们似乎真的无法爬上这空中利维坦。

农格瑟向飞船后方靠近,速度减慢,直到接近失速。乌德特现在不得不看着周围的天空,紧张地看着他的海盗同伴。盖内默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抓钩挂到了朝后的阳台上。他拉住绳子,立刻在空中荡来荡去,他的下方除了离他两英里远的树冠外什么都没有。他开始把自己拉起来,一下又一下,细长的绳子绕在了腿上。

乌德特没看见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他只是瞥了一眼挂着的绳子,却发现乔治已经不在那里了。他靠在驾驶舱的一侧,看到他的海盗同伴带着缓慢而令人晕厥的恐怖坠落。过了一会儿,盖内默坠洛的身体就看不见了。

乌德特诅咒着,发射了自己的抓钩,把自己拉上了细长的绳子。翻过阳台的栏杆,立刻掏出了手枪。没有盖内默,只有他独自一人。布拉德和努格瑟需要飞回黑十字号,在重新启航前给飞机的锅炉加满油。他可以等他们,也可以试着自己拿下这艘飞艇。

在他的头顶上,卡尔克萨号的气囊若隐若现,绿色的溪流顺着古老的羊皮纸色帆布往下爬行。螺旋桨的叶片轻抚着空气,引导而不是施压。他不喜欢安静,也不喜欢没有人来挑战他的事实。这是什么幽灵船?他们当然不觉得仅靠一艘飞艇就能提供足够的保护。

他向前走去,推了推面前的第一扇门。木材是桃花心木,优雅而沉重,门把手是发绿的黄铜。很久没有人保养卡尔克萨号了。

他猛地一推,打开了门。一个穿着曾经是深蓝色,但如今褪色并打了补丁的邋遢制服的男人惊慌地抬起了头。乌德特拔出手枪。

“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

这个男人的皮肤苍白而潮湿,仿佛是一株生长在稀软无光的洞穴里的真菌。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双臂捂住头,从走廊的另一端逃了出去。由于失去了乔治,乌德特并不敢在遭遇撤退情况时射击。

走廊中间有两扇门。乌德特选择了装饰更精致的那一个。

这个房间很大,如果天花板再高一点,甚至算得上一个舞厅。大约三十码外,萎缩苍白的王尔德坐在一个巨大的宝座上,身着黄色的丝绸长袍。几十根软管从下摆里伸了出来。男人或是女人,昏暗使他们的肤色无法区分,尽管他们浑身赤裸,躺在腐烂的丝绸枕头上,这是苏丹王后宫(sultan’s seraglio)中的场景。炎热的空气和朦胧的烟雾使乌德特的头脑晕眩。

他们抬起头来,动作懒散,脸上戴着精致的假面。一个侍女(odalisque)的脸上长出了大量的山羊角和羊角,极不自然地丰沛。另一个侍女有着长羽毛的鬃毛凸显了她犹豫、颤抖的动作。

王尔德没有戴面具,但头上戴着一顶华丽的王冠。哪怕没有上千也有成百的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中摇曳,形成了十字架和蓟,这一定会取悦王尔德那爱尔兰人的内心。

这个人——英国国王——慵懒地看着乌德特的脸,目光移到他拿着的手枪,又回到脸上。

“一个刺客?来杀最后一个国王?”他的声音低沉而响亮。

乌德特发现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他的嘴弯成了一个阴森的微笑。

“我很抱歉,阁下。我只是个小偷。”

王尔德举起一只枯萎的手,用黏糊糊的手指摸着胸部。

“国王的正式称谓是‘陛下’。”

“您是我唯一见过的皇室成员,陛下。请原谅我缺乏社交礼仪。”

其中一个迷幻的人影在垫子下摸寻着什么,乌德特的手枪迅速指向了她。没有意识到威胁,她拿出一个小乐器,开始吹起一首低沉而忧伤的曲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乌德特。

“卡西尔达对你没有威胁,”王尔德叹了口气说。“你似乎是一个现代低级罪犯的典型。甚至连应有的尊重都没有。”

乌德特又觉得自己的嘴弯了起来。随着释放的蒸汽发出巨大的嘶嘶声,这位大人滑下了他的宝座。他没有表现出双腿存在的迹象;管子承载着他的重量。乌德特想知道那团管子往上走了多远,王尔德的躯体在黄色丝绸长袍下还剩下多少。

王尔德缓慢穿过房间,绕过拥挤的无精打采的躯体和成堆的被弄脏的垫子。乌德特举起手枪。

“到此为止,王尔德先生。”

近距离观察,乌德特可以听到液体的翻腾和气体的嘶嘶声,它们冲刷着隔开国王与地面的软管。

“我只想要我们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一位懂得欣赏的观众。”王尔德环顾四周,脆弱的双手拂过他遮掩的长袍。

“我是来抢劫你的,王尔德先生。不是来倾听你的艺术的。”

“我承担着我那个时代的艺术和文化的象征关系。”王尔德继续说着,似乎没有听见。“我曾是语言之王。但没有观众,艺术或文化无论有多么精湛,又有什么价值呢?作品不是用来在深渊中独自回响的。它只能在观众的协同下存在。它的局限性就在于此。”

王尔德布满皱纹的脸俯视着乌德特,这是悲哀之人的完美写照

“善于接受的头脑太少了,生活在这种悲惨的放逐中,我一直很孤独。这些,”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囊括了整个房间,“这些只不过一点是我自己的延伸。我无法忍受和他们分离。”他停顿了一下

“政治是普遍的、不可避免的。它不需个人准许就能被裁决。因此应该是艺术。揭示人类真理的东西也应该是不可避免的。有太多次他们背弃了难以理解的真相或不同寻常的美丽。古人说,“艺术无涯”(ars longa)[20],但我们怎样才能让它变得持久?在我们生活的时代,书籍在一年内被遗忘,除了最热烈的灵魂之外,很少有人愿意不厌其烦地读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空气越来越浓厚,呼吸越来越困难。那该死的、重复的曲调盘旋着,乌德特摇了摇头。他应该射杀那个戴着有角假面的音乐家。他的手枪颤抖着,犹豫着,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视野变得更清晰些。发生什么事了吗?地板不见了,他处于黑暗之中,空气以惊人的速度从他身边掠过,他知道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骇人的存在可憎地逼近他。有什么在窃窃私语,就像千里之外巨人的隆隆声;

你听说过黄色印记吗?

“我想找到一种新的艺术,一种完美的艺术。这种艺术不仅影响观察者,而且使他们成为一种媒介,感染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将其传播给他人。”

“黄衣之王。”乌德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就在他回想起努格瑟叔叔的奇怪行为时。

“我到处寻找能够让我的话、我的思想具有感染力的方法。当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有人、或什么东西找到了我。真理的精神是不可言说的。”

乌德特的大脑嗡嗡作响,就像一个装满蜜蜂的气球。他被比飞艇还大的手压得微不足道。

“写《黄衣之王》时,我并没有完全理解。”王尔德的声音蜿蜒曲折,无处不在。乌德特在虚无中翻滚,双手拍打着耳朵,试图阻挡噪音。他有一把手枪。他可以把它放进嘴里,让一切都停下来。

“那太粗鄙了,其他人的参与稀释了我的意图。导致结果不如人意。痛苦,真正的痛苦,那能够彻底表达出来的,不能戴假面。赤裸的表达无法隐藏在演绎的背后。我想让我的愤怒去传染,去狂烈地撕裂思想旷野,让他们暴露在无法言说的真相中。”最后的国王回归沉默。

乌德特喘着气,突然又回到了现在。围绕在他周围的只是那个女人演奏的那首哀伤的歌中奇怪的风笛音符。王尔德高耸在他对面,近在咫尺。乌德特掏出手枪,紧绷的手指手指搭在扳机上,但当他看到国王手中的王冠时,他放松了下来。

“我是一个可怜的东道主,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这就是你来的目的,不是吗?”王尔德伸出了闪闪发光的王冠。“我的破首饰。抢劫我。我没有什么珍贵之物能够支撑我活下去,这些毫无意义之物也早就失去了光泽。”

乌德特仍然在发呆,他伸出左手,最后一位国王把王冠放了上去。摸起来很凉。他凝视着四个十字架和四簇镶有钻石的玫瑰、蓟和三叶草。

“它一定很重,”乌德特喃喃自语,对皇冠上镶嵌的数百颗钻石感到敬畏。不知怎的,漂浮在空中的悲痛哀歌描述了环绕底座的双珍珠带。

“岁月更加沉重,”王尔德低头看着乌德特,他脸上的绝望如海,但这位爱尔兰诗人的表情中仍有一些鬼祟和渴望。在匆忙中,乌代想起了昆斯伯里侯爵的狂热,那个老人尖叫着说王尔德有他的心。在最后一个国王的宫廷里,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真的想知道吗?

并不。

“你还保留着光明之山(Koh-in-Nor)[21]吗?”

“维多利亚的胸针?在国库里。我相信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一切,王冠和权杖。所有沉重的黄金和珠宝在尘埃和蛛网下许久不曾闪耀。”王尔德的目光精疲力竭。“我害怕你这样的人已经很久了,既然现在你已经来了,无所谓了。按你的意愿去做吧,小偷。”

乌德特左手拿着王冠,右手拿着手枪,退了出去。15分钟后发现了宝藏,其他船员也都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宝藏本身比他预期的要多,十几个板条箱上印着汉诺威王朝的徽章,几十年来没有任何阻碍地发霉腐烂。霉菌和腐烂的气味刺痛了他的鼻子。他迅速地把三个沉重的板条箱推到观察甲板的边缘。把三个都绑在降落伞上,然后把它们推了下去,接着自己走进了虚空。

尽管他心存疑虑,他自己的降落伞还是打开了,他飘进了丛林那天棚似的树荫。

然而,他却无法忘记王尔德的怪异言辞,即艺术家用富有感染力的言辞,作为传染的扩散者的想法。

在嗡嗡作响的丛林中,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了板条箱。他抬头一看,看到了第三个降落伞。他抱有一丝希望地冲向盖内默撞击地面的地方。他知道就算到了那里,乔治也已经死了。成群的昆虫在他身上嗡嗡作响。

过了一会儿,乌德特才意识到,它们正以卡西尔达在卡尔克萨号上演奏的同样令人抓狂的曲调嗡嗡作响。如今他已被感染,成为了那不可言说的音乐的一个载体。

 

 

 

[1]:葡萄牙名酒,最早名为PORT,由于此名字被其他产酒国使用,致使使用波特酒的出口口岸的城市PORTO或者说OPORTO来命名这类酒,而且只有葡萄牙杜罗河地区出产的这种加强酒精酒可以使用PORTO的名字。

[2]:昆斯伯里侯爵(Marquess of Queensbury),应对应昆斯伯理侯爵(Marquess of Queensberry),因发现其儿子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与奥斯卡·王尔德交往四年,于是控告王尔德,在王尔德上诉时反告其“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导致其入狱两年。

[3]:恩斯特·乌德特Erest·Udet(1896年4月~1941年11月17日),德国一战时第二号王牌飞行员,战绩62架。纳粹德国的时候官至空军总监,一级上将,英吉利空战失败后被认为忽视战斗机生产,饱受指责,入侵苏联后深感力不从心,且和戈林严重失和,感到完全绝望,于1941年11月自杀身亡。

[4]:乔治-玛丽·盖内默(Georges-Marie Guynemer,1894年 11月 24日生于法国巴黎,1917 年 9 月 11 日卒于比利时波尔卡佩勒附近),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著名的战斗飞行员之一,也是法国第一位伟大的战斗机王牌。

[5]:查尔斯·欧仁·朱尔斯·玛丽·农格瑟(Charles Eugène Jules Marie Nungesser,1892 年  3月 15 日 - 大概在 1927 年 5月 8 日或之后)是法国王牌飞行员和冒险家, 农格瑟是法国著名的王牌,在第一次 世界大战期间以43次空战胜利排名全国第三。

[6]:Gundel是一家位于匈牙利布达佩斯城市公园的知名餐厅。

[7]:尤金·雅克·布拉德(Eugene Jacques Bullard,1895 年 10 月 9 日 - 1961 年 10月12 日),原名尤金·詹姆斯·布拉德,是美国第一位黑人军事飞行员。布拉德飞往法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为数不多的黑人战斗飞行员之一,他也是一名拳击手和爵士音乐家,在法语中被称为“L'Hirondelle noire”,即“黑燕子”。

[8]:也许借鉴了黑十字导航和贸易公司,是黑星航运公司的继任者,于1919年至1922年间运营。 今天,它是加维追随者和泛非主义者的主要象征。

[9]:维多利亚女王(Alexandrina·Victoria,1819年5月24日-1901年1月22日),英国汉诺威王朝末代国王兼印度女皇,英国历史上在位时间第二长的君主,在位时间长达64年,她在位时(1837年6月20日-1901年1月22日)是英国最强的“日不落帝国”时期,英国历史上被称为维多利亚时代。

[10]: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1854年10月16日—1900年11月30日),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19世纪英国(准确来讲是爱尔兰,但是当时由英国统治)最伟大的作家与艺术家之一,以其剧作、诗歌、童话和小说闻名,唯美主义代表人物,19世纪80年代美学运动的主力和90年代颓废派运动的先驱。

[11]:吉隆坡(马来语、英语:Kuala Lumpur,简称“隆市”或“KL”,全称“吉隆联邦直辖区”)是马来西亚首都和最大城市。

[12]:《不可儿戏》是19世纪爱尔兰剧作家王尔德所写的一部讽刺风俗喜剧(comedy of manners)。灵感取自W. S. Gilbert 的一部喜剧《Engaged》。整套剧共分3幕或4幕,视上演的版本而定。1895年2月14日在伦敦的 St. James\s Theatre首次公演。

[13]:飞机型号,灵感可能来源于英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sopwith dargon和sopwith snipe。

[14]:德国王牌飞行员Ernst·Udet在他的FokkerD-VII飞机尾部写的话,该飞机被认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好的飞机之一。无法完全翻译,可以理解成“不!你没有”或“绝对不是你”

[15]尤金·布拉德的称号,他还出版了同名传记。

[16]:齐柏林飞艇,一种最初由德国空军制造的刚性飞艇,由雪茄形、桁架和覆盖的框架组成,由内部气室支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取得了一定成绩。飞行高度高于当时的飞机。

[17]:飞机制造商,1912年于德国成立,1919年迁至荷兰,1920和1930年代主导了民航市场。

[18]:也许借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王牌飞行员奥斯瓦尔德·博尔克(Oswald·Boelcke)所制定的基本空战空中机动清单Dicta Boelcke。

[19]:

[20]:原句为ars longa, vita brevis,大意为“生有涯,艺无涯”,据称出自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

[21]:文中Koh-in-Nor疑为作者笔误,光明之山钻石应为Koh-I-No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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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痛苦不戴假面——约翰·古德里奇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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